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苒抬手支颐,瞥向她,略带了讽笑,“二姐怎么尽捡好的说?你特意将那里头说出个花样儿来,是为哄着我寻开心呢?”
说来说去的,怎么不见你自个儿往宫里去?
她自己想往宫里去养老是一回事,你得了便宜还往我跟前儿来卖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明辞尴尬愈浓,捏着帕子揉了半晌,“三妹,我没那个意思。”
明苒再不想搭理她,只冲她笑道:“你是几个意思我管不着,但二姐要再是往耳边说些叫我不中意的话,怕是只能叫姐姐你自个儿往宫里去了,你知道的,我闹腾起来,我自己都怕。”
明辞脸色微变,再不说话了,又心神不定地坐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带着人走了。
走了一簇人,看书都觉亮堂不少。
西紫另灌了壶热茶来,板着脸道:“说到叫她自己进宫,跑得比兔子还快,本就该她去的。”
太后娘娘的懿旨里虽未指明,但也说了:尚书嫡女,知书达理,温婉大方……这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说的是二小姐。
她眼睛再瞎,再昧着良心也不好意思把那些词儿往她们三小姐头上靠啊。
哎,怪就怪太后娘娘没把二小姐的名儿给点出来,才叫他们抓住了空子。
明苒掀开茶盖,盯着水汽发呆,对她的话不做反驳。
这两个月明辞和景王世子荀勉私交甚密。
往感情上说,她已然对荀勉生了情愫,自然不愿和皇宫里那位有上牵扯。
往利益上说,元熙帝病弱不举,膝下无子,荀勉是下一任皇帝这事儿,诸人也都心照不宣了。
再者,一个病恹恹,一个风华正茂,任谁都知道该选哪个。
不过,书里原主也不乐意往宫里去,不久后恰逢祝老夫人寿宴,祝诩升任二品大员,个个都上赶着去搭个交情,那日京里头有身份的该来的都来了。
原主在祝老夫人那儿哭,在祝夫人那儿哭,在祝诩那儿哭,当着夫人小姐们诉苦,闹了那么一场过后,连宫里都有所耳闻,明家的人再不敢往她跟前提进宫的事儿,终是狠心让明辞去了。
进宫不到一年,元熙帝驾崩,荀勉继位,然后就是皇帝与太妃不得不说的虐恋情深二三事了。
想到这儿,再看不下手里枯燥的《稽古录》,进屋翻了话本放进袖中,捏了颗青枣,爬上了院子里那棵老梅树上去。
一边儿吃着枣儿,一边儿乐瞧着书中风月。
她坐晃着腿,裙摆曳曳,旖旎从风。
西紫这两日也习惯了,嘱说两句小心,便不再掺言。
……
晚间正院传话来,说是叫三小姐过去一道用个饭。
这是几年来头一回那头主动让这个女儿到跟前去,一家子坐一起和和乐乐用个饭。明苒猜想,这应该是明老爷的意思,知她听话入宫心里高兴,打算给她一两分甜头。
来传话的是程氏身边的桃叶,催着让她快起,明苒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回道:“懒得走,不去。”
桃叶惊道:“怎么能不去呢?三小姐,这可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
她恍若未闻,把玩着手里的海棠珠花,桃叶心急,却也不敢上手拉扯她,只得在西紫的冷眼下,一路小跑回正院儿去了。
西紫拨开连珠帐,抱着从架子上取来的斗篷,莫名的有些高兴,这要是换了往日,那桃叶早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哪里能像今日这样的拎着裙子就跑的?
小姐说得对,进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圣上情况特殊,在宫里头不须得争什么名位权力,也用不着靠府上行便利支撑,以后过好自己的悠闲日子就是了,哪儿都不发愁,还不用受那等子闲气呢。
西紫想开,一时倒也生不起劝阻进宫的念头。
这边准备用饭,正院儿那头程氏听罢桃叶的回话,再看了眼这一桌子的饭菜,小声埋怨道:“这么点儿路怎么就懒得走了。”
明老爷接话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明家大公子明业暗暗摇头,自舀了碗鸡汤递给身边的明辞,明辞笑接了,饮汤不语。
这几人说什么做什么明苒不清楚,她用完饭在屋子里走了会儿。
估摸下午吹多了凉风,喉咙有些不大舒服,避开人眼喝了包感冒灵,洗漱完就上了床,西紫歇灯的时候也不过才酉时末。
明苒躺在床上进入了游戏。
又是叮咚一声响,紧接着便传来客服七七的声音,“欢迎玩家进入游戏,话不多说,请玩家抽取角色卡。”
四张卡牌逐一排开,明苒凭感觉抽了第二张。
“当年我也曾玉树临风,十二监总领太监王贤海。时长:四个时辰。滴!太监卡!”
