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的事情不急要一点一点慢慢来,正好陆营长告诉她已经给她联系好了南边曼兴公社的书记家去学习交流。薛妙从自己的财产里扒拉出最能拿得出手的,孟建英给她赔礼的奶粉,拎着出了团部驻地大门。
她是吃过午饭出来的,雨天暂时告一段落,大太阳当空照,又晒又热,赶上中午,一路上没见什么人。
曼兴公社还算好找,可一进了寨子里,所有的房屋都依水而建,路也弯弯绕绕,直接把薛妙绕迷糊了,哪个是书记家啊?站在一棵菩提树下好不容易等来一傣族老阿妈,薛妙上前问路,“阿婆,瑞班书记家怎么走?”
老阿妈:“么金毫奥?(吃饭了吗?)”
薛妙:“……”不会普通话?
不会普通话的阿婆特别喜欢小脸晒得红扑扑的漂亮小姑娘:“晃么马金得嘟?(上我家吃点?)”摇头啊,那就是吃过饭了,吃完饭那必须得凉快凉快,拉着薛妙拐上东面一条路,往前指了指,笑呵呵地离开了。
鸡同鸭讲,全程懵逼的薛妙只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拐过一个弯,一条清澈的大溪流出现在面前。奥呦,河里全是洗澡的年轻人,怪不得没见着人,这会全搁水里待着呢。
洗澡的人尤其男的看见她全都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这就有点尴尬了,女的那边还穿着衣服,男的貌似都没怎么穿。跟光着身子的人问路好像有点不对劲,薛妙扭身要向后转,晚了,就见溪水里几个年轻小伙子嘻嘻哈哈交头接耳一番,其中最靠近岸边的一个猛地一起身。
薛妙:要长针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傣族方言是我查的,不对请指正哈~
下章男主又会出来打酱油了~
第20章 再遇
哎呀,你们这么热情可不好。骨子里的燕京大妞薛妙愣是没闭眼,上下打量一通,大声评价:“一点都不好看。”明明就是个排骨精,不养眼还让人长针眼。
薛妙真没特别惊讶,以前放假爷爷带她出来采风,对各地民俗有些了解,南方个别地方的人确实喜欢野浴,尤其在这里当地的少数民族把水看成上天的恩赐之物,在圣洁之水里男女共浴、“坦诚”相见并没有淫邪之意。七十年代虽然情况特殊,但也是个纯真的年代。
那小子显摆不成反被羞,一猛子扎进水里不好意思出来。
“哈哈哈哈……”河里人一阵大笑。
有个姑娘出声问:“你来找人?”
“我找瑞班书记家。”
“那是我家,你是住在北边的知青吧?要来我家拜访的那个?”
见薛妙点头,姑娘立即拧干头发,湿漉漉上了岸,身体的轮廓在沾湿了的筒裙下若隐若现,薛妙看男生没不好意思,看女生的身体倒红了脸。
想起这里人不光爱洗冷水澡,还爱泡温泉,也是男女共浴,薛妙好奇心发作,问跟她并排走在回家路上的姑娘:“你们洗温泉是不是也是男女一块?”全部脱光光,这句没好意思问出口。
“当然了,”姑娘眨眨眼,“要不要哪天一起?”
