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说到这陪读选拔,其实最原先席明德是想强令席元坤称病不去参加的,这样席泽成便可确凿地脱颖而出、不必担心被席元坤压上一头,可被席存林严词拒绝,心中懊恼不已,只道这大儿子一点也不会讨他欢心。
于是当三儿子来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御赐头面被摔碎云云的事情之后,席明德大手一挥,将错都栽在了张妈妈头上,轻轻带过,将席老夫人也气得不轻。
席向晚第二天去给席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才听她身边服侍的嬷嬷提了一嘴这事儿。
“祖父一向偏爱三房,您又不是才知道。”席向晚扶着老夫人的背脊,温声劝道,“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咱们一家人不是都还好好的?三位哥哥都这么出息,他们羡慕也羡慕不来。”
席老夫人长叹一声,“是,好在你们四个都争气,我这老身子骨看着你们,都觉得能多活个几年。”
“祖母还要等着曾孙满堂呢,几年可不够。”席向晚笑吟吟道,“我呀,昨日里做了个梦,神仙托梦给我说,今日有二喜临门。”
席老夫人给逗笑了,“丫头你连上香都不曾去过,哪路神仙这么好心给你托梦?”
“是个白衣服的女神仙。”席向晚一本正经地说,“要是今日实现了,她让我去观音庙里还愿呢。”
“哦,那你说说,神仙说了是哪二喜没有?”
席向晚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说,“她说了,第一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第二件,是紫气东来,喜得麟儿!”
席老夫人乐得抬手轻轻拍了她一下,“胡说八道个什么?姑娘家家的就喜得麟儿,被别人听见还不笑死?”
席向晚抱着脑袋,撒娇似的往席老夫人怀里拱了拱,“许是父亲母亲还要再生个弟弟妹妹也说不定。”她说完,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父亲母亲虽然恩爱,但这年纪若是再要一个孩子,也实在有点困难危险了。
而这喜得麟儿,却也不是席向晚随口胡诌的。她记得大嫂验出滑脉就在这几日,左右三五天的时间,刚刚好。
祖孙两人笑成一团,其乐融融的时候,通传丫头进来道,“老夫人,三少爷来了。”
“三哥从宫中回来了!”席向晚立时眼睛一亮,坐正身体,扶了扶自己的发簪,“快让三哥进来!”
席元坤很快跨入门内,见到席向晚又腻在席老夫人身边,会心一笑,“孙儿给祖母请安。”
“元坤回来了。”席老夫人点点头,慈祥道,“坐吧。”
席老夫人心中仍然想着刚才席向晚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八个字,神佛之物宁可信其有,令她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定起来。
难道那陪读之位真被三房半路截走了?
可看到席元坤脸上并无失落之情,席老夫人也平静了几分,“今日去宫中,一切还顺利?”
“回祖母的话,孙儿差强人意,没能当选那六皇子的陪读。”席元坤笑着和席向晚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不过去了趟宫中,方才觉得自己眼界窄得很,确实是还不够担任陪读一职的资格。”
听自家三哥这段自谦,席向晚掩嘴笑了起来,“那席泽成呢?是不是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你又知道了。”席元坤无奈又宠溺道。
他早决定这次低调行事,可席泽成却是截然相反,好像恨不得将自己的书袋子抖个干净似的,当着几位皇子亲王的面讲了足足一刻钟才被喊停,那架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满腹诗书才华似的。
这高调得过分的举动,果然又和他家幺妹有关。
只不过席泽成脸上挂着的那一对淡青色的黑眼圈略损他的威风,让他看起来好像纵欲过度了似的。
最后六皇子选中的人果然就是席泽成,三方都很满意,就是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感觉如何了。
哦……或许不是三方,而是四方。
席元坤补充道,“给六皇子选陪读的时候,四皇子也在。”
一听见四皇子的名字,席向晚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她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席元坤,“横生枝节了?”
席元坤垂眼淡然道,“借四皇子的两句美言,当了一回传奉官。”
“什么差事?”席向晚顿觉不妙,前世可没有发生这事。
“巡城御史。”
席向晚扬了扬眉,巡城御史是个微妙的职位,虽说等级不高,但若是被选拔为巡按御史,那日后可就直接听令于皇帝,都察院都管不了了。
最重要的是,都察院是四皇子的根基,一大半都是他的人,由宁端主管、结结实实地握在四皇子一系手中,只是现在尚未显出端倪来罢了。
现下的宁端,理应也是在都察院奉职左副都御使。
也就是说,在巡城御史这个位置上的席元坤,已经被暗中划为了四皇子派系的一员,而且还是宁端的同僚。
思及此,席向晚不由得微微绷紧肌肉打了个寒颤。她的哥哥过早地和宁端还有四皇子一系绑在一起,也未必是件好事。
原先的席家在席明德和三房的影响之下,是孤注一掷地站在了六皇子那边,可如今情势转变,两位少爷分别被皇帝派给了两位皇子,这情况顿时就复杂了起来。
从席老夫人处告退之后,席向晚和席元坤并肩往外走去,她压低声音问道,“三哥今日不够低调?”