明苒怔了怔,“男的?!”
七七:“呃……不算吧。”
这个状况有点儿出乎意料,明苒一时没吭声。
客服七七继续道:“因为被扮演角色与玩家性别不同,根据国家相关法律,拒绝与游戏中与所有异姓角色发生不正当超过界限的接触哦。”
“并且系统很可能会随时随地马赛克,玩家要注意哦,到时候千万不要问七七马赛克的是什么哟。”七七快声道:“净化游戏环境,人人有责!”
喊完口号的七七忙对她道:“抱歉啊,国家游戏监管部门查得有点儿严。”
明苒:“……”
准备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了,明苒接下角色卡,细细看了一遍。
“他是个太监,掌管着十二监的总领太监,陛下身边的第一人,王贤海。
他曾经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可惜岁月无情似把刀……”
…………
刚进入角色的时候头有些晕乎,明苒稍稍立定,垂目一瞧便是皇宫金砖铺就的光洁地面。
她正靠在朱柱上,手中的拂尘垂落至地。
“王公公,您没事儿吧?怎么了这是?”出声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宫女服,面带焦急地望着她。
明苒一顿,往这宫女头上瞄了一眼,上面有两行字一闪而过:
名字:檀儿。
身份:长信宫李太后大宫女。
这个介绍忒简单了些,明苒快速地捋了捋思路,只得凭感觉回道:“没事,没事。”
宫女檀儿面色一定,亲自送她出了福宁宫,笑道:“劳烦王公公特意走这一趟了,太后娘娘那儿离不得人,您慢走吧。”
明苒摆摆手,领着几个小太监离了福宁宫,往皇帝日常所居的紫宸殿去。
晚间又飘起了雪,片片和着风直往衣襟间猛灌,冷飕飕的。
身为太监中的第一人,基本上没什么琐事可干,只需得陪在皇帝身边随时注意照看就是了。
每日吃得好喝得好,王公公很是富态,虽这天儿冷得慌,明苒走了一段,额上竟还是出了些汗,气息也不大稳。
这累的感觉跟真的一样。
她双手叉着模拟出来的水桶腰喘了两口,望着远处的殿宇,琢磨着一会儿该干的事儿。
王公公在角色卡上写的注意事项相当简单,就“端茶倒水随机应变”八个字,但到底怎么个随机应变法儿也是个问题。
一行人顺着长廊水榭,走了约莫一刻钟,才晃悠着回到紫宸殿。
打殿门出来的小太监瘦高个儿,十七八的年岁,眉清目秀的模样,半弓着腰从玉阶上一溜儿凑了过来,万分殷勤地接过积着雪的油纸伞,一手虚虚搀着她的臂肘,歪咧着嘴笑说道:“干爹你可回来了。”
明苒喘匀了气儿,勉强给六子扯出个笑脸,“陛下呢?”
六子忙回道:“刚瞧了会儿折子,现下在西殿同程校尉说着话,干爹先拾掇拾掇再往里头去吧。”
程校尉?
明苒唔了一声,“哪个程校尉?”
六子古怪地撇了撇眼,“还能是谁,辅国大将军府里的那位呗。”
明苒恍然,哦,程氏的娘家侄子,她那位男三号表哥啊。
两人说着话一道进殿,今晚不该六子当值,送她一入门就自歇着去了。
明苒在暖炉边暖了会儿身子,捏了捏腰间的肥肉,四望着打量了一番。
殿中两侧掌着蟠龙宫灯,即便是晚夜也明敞亮堂,室内琉金白玉,天花藻井,铺陈华丽。四下宫婢皆着湖蓝细云锦齐腰裙,低眉垂目,静如泥塑,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王公公的身份不同柳丝丝一般简单,她也不能直接寻个地儿掩门睡觉,可四顾茫然,西殿往哪儿走都不清楚,干脆也就立在原地摊着袖子烘完这边,翻个面儿再继续烘。
王公公说了,要随机应变。
但现在这个“机”还没来,那她就以不变应万变。
明苒暗掩着打了个哈欠,眼中凝了一层水雾,要是有个椅子给她坐着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系一只大饿魔,会读三千两位小天使的地雷呀(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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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公公?王公公?”
