深邃的眸瞳有些紊乱。
徐蓝莫名忆起某日,无意扫到三哥同三嫂在园子里调情,三哥一脸想吃人的模样。
他觉得自个此时的神情,估计同三哥无什么两样。
其实徐蓝原还想说,那一篮的鲜果,是自己亲手摘下;原还想问,那枣子甜不甜,栗子脆不脆;
原还想探,她这数日里可曾想过他!
却忽然觉得何苦浪费这些口舌。
只要冯舜钰脱去宽松的青布襴衫,再解下里衣或褪下里裤,让他把雌雄好生辨个分明就是。
“凤九!”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却粗沉暗哑至极:“你若是个雌的,明日里就随我回徐府见爹娘,定是八抬大轿把你风风光光娶进门,你给我生儿育女,我徐蓝此生只你一个,想爬我头上如何的作威作福,都随你。但你若是个雄的,也不白给我看,那晚我迷春香一事,你不愿提及,即无龙阳癖好,我便当你是兄弟,若他日你落危难之境,我定竭尽全力相助。”
他顿了顿,忽有些迟疑:“凤九,你是哭了么?”
“哭个鬼。”舜钰用袖子抹一把眼睛,看向红红的灯笼:“这是迎风泪!”
徐蓝没听过什么迎风泪,她说是就是罢。
遂环抱着手臂退后两步,斩钉截铁道:“是你自个来脱,还是让我帮你?”
真是傻!舜钰深吸口气,朝他眨着眼儿微笑:“我自己来,你看着就是。”
……好!徐蓝颌首答应,浓烈的面庞瞬间严肃起来,其实也有些紧张。
他不知是心里作崇还是怎的,凤九那一眨眼儿,那唇边笑花初绽,只觉很是娇媚。
舜钰把儒巾解开,轻轻拔掉绾发的银簪子。
但见乌油欲滴的长发披散下来,看着她将发拢至脑后,露出白晳的小脸和下巴尖儿。
本想让她莫来这些虚的,直捣黄龙就是,忽就说不出口,只怔怔看着,觉她这样的拆解,实在好看。
指尖触上腰间束着的蓝丝绵绦子,慢慢的将梅花结松开,忽得狠心一抽,那绦子落下,襴衫前襟被秋风一吹,散了开来。
舜钰索性拈着衣襟一个翻扯,襴衫便去了一件。
徐蓝有些怔忡的看着她,再移不开眼来。
她穿着荼白色的里衣及里裤,宽宽松松的,一阵秋风朝她扑面而来,衣裳被吹得紧贴住肌肤,顿时显出莞儿身段来。
那腰肢如袅袅杨柳条儿,徐蓝觉得他似乎稍用力,便会折弯了去。
把目光一凝,注视着她胸前一马平川,竟无女孩儿该有的娇隆,再往下看,心蓦的微沉,那双腿间的男儿物什,隔着裤子鼓囊囊成一团儿,原来竟是有的。
“你还要我脱么?”冯舜钰依旧噙着笑容,眸瞳闪闪发亮的睨他。
徐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把牙咬一咬,粗声道:“脱罢!”
第壹柒柒章 计暗谋
舜钰面上显了几许害羞的情态,话里嗔道:“你离那么远作甚?想看清楚就近些。”
徐蓝噙起唇角,并不吭声,朝她走近了几步,眼前一恍,她脱下的襴衫已掷他面而来。
微怔,武生的本能,大手腾空抓住,衫袂松散开来,半支袖子恰覆上他的脸颊,透着股月桂幽香味儿。
“你帮我拿会。”舜钰声音软绵绵地:“我得腾出手来解衣呢。”
徐蓝颌首,沉沉答声好,把襴衫搭在臂上,目光却一错不错盯着她柔软的腰肢。
舜钰的手指捏住里衣紧系的两绳,慢慢拉长一条,再慢慢拉另一条,绳终散开来,颈下的美人骨、弯似月牙的好看。
把下边第二个结解开,徐蓝好似瞟到半点妖红,未曾仔细打量,又瞬间被衣襟遮掩。
若再往下解去,正是胸脯最娇俏处,徐蓝的心提了提,不晓何时开始的,他的呼吸急促、若刚跑过马几圈般。
抬眼正与舜钰戏谑的目光相撞,竟被撞破了心思,那英武的面庞,隐隐泛起暗红。
索性清一咳嗓子,哑声说:“再这般慢条斯理的,爷可要亲自动手了。”
才语落,忽听孤鸦宿鸟躲在枝桠间,自在一声啼,应衬着这残秋的景致,多少起了萧瑟意。
也唯有如徐蓝这般血气方刚的少年,为了辩雌雄的事儿,只把此时当那良辰美景天。
舜钰纤白的手滑溜至腰间,勾住系着的鹅黄汗巾,她说:“晚间解衣风凉,我身子骨受不住,不如……给你看下面……只看一眼,不允细边量。”
“好!我……只粗瞄一眼就是。”徐蓝又走近两步,眉眼熠熠,嗓音温软地哄慰她。
舜钰咬着唇,缓缓把汗巾子散了一半儿,忽顿住,凝神细听,面带狐疑朝他身后望:“元稹,好似有人来?”
