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为什么我的侍卫披风上要绣羊角呢?”萧决盯着姜婳越来越红的脸,嘴角愉悦地一勾,轻声问道:“婳婳,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第50章
姜婳飞快地看了一眼萧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问道:“太子殿下,我回京都那天,在码头上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
她的意思很明白,码头初见,金刀侍卫的披风上已经绣了羊角,跟她可没有关系。
萧决轻笑一声,“婳婳,在那之前,而且是很久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早在上一世,她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哦,什么时候?”姜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萧决薄唇勾起一丝愉悦的笑意,“这是秘密。”
姜婳愣了一下。
如果太子是在京都见过她,那没什么好保密的,而且那时她尚不过八岁,他也不可能对那么幼小的自己产生什么感情。难道他是在苏州见过自己?
这倒是颇有可能。太子深居简出,就算出了趟远门可能也没人知道。也许他是去苏州做什么隐秘之事,所以才说是秘密。
姜婳自觉想通了太子所谓的秘密,可那披风上绣的羊角,难道真的是“姜”字的起笔?
这个问题姜婳不敢往深里想,更不敢开口问太子。
马车里一时又安静下来。
好在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很快就到了。
下了马车,姜婳仔细看看四周,即便有六年没来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是临平湖,京都最有名的风景,每年端午节的赛龙舟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这几天不是很冷,临平湖上没有结冰,靠岸停着一艘两层高的画舫。
姜澄四下张望,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什么漂亮百倍的花灯,那画舫上倒是有几盏灯笼,可也太少了,比起在天香楼附近看到的,这里实在算不上什么“极好的去处”。
他不敢抱怨太子,只委委屈屈地看了看姐姐,小手拉着她扯了扯,意思很明显:上当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姜婳也有些不满,弟弟可是很期待这次花灯节的,结果让太子给骗到临平湖来了。人家看花灯都是在大街上,这湖面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
太子瞥了敢怒不敢言的姐弟两个一眼,率先上了画舫,等在画舫上的万德祥迎了上来。
就算再不满意,也不能掉头就走,至少还是要坐一会儿的。姜婳拉着姜澄,跟在太子身后,上了画舫的二层。
画舫缓缓驶动,萧决带着姐弟两个到了二层外面的顶甲板,四下望出去,全是湖水,画舫已经行到临平湖正中。
萧决递给姜婳一枝细长的烟花棒。
姜婳握在手里看了看,见萧决已经打着了火折子,她吓了一跳,慌忙把烟花棒往身后一藏,“这样会伤到手的!”
萧决黑眸含笑,没有解释,只把她的手腕拉过来,点燃了那烟花棒上的引线,“不许扔出去。”
姜婳从没这样放过烟花,可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萧决是不会让她受伤的。
眼看着烟花棒上的引线“滋滋”燃烧,姜婳举起烟花,朝向天空。
“嗖”的一下,一道明亮的白光只冲天际,在空中啪的一响炸开,化作万千繁星坠落。
随着烟花盛放,黑乎乎的湖面上突然亮起无数灯光。
姜澄欢呼一声,姜婳也忍不住轻轻叫了一下。
原来湖面上竟然停了无数小舟,每个小舟上都有一个巨大的花灯,有的是单灯,做成各种花卉禽鸟的兴致,有的是无数小花灯组成,亭台楼阁,美轮美奂。
这些小舟早就停在湖面上,花灯全都用黑布蒙着,姜婳的烟花一放,黑布打开,湖面上顿时璀璨一片。
“婳婳!”姜澄激动地拉着姜婳,“这真是太好看了!”
