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物理学家——钟花无艳
时间:2019-06-01 09:28:00

  娜塔莎张口:“我——”
  “如果你只是想解释出错的理由,倒不如收声反思自己,想想怎么避免犯错。”
  娜塔莎的脸唰地涨红了。中场休息时她离开体育馆,等到休息时间结束再回来练习,她的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训练场上,脸皮薄的运动员被训哭是比较常见的事。沈如磐是第一次训人,见娜塔莎这副样子心里也略不是滋味,犹豫是否安慰几句,娜塔莎来到她面前怯怯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在意越容易犯错。你能不能别对我失望?我会努力战胜紧张。”
  这个态度就对了。赛场上谁都会犯错,但谁能稳住、不接二连三出错,谁就有机会赢。
  沈如磐拍了拍娜塔莎的脑袋:“来,接着练。”
  娜塔莎深吸口气,蹬冰滑起来。
  她的步法本就是强项,脚步轻盈,不会搓起多余的冰花。一个漂亮的蛇形接续步之后,接一组后外点冰二周跳、后内三周跳。不论是左足外刃的第一次起跳、还是右足内刃压着冰面再起跳,她完成得精确而标准。
  落地后她再跳接燕式旋转,先是上仰燕式,而后蹲踞旋转,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有行云流水之感。
  沈如磐高兴极了,双手拢到嘴边对娜塔莎喊道:“非常棒!”
  少女受到鼓舞,精神振奋,冰上的身姿也越发轻盈灵活。
  沈如磐目不转睛地看着娜塔莎,想起第一次见到娜塔莎,便被她的跳跃吸引。她起跳速度之快,腾空距离之高,空转转体过程中力量感的迸发,足以和男子媲美。
  巧的是,沈如磐在巅峰时期不仅能和陆楠完成顶级难度抛四周跳,就连她自己的单独跳跃,效果也是这般惊人,甚至更震撼。花滑队教练当时开玩笑说,沈如磐不去练单人滑可惜了。
  往事已矣,所有的荣耀都已成为过去,身体却依然怀念蹬冰腾跃的感觉。
  铭心刻骨,莫过如此。
  *
  日子飞逝,离挑战赛只剩下最后两周冲刺时间。
  由于娜塔莎白天晚上都要争分夺秒做强化训练,而强化训练对运动员的饮食健康要求严格,沈如磐遂给自己加了个任务,变成娜塔莎的“伙夫”。
  她每天清早去超市选购优质食材,乌鸡,甲鱼,鱼翅,花样不断,然后把食材拿到附近的餐厅请厨子煮,从早上开始,小火慢熬到中午,一小盅乳白香浓的精气汤全都照顾给了娜塔莎。
  沈如磐对自己都没如此上心过。
  那天她带着煲好的汤急急忙忙赶去训练馆,刚下出租车,手机震动,是萧与时发来的消息:“你不在医院?”
  因为娜塔莎的缘故,沈如磐和萧与时联系频繁。即使两人不常见面,隔几天便发一发讯息,互问彼此。
  沈如磐腾出手回复:“对,我刚到训练馆。”
  “费恩医生向我抗议,说你一有空就往外跑,不注意休息,是不是不打算痊愈?”
  沈如磐吓一跳:“哪有!我最近吃得下睡得着,身体倍棒。”
  消息发出去,很快收到回复。内容却是:“你抬头,往九点钟方向看。”
  沈如磐感到莫名,但还是往指定方向看去——一辆熟悉的商务车停在马路对面,车窗摇下,露出萧与时的脸。
  他目光含笑凝视着她。
  春夏之交,天气越来越暖,她换上便于散汗的短款运动服,露出纤白的胳膊和腿,又将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戴一顶鸭舌帽,走路带风,活力绽放。
  他的唇轻轻扬起弧度,眸子里的笑意又加深些许:“好久不见,沈指导。”
  沈如磐惊讶亦高兴,快步走到他车前:“你怎么来了?”
  眼下刚过10点,他应该在授课,却偏偏出现在她面前,穿一身亮色西服搭配胸巾,清爽正式,在人海中吸睛抢眼。
  萧与时知道沈如磐必定全身心扑在指导上,所以近日都没有打扰。今日想着训练接近尾声,她应该不会天天往外跑了,他便挤出时间去医院探望,没想到扑空,又遇上费恩,听老专家一通微词。
  他回答:“想看看你的近况,所以就来了。”
  沈如磐点点头:“娜塔莎正在里面训练,你想看看吗?”