“……”
“哈哈哈哈,逗你呢。”
这姑娘名叫瑞音,是瑞班书记的小女儿,性格热情泼辣很对薛妙胃口,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到了瑞班书记家。
书记家在寨子的最里面,也是依水而居,周边绿树环绕,房子圆木作柱,墙壁用竹子编成,屋顶覆盖草排,远看像个人字。两层结构,下边关牲口,上边住人。
一进院子,瑞音就大声朝屋里喊:“来客人了。”
就见二楼楼梯口那,老老少少一共涌出来七八口人,全都脚步灵活地下了楼,把薛妙团团围住,露出大大的笑脸欢迎她来家里做客,笑脸比阳光还明媚,薛妙觉得自己被一大圈太阳花给包围了。
见薛妙还带了袋珍贵的奶粉当见面礼,瑞班书记的大儿媳不听薛妙已经吃过午饭的劝阻,直奔鸡窝就要抓来一只杀了给她再吃一顿,好多歹说才把人劝住。主人太热情让薛妙有些吃不消,热一脑门汗,真是可爱的一家人。
清瘦的瑞班书记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小伙,听明薛妙的来意,“学习我们傣家的吃食是吧?那你可找对人了。”拿手指指坐在竹椅上笑眯眯听他们讲话的慈祥老阿妈,“我们寨子最会做饭的就在这。”老阿妈是书记的母亲,往常族里举行大型活动饭食都由她来操持,也是个大厨级别的存在。
大人们下午要出工,留下老阿妈跟小玄孙招待薛妙,老阿妈年轻时跟着丈夫闯过山外的世界,会说普通话,一下午功夫教薛妙辨认了十数种她以前不认识的野菜。
最后用其中几种调了个蘸水,不起眼的蘸水浅浅盛在小碟子里,老阿妈不说话,端起碟子示意她尝尝。
薛妙用小手指沾了汁水放进嘴里,立即瞪圆双眼,这是什么神仙级别的汤水啊!入口微酸,再品有些苦,最后就剩回味无穷的鲜,薛妙自叹弗如,这次真是来对了,活到老学到老,神州疆域广阔,各地风土不同,饮食文化更是博大精深,她还要继续努力。
见她喜欢,老阿妈特别高兴,脸上笑出了一朵花,也不藏私,悉数告诉她汤水的做法,还拽着她到自家的自留地里摘了满满一背篓酸扁果、野茄、红爪、苦藤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已经被驯化的山野菜。
第二天那只鸡还是成了刀下亡魂,被混合调味香料、辣椒剁碎,掺进白米上锅蒸煮,鸡肉新鲜,调味得当,成就了一锅不稀不干,不软不硬,鲜香扑鼻的烂鸡饭,让时隔两世再度回味这种美食的薛妙吃出了幸福感。
书记家热情好客,薛妙更是你对我好一分我要还你十分的人,福德居里有专门定制的白色、淡黄、淡粉大餐巾,棉布材质,在现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一块虽然不大,多送几块就是。裁掉锁边,称是自己从沪市旧货店买来的瑕疵品,让人家接受起来不至于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班瑞书记家的女人们都高兴坏了,现在去哪找这么好的布,家里布票有限,想做个短襟都不能,布小在她们这些心灵手巧的人眼里不是问题,做完自己的,还给薛妙拼接缝制了两件内衣。
内衣做工精致又合身,细小的接缝用绿色彩线勾连,纹路漂亮极了,薛妙稀罕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瑞音跟她早已成了好姐妹,捏了她的前胸一把,揶揄道:“你年龄不大,这里长得倒不小,到了熟透的年纪,就该被娶回家。我们寨子里的岩响这两天上工老跟我打听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岩响家里条件绝对数一数二,他大哥、大嫂是县里的干部,我们寨子里他家第一个买上自行车,人也可靠上进,好多姑娘都争着要嫁给他,可人家就看好你了。”
薛妙拍掉咸猪手,“我才多大?到明年才够结婚年龄呢,至于你们寨子的就算了,天天搁一起洗澡,我可接受不来。”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瑞音有些乐不可支,笑够了对薛妙道:“我也不怎么跟他们一起洗,我有个秘密洗温泉的地方,是我爷爷早年在山里发现的,那里特别隐蔽,你想不想去洗一洗?”
