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德祥其实是真盼着姜婳有用到他的地方,想了想又道:“京都有名的铺子珍宝阁和霓裳阁,一个是做首饰的,一个是做衣裙的,听说很得京都贵女的喜爱,就是常常要排很久。姑娘要是喜欢的话,老奴还有几分薄面,报上老奴的名号,兴许能快一些。”
“谢谢您。”姜婳只好又道谢,“我要是去的话,肯定会报您的名号。”
风三暗暗地好笑,万总管为了讨姜姑娘欢心,竟然还研究了京都贵女喜欢什么。
万德祥实在不知道小姑娘还对什么感兴趣,画画的事他又不懂,不敢待得太久,免得引起小姑娘厌烦,只好告辞回东宫复命去了。
姜纬陪着姜婳去了她的院子,就在老太太旁边。
姜婳把两幅画小心地收好,又略微梳洗了一下,换了衣服,回了老太太的寿安堂。
为了给姜婳和姜澄接风,姜府准备了丰盛的家宴。不过长公主身体不适,没有来参加,而夏思瑶又不是姜府的人,若是平时她觉得参加姜府家宴那是给他们面子,可今天见了姜婳,让她心里很是不舒服,加上太子竟然还派身边的大总管亲自来给姜婳送东西,让她更是气闷,自然也没有参加。
姜府本来就人少,家宴就只有老太太、姜纬、姜婳、姜澄四个人。姜纬虽然遵循“过午不食”的习惯,可宝贝女儿回家了,还是破例动了筷子。
风三坐在院中的大树上,等着家宴结束,姜婳回屋睡觉,这才去了东宫。
萧决还没有入睡,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回忆着今天见到姜婳的情形。两世了,他的小姑娘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一次,他一定要万分谨慎,不能再把她给弄丢了。
听到风三来了,萧决睁开眼睛,“让他进来。”
“主子!”风三跪地,神情激动,“属下终于又见到您了!”
他是暗卫营中最出色的那个,本来是抱着为太子出生入死的念头,没想到被派去保护那个娇娇软软的小丫头了。
小姑娘身边能有什么事,有个头疼脑热就算是天大的事了。风三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无比逍遥,每天盯着小丫头绣花写字,既清闲自在又赏心悦目。
就是给主子写信有些痛苦,小姑娘的日子每天过得都差不多,他实在没什么可写的,可写得少了主子又不高兴,只好把小丫头每天戴了什么首饰、穿了什么衣裙、吃了什么饭食、说了哪些话都事无巨细地写进信里。想当初他刚到姜婳身边的时候,只知道头上戴的是首饰,现在他已经能分清发钗、发簪、步摇、华胜……
他觉得琐碎无聊,主子却很是喜欢。
萧决坐起身来,披了件外袍,“风三来了,这两年,你辛苦了。”
“不辛苦,属下一点儿都不辛苦。”风三很是感动,看,主子果然体恤他,“姜姑娘生得好看,又不爱惹事,每天最多的就是绣花写字画画,属下每天过得都很舒服。”
一旁的万公公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颇为同情。
风三心头一跳,想了想,他没说错啊,保护姜婳,比起在暗卫营训练,不知道要轻松几百倍了。
萧决慢慢摩挲着袖口用金线绣的卷草纹,黑漆漆的眸子盯着风三,缓缓开口,“你觉得姜姑娘生得好看?”
“是呀。”风三回答得十分坦荡,只要眼睛不瞎,谁都会这么认为吧。
萧决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那姜姑娘觉得你好看吗?”
“这属下怎么知道,姜姑娘又没有见过属下。”风三莫名其妙。
万德祥偷偷擦了擦汗,这倒霉的风三,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都不自知。
萧决的语气更轻了,“你每天都过得很舒服?”
“是呀。”风三笑道:“主子,您是知道暗卫营的训练的,三天三夜眼睛都不能眨一下是寻常的,皮肉之苦那都是小事。姜姑娘身边就很轻松,啥事都没,属下觉得骨头都生锈了。”
萧决笑了,“既然骨头都锈了,就在东宫留几天吧,让暗卫营人的同你切磋切磋,姜姑娘那里我先找别人去看着。”
风三大喜,“谢主子!属下也很想念兄弟们了。”
万德祥又同情地望了风三一眼,傻小子,且等着被揍个鼻青脸肿吧!