  挑战赛在即,娜塔莎正在辅助教练团的指导下做分解动作冲刺练习,萧与时简单看了会,便随沈如磐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挺大,桌台上摆放了大大小小的锅具,皆是沈如磐当初盼着回国给陆楠准备的“惊喜”,德国制造厨房锅具六件套。
  现在她回不去了,索性把锅具拿来煮夜宵,既节省娜塔莎点餐用餐时间,又能为她增补营养。
  沈如磐放下带来的饭盒,逐层摆开。最上层是颜色缤纷的水果切片,中间一层是芦笋、西蓝花等水煮菜,既富含植物性蛋白,又能增强身体柔韧性并控制盐分,适合娜塔莎在赛前维持体重。
  最后一层不必说,是刚煲好的甲鱼汤。
  萧与时意外:“你打算转行开餐馆吗?”
  沈如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原因。萧与时听罢道:“你天天去超市采购,又要去餐厅找人煲汤做饭,太辛苦。我把庄园的厨师借给你,他擅长中餐,做一些轻淡,少油,多营养的餐食不在话下。”
  受他恩惠也不是一次两次,沈如磐权衡下轻重缓急,说:“那就谢谢你了。”
  “还有,你天天外出,独自往返于训练馆和医院,费恩医生不放心。我把车和司机借给你,至少能保障你路上不出意外。”
  话说成这样,沈如磐无法拒绝。
  萧与时又问:“你还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沈如磐欲说不用,话到嘴边想起什么,瞄他一眼:“你能不能把你借给我?”
  “什么?”
  她说话吞吐起来:“挑战赛马上就要开始,虽然级别远远比不上国际大赛,但……你有没有兴趣来见证我的训练成果?”
  原来是这个意思。萧与时轻轻嗯了声。
  沈如磐松口气:“那好,我们一起等待冠军的诞生时刻。”
  萧与时心细,听到“冠军”二字,自然明白她为什么对娜塔莎的比赛格外上心,补充一句:“你不要给自己压力,拿不到冠军也没有关系。”
  “不行,娜塔莎有她的追求,我也有我自己的目标。”沈如磐一脸认真,“且不说我有丰富的比赛经验,只凭你为我们组建了专业的教练团队,又投入了专业的设备,我肯定要拿下冠军,否则我自己也无法会认可自己。”
  她一向有好胜心,萧与时遂不多言。
  沈如磐瞅瞅他:“你不信?”
  “没有,我信。”
  “不对,你沉默不语,分明是不看好我。”
  女人压力大起了疑心,男人怎么解释都有破绽,萧与时顿了顿: “那叫默契,沈指导。”
  一声“默契”连着一声“沈指导”,仿佛他让着她。沈如磐霎时词穷。
  好久不见他,又是中午,沈如磐想着要不要约他一起吃饭,他却说:“学校还有事,我该走了。”
  沈如磐只好改口:“我送你。”
  “不用。”
  “走几步而已,还是让我送吧。”
  沈如磐坚持送他出训练馆,目视他上车。当车发动起来,她赶紧说:“我忘记告诉你比赛时间和地址,是——”
  “下下周五,19点30分,御林体育馆。”萧与时对赛事了然于胸,不忘反过来提醒她一句,“记得提前半小时来学校接我。”
  沈如磐愣住:“我接你?”
  “我把车和司机都借给你,你不愿意接我?”
  沈如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了: “好的,我会准时接你。”
  她后退一步,对车里的男人莞尔一笑,挥手告别。
  她返回训练馆时,娜塔莎已经结束训练,站在场边冲她招手:“维特教练,刚刚那个男人是不是霍夫曼先生?”
  “嗯。”
  “好年轻!我还以为他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沈如磐笑了笑,没有接话。
  娜塔莎却按捺不住好奇心,细细打量沈如磐。
  不久前沈如磐来找她,乍提到霍夫曼基金会,她还以为沈如磐是基金会的内部工作人员。然而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沈如磐在花样滑冰方面极其专业,个人素质绝非等闲之辈,并且掌控整个教练团队,俨然领导者。
  现在见到沈如磐和霍夫曼先生关系熟稔,娜塔莎迂回地问:“你和霍夫曼先生是合作伙伴吗?”