姜婳扭头看了看太子,月光下,他正含笑看着她。
萧决双手轻轻一拍,那些小舟竟然在湖面上行驶起来,绕着画舫开始转圈。
明亮的月光下,无数小舟载着大大小小的花灯掠过水面,亭台楼阁如海市蜃楼,花卉点缀其间,禽鸟自由穿行。
姜婳张了张唇,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姜澄激动地睁大双眼,他觉得自己好似误入仙境的凡人,摒着呼吸不敢出声,眼睛都不够用了。
……
太子送他们回府的时候,姐弟两个都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姜澄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临平湖的一幕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太子真的没有骗人,果然是极好的去处,果然比天香楼附近的花灯要漂亮百倍。
姜婳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子准备这一切,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她心里沉甸甸的,不知是酸是甜,明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隐秘欢喜。
马车粼粼驶到姜府门口,姜婳揭开车帘,看见父亲站在大门处,身上披着她新做的月白色狐皮大氅,马车一停,他就走到了车门处。
姜婳踩着车凳下车,姜纬扶住了她的胳膊,继而又把姜澄抱了下来。
三人朝着太子施礼辞别,萧决没有下车,马车直接离开了。
“婳婳去哪里了?”三人一起往府里走,姜纬轻声问道。
姜婳收拾好心情,声音平静地答道:“去临平湖了。”
姜澄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父亲,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述临平湖上的花灯如何美轮美奂。
姜纬心头微沉,太子的用意太过明显,宝贝女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好在她虽然没有及笄,但今年也十五了,至少先把亲事定下来,等明年或者后年再出嫁也使得。
他其实舍不得女儿,恨不得多留几年,可夜长梦多,太子虎视眈眈,他的心里还真是没底。
……
到了月底,天气略微暖和了一些,老太太说要带姜婳去善觉寺上香。
“怎么明天去?”姜婳有些好奇,“明天是月底,后天才是初一。一般不都是初一和十五上香的吗?听说这两天善觉寺的人最多。”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人太多见面说话不方便,我约了老朋友的。”
“谁啊?”姜婳想了想,“是祖母的手帕交吗?”
老太太点点头,“是长宁侯府的谢老夫人。”
姜婳奇道:“您想和谢老夫人见面,怎么不去长宁侯府,或者请她到咱们家来,反而要跑到那么远的善觉寺呢?”
老太太笑道:“不仅谢老夫人要去,小侯爷也要去,小侯爷的母亲谢夫人也去。”
姜婳更是惊讶,“小侯爷同他的母亲、祖母都去善觉寺,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老太太撑不住笑了起来,“傻丫头,平时挺聪明的,怎么现在一点儿都反应不过来?”见姜婳一脸茫然,老太太低声道:“是他们想见你一面。”
姜婳眨眨眼睛,突然明白了,祖母这是在为自己议亲!
她心头猛地一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老太太见宝贝孙女脸色忽红忽白,却并非惊喜羞涩之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婳婳,你也是见过小侯爷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姜婳喉头一阵苦涩,她勉强开口道:“小侯爷年少有为,身份尊贵,恐怕我太过高攀了。”
“无妨。”老太太揽着她的肩膀,“不瞒婳婳,我原本是想让你与长宁侯府二房的二郎议亲的,没想到谢老夫人觉得小侯爷更合适,既然是他们提出的,那自然不算咱们高攀。婳婳明天要好好打扮,知道吗?”
姜婳心中纷纷乱乱,木然地点了点头。
风三本来一头雾水,直到听见“议亲”两个字才惊醒,险些从藏身处跳了出来。
长宁侯竟然想娶小祖宗,挖墙脚挖到东宫来了!
这还了得!
得赶紧禀告主子!
第51章
姜婳一整晚翻来覆去,到天亮才勉强眯了一小会儿。
没有睡好,起来后脸色就有些苍白,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了血丝,眼下也有了淡淡的乌青。
疏桐兰芽两个丫鬟见了,急得要跳脚。她们也知道今天自家姑娘要去善觉寺见谢家人,这是彼此有意的两家人要相看呢,怎么偏巧姑娘就没睡好,颜色远没有往日鲜妍。
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兰芽给姜婳扑了一层细粉,稍稍涂了一些胭脂,好歹又恢复了雪肤花貌的样子。疏桐给姜婳绾了百合髻,插上攒金丝翡翠蜻蜓花簪,一对细长的翡翠水滴耳坠,轻轻一晃,就衬得纤细的脖颈莹白如玉,可惜美人神情恹恹,一看就兴致不高。
“姑娘,您——”疏桐想劝她,却不知从何劝起,只好道:“小侯爷人品还是很好的,上次在善觉寺帮了咱们,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姜婳勉强一笑,“我知道。”
她总不能这样去见祖母和谢家人,强打起精神,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出了院子。