……
次日一早,姜婳先去给长公主请安,这次夏思瑶没在,进宫去见太后了。
从长公主处出来,姜婳就去了老太太那里。
屋子正中的花梨木大桌上摆满了东西,老太太拉着姜婳坐到桌边,把一个上着锁的小箱子推到姜婳面前,又把一枚黄铜雕花的小钥匙递给她,“婳婳,这是你娘留下的嫁妆,都交给你,你先看看。”
当初林若诗过世得突然,什么事都没有交代,她的嫁妆都是老太太收着,本想着慢慢交给姜婳,没想到她到了十四岁才回来。
姜婳接过钥匙,打开檀木小箱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银票、库房清单、房契、地契,还有陪嫁仆从的身契。
林家生意做得大,林若诗的嫁妆很是丰厚,光是京都的铺子就有多间。姜婳手里的墨香斋却不是林家的,而是姜纬的,他看姜婳自小就喜欢画画,特意送给了她。
姜婳纤白的手指一点点从这些契书上拂过,嫁妆还在,可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老太太可不想让她难过,摸了摸她的头,“婳婳,这些年,这些铺子的收益都是祖母收着,祖母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只能保证每年的账本不出错,至于往更好更大经营,却做不到了,婳婳别怪祖母。”
老太太把桌上一摞摞账本指给姜婳,“婳婳,这些都是月账,只记了每个月的总收支,至于当月的细账,都在掌柜那里收着。婳婳把这些账本看一看,要是有什么疑问,就让掌柜把细账送过来查验。”
“我相信祖母。”姜婳扫了一眼桌上堆得尺高的一摞摞账本,头皮发麻。
“傻丫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这些账本你都得看。”老太太在她白净的额头点了一下,“休想偷懒。”
“祖母~”姜婳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扭股糖似的开始撒娇,“咱们两个谁跟谁啊,那可是亲生的,何必见外呢,祖母最喜欢我了,怎么可能做假账坑害我嘛。”
老太太被她气笑了,咬着牙笑道:“那可没准,祖母缺银子使了,在这账上做一笔手脚,就有了。”
“缺银子使了祖母怎么不跟我说?!”姜婳直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圆溜溜的,一推桌上的紫檀木匣子,“给您,都给您!”
“淘气!”老太太撑不住笑,“你懒得把这些账本都过一遍,祖母也不逼你,但是你至少得挑上两三本,仔细地看一遍。”
抽查两三本总比全看一遍要轻松多了,姜婳见好就收,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摇了摇,“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爱怜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在家里也就罢了,以后嫁人了,可不能这么心大,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知道。”姜婳把头轻轻靠在老太太的肩膀上,“祖母给我挑个其貌不扬老实本分的人。”
其貌不扬?老太太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暂时顶替风三的新暗卫发了愁。其貌不扬?老实本分?这话该不该回给主子?主子听了,会不会一生气把自己削成一根棍?想想风三的下场,他觉得,保护姜婳简直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任务了。
……
夏思瑶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外祖母——”夏思瑶嘟着嘴,满脸气恼地进了慈安宫。
太后慢条斯理地在手上涂着雪肤的脂膏,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夏思瑶答了一句。
太后没理她,把细腻的膏体在手指涂匀,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过了一会儿,夏思瑶又开口,“外祖母,姜府的那对庶女庶子回来了。”
太后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不过是庶女庶子,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夏思瑶眼睛转了转,凑到太后跟前,低声道:“外祖母,您知道吗?太子昨天给姜婳送东西了!”
太后的手指一顿,“太子?”
“嗯。”夏思瑶重重地点点头,“姜婳一回姜府,太子就派人来了。外祖母,您知道太子派的谁吗?”
太后皱起眉头。
夏思瑶连忙道:“万公公!太子派了身边的万公公亲自送东西到姜府,指明是给姜婳的,那万公公还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外祖母,太子肯定是被姜婳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狐狸精?”太后终于抬头,“姜婳生得很好?”她当初是见过林若诗的,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道姜婳继承了她的美貌?
夏思瑶不想说姜婳好看,可她不敢对太后撒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愣了会儿神,“明天让她来见我。”
第10章
夏思瑶一离开,太后要传姜婳入宫的消息就送到了东宫。
万德祥回禀给太子的时候,没太当回事。太后宫里也有他们的眼线,大不了太子自己也去一趟,小姑娘肯定安全无虞。
萧决放下手中的笔,“让雨六入宫。”
“雨六她……”万德祥吓了一跳,“雨六还没有见过太后,会不会露出马脚?”
