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与时不经意地回忆起往事,口头陈述蓦地顿住。
沈如磐追问:“科尔说了什么?”
萧与时回过神,缓缓道:“科尔说了一些让人很感动的话。”
难得萧与时用这么多言语总结同伴。沈如磐忍不住追问:“你是不是很想念科尔?”
“嗯。”
也对。萧与时惦记一个人的方式从来不是放在嘴上,而是放在心里。莫非基金会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完成的科尔遗愿?
沈如磐明白什么,霎时百感交集:“科尔去世的那年,刚好也是我父亲逝世,我从楼梯上摔下导致腰部骨折的同一年。那年真的是太不幸了,我们居然在相同的时间里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人。”
语罢她在他怀里转了转脑袋,耳朵贴在他的锁骨下面,听着他的心跳开口:“对不起,我如果早点知道这些往事,绝不会轻信那篇文章里的一个字。”
这番话,和费恩在电话里的指责成鲜明对比。
萧与时极少感情外露。但在此刻,面对心爱的女人感同身受的安慰和道歉,他安静一瞬低下脸,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
没有关系。
因为自从有了你,我的世界除了学问,也随之精彩充实。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请低调。
加了一点描写,解释何为纯洁的老司机。锁即删。
长裙一点点上移,再往上移,白皙的肌肤露出来,修长的手指摩挲触碰进去。
她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然而因为是他,她愿意接受。于是他俯身贴得更近,先是带着薄茧的指腹,再是隔着衣衫的什么……最后是……她始终是轻微颤抖着,容纳,接受。
不痛,是因为他并没有在毫无安全措施的情况下突破底线。
但是空气都似乎为之变得热了,散发着薄薄的汗。偶有一两次书架震动伴随着让人羞赧的低喘轻吟,都为阳光甚好的午后增加了暧昧的暖度。
第58章 科尔的日记
新闻时效强, 沈如磐正面回应Er Max的那一幕迅速登上德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再加上霍夫曼医学物理基金会负责任的态度起到了正面效果,沸沸扬扬的舆论终于不再一边倒。
与此同时沈如磐反击Er Max的画面也传播到国内, 那句“方方面面我都是第一,凭什么我不可以”作为标题特别抢眼,24小时内点击量惊人。
如此一来, 教练和母亲自然也会看到。沈如磐做好了暴风骤雨来临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母亲在远程电话里压着情绪问:“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实话?”
“我……怕你为难。”
“有什么为难?我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你复出比赛,如今这样反而印证了我的担忧。”
沈如磐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你硬呛记者的视频在网上传播, 国内不知情也知情了。”
“那我……”
“总教练考虑到你的情况特殊,给予你两周假期处理琐事,时间一到即刻归队——听清楚了吗?”
归队?沈如磐以为自己铁定被滑冰队除名, 登时意外。
颜曼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说:“你是我的女儿, 我能忍心看着你受罚吗?我四处求情说好话, 加上总教练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说服上层领导, 才有了现在特殊的通融方法。你好好权衡一下, 基于身体现状和内心追求,两周后或退役或比赛,你正式做个决定。”
全盘崩乱的局面居然峰回路转,沈如磐真是想都没想到。
颜曼也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又问:“萧与时怎么样了?”
沈如磐回过神:“他除了不能出境,不能授课做学问,以及三不五时配合行业协会做调查,基本没有别的问题。不过司法裁决还需要一些时间,基金会的律师也在搜集证据,准备针对部分媒体发表的不实言论提出诉讼。”
“该告就告!尤其那个Er Max,胡说八道实在让人恼火!”
然而,真正让人恼火又无可奈何的,当属费恩。
科尔的手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到,沈如磐也曾试着探监,想问问费恩为什么改变口风。但是费恩拒绝见人,她压根找不到突破口。
她只能继续翻找资料。
春日渐浓,对着繁琐的、枯燥无趣的研究手稿总是容易犯困,幸好书房里有留声机,沈如磐通常随意选择一张黑胶唱片播放,唱片徐徐转动,立体轻音乐萦绕室内,她在妙曼的旋律中又有了精神,逐行细读,查阅疑难处。
那天萧与时结束行业协会的例行盘查,回到庄园时,沈如磐就坐在大大小小的纸箱之间,垂着头沉浸在浩瀚的资料堆里。她身旁的留声机,播放着一首熟悉的、安谧纯净的交响乐。
那是创作于1913年的《行星组曲》,七个乐章,分别对应九大行星中除了地球和当时不为人知的冥王星之外的七个星球。恬静的音乐汨汨流淌,洗涤内心,此起彼落绵亘不绝的宇宙星辰仿佛在脑海里浮现,给人一种绝妙轻盈的听觉享受。
萧与时静静地聆听一会,走过去,伸手按揉沈如磐因为长时间低头而微微僵硬的脖颈。
他说话的嗓音醇醇的:“累吗?休息一下。”
“还没看完呢。”沈如磐从喉咙里哼了句回应。
“无妨,待会我接着看。”
话落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手扶上她的腰:“会跳华尔兹吗?”
