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饧着眼,迷迷蒙蒙的,桃花似的眸里含春水,潋滟柔媚,墨发如云,亦是萦萦絮絮。
红唇微张着,低低切切的声儿,时断时续的呻|吟,分明是轻软的却带着密密麻麻的细钩子,挠得人心都快破了。
千般旖旎,万般靡丽,一向冷静自持的帝王也难免恍惚。
外面的雨来得急,走得也快,不多时便听不见雨落瓦檐的声儿了,明苒浑身一松,轻喘着气,耳边净是他的呼吸声。
荀邺埋在她细白脖颈里,平息许久,半晌伸手抱着人。
他箍得稍紧了些,明苒有些不舒服地轻吟了一声,他环着的双臂才微微松开。
提声叫了蕴秀,待听到外面应了,才起身套了衣裳,扯过薄被将人包着搂了起来。
待沐浴后回来,床褥已经另换了新的,浸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明苒早晕昏昏的,沾着软枕不过片刻就沉沉睡了。
荀邺倒有些睡不着了,侧过身,掌心贴着身边人仍泛着微微红的脸,指尖轻抚了抚她的眼角,亲了亲她额心。
微微笑着,长睫落下一排青影,久久未动,将至寅时才揽被睡去。
……
明苒是被渴醒的,迷迷糊糊爬起来,有人递了一杯温热的水,她捧着喝完了,又缩回了被子。
半梦半醒间好似看到绡纱帐外好些人在换衣洗漱。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已是巳时三刻。
西紫抢了兰香的活儿,把人赶出去了,自己掀开帘子,和明苒俩大眼瞪小眼。
看着亵衣交襟下的那些痕迹,她憋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小、小姐……不是说陛下不不不、不……”不举的嘛!
西紫纠结了半天,“那咱们的太妃圆怎么办呢?”
明苒梗了一下,靠在软枕上没有说话。
西紫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也不知道她那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苒洗漱完也没想下床,在床上用了碗粥就赖在被窝里,懒得动。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她抬抬眼,唤道:“陛下……”
荀邺撩开袍子坐在床边,轻托起她的头搁在自己腿上,捻过脸颊边的长发别在耳后,垂目柔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想着昨晚那事,还是有些脸红发热的,明苒坐起身来,忙摇了摇头。
靠在他怀里,转移话题道:“陛下一早去哪儿了?”
今日他生辰,她记得不须得上朝来着。
荀邺回道:“去武贤馆练了会儿剑。”
明苒诧异,比着两个手指头晃了晃,“这个剑?”
荀邺握住她的手,失笑道:“嗯,很惊讶?”
“陛下像个文人君子,印象里该是拿笔执书的。”
他将人往上搂了搂,轻啄了啄她的唇,低低笑出声儿。
虽然不用上朝,但正事儿还是有的,两人说了会儿话,荀邺又陪着她在床上躺了会儿,待见她又睡着了,便转去扶云殿的书房里看奏折。
她这一觉直睡到午时末,用了午饭,还是不乐意动,待荀邺午歇,她
就趴在一边逗小狐狸玩儿。
未时过后离晚间的绿萼楼大宴群臣的又近了些,荀邺换了一身衣袍,弯腰摸了摸她的头,“若不想去,今晚便不去了,左右也不过是吃宴喝酒,说些闲话。”
明苒拉住面前的广袖,应了一声,却没说不去。
韩贵妃她们都要去,若偏偏她不去,总归不好的。
荀邺知道她心里自有成算,也未多说什么,带着王贤海往紫宸殿去。
荀邺一走,明苒便无聊地和西紫翻花绳玩儿,西紫道:“婕妤,昨日你吩咐奴婢的事儿查清楚了。”
明苒都把那事儿快忘干净了,经她一提,方才想起来,问道:“如何?”
西紫答道:“郡主在长庭除了见过檀儿,路上还遇到了四小姐还有先帝时的就被拘在那儿的几个宫妃。”
明苒指尖微动,率先注意到的还是明荌。
是她?若真是她,她从哪儿弄来的凌栀花?是想干什么?
明苒犹豫着,半天都没琢磨透,西紫拎着瓷壶出去灌了一壶热茶,掀开帘子进来,道:“婕妤,夫人她们进宫来了。”
“到哪儿了?”
