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夫虽然是蔡勉的人,但不像夏叶一样可以在内宅走动,何况先前禹泰起防范严密,所以他也不敢进内探查,因此竟不知事情的究竟。
如今见仙草说的真切,所以半信半疑。
他掂掇地看了仙草片刻:“那好,你想办法,让我去见夏叶一面。”
仙草略觉窒息:让他去见夏叶,那不是让自己去送死吗?
“可是禹将军派人看着,都不许我们进去探望。”仙草面露为难之色。
“你要是这点都做不到,那就证明你心虚,我就先杀了你。”这马车夫倒并不是个傻子,冷冷地瞥着仙草:“太师早就说过,小鹿姑姑看似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实际上是个极为诡计多端之人。别以为我会给你的花言巧语哄骗。”
仙草在心中把蔡勉又骂了几百声,才忙笑说道:“咱们都是一伙的,何必自相残杀呢?何况太师说我诡计多端,这可并不是骂我,毕竟,要是个傻子的话,哪里能给太师办事?比如哥哥你,还有夏叶姐姐,你们都是三头六臂的人物,我自然也要像点样儿,别拖了你们的后腿,也辱没了太师的威名啊。”
马车夫听她言语顺耳,才哼地笑道:“你倒果然会说话。但是会说不如会做,你既然这样聪明,那么就快想个法儿,让我去见夏叶,只要见了她,就证明你是清白的,我自然不会动你。”
仙草认真说道:“见也成,可知我心里也早想着要见夏叶姐姐一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能操之过急,咱们毕竟要想个妥善法子才好,毕竟哥哥你也知道,这禹泰起真真的是难以对付,你瞧,那样难办的沩山他居然说拿下就拿下,我也是怕了他。咱们好好地谋划停当再行动作,免得见不成夏叶,反而打草惊蛇。你说呢?”
车夫忖度片刻,问道:“那你说是什么时候?”
仙草道:“现在府内正是热闹的时候,等我回去看看他们防范的严不严密,出来给你通个信,争取今晚上就能见到人。”
车夫盯着仙草片刻,突然抬手在怀中一模,竟掏出了一颗药丸。
仙草有种不妙之感:“这是什么?”
车夫捏住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将那药丸塞在她的口中,又捏住仙草的鼻子。
仙草虽竭力抗拒,那药丸却还是一点点滑入了喉咙。
她呆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车夫道:“我毕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若是你回去后立刻向禹泰起通风报信呢?方才给你吃的这药叫做‘三日断肠散’,解药在我这里,你要乖乖的,自然无碍,你若是跟禹泰起勾搭,我自然会将解药毁了,让你断肠而亡。”
仙草虽然智计百出,遇事不慌,但还是头一次见识这种江湖狠辣手段。
倒是跟先前夏叶的所做所为如出一辙。
她出了会儿神,苦笑道:“这是何必呢,白白地浪费了一颗毒药。”
车夫瞥着她,仙草又笑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好了,只是那解药你可要放的妥帖些,别让我冤枉而死啊。”
车夫见她谈笑风生毫无异样,才说道:“放心,我自然会妥善保管,不会害你白白丧命的。”
仙草见他并没有再为难自己的意思,便站起身来:“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车夫见她要走,却又问道:“对了,你之前去找徐慈做什么?”
仙草脚步一停:“他毕竟是之前徐太妃娘娘的兄长,这次大难不死的,我特去看了一眼。”
车夫闻言冷笑道:“他这次大难不死,下次只怕还是躲不过。”
仙草本是虚应他一句,猛地听了这个,便疑惑地问:“他们很快要去济南府,难道还有土匪拦路?”
车夫淡淡道:“土匪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身边之人不安好心。”
仙草毕竟是极为机敏之人,当即就听出了弦外之音:“身边之人?你指的是……”
车夫却又摆手:“这件事跟我们不相干,你就不必问了。何况这徐慈之前得罪过太师,也是太师想杀之人,如今死了倒也罢了。”
仙草屏住呼吸,她的心念转动甚快,便道:“此一时彼一时,太师这会儿未必还惦记着旧时的事呢。何况自己人有可能反目成仇,敌人自然也可以变成自己人。”
车夫听她说的古怪:“什么意思?”
仙草笑道:“夏叶姐姐跟我说了定国公的事,不就是一个例子?”
车夫闻言点头:“夏叶把这个也跟你说了?嗯,倒也有些道理。”
仙草问:“那么这徐慈……到底是谁还想杀他?”