身为花样滑冰的运动员,舞蹈功底必不可少。沈如磐听了好笑地反问:“萧教授,你还会跳华尔兹?”
萧与时扬了扬唇角,带着她配合着音乐旋律迈开步子。
他出生好,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更是讲究,所以她乐得其所跟随他轻步转动。空灵的旋律在切分音符妙曼的伴奏下,如云似絮展开,仿佛要将人带到云朵之上,其内心也会充满轻盈的感觉。
音乐结束,沈如磐依偎在萧与时的怀里,小声评价一句:“有没有觉得,这样的日子还算不错?”
她和他都遭遇人生变故,明明有很多棘手事未处理,但是生活状态并未因此跌入低潮,反而因为共度艰难,彼此的感情愈发深厚。
他嗯了一声搭腔,又补充:“每天回到家第一眼就能看见你的感觉,很美好。”
情话动人,沈如磐心里甜甜的,莞尔一笑。
见她展颜,萧与时心中柔软的地方也被打动。他用手指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再开口,嗓音醇醇的,说不出的润泽和含蓄:“你觉不觉得,我们应该——”
应该什么?她好奇地等待下文。
可能是她仰着头看他的目光太直接,他的话刚刚开头,又不好意思收住。
其实沈如磐也有话要对萧与时讲,想和他谈一谈归队的事。然而此刻的气氛如此美好,她决定把烦人的事情暂且抛在一旁,单单对他说:“亲爱的,音乐又响了,陪我再跳一曲?”
她发话了,他岂会不同意。
踩着轻捷浪漫的旋律,她想到什么,吃醋地问:“除了我之外,你以前和哪位女性跳过舞?”
“我的母亲。”他气定神闲看她一眼,仿佛已然洞悉她的小心思,“你想说什么?”
“呃没有……”
“那么你呢?”
明知故问嘛。她侧了侧头,机灵地说:“像这样亲密的跳舞,只有你。”
是的,虽然曾经为了闪闪发亮的滑冰场以及金牌,她和搭档一同苦苦练舞,但此情此景,能与她在浩瀚的“行星宇宙”下共舞的人,惟有萧与时。
*
接下去的日子大同小异。
大抵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天沈如磐又在纸箱里翻找,恰巧找到个手感极好的皮面记事本。刚翻开,数张照片从里头掉出来,竟然是萧与时和科尔的合照。
合照的背面有一些褪色的字。
2015.05.15 C.K摄于拉奎拉格,暗物质粒子空间探测研讨会议
2014.04.14 C.K摄于莫斯科,欧洲冬季物理学会交流大会
2013.03.13 C.K摄于……
照片数量不多,但时间跨度长达五、六年,都是C.K满世界飞来飞去的珍贵回忆。
这是沈如磐第一次通过照片见到科尔的真容,她不由得细细打量他。
科尔长得不太像费恩,反而似乎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拥有细腻的五官,金色的卷发,湛蓝的眼眸,笑容可掬又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温柔尔雅。
和清冷疏离的萧与时相比,科尔显然是个阳光开朗的男性科学家,并且还是个容颜俊俏的美男子。
难怪费恩以儿子为豪。
沈如磐信手翻阅记事本。原以为里面的内容是会议纪要,偏偏不是,除了前几页有一点专业内容的涂写,后面全变成科尔的日常散记。
她随便挑几篇读。
《2015年1月4日》
想着父亲的质疑,心里不得其解,最终一夜未眠。
父亲问我,为什么对椎间盘假体的临床研发项目感兴趣。我很想提醒他芭比的事……不过不能提,芭比是母亲的爱犬,母亲去世后,芭比成为了父亲的老伙计。后来芭比得了很严重的脊椎炎并且瘫痪,父亲一颗心都碎了,不得不让芭比接受安乐死。
我知道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陆续有一些人工椎间盘假体问世。然而大多数是颈椎假体,而非腰椎假体,很难达到动物试验的水准,更遑论植入人体做临床试验。
希望自己略尽绵力,帮助父亲完成这个伟大又艰难的心愿。
《2015年1月18日》
始终不得其解,中午和Karl探讨了一下。
Karl有些意外,凝神思索一会便提醒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皮鞋。我一下领悟了。
我把新的椎间盘假体设计思路的手稿交给父亲。父亲难以置信,絮絮叨叨又说了些别的问题。我一一记下并告诉他会尽快解答。