来这里还没泡过温泉呢,薛妙猛点头,“当然想去。”
……
这天从书记家出来的早,驻地搞会战越来越忙,明天开始就不过来了,想着临走之前再洗一次温泉,薛妙于是迈开脚步往山脚走去。
瑞音带她来过一次,温泉找起来不费劲,走了半个小时,进到一个隐蔽的山谷,再顺着一片古榕树群裸露出来的巨根转了一个又一个弯,在一个不起眼的树洞那钻进去再出来,眼前出现一眼袖珍小泉。
小温泉里有汩汩的热流翻着花不停往外冒,这眼泉硫磺含量不高,闻不到什么味道,最妙的是上方榕树根自然地支起后凹成一个洞,像是给温泉加了个华盖,是个豪华版的室外私人浴池。
平时很少有人往这里来,就算有人过来,前方有东西遮掩也不担心被看到。薛妙放心地脱了衣服,像一尾快活的小鱼扑通跃入水中,左搓搓右搓搓洗得好不欢快,差点就要唱起洗澡歌。
她以为的绝对安全领域,其实早被人捷足先登,薛妙上方高空,榕树的一根粗大的枝丫上此刻正躺着一个人。
那人先前还叼着棵青草双手放在脖颈后舒服地仰躺着假寐,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立即警觉地抬起头,见是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放松了戒备。
廖蔺过目不忘,看到薛妙后立即认出来,脸上浮起一丝笑,还真是有缘。
看小姑娘已经开始解衣扣了,廖蔺赶紧转过头去,心想如果现在跳下树,一旦惊扰了人家就罪过了,关键那小丫头上回还把他当成越境的,指不定这回又要给他加个流氓什么的名头,还是等她洗完再说吧。
可他刚刚在里面洗过,按这里的风俗算不算共浴了?不知道想到什么,平时永远一副云淡风轻表情的廖营长脸上闪现出再真实不过的一丝不自然,仔细看耳朵尖还泛着一抹红。
因为底下树洞的包围,让某人的撩水声加倍地传出来,哗啦啦的声音让这个被枝繁叶茂的榕树包裹的空间多了丝暧昧,男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姑奶奶你倒是快点洗啊。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洗澡的人没过多久就爬上岸,听她窸窸窣窣已经穿好衣服,廖蔺转身支着脑袋打量她,小姑娘换上一件白衬衫,洗好的头发被拧成一缕顺在后背,男人想起自家爱养猫的奶奶早些年曾经养过一只被称做“雪里一杆|枪”名种猫,浑身雪白只尾巴是纯黑的,小姑娘的背影此刻跟那只猫重合在一起,“叫薛妙?应该是只小猫变的吧。”
小姑娘也跟猫似的慵懒地抻了下筋,从背来的竹篓里先是翻出一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接着又翻出来一包吃的,捧着两片绿叶子包裹的饭食双颊鼓鼓吃得那叫一个香,男人先是好笑,接着因为震惊瞳孔微缩。
他的嗅觉比常人灵敏,小姑娘吃的东西看似平常,但味道绝不平常,绿叶子里裹的每种东西味道都是独一份,她的厨艺竟然这么好?还有他闻到了属于一种食物的特有香气,绝对不会弄错,那是早些年的燕京独一份的美食的味道,由于运动,会这门手艺的人都快销声匿迹了,小丫头这么小就会做这个,难道是某个人的传人?