她说来说去不过是想探问真相而已,果然,车夫瞅她一眼,终于道:“到底是谁我并不知,只是那跟徐慈一块儿而行的不是什么好人,我因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无意中偷听到他们说话,原来他们也是奉命,要在济南府除掉徐慈,或许是徐慈在沧州也招了人的眼。”
仙草的心已经剧烈跳了起来,面上几乎也都掩饰不住了。
车夫问:“你既然说这徐慈是徐太妃的兄长,你总不会跟他旧情难忘吧?”
仙草呵呵笑道:“您可真会开玩笑,如今我自个儿的事还忙不过来呢,难道还有闲心管别的?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
她毕竟才吃了那颗毒药,车夫有恃无恐:“你明白就好。”
当下两人分别,仙草独自往内院而去。
路上遇见了几个县衙的丫鬟,还有两名巡逻的侍卫,仙草面无表情,直到飞快地进了房间,掩起房门,浑身才筛箩似的抖了起来。
她立在门口站了片刻,手捏着喉咙,似乎想要将那毒药吐出来,但哪里能够。
又想起徐慈的事,倒要尽快找个机会告诉他,帮他解除了这危机才好。
但那马车夫神出鬼没,也许自己还没见到徐慈的面,他已经知道了。
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绝对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仙草想着徐慈之事,几乎把自己肚子里那颗毒药都忘了。
正在心慌意乱,门突然给敲响。
仙草正是凝神专注之时,给突然一吓几乎跳起来,才欲喝问是谁,门口道:“姑姑你在吗?”是彩儿的声音。
仙草忙定了定神:“进来吧。”
门开时,彩儿走了进来,望着仙草笑道:“姑姑去哪里了,先前慧儿说要去厨房里偷吃的东西,都没有找到你。”
仙草打量她怯怯弱弱的笑脸:“是吗?对了,你见过夏叶了没有?”
彩儿摇头:“也不知怎么了,禹将军竟也不许我们去见夏叶姐姐。姑姑,真的是因为山贼吗?可我们去探望姐姐的伤势,这也没什么啊,反而把我们当山贼似的防着。”
仙草心头一动:“你说的是,咱们不如趁机再去看看。”
彩儿欢喜:“好呀。”
两人一拍即合,出门往西南角上安置夏叶的院子而行,才到院门处,就见门口仍旧有禹泰起安排的侍卫看守,远远地见他们来到,便喝命站住。
仙草忙道:“我们是来探望夏叶的,难道看看也不行?”
侍卫冷面无私:“没有禹将军的命令,一概不能擅入。”
彩儿小声嘀咕:“之前是为了防范山贼,现在山贼都给将军剿灭了,又何必这样呢?”
侍卫仍是毫不留情:“不许多嘴,将军的话就是军令,违抗者杀无赦。”
这下把彩儿也吓的往仙草身后躲了躲,但她虽然躲了起来,却仍提高声音道:“夏叶姐姐,我们来探望你了,你可还好吗?”
里头悄无声息,那侍卫皱着眉呵斥:“再敢嚷嚷,连你们也抓起来。”
彩儿拉拉仙草,委屈似的:“姑姑,他们太凶了,咱们不跟这些粗人一般见识。还是走吧。”
慢慢地夜深,但因今日是非常之日,历城天空的烟花仍旧此起彼伏,爆竹声也仍连绵不绝地传来。
两人从游廊下缓步经过,仙草听着廊下水面倒映的烟花闪烁,却听彩儿道:“姑姑,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仙草倒是不在乎这个,前来探望不过是做给那马车夫看的,闻言却心头一动,挽住彩儿的手:“你在御书房多久了?”
彩儿道:“没有太久,只不过自打皇上前去那里,我就在那当差了。”
此刻两人走出游廊,来至水边空地上,空旷无人。
仙草说道:“那你也算是皇上的心腹。”
彩儿一震,旋即笑道:“我哪里称得上是心腹,不过是皇上的奴婢罢了。”
仙草道:“谁不是呢?”
两人目光一对,仙草不等她开口,便抬手指了指天上才冒出的一片烟花,向着彩儿略歪头,含笑说道:“你听好了,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彩儿见她满面含笑,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话似的,脸色微变,却觉着仙草暗中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当下彩儿便望着天空的烟花,故意大声笑道:“这个果然好看!”
仙草见她果真机变,便又含笑道:“徐慈身边的那些人不怀好意,想在济南府暗害他,你抽空报信给徐慈,让他留意。”
彩儿也笑说:“姑姑从哪里知道的?”