“怎会,你赶紧脱是正事。”徐蓝不愿再生波折,遂伸长手臂去扯,眼见那抹鹅黄被解,里裤儿要掉。
即听得舜钰又惊又怒道:“真是来了人。元稹你要羞死我么?”
徐蓝刹时手一松,猛回首朝昏黑暮色里望,不知何时飘起雨丝,影影绰绰的似有不少人来。
舜钰忙系紧汗巾子,抬头见他正注视着自己,一抹失望难掩,遂轻笑道:“我躲兵器房里,你把他们打发了,再让你瞧仔细!”
说着即听脚步纷沓声传,再不多言,辄身推开房门,迅速躲将进去。
徐蓝这才察觉她的襴衫还攥在自个手里,欲给却见门已阖,索性把衣围在腰间,怎这般幽香,把他身上都沾染了味道。
“那屋檐下站着的,可是冯舜钰?”七八个泼皮无赖,歪嘴斜眼的扯喉咙叫嚣。
徐蓝回身,怒目沉沉将他们打量,暗忖舜钰何时惹上这干人等,神情皆是冷蔑:“是我又如何?国子监府学重地,岂容尔等到此撒野滋事,趁监丞巡夜未至,还不快滚?”
“我看过冯舜钰的画像,此人似乎更高壮些。”一小啰啰有些没底气,朝头目小声道。
那头目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听得并不以为意:“看这黑灯瞎火,雨落滴滴的,就他一人在此,不是冯舜钰又能是谁?”
遂朝徐蓝大声喝道:“你的仇家许下重金,给我们春申馆的唐六公子,听闻你天赋异禀,大鸟了得,定要替你绘幅春画图,今你走也得走,不得也得走,识相的乖乖顺从,否则动起手来,咱可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
一众人哧哧笑得怪里怪气,见徐蓝也在嘲讽的笑,那头目不笑了,甚还有些恼怒,阴狠着目光,朝手下抬颌示意。
其中四人识得眼色,拎刀挟棒而出,徐蓝随手操起门前一根长棍,整摆姿势,严阵以待。
众人微怔,原只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哪想却是个会使枪弄棍的武生。
不约而同朝那头目望去。
那头目暗暗叫苦,怪道是原主出巨资誓要将此生拿下,果然是个难啃的骨头。
他即是泼皮无赖、春申馆的护门人,自然少不得那些龌龊毒辣的手段。
遂朝手下一疤脸独眼壮汉,暗使个眼色。
也就此当间,有三人已被徐蓝挥舞的长棍,打得哭爹喊娘,其中个栽倒于地,软着腿抱着膝哀嚎。
徐蓝其实已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气难沉丹田,劲无处可使,脚变换步幅微乱,而使棍双手愈发沉甸无力。
只因这几啰啰不会武功,只知虚张声势瞎打一气,他还可勉力维持……忽一阵月桂味入鼻。
舜钰襴衫散发的香有异!
徐蓝心中大骇,朝兵器房望去,窗内黑漆漆一团,看不清里头人儿的神情。
他把自己满腔的真情意,一股脑的倾囊于她,甚还觉不够,想着日后要百倍儿的对她好……
她却要害他……!
她作何要害他……?
忽的眼前朦胧起,疤脸独眼壮汉趁他分神,用手里的竹针,朝他面庞喷了一口迷烟。
徐蓝趔趄两步,终是不堪而半膝跪地,紧握长棍强撑着沉重的身躯,忽得肩膀被狠狠击中一棒,他“噗通”一声再难持,摔倒在青石板径上,唇角溢出一抹红来。
一时间他的心冷得透透地……冯舜钰!
……
黄昏时分,天空阴的沉黑。
秦砚昭的官轿摇摇晃晃至府门前停下,侍卫掀起帘伺候他下轿,再撑起青布大伞替他遮雨。
进得门内,穿园过院,一路碰到丫鬟婆子,皆恭敬朝他行礼问安,他偶尔会颌首,多数是目不斜视的。
他的心情有些沉郁,有同僚不知是有意、或有意,让他知晓了沈泽棠举荐他、任甘肃布政使之事,终是未得,说起原由,徐首辅那番新婚燕尔难离别的鬼话,岂骗得过他。
徐首辅对他心怀疑虑,自不会重用,秦砚昭心如明境。
却也惋惜错过此次机会,若能把握此次,他入内阁都皆有可能。
想起沈泽棠,更是又畏又恨,畏他老谋深算、城府难测,恨他把自个攥在手心中,无力挣脱。
慢慢进得玄机院,忽儿瞧见西厢房内烛火通明。
思茫然,他疾步至房前,掀起锦帘子,喊了一声:“舜钰!”