“快到扶云殿了。”
今次来的倒是不止程氏和明辞,明老夫人也来了,她本就康健的,绿萼楼大宴,旁的都来,偏她不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明苒不大想见她们,但今日往宫里来都是给圣上祝寿的,韩贵妃那头早早就接了各家的牌子,她再不乐意瞅她们,也叫西紫兰香给她穿衣整装。
司衣司也往扶云殿做过好几回新衣,知她喜欢艳色,十件衣裙里有七件主色都是往红色上靠的。
西紫在柜子里翻了一圈,拎了条稍正式的海棠红广袖宫装,又想着今日大宴到处都是人,更是拿出十分的功夫描妆绾发。
正殿里明家的几个已经喝了一回茶了,青丛又叫人给换新茶来,笑道:“劳老夫人稍等些时候,再用些差点吧。”
明老夫人几个却是再不碰了,喝多了水,一会儿宴上就该难受了。
明辞今日穿的一身淡紫色齐腰裙,妆容清淡,很是脱俗俏丽,分明是个婉雅的妆容,但神色却是冷的。
她做过许多假设,但万万没想到,那李南月居然从皇宫到了景王府。
旁的人不知道这景世子新添的妾侍是宫里病逝的李美人,她明辞能不知道?
李太后丧期未满,景王又死了,荀勉要守孝,一拖就是两三年,现如今身边又还有个李南月,这还有她什么事儿!
明辞心梗得发疼,机关算尽,本以为能借机除了祸患,现下倒好,更多添了阻碍。
可两家婚事早定了,她若因一个妾侍退婚,别人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她更不能因为守孝这事儿说什么退婚,父亲头一个就该不答应了。
除非能找旁的什么缘由……
明辞气沉沉的,瞥了眼她表情的程氏瘪了瘪嘴,她怎么觉得阿辞越来越吓唬人了。
脚步声传来,明辞和程氏一道循眼看去,和明苒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明苒冲她们几人点了点,也不坐了,直接道:“不早了,往贵妃那儿去吧。”
韩贵妃宫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她含笑与几个王妃说着话,小太监禀报明婕妤到了,坐在一边隐晦地往清平侯府女眷里翻白眼的阮淑妃立时来了精神。
殿里坐的人也打起精神往门口瞧。
不怪别的,孙繁因孙小姐脾气差不说还是个大嘴巴,接连被孙大人罚,又在宫里被掌了嘴,这些事儿叫人好奇得很,旁人一激,她就扯七拉八的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了。
圣上大好,有些事儿自然该提上日程了,家里有适龄姑娘小姐的,自是要好生探探这宫里情况的。
听孙繁因话里的意思,这明尚书府里出来的婕妤,倒像是挺得上头中意。
海棠红,玉枝花,桃李荣华,明艳出众,除了跟在后头的明家老二,这屋里头没一个能压得住她三分颜色。
往日明三便是以艳色闻名,如今像是又好看了不少。
真像个妖精,以前便不对付的心中嘀咕,有些羡慕有些嫉妒,转到最后有些惋惜不屑了,以色侍人,又能有几时好?
阮淑妃见人进来,道:“你怎么这么慢呢,等你许久了。”
平日她们都不大在意礼节,现下人多眼杂,明苒也冲上首俯了俯身,在座的夫人小姐也齐齐起身。
明苒一往前走,阮淑妃就拉她往旁边坐,陈德妃就往另一边挤了挤。
阮淑妃:“怎么样啊?礼送出去了?”
说到这事儿明苒就有点儿不自在,“……送出去了。”
陈德妃歪着身子过来,“花前月下,就没发生点儿什么有趣的事儿吗?”
明苒低着头抓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没有说话。
陈德妃和阮淑妃对视一眼,两人笑嘻嘻地伸出手,啪地击了个掌,“干得漂亮。”
明苒:“……”
“姐姐是听到什么趣事儿?这般开心的。”柔柔弱弱的女声响起,阮淑妃眼一挑,“本宫听到什么,开心什么,关你屁事。”
明苒还是头一次见阮淑妃这样,她抬眸一瞧,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妆花缎锦裙二十出头的年岁,梳着妇人髻。
原主不好交际,明苒也懒得出门,好些人都不认得,说话的这个更是面生得厉害,还是陈德妃冲下面冷笑道:“本宫和淑妃姐姐说什么还得需跟你清平候府的世子夫人报备不成,清平侯府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明苒举着扇子半遮着脸,清平侯府世子夫人?
这是哪个?
和淑妃好似有些仇怨。
第72章
叫淑妃与德妃接连说斥了两句, 下方的清平侯府世子夫人半是哀怨道:“臣妇不过开口一问, 惹得娘娘大动肝火,都是我的不是。”
看着底下颜勤予那矫揉造作, 我最无辜的模样, 阮淑妃脸皮子都是一抖,冷笑道:“知道是你自己的不是,就给本宫闭上你的嘴,怎么,圣上万寿的日子, 你也得存心给本宫找不痛快是不是。”
颜氏告罪道:“臣妇惶恐。”
她惯会装模作样, 淑妃看着就来气, 坐在右边二座的安国公夫人转着手里的红玉镯子,冷冷一笑, 讥讽道:“这有的人呐, 看着是个正经模样,谁晓得跟阴沟里的臭虫一个习性,平白地叫人犯恶心。”
安国公夫人即是淑妃生母方氏, 长眉一挑, 斜睨着颜勤予,“这里又没男人,勾花扯袖抹眼委屈的给谁看啊。”
她闺女现在须得顾及身份不跟这小贱胚子计较, 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安国公夫人想起当年那些事儿,又是一声冷笑,偏头去与清平候夫人道:“你们家也真是不挑, 什么货色都领进门的,只是侯夫人啊,依你的手段,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教会你这儿媳妇说人话呢?”