父亲有些动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谢谢儿子。
接连两篇日记皆提到椎间盘假体,沈如磐一下精神大振,继续往下读。
不过科尔不是天天写日记,一个月至多四五篇,内容以物理研究为主,零散插述生活领悟,但这足以让沈如磐对他的印象变得立体起来。
她仿佛看到了一位科学家的日常,除了授课、解惑、研究学术、也会在忙得晕头转向时和好友Karl分享咖啡面包,聊一聊哲学、艺术、体育、时事,放松放松大脑,接着伏案再忙。
他的工作生活充实饱满又井然有序。尤其他和Karl志同道合的情感,以及全神贯注在科学世界探索不为人知的奥秘的热情,会让每一个碌碌无为虚度光阴的年轻人感到惭愧。
变化始于秋季。
在这个喘症高发的季节,科尔毫无意外病倒了。
沈如磐年少时也频发喘症,知道这是毛病很折磨人。大抵科尔反复发作久久不愈,日记空白了许久,接近年尾时才补上一篇非常长的记事。
标题极特殊——
《2015年12月23日|致我心中所爱》。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上一章【作者有话要说】里,加了一点内容,解释了下纯洁的车,没看过的可以扫一眼。
科尔是戏份最少、最不可缺少的灵魂人物……没有他都没有整个故事了。
皮埃斯,520节日快乐。
第59章 致心中所爱
《2015年12月23日|致我心中所爱》
药片效果有限, 呼吸吐纳间, 胸闷气促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Karl要求我回家休息,我做不到。普朗克奖在走提名程序, 我作为联合候选人兼文章第二署名人,攥写的内容出现很严重的错误,必须推翻重改。
Karl也在帮我修改。因此从昨夜到现在整整36个小时, 我们在平安夜来临的前夕一点都不平安。
我想将自己的名字从提名程序中删除。Karl不同意,给我倒了杯温水, 让我放松紧绷的情绪休息一会。
可我做不到。我感到万分抱歉。
近来身体糟糕,神经衰弱,很久不复发的障碍也在干扰我。Karl面对我的异样并未出声责怪, 反而帮我收拾残局。
说起来Karl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初次遇到他时,我便深刻感觉到了。
那时我收到柏林大学和其他几所高校的聘用函,不知如何选择, 便去柏林大学中央图书馆看看。当我仰视那些在百年岁月中屹立不倒的前辈们的画像,忍不住为自己一鸣惊人的未来畅想时, 我用余光瞥见画像下立着一个人。
是Karl。
他伫在书架前, 一侧的肩膀被阳光笼罩。光线映得那身藏蓝色的西服微微发亮, 亦刺得我的视野朦胧。
喧嚣仿佛在这里平静下来, 我那颗异想天开的心也随之沉淀。
他专注地看书, 一本刚出版的学术刊物。
他有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书页翻动时,匀称的手指曲起,骨节清晰有力,手上皮肤白净, 积蓄着沉稳的力量。
感受到我的注视,他转过脸,安静宛如深潭的墨色眸子撞上我的视线。
那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被这位安静,甚至过于安静因而显得远淡疏离的男人吸引住了。
我不禁脱口寒暄以掩饰窥视人的尴尬:“你是这所大学的教授吗?”
仿佛这个问题有点让人为难,他过了一秒才回答:“现在不是,但也许将来是。”
就在我奇怪得不知如何接话时,他低声淡淡反问:“您是Cohl Frank ?”
“我是Karl Hofmann Hsiao。我读过您写的文章《超对称粒子和暗物质模型》,希望往后有机会和你交流。”
Karl Hofmann Hsiao!
我知道这个人是谁,是理论物理圈子最知名的“贵公子”。但我没有想到这位贵公子居然第一眼认出我,而且准确唤出我的名字。
后来的事不是秘密。Karl那天见过我之后和穆勒教授单独相谈,最终被破格聘任为柏林大学天体物理研究所终身教授兼副所长。
至于我,我未及知晓这个决定时,已然选择留在柏林大学。
没想到这一留就是六年,也是颇不容易的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