第壹柒捌章 情难解
秦砚昭顿住步,哪里是什么舜钰,李凤至倚在临窗大炕上,穿着水绿衣月华裙,外罩珍珠色比甲,足下趿着一双葱白缎子纱翠凤头鞋,看着清爽极了。
她听得响动声,抬眼见是秦砚昭进来,笑着欲要起身迎接。
秦砚昭却先坐到她旁边,去握她的手儿,皱起眉宇问:“手怎这般凉?好端端的正屋不待着,跑这里来作甚?”
“无聊的很,所以四处走走看看。”李凤至性子温婉,说话细声轻气的。
不比舜钰的伶牙俐齿,总气得他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想起方才脱口而出喊的谁,不自在地朝四周扫一圈,走的很决绝,什么都不曾遗下。
稍顷,秦砚昭不疏不缓道:“表弟舜钰原住这房,方才在外头瞧到窗内烛火,倒以为他有事回来。”
李凤至看看他,默了默,才软声说:“听母亲提起,表弟入学国子监,此次秋闱还高中了解元,十分的出息。”
她把手中一页纸笺凑至秦砚昭面前,笑道:“方才在桌下格屉里发现的,一直在猜可是表弟作的,又觉不像,不如夫君来判。”
秦砚昭接过,见上头写着:“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看似渔翁逍遥意,却是萧瑟满画屏。
一人对一江的残败秋景,那样的孤寂落寞已深无可解。
秦砚昭忽儿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如自己所想的了解舜钰,他真的有些看不懂她了!
“表弟少年举人,正是意气风发、前程似锦时,怎会做出如此悲凉的诗来?”
“字是舜钰的,至于诗是谁作的,并不重要。”秦砚昭语气很淡,把那纸笺随意搁到一边,再俯首从袖笼里掏出个莲花点翠的银簪子,递给她:“今路过恒商银铺子时,瞧着便想买来送你。”
李凤至惊喜的接过,抬手插于髻上,秦砚昭打量了下,没有想像中的好看,李凤至却一副极喜爱的模样。
秦砚昭忽得心热起来,他攥住那纤白的手指,微微使力,凤至脸红红的,身不由己倒进他怀里。
“替夫君更衣……!”他低喃,亲着她的额头、眉心、鼻尖、再是红润的嘴唇。
……他的官服依旧穿在身上,她的衣裙却被熟练的剥除干净。
凤至在他怀里瑟瑟,抖着声抓他的手,低低地说:“……回主屋去!”
她不要在这间房里、在这临窗大炕上,这里全是冯舜钰的味道。
“就在这里!”秦砚昭不容再说,把她重重倾轧至炕上,喘息有些粗哑、伸手去解自个的里裤。
浓烈的呼吸热烫的喷着白皙的颊腮,李凤至忽然哭了。
秦砚昭触着她流下的泪,停下手中动作,茫茫然看着凤至,忽然似清醒过来。
他沉默的从她身上翻下,拿过锦褥盖住娇裸的身子,起身头也不回的直朝浴房去了。
陪嫁丫头怡蓉进得房来,欲伺候她穿衣,凤至看着她精致的眉眼,低声让她去浴房伺候。
待穿好衣裙,重新挽起发髻,李凤至把那芙蓉点翠的簪子插上,照着菱花镜半晌,这才起身,掀起帘子,竟见秦砚昭站在廊下,换了身黛青色的裰子,看着满院雨色昏蒙。
再不露痕迹看了看怡蓉,暗自松口气,低唤了声:“……夫君!”
秦砚昭这才转过身来,把她的手攥进掌心里,嗓音柔和道:“怪我一时急躁了!未顾及你的感受。”
遂拉着她慢慢朝主房去,又吩咐跟在旁的曹嬷嬷,西厢房已无人居住,待打扫干净后就锁起来。
李凤至嚅了嚅唇,想说什么,却终是未能说出来。
……
舜钰站在兵器房窗前,清冷着眼看徐蓝使着长棍打斗、不支倒地,后又神志昏沉,被几个小啰啰用架子抬起离去。
直到外头再无人迹,她又站了站,才推开门走至檐底,弯腰捡起丢弃在地上的襴衫,却被田叔接过去,重递上一件宝蓝裰子。
舜钰慢慢穿上,沿着湿漉漉的板径,朝斋舍方向而去。
田荣默默跟在后头,看她垮着双肩,背影纤薄柔弱,显得很孤单的样子。
一幕幕他都躲在暗处,看在眼里。
心头百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想讲些话儿劝慰她。
却见舜钰倏的止步,回转身看着他,有些失神落魄地问:“田叔,我明哲保身,有何不对么?”
田荣沉沉叹口气:“九儿自然是无错的。”
“可却害了徐蓝。”舜钰脸色苍白的笑了笑:“魏勋我对付不得他,但梁国公府可以,徐蓝若出事,魏勋就完了。而徐蓝定会恨透我,依他的性子,不会拿我怎么样,只会离开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他也无暇辩我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