“两年了,雨六要是还没准备好,她也该从暗卫营除名了。”萧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我不能一直跟女眷在一处。”
万德祥明白了,他们在慈安宫的眼线只能传递消息,真出了什么事可护不住姜婳。保护姜婳的暗卫又不能跟进皇宫,而太子就算去了慈安宫,也不可能一直守着姜姑娘。“太子妃”就不同了,她们女眷就算在一处待了一整天,那也是正常的,到时候“太子妃”可以寸步不离地护着姜姑娘。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万德祥转身出去了,他对于姜婳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太子这样紧张,一刻都不敢放松,看来,大齐朝未来的皇后是姓姜了。
……
太后的口谕传到姜府,老太太急得差点晕过去,连忙给姜纬送了信。
姜纬向来早出晚归,今日却在午时前回府了。
“纬郎!”长公主惊喜地站起来,“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姜纬点点头,笑道:“好久都没有陪你用膳了,今日衙门没什么事,我就回来了。”
“快传膳!”平阳长公主喜不自胜,姜纬不食荤腥,过午不食,午膳在衙门用,晚膳就算回府了也不用,她都很久没有和姜纬一起用膳了,连忙吩咐丫鬟:“不要荤腥!驸马要食素的!”
“还是要上些荤腥的。”姜纬坐在桌边,“我虽然不吃,平阳你还是要吃些的。”
长公主一脸娇嗔,“不用啦,纬郎难得在家里用膳,按照你的口味来就是了。”
姜纬亲手倒了杯茶,递给长公主,“太后召了婳婳明日入宫,我想着你也很久没有去看过太后了,要不,明日你和婳婳一起去吧。”
长公主愣了一下,自从成亲以来,姜纬虽然没有明着说过,但是她能感觉到他不喜欢她进宫,每次她去见过太后,他的脸就会阴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除了三节两寿,她都很少入宫。
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主动提起,应该是为了姜婳吧,果然是他的爱女啊。
平阳长公主笑道:“好啊,婳姐儿还没进过宫呢,一起去正好我还能给她介绍一下。”
……
次日一早,姜婳梳洗好准备进宫。
老太太亲手给她系上梅红色的斗篷,把兜帽上雪白的风毛整理一下,担忧地握着她的手,“婳婳,进了宫要小心谨慎,别乱跑,千万长个心眼。”
老太太看看左右,低声道:“记得祖母跟你说过的,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要是有不认识的内侍宫女让你去哪儿,更要小心些,别是有人假借贵人的意思骗你去荒僻的地方。”
“知道啦。”姜婳自然明白老太太为何如此,她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愤怒,拉着老太太的手摇了摇,娇声道:“我会小心的,祖母别担心。”
老太太怎么可能不担心,当初她的儿媳妇就是被太后召进宫之后出了事,现在太后又召她的宝贝孙女,她恨不得陪着姜婳一起入宫,可宫规森严,没有传召,她是进不了宫门的。
好在,姜纬昨天说动了长公主和姜婳一起入宫。老太太虽然不喜欢长公主,这些年她和长公主谁也不想理谁,但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矛盾,长公主也不是娇蛮跋扈的性子,对姜家的人一向客气,有她看护着,姜婳应该安全。
“去吧,祖母等你回来。”时候已经不早,老太太估计长公主要出门了,不敢再耽搁,拍了拍姜婳的胳膊,“去吧。”
姜婳搂过老太太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摆摆手,“走啦。”
老太太摸着自己的脸,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傻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
身边的嬷嬷看着姜婳的背影,暗暗求菩萨保佑自家姑娘安然无恙,自从姑娘回来,老太太都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了,连用膳都有了胃口。她都不敢想象,要是自家姑娘再出个什么意外,老太太恐怕就撑不下去了。
……
姜婳和长公主到慈安宫的时候,雨六已经到了。
“问蝶来啦,坐吧。”太后屏退左右,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雨六,“你可好久没来哀家这慈安宫了,我想想,足有两年了吧?”
雨六低下头,“太后,我、我这两年……我让您失望了,不敢来见您。”
她确实不敢来见太后。这两年,她一直称病,没有出现在人前,其实是在练习模仿太子妃罗问蝶的神情举止。
真正的太子妃罗问蝶被太子秘密囚禁,罗问蝶的母亲已经过世,陪嫁的嬷嬷也被太子杀了,对外说是病逝,还有两个贴身丫鬟,则被太子纳为侍妾,住在另外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