明苒循声转头,不远处的宫婢往右边指了指,轻声道:“陛下在里头问您好几回了。”
明苒收了袖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拿起搁在一边的拂尘跟她一道过去了。
西殿内烛光稍暗些,晕着朦朦胧胧的一层,当今不好香薰,屋里一年四季多是弄些新鲜花样,正值冬日,高脚小几上的细颈青花瓶里插着从梅苑里新折下来的梅花,香味清淡幽冷,似含掺着风雪的味道。
她微踮着脚悄声踏进来,赶巧奉茶的蕴秀手捧托盘穿门而过,将东西递给她,低声拜托道:“我这刚在茶水间弄湿了衣裳,仪容不整,劳烦公公帮我搭把手送进去。”
明苒一瞧,果见她裙上湿了一团,遂抬手接了。
蕴秀忙笑着道谢。
明苒躬身缓步往前,方走了两步便听上首有男声传来,清雅和淡,不疾不徐。
“程卿不及弱冠,行事却沉稳周严。”荀邺欹斜着身子,抬眸瞥了眼殿前的少年,微微一笑,“克尽厥职,不失乃父之风。”
程岷日前刚刚过了十八岁生辰,虽一向严肃端正不苟言笑,面对天子夸赞,一时也不禁唇角上扬,稍有喜色。
两人谈话已然将近尾声,又听得上首问了两句程老将军近日如何,程岷一一回了,再无旁事便拱手作揖退了出去。
明苒和这位表兄不熟,也对他没甚么兴趣,一心一眼儿地托着茶,程岷与她颔首问好都未曾注意。
雕花刻兽镶珠嵌玉的黄花梨木小榻上,荀邺听到程岷唤了声王公公,知是王贤海从长信宫回来了,看着手中打发时间的书卷,头也不抬地问道:“东西都送过去了?”
明苒目不斜视,边走便答道:“送过去了。”
这声音……
荀邺动作一顿,掩上书卷,举目望去。
殿前哪来王贤海的影子,分明是个碧玉年华的姑娘家。
华如桃李,瑰姿艳逸。
一身玫红色的长裙勾得体态倾靡,玉白色的束带掐出软细的腰身,红白两股细绳外拧着,襳褵垂落,走动间随着裙褶轻摇慢晃,盈盈袅袅。
他微蹙了眉,正要开口责问,却见那姑娘已经走至跟前,弯身取出托盘里的茶盏,恭声道:“陛下请用茶。”
荀邺没有动作,面有不渝。
明苒手累得慌,偷瞄了瞄。
靠坐在榻上的人外罩了身莲青色的滚雪织锦大氅,极是浅淡的颜色,显得越发清淡雅致。
虽面色苍白,一副病弱之态,却丝毫无碍清贵儒雅。
眉目清润,风神秀逸。
如闲庭冷月,如西山白雪,风采清越,清超拔俗。
她恍然,原来当今皇帝是长这副模样的。
两人僵着良久,气氛凝滞。
榻边的蕴芷忍不住上前来,将明苒手中的茶接了,轻笑打岔道:“王公公这是叫外头的冷风冷雪给吹糊涂了?”她半揭了盖子,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这样烫的茶水叫陛下如何入得了口。”
明苒立时接话道:“是我糊涂了。”
荀邺目光微敛,王公公?这是哪门子的王公公?
他并未贸然问出口,半侧了侧身子又看起书来,明苒与蕴芷立在一处,细数着脚下地毯的繁枝绣纹。
四周安寂,连风雪声都叫门前织金缀羽的厚帘子挡在了外面。
“王贤海。”指尖轻捻着书角,荀邺状似无意唤了一声。
明苒瞬间上前,应道:“陛下有何吩咐?”
殿中宫婢内侍约有六人,皆眼观鼻鼻观心,毫无所动。
荀邺扬了扬眉,温声再道:“王贤海?”
明苒奇怪地攥紧手里的拂尘,又应道:“是,奴才在呢。”
榻上之人细瞧着那绢缎似的顺直黑发,再看那一身罗裙,骤然轻笑一声,翻了页书,“瞧你今日魂不守舍,不必随身伺候,自歇去吧。”
明苒求之不得,想着这位皇帝陛下果真如传言般是个仁和的性子,当即回道:“谢陛下恩典。”
她小碎步退出门去,掀开帘子同换衣回来的蕴秀撞个正着,“王公公这又是要往哪儿去?”
明苒回道:“陛下免了我的值,回去睡一觉。”
蕴秀甜笑,“那您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同蕴芷守着呢。”
小姑娘笑起来梨涡浅浅,挺是好看,明苒也露出笑来,出门瞎扯话找了个小太监带她去王公公的屋子。
西殿里仍是无声儿,荀邺静看着门口半晌,直到蕴秀进来方才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问道:“撞着王贤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