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先前易启岳愿意和家里闹,是因为对她动了情,可现在……他不会了。
席青容暗自咬牙,不死心地准备再试一试。
她擦干了眼泪,苍白着脸直起上半身,朝平崇王妃和王氏各磕了三个头,而后抬起了脸来,无力地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多谢大伯母和王妃的好意,青容……不能领你们的情意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最后幽怨地看了易启岳一眼,掉头拿出了七八分的力气就往柱子上撞去。
易启岳一愣,正要站起身来喝止,就看见母亲身边几个婆子比他的反应速度还要快得多,一个个旋风般地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就在席青容的脑袋磕上柱子之前将她给拉住了。
席青容没想到平崇王妃早有准备,又可怜巴巴地哭了起来,小声啜泣着哀求道,“王妃,您便让我去了吧,我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人人都在暗中笑我,没人信我是被害的,如今那害我的人还在逍遥法外,我生时不能拿她们怎么样,死了定会找她们要个说法!”
王氏在旁听得一个激灵,板起了脸轻斥道,“容姐儿懵着了,快扶她坐下!”
席府的下人们这才上前将席青容拉了回来,正往空着的椅子拽去时,原本哭个不停的席青容突然没了声响,整个人软趴趴地往地上坠去,好似晕倒好似气绝的模样吓了众人一跳。
正巧席青容先前说了那句鬼鬼神神的话,王氏和平崇王妃也被唬得不轻,让大胆的婆子检查过,才知道是晕了过去,双双松了口气。
“去请府医过来看看,大约是又气又急,一时气血攻心。”王氏摆了摆手。
就蹲在席青容旁边那婆子迟疑地抬头应了一声是,而后站起来又犹豫半晌,突地重新跪倒在地,“大夫人,我懂一些医术,方才探了三姑娘的脉,看着像是……”
王氏尚未反应过来,平崇王妃心里已经咯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拢在袖中的手指捏紧了。
这一招,宫中嫔妃常用,难道席青容一个尚未出嫁的小姑娘,也破釜沉舟地用了同样的招数?
“……像是喜脉!”婆子深吸了口气说完,低头伏在地上不敢动了。
王氏皱眉呵斥,“胡说八道!容姐儿出事不过这几天的事情,便是真的……也探不出喜脉来,要你在此胡言乱语?给我拉下去,传府医过来!”
平崇王妃稳稳坐在椅子上,眯眼看着紧闭双眼的席青容,过了会儿又转眼看向自家儿子。
易启岳还没回过神来,他愣愣地看着席青容,想起了刻意被自己忘却的那些事情来。
他早前想着,反正迟早是自己的妻子,早些晚些碰她也没什么区别,席青容又是欲迎还拒并不认真抵抗,两人将错就差之下,早在半年多前就尝了禁果。
在那之后,气血方刚的易启岳又要了席青容许多次。
若是席青容真的有了身孕,那不可能是镇国公府那天那个野男人的,而是……他易启岳的!
见到易启岳怔忡的神情,平崇王妃就知道了席青容使这一招是早有准备。
会勾引人的小贱人!平崇王妃忍不住在心中唾骂。
王氏原以为席青容晕倒之后平崇王妃和易启岳必定借口告辞,却不想他们仍然坐在原处不声不响,顿时想起了席向晚今早开玩笑般的一句话来。
她说的是,“谁知道席青容还有没有后手呢?”
王氏沉吟着看向靠在椅背上的席青容,眼神微微一沉。
四房其他确实没个人能拿得出手,都是又蠢又毒。她每日只顾着和三房斗,倒是忘记四房里还有只仿佛生错了窝的小狐狸崽子。
府医很快提箱赶到,在王氏的命令下给席青容切了脉,顿时冒出一头冷汗。
谁都知道席青容只定了亲,尚未出嫁,怎的肚子里就已经有了?
府医反复确认再三,最终还是深吸了口气,朝王氏一礼,“席三姑娘确实是有喜了,怀胎已有将近二月时间!”
王氏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了平崇王妃,见她的脸色比自己还难看,便轻咳一下,道,“将她给我叫醒,我有话要问。”
府医为难地低头看了眼席青容。他知道这姑娘是在装晕,可她不起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那……那我用金针将席三姑娘扎醒吧。”
他的银针刚掏出来,席青容便嘤咛一声缓缓醒转,“……我怎么晕过去了?”