  “算是吧。”
  “可是,你们在车前说说笑笑话别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甜甜蜜蜜的情侣。”
  仿佛戳中什么,空气骤然安静。
  下一秒,沈如磐抬手敲了下娜塔莎的额头:“少说奉承话,快去练习。”
 
 
第25章 红灯区少女VS茜茜公主
  德国花样滑冰超级挑战赛, 分成了东部、西部两个赛区。每个赛区第一天是短节目, 第二是自由滑,两天的成绩合并计总分,各取前十名进入总决赛。
  娜塔莎属于东部赛区。她强化训练了那么久, 状态极佳, 第一天的短节目比赛发挥出色,力压同场选手暂列第一。
  万年陪跑突然崛起,柏林体育周刊写了篇报道, 标题就叫《红灯区少女的逆袭》。
  娜塔莎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关注度。沈如磐却不让她细看内容, 原因是“集中精力再接再厉”。
  第二天的自由滑是重头戏, 娜塔莎和教练团队早早地前往御林体育馆,沈如磐在医院等司机来接,然后出发去柏林大学和萧与时汇合。
  她到得太早,萧与时还在暗物质粒子实验室做例行指导,她便在外面等, 同时用手机和娜塔莎那边取得联系。
  十分钟后, 萧与时出来了。
  他的衣着打扮一向有品味,今日为了迎合比赛场合,双排扣竖纹西装外套不戴领带,里面的白衬衫也随意解开第一颗扣子, 整个人看起来低调随和——而他身旁帮忙抱送礼盒的博士生,明明长相气质皆不错, 一对比竟然显得普通又青嫩。
  沈如磐下车迎接萧与时, 不解地看了眼偌大的礼盒:“这是什么”
  “为你准备的, 你打开看看。”
  一席话就像是出人意料送她份礼物,沈如磐赶紧推辞:“无缘无故没必要……”
  “是玩偶和鲜花。等娜塔莎结束表演,你可以献给她。”
  在花样滑冰的比赛过程中,每当选手结束赛事动作,粉丝都会向场内投掷玩偶和鲜花,以此表达对选手的喜爱之情。娜塔莎常年陪跑,自然不会有粉丝送礼。萧与时心思细致,提前想到了。
  沈如磐默默腹诽了下自己:“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两人随后抵达体育馆,选手们正在场上热身。
  虽是新增设的比赛,但还是吸引了不少观众。两人的座位在视野最佳区域,离裁判最近,能够直接看到选手上场。
  沈如磐远远地朝娜塔莎挥手示意,坐下后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便携摄像机,以及一个方方正正的记事本。
  记事本内页用德语写了许多人名,极个别名字旁边用五角星符号做标注,并附上简要的总结,诸如“节奏感好”“艺术渲染力强”。
  萧与时扫视一眼:“这是其他参赛者?”
  “对。我关注了所有报名选手,把她们的综合实力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写在了记事本里。标五角星的,都是值得关注的劲敌。”
  沈如磐把本子凑到他面前:“喏,这个南茜德莱恩的实力最强。她的年纪和娜塔莎差不多,竟然擅长在连跳中接入了不起的后外节环跳。”
  萧与时不知道南茜是谁,却对德莱恩这个姓氏记忆深刻。
  他出生在银行世家,银行和银行之间常有来往合作,德莱恩便是德国古老的邮政银行继承者。
  不过姓氏或有重复,萧与时也不能完全肯定。他默不作声环视体育馆内悬挂的赞助商条幅,注意到“德国邮政银行”字样,微感讶异。
  沈如磐又道:“不过呢,南茜因为苦练后外节环三周跳,左腿骨折,至今状态不稳,昨天的短节目比分也落后于娜塔莎。如果娜塔莎能在今晚的比赛拿出训练实力,还是很有希望赢得东部赛区第一名。”
  萧与时接过她的记事本翻了翻,见到日复一日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训练预期、小结、反思及提高,称赞道:“你做事很有条理,比我的学生还要细心。”
  沈如磐被他一夸,嘴角带笑:“你有没有觉得,如果我不练花样滑冰,而是好好读书,说不定也能继承父亲的事业,当个优秀的桥梁设计师?”
  “桥梁设计必须精通物理,理论力学、材料力学、流体力学、结构力学,等等——你不怕麻烦?”
  “呃,麻烦归麻烦,但我上次去柏林大学找你,见到有女学生在上你的课。既然其他女生能够通过筛选进入你的课堂,我应该也没那么笨,能够读懂课本。”
  虽是假设,她描述的很有画面感,言谈间又有一颗赤诚之心,萧与时回忆起她在树荫下认真读书的样子,不自禁抬手抚摸她的脑袋:“你很聪明,又勤奋自勉,即使没有继承伯父的事业,伯父在世时也必然以你为荣。”
  不知怎的,沈如磐觉得每每和他在一起无拘无束闲谈时,内心总是忽如其来被打动,感觉和他格外契合。
  她心神一恍,依稀听到观众席发出惊呼声,回头望去,错愕地看见娜塔莎和南茜撞在了一起!
  娜塔莎的嘴唇破了,血洒赛场。南茜躺在地上迟迟不能起身,好像受到很严重的撞击,最后被工作人员抬下去。
  比赛因此暂停。
  国际大赛也会发生选手相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如磐的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见比赛迟迟不能开始,她坐不住了,对萧与时说:“我想去裁判区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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