安国公夫人说话,旁的人也不插嘴,只偷斜着眼往这边瞧,臊得清平候夫人脸红。
她倒是想好好管教这不知心的儿媳妇,但一立规矩就晕,大声点儿斥她就抖,跟怎么迫害折磨过她似的,过后儿子就来跟她闹,家里头天天糟破事儿一堆。
“看来侯夫人这个婆婆当得艰难呐。”
安国公夫人还在嘴里含针,使劲儿地刺她,依着清平侯夫人年轻时候的脾气,当场就该怼回去了,但无奈人家说得真没错,她这婆婆当得可不就是艰难嘛。
清平候夫人憋着没说话,安国公夫人嗤笑一声,扭过头来冲韩贵妃告罪道:“臣妇一时失了礼数,娘娘恕罪。”
韩贵妃笑吟吟道:“不过是说些闲话笑谈,哪里就失礼数了。”
这明显偏心的样子,叫清平候世子夫人颜勤予咬了咬唇。
韩贵妃哪里管她,慢悠悠地喝了两口茶,与其他夫人小姐说话。
而明苒在德妃的耳语下,也大概知道了阮淑妃和那颜氏的恩怨,抬手给淑妃捻了一粒蜜饯。
淑妃接过含在嘴里,咬得咯咯地响。
她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而颜氏则是安国公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儿。
两人之间的事儿还得从小说起。
她定过四门婚事。
第一回定的是娃娃亲,男方即是定北国公府的二公子,明辞至交好友卫莹卫小姐的二哥。
两人青梅竹马,可谓是两小无猜,结果被颜勤予撬了墙角,卫老二跑过来给她拱手作揖,求她成全,掰了。
第二回,男方是乐安大长公主的大孙子,魏家大公子。亲事是魏大公子主动提的,道是早有爱慕之心,这魏公子是个极体贴的人,两人一起游过湖,踏过青,她自然也生了些心思,两家都准备交换婚书了,结果颜勤予那不要脸的踹了卫老二,又来撬了她墙角,掰了。
第三回的对象是她自己瞧中的,新科探花,生的俊秀斯文又知礼,结果同上。
这第四回就是清平侯府的世子了,反正她对自己的眼光没什么信心了,是全权由她母亲相看来的,谈婚论嫁,聘礼都下了,颜勤予……踹了新科探花,再一次撬了她墙角,再次掰了。
清平侯府世子和颜勤予就跪在他们国公府正堂里求成全,全京都的人都在看在她笑话。
呵呵,你大爷的,存心来找茬作对是吧!
这一连串的事儿实在是太伤了,她直接抄了棍子,把那对狗男女揍了个半死,找了个机会两包药喂下去,帮他们成了好事。
她就不信了,都这样了,她颜勤予还敢把那狗男人踹了找下家。
颜勤予这下消停了,和清平侯府世子做了堆。
但拜她和渣一二三四所赐,她是熬到二十岁都没嫁出去,外面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正巧当时新帝登基二年春,新帝病弱不举,李太后偏往后宫拉人膈应他,她就收拾收拾包袱跑进宫来了。
呸呸呸,臭男人,她看中的就没一个好东西,还没嫁出去呢就这样,真嫁了还得了?嫁个屁啊,要伺候一家子不说,还随时随地都有被恶心的可能,一想到嫁人大概会受到的鸟气,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还是进宫好啊,不用伺候人,天天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的。等皇帝一死,她就是淑太妃,想多自在就多自在。
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不过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关系,左右她还是过得自在就是了。
想到这里淑妃心里的气倒是散了不少。
明苒抿唇往下看了眼,瞧那颜氏的好气色,心道淑妃也真是脾气好。若换了她这种小心眼儿的,还能叫这人好好坐在这儿,她名字倒过来写。
明苒一直都没出声儿,没怎么和在座的夫人说话,左右她一个也不认识,坐得久了腰有些不舒服,她便稍歪了歪身子,半撑着头。
旁人见她神色冷淡的,瞧着便不大好相处的模样,有些欲主动搭话的,也暂歇了心思。
又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暗,诸人才转去绿萼楼。
紫宸殿那头还没来人,花萼楼酒案空空,明苒坐在陈德妃旁边,一边听她讲新书的构思,不经意间望到明家坐的那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