看起来不简单,应该是个有秘密的。
薛妙因为一时技痒,给自己弄了个满族传统美食——豪华版的大菜包吃,成功引起了某只黑狐狸的注意。
第21章 螃蟹酱
黑狐狸正有任务在身,暂时没时间去拜(骚)访(扰)她。
被人差点从里到外看光光的薛妙,浑然不知所觉,吃完大菜包高高兴兴回到驻地给参加生产会战的同志们改善生活去了。
既然从傣族人家取了经,利用当地食材就可以放开些手脚,薛妙当天晚上就带人上了山,上山干嘛?抓螃蟹。
滇省的怪异无处不在,因为多雨的气候,周围森林密布溪流,山上的溪流滋养了数量庞大的蟹群,凉爽的夜晚它们会上岸活动。
提着手电筒往岸边扫,光线下是快速移动的螃蟹,要眼疾手快,还要跟上它们的速度,徒手抓螃蟹的难度不小。起初不适应,抓了一会,大家全都抓出了乐趣,半晚上功夫就抓了三大篓,满载而归下了山。
抓来的山螃蟹不像大闸蟹,个头偏小一些,清蒸不够分,也吃不过瘾,薛妙用老阿妈的做法来料理,采来姜黄叶和柠檬草叶,跟洗干净的活螃蟹一起扔到石臼里,由力气最大的二连采购员石磊来舂,舂好后的螃蟹过滤后留下螃蟹水,小火熬煮八个小时,能得到一坛粘稠的螃蟹酱。
糯米煮熟捏成饭团,拿来蘸着螃蟹酱吃,那滋味林峥嵘大才子私下形容过:“做鬼都舍不得投胎。”
薛妙又请瑞班书记找人做了几个工具,前一晚上把米泡好,第二天凌晨起床,跟司务长、采购员一起,磨浆、澄滤、挤压、蒸粉、过筛孔,忙了一天,做了几百斤米线。
一连的司务长魏大成称了下米线重量,高兴地合不拢嘴,“小薛,做米线太合算了,我们选的还是最不好的最不出饭的碎米,一斤米能多得三两米线,经常吃的话,这一年能省多少口粮出来啊。”
“如果你们不嫌做米线太累,我不反对。”这里以大米为主食,自古就有吃米线的传统,米线省粮不说,关键又当饭又当菜,好吃省事。做米线虽然累,但做熟练了,速度自然能上来,多的吃不完,可以晒干留着以后慢慢吃。
米线有了,下一步是怎么吃的问题,就用螃蟹酱竹笋做汤底烫着吃,螃蟹酱是熬煮过的精华,比起杂鱼的味道更胜一筹,老丁煮开汤自己忍不住先拿勺子舀了一碗喝,使劲砸吧嘴,“薛啊,还等什么,赶紧让大家见识见识咱这锅汤。”
薛妙挥手一指,“出发,上山!”
山上有临时垒起来的炉灶,已经煮过的汤底倒入锅中,让浓汤继续翻滚,烫杂菇,烫米线,一人盛上一大缸,大家迫不及待地找个地蹲下,一脑袋扎在饭缸里,连米线带汤呼呼呼往嘴里倒。
米线劲道爽滑不说,那汤有螃蟹酱、有笋、有菇,三鲜汇聚,能把人喝得飘飘欲仙,一缸热米线下肚,出了一身汗,连续多天大会战的疲劳都消散了。
几个胃口大的男知青把铁锅里剩下的汤刮得干干净净。“薛干事,明天还做这个吧,我能连吃三碗。”
“我觉得这顿米线比镇上米线店卖的好吃一百倍。”
顾宇宁吃完自己那份,望向还在忙碌的薛妙,心里很是满意,这小丫头真是个难得的人才,这顿米线一分钱没花,味道却出奇得好。
连今天破天荒来督战的肖副团长都吃得眉头舒展,不自然地对薛妙笑笑,官腔也没打,“螃蟹酱还有吗……什么?没了?”老肖小眼睛睁大,这一刻螃蟹酱跟他的功绩薄一个地位。
“太少了,我批些经费给你,你再去买二十个坛子,不,四十个回来。还按这个味熬酱啊……什么?没有抓螃蟹的人?我把我手底的干事派给你,今晚就上山……小同志,才做出点成绩,要戒骄戒躁知道吗?”
薛妙心里偷笑,肖副团长吃货上头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平时那么惹人嫌吗。
东边突然传来动静,那是临时厕所的位置,薛妙寻声望去,孟建英满脸通红从那边跑了出来,被偷窥了?
不对,听声音人家可兴奋了,“顾、顾团长,厕所后面有三只大野猪撞树了,全部晕了,快、快找人去给绑了。”
“什么?”好多人惊得饭缸都脱手摔地上了。
薛妙暗暗翻了个白眼,又来!这神奇的运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