府医松了口气,麻溜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悄悄地挪到门边,溜了出去。
王氏先声夺人,“容姐儿,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成何体统?”
席青容愣了愣,接着护住自己的肚子,表情七分惊喜三分忧愁,“我……我有孩子了?”
易启岳心情复杂地望着这个曾经和自己耳鬓厮磨过的柔弱少女,将时间往前一推算,便知道孩子八成就是他的。
席青容本就生得小巧玲珑,稍稍一碰便会在身上留印子,易启岳要她要得频繁,她不可能在那段时间里和人厮混却不留下痕迹。
平崇王妃不悦道,“你已经和平崇王府定了亲,却如此不知廉耻,就算没有镇国公府那日的事情,也嫁不进我家王府来!”
席青容的小脸儿顿时一白,膝盖跪到了地上,“王妃,我的孩子,是世子的啊!”
“荒唐!”平崇王妃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席青容吓得缩起了肩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又滑了下来,“我……我没有说谎……世子,您替我说句话,我心中从来只有您一个人,您明明知道得清清楚楚啊!”
易启岳紧皱着眉,“母亲……”
“多说无益。”平崇王妃冷着脸道,“你既然能在镇国公府中和男人厮混,也不知道之前曾经和什么人私相授受过,竟还想诬赖到我儿子头上来?”
席青容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早就是世子的人了,世子从前就对我说,如果我有了孩子,他会立刻娶我进门而我们的孩子,就会是未来的小世子!我百般祈祷,千等万等,却在这样一个错误的时机迎来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易启岳被她的话勾起了回忆,那时的甜言蜜语多少也是出自真心,如今见到席青容这般凄惨,他终于也有些过意不去,深吸一口气道,“母亲,这孩子确实是我的。”
平崇王妃立刻扭头瞪了不成器的儿子一眼。
就算席青容肚子里孩子真是易启岳的,那平崇王府也不能认!是要去母留子,还是将人弄进府中?未来易启岳的正妻刚过门就要当后母,人家怎么想?
“我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席青容突然喊道,她面上决绝贞烈,“等孩子出世,王妃自然有办法检验这孩子是不是世子的,若我今日说的有一句谎话,便当场不得好死!”
第57章
平崇王妃最终也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席青容以死相逼, 易启岳的胳膊肘又往外拐, 即便平崇王妃再不乐意, 也只能和席青容各退一步,约定若是席青容怀胎的消息必须保密,等孩子出世以后, 若真是易启岳的, 便让席青容入王府。
但距这孩子落地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平崇王妃有的是时间想办法收拾她。
席青容擦着眼泪再三谢恩, 将额头都磕红了, 平崇王妃也没话说,知道自己今日是被席青容这小姑娘摆了一道,脸色不虞地带着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易启岳离开了席府。
见易启岳到了门口还一步三回头的, 平崇王妃气不打一处来, 她低声斥责,“你还惦记着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汴京城里这么多好姑娘,难道不都比席青容好得很?”
易启岳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摇摇头,“我对她只是有些旧情,觉得她如今可怜罢了, 不惦记什么。”
“那你频频回望,看的是什么?”
易启岳不太自在地笑了笑,扶平崇王妃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上去,才问道, “母亲原先中意的,不是席府的大姑娘么?”
“是。”平崇王府言简意赅,“但死活非要娶席青容的,可是你自个儿,我劝过你没有?你听了没有?”
易启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才又问,“席青容是不能娶了,那现在还能不能……让席府把嫡姑娘给我做正妻?”
平崇王妃闻言稀奇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你现在倒是想吃回头草?晚了!”
“怎么晚了?”易启岳急了,“席向晚还没定亲呢,若是娘亲好好和那大夫人说一说……”
“席府总共就三位姑娘,”平崇王妃掰着手指,慢条斯理地数给易启岳听,“大姑娘本本分分的且不提,二姑娘在镇国公府大闹一场,没几日就一个人上赶着去镇国公府,大晚上才被国公夫人亲自带人送回席府,紧接着就是她成了镇国公世子的妾室,你觉得这是巧合?”
易启岳皱眉,他向来不懂这些后宅女人弯弯绕绕的心思,直白道,“难道不是国公世子和席二姑娘互相看对眼了?”
“也就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信这套!”平崇王妃好笑道,“你可别忘了,席青容是怎么中招的!”