“你不用管,”仙草转过头看向她:“你既然是皇上的人,总该知道,皇上是保徐慈,不会让他死的。”
彼此相看,彩儿点头道:“我当然明白。”她说了这句,却又含笑问道:“姑姑还有别的吩咐吗?”
仙草略微迟疑,此刻也不知是她多心还是如何,肚子猛地一抽痛,像是给刀子戳了下。
仙草强忍着不肯流露出痛楚之色:“没有了。你先回去吧。”
彩儿打量了她片刻,行礼先去了。
仙草忍着疼回到房中,捂着肚子。
正在喘息,耳畔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你探的怎么样了?”
仙草转头,却见那马车夫正在身旁贴门而立。
她皱眉问:“我的肚子怎么……”
仙草还没问完,车夫笑道:“这只是一点小小地提醒,并不是发作,若真的毒发,会疼到致命。”
仙草咬牙:“我方才去探看,侍卫看守的很严密。”
车夫冷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我要见到夏叶。”
仙草额头已经有冷汗渗出,正欲答话,门又给敲响,是彩儿的声音:“姑姑,您要的燕窝粥送来了。”
马车夫向仙草使了个眼色,仙草咳嗽:“我突然不想喝了,你拿走吧。”
“姑姑,禹将军先前特意吩咐给姑姑熬的,要是将军知道姑姑不喝,怕会不喜欢。”
车夫见她竟然不走,很不耐烦地向着仙草又使了个眼色。
仙草道:“那好,你送进来吧。”
门给推开,彩儿手中捧着一盏燕窝,笑吟吟地走进来:“姑姑,这可是上好的官燕……”
仙草还没来得及答话,彩儿笑容一敛,把手中的燕窝往旁边猛地扔了出去。
粘稠滚烫的燕窝粥泼了出来,不偏不倚,洒了躲在旁侧的车夫满头满脸。
第80章
马车夫原本躲在一边,自以为无人发觉。
对这来送燕窝粥的宫女他也毫不在意,毕竟如果彩儿送了燕窝走了的话,自然平安无事;如果她发现了自己,那么也可以像是夏叶对付那丫鬟一样,干脆杀了就是了。
可是万万想不到,对方一边儿含笑,一边竟动了手。
粘稠而滚烫的燕窝粥泼在脸上,又热又烫,又极为难受,车夫一时睁不开双眼,抬起衣袖掩面后退。
与此同时彩儿抬手拉住仙草的手:“姑姑快跟我走!”
仙草也没想到彩儿居然会有这样一招,来不及反应,就给彩儿拽着出了门。
只听背后马车夫一声怒吼:“好个贱婢!”
这会儿彩儿拽着仙草的手飞奔过廊下,厉声叫道:“来人啊,有刺客!”
那车夫这会儿已经追了出来,本来恨恨不已想要追上去杀了两人,猛然听彩儿这般叫嚷,又听到有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他的眼神闪烁,蓦地止步,同时纵身一跃。
刹那间身形腾空,整个人已经上了屋顶。
等院外的侍卫们冲进来的时候,黑夜里屋顶之上,那鬼魅般的影子几度起伏,飞快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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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泰起很快知道了此事,同知县来到后院之时,彩儿跟小翡,慧儿三人挤在仙草身边,低低地不知在说什么。
侍卫们先向禹泰起汇报了所见,禹泰起看着宋知县道:“劳烦加派兵丁,在街头加紧巡防,若是发现可疑之人即刻拿下。”
宋知县忙先去派人。禹泰起才走到仙草身边:“受了伤没有?”
仙草摇了摇头。
禹泰起看其他三人也都在,欲言又止,只说道:“你跟我来。”
仙草缓缓起身,将走之时又回头看了彩儿一眼,彩儿向着她点点头,同小翡跟慧儿一起去了。
禹泰起带了仙草,来到前面的厅上,便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仙草就把那马车夫突然出现挟持了自己、以及彩儿“无意中”打扰,惊跑了那人等话告诉了他。
之前彩儿拉着仙草逃了出屋子,察觉马车夫并未追来,才站住了脚。
彩儿不等仙草开口问便道:“我看姑姑的脸色不对,便暗中留了心,那人是蔡太师的人吗?”
仙草点头。
彩儿哼了声道:“我就知道他要挟了姑姑,所以姑姑才特去探望夏叶的?夏叶那蹄子真的也是太师的人?”
仙草叹了口气:“是。他们是一伙的。”
彩儿皱眉说道:“这太师的人真是无孔不入,怪不得皇上叫我多留心着呢。”
仙草听到这里,试探问道:“是皇上特意派你同去夏州的?皇上……也知道太师安插了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