老太太一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睡好。老太太暗暗叹了口气,她明白姜婳的心事,可宝贝孙女也很懂事,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一点儿小心思掩藏得很好。
她当然更不会说破,默默藏在心里是一回事,说出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祖孙两个坐上马车,去了善觉寺。
今日是月底,众人都喜欢初一十五来上香,故而善觉寺的人不是很多。
老太太也是很多年没有来过善觉寺了,心肝宝贝不在身边,她做什么都没兴致。难得这次过来,在各个大殿都上了香,又捐了一笔香火银子,这才去了寺里给客人歇脚的厢房。
因为事先打点过,她们歇脚的厢房和谢家是在一处的。
姜婳挽着老太太的胳膊,慢悠悠沿着青石板路往厢房而去,小路两边青松苍翠,硕大的树冠下落了一层细密的松针。
路旁有给香客歇脚的亭子,亭子中坐了几个人。
上首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了件绛紫绣万寿纹的褙子,面庞圆润,双目有神。她的左手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夫人,披了件蟹壳青绣菊纹的斗篷,双颊瘦削,眉眼锐利。
两人的身边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玉白色团花圆领箭袖锦袍,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正是长宁侯谢珩。
姜婳一眼看见,心里顿时明白,想必这就是谢家人了。
果然,那老夫人朝着祖母招手,“这不是姜老夫人吗?怎么这么巧,快来这里歇歇脚。”
老太太挽着姜婳进了亭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老姐姐,真是巧呢。”
几个人相互见礼,言笑晏晏,嘘寒问暖一番。
见过礼,姜婳站在老太太身边,恭谨地垂着眸子,没有乱看。
谢珩的目光几次从她脸上掠过,都没有和她有眼神的交流。长宁侯轻笑一声,上次在善觉寺见她,明明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胆子却大,还敢动手打地痞,这会儿胆子却又小了。
她想必是知道此行的目的,却不肯看自己。
也罢,她还小,遇到这种事难免会害羞,好在她是见过自己的,就算现在不看,心里也早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了。
上次她还夸过他“身手了得年少有为”呢。
不仅谢珩,谢老夫人和谢夫人的目光也不知道从姜婳脸上扫了多少次。
谢老夫人和老太太交好,以前是见过姜婳的,彼时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已经长大了,依然是粉雕玉琢,娇软玲珑。
谢夫人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很快又放开了。
她没想到姜婳生得如此颜色,云鬓花颜,倾城之姿。这样的美丽的女子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或是夫家无权无势,还真护不住她。好在自家虽然说不上权势滔天,至少娶进门的媳妇是无人敢动的。
再说小姑娘仙姿佚貌,形态却端庄大方,刚才行礼时动作也极标准,一看就是教养极好。
谢夫人心中已经点了头,小姑娘除了有点过分美丽,还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就她那个庶女的身份,也是被人所害,她的生母当年也是温婉动人,颇有贤名的。若不是飞来横祸,小姑娘合该是京都最耀眼的明珠,想要求娶之人恐怕会从姜府大门一直排到皇宫去。
谢珩一看母亲和祖母的神情,就知道她们对这么亲事满意了。他心中欢喜,又有轻微的不安,姜姑娘她愿不愿意呢?
亭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个人准备去厢房再叙,还没起身,就见一队人沿着青石板路大步而来。
为首之人龙章凤姿,气度华贵,只是此时那俊美无俦的脸上似是笼着寒霜,鸦色的长睫下,一双眸子如寒星一般。他步子极大,朱红色太子常服的云纹袍角都翻了起来,肩上绣着的四爪金龙在阳光下折射出摄人的光芒。
东宫大总管万德祥小跑着跟在他身边,后面是一队金刀侍卫,个个高大挺拔威风凛凛。
姜婳心头一跳,小脸一下子变得雪白,手指死死地抠着手心。
老太太也是心中打鼓,太子怎么来了?
长宁侯府世代勋贵,谢老夫人和谢珩都见过太子,更何况他一身太子常服,就算谢夫人没有见过,也是一眼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亭子里的人全都起身行礼。
“呵。”萧决目光冰冷,黑漆漆的眸子扫过众人,落在姜婳的身上,看见小姑娘面色煞白,心中的烦躁更是到了顶点,“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的人聚在此处?”
从名义上来说,姜纬是太子的姑丈,老太太和太子的关系比长宁侯府要亲近,此时理应由她来回话。“回太子殿下,老身带着孙女来上香,恰巧遇到长宁侯府的老姐姐,闲话两句。”
“这还真是……巧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萧决犹豫着是该直接把小东西带回东宫,还是再给她一个机会。
“是呀,真是巧呢。”老太太笑眯眯地应道,亭子周围的气氛却莫名地尴尬紧张起来。
“太子!”一声热切的呼唤,从远处飞快地过来一个人,湛蓝色锦袍,清隽儒雅朝气蓬勃,正是二皇子萧岷。他转眼到了跟前,“太子,好巧啊,你怎么也来了?早知道你过来,我就去找你了,咱们正好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