“席二姑娘和国公世子也被人下药了?”易启岳惊悚。
平崇王妃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和他细说,“再说席青容这三姑娘,半个汴京城如今都知道了她的丢人事,你说,席府现在是不是雪上加霜,面上分外无光?”
“是。”易启岳老老实实地答。
别说席府,就连他这个被牵扯到的,都觉得面上无光好么!
“那席府总共三位姑娘,两位都出了这坏名节的事情,多少人还敢娶席府的姑娘?”平崇王妃循循善诱,“便是本无辜的大姑娘,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上赶着去谈亲事了。”
易启岳差点就脱口而出“这不是正好吗”,看看母亲不悦的神情又咽了回去。
平崇王妃思量再三,长长吐了口气,“两个小的倒是都动用手段找到了夫家,唯独清清白白那个大的,平白受了连累……”
席向晚自己倒是无所谓,如今整个席府的名字放在外面都跟笑料似的,但这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左右她从来没想过自己重来一辈子还要嫁人,别人不敢来提亲不是正中下怀的事情吗?
再者,如果这点风波就能让樊子期放弃娶她这个念头的话,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赏花诗会后,汴京城里接二连三地出事,还大多集中在席府之中,一时之间众人暗地里磕嘴皮时谈的都是这两件事。纵然镇国公府、平崇王府、席府三家都缄口不语,这也阻碍不了大家揣测内情的热火朝天。
樊子期倒确实是被波及了一二。
在镇国公府那日,他已足够明显地表达了对席向晚的好感,可惜对方不屑一顾并无回应。
樊子期不由得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先前在岭南时得的情报并不准确,于是诗会后又联系各方重新做了一次关于席向晚的调查。
樊家在岭南盘踞百年,在汴京城中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力量,明面上是个商会,名叫碧水江汀,暗中做的主要是搜集情报的工作,汴京的总部便坐落在晋江河边上,名叫晋江阁。
可本无往而不利的碧水商会,查区区一个席向晚,消息却怎么也送不上来,拖了十日也没有动静,樊子期便着人问话了。
“大公子息怒,不是属下办事不力,而是似乎有人在暗中阻拦我们。”
“什么人?”樊子期皱起眉来,他面容清朗俊美,在人后却带着一丝抹不去的阴霾,“汴京城中,有人知道我为什么想娶她?”
“这倒未必。”阶下人低着头,“只是对方对席向晚多加回护,想要查她更细的生平和底子都困难得很。”他顿了顿,问道,“如今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要和他们硬碰硬么?”
“不必。”樊子期果断道,“我初来乍到,不宜引起这里人的过多关注。”
他这会儿收手,还能将自己的行为解释成对席向晚感兴趣,可如果手段过于强硬,汴京城中难免有人会察觉他来此另有目的。
想起席向晚那日对着他时格外冷淡的眉眼,樊子期心中一动。
席向晚自然生得好看,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反倒更令樊子期心生向往。
他摆了摆手,又是令汴京贵女们脸红心跳的贵公子模样,“你下去吧。”
“是。”
樊子期伸手捡起面前宣纸,将上头写的几个名字反复审视一遍,最终圈定了一个名字。
“正是谁也不敢上席府提亲的时候,倒是方便了对她一见倾心的我。”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掏出火折子将这页纸给烧了。
席向晚没几日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刚刚及笄,被家人百般匆忙地嫁到了岭南。
岭南的风土人情和汴京大有不同,她坐在马车中悄悄地透过帷裳看着外边的一切,觉得新奇不已。
唇红齿白的年轻人从后头打马上来,从轩窗外俯身朝她一笑,眉眼如画,“见了岭南,还喜欢么?”
“喜欢。”席向晚听见自己轻声回答,嗓音娇娇弱弱,和好似风一吹就倒的席青容差不多,“只是以后出来的时候,也不会太多……”
席向晚那时候身体格外羸弱,从汴京去岭南的路上大大小小的病就没有断过。樊子期对她照顾有加,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碰到了最合适的夫婿,可等进了樊家,才知道自己的以为有多荒谬。
“前面就是樊家了,我带你从正门进去。”樊子期体贴道,“别担心,我家人都很和善,不会令你为难的。”
席向晚轻轻应了一声,便听见打前头来了马蹄声。
她记得那是前来迎接的樊承洲。
果然,两人一同望去时,樊承洲已经迎面打马而来,恣意潇洒,是和樊子期全然不同的相貌。
等樊承洲和樊子期说完话后,他带笑地看了席向晚一眼,便令马儿掉头先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