“中庸得和二房一样。”席元坤笑着打趣。
席府四房中,只有二房和透明人似的,就连下人也沉默得很,好像把中庸之道四个字都给刻在了脑门上。
“那四皇子怎么会……”席向晚皱了皱眉。
四皇子是个韬光养晦的主,在六皇子逼宫之前,人人都没把他当成皇位竞争者中靠前的那位,谁知道皇帝病倒之后下旨代为监国的人居然是他。
而这原本纨绔之名满布汴京的四皇子,在坐稳储君之位后,整个人摇身一变,沉稳又威严,判若两人,满朝文武都被吓得不轻,可见这人平时伪装有多入木三分。
四皇子现在应该不会做出任何会令自己鹤立鸡群、成为标靶的事情,又怎么会在六皇子的陪读选拔时出言替席元坤讨了个差事?
这事席向晚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旁敲侧击地嘱咐了席元坤两句,带着隐隐担忧送他第二日便上任去了。
刚从正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李妈妈迎了上来,她笑眯眯地道,“姑娘,鱼儿咬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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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鱼儿说的自然是放了几天的金莲。
这几日金莲常借口各种有事往院子外面跑,席向晚也任由她去,反正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人的眼里,她随时都能听到汇报。
金莲先是去见了一次包氏,后来又秘密和秦妈妈见了两次,这天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假装无意地向碧兰打听了席向晚这几日会不会出门。
席向晚早做好安排,碧兰不疑有他地道,“姑娘说了,明天一早她要出府亲自送三少爷去上任呢,说没一两个时辰回不来的。”
金莲大喜过望,努力遏制着自己喜悦的心情,她愁眉苦脸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我这两日像是着凉了,肚子难受得紧,怕是不能出门了……”
“那我跟着姑娘出去便好,你在院子里好好休息。”碧兰没有心机地宽慰她,“正好,姑娘说要晒晒她的书,你先拿一部分出来晒吧。”
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金莲还在想怎么通过李妈妈的眼睛偷偷溜进席向晚的屋子里,碧兰就替她找好了理由,“好,你照顾好姑娘,别让姑娘在外边受委屈了。”
碧兰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吧金莲,等你出嫁之后,我还要教导新挑选的大丫鬟呢,一定不会掉链子的。”
嫁人这件事让金莲喜悦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她强忍着才没露出怨毒的神情。
“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会告诉姑娘你身体不舒服的。”碧兰体贴地推了推金莲,“姑娘这么好,肯定会体谅你。”
金莲勉强扯了扯嘴角,低垂着脸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脑中反复想着碧兰刺耳的话语,还有席向晚那张令所有女人都嫉妒不已的面孔,最后停在了席元坤带笑的脸上。
不努力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第二日天刚亮,金莲就睁开了眼睛。
她清楚地记得昨日碧兰说过,席向晚今日一早就要出门,那碧兰应该这会儿差不多也该起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和金莲同住一屋的碧兰打着哈欠醒了过来,下床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衣服,临出门前才到金莲床边小声喊她,“金莲?你身子好点没有?”
金莲蒙在被子里,捏着鼻子闷闷应道,“我多睡一会儿兴许就好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姑娘出门。”
碧兰不放心道,“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不用,我吃不下。”
“那……那我先走了啊,中午时候我回来给你带吃的。”碧兰不疑有他,再三叮嘱过金莲好好休息之后,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金莲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儿,方才唰地一下掀开了被子,走到门边悄悄将其拉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李妈妈也起得早,金莲能听见她的声音了。
席向晚的院子不算太大,从金莲和碧兰住的地方,只要踮起脚尖就能隐隐约约看见席向晚的屋门了。
昨日里守夜的小丫头接了温水进屋,金莲又耐心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见梳好头发的席向晚从里面走了出来,碧兰就跟在她的身后,另外还带了几个小丫头跟着,就离开了院子。
金莲昨天就从包氏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席元坤要去什么地方上任,席向晚去了那里又再回来,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这点时间里,足够金莲用晒书的借口进出席向晚的屋子许多次了。
金莲不由得兴奋了起来,将门重新掩上后就匆匆洗漱换了衣服,特地将自己的唇色掩盖去一些,显得苍白虚弱了不少,才推门走了出去。
李妈妈见到金莲这番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身体要是真不舒服,就去找个郎中看看。”
“李妈妈别担心,我今日睡得久了些,已经好多了。”金莲笑了笑,道,“姑娘说要晒书,正好今天日头不错,我先拿一些到院子里晒着。”
李妈妈看她一眼,“嗯,你是个有心的。去吧,姑娘的书金贵得很,拿的时候要小心。”
金莲用力按捺住目的即将实现的喜悦,细声细气地应道,“是。”
等到进了席向晚的屋里,金莲的视线就第一时间扫向了席向晚的妆奁,那里放着无数价值不菲的首饰头面,但金莲今日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财。
李妈妈在门口坐着,见金莲进进出出搬运了不少书册出来,都整齐地摊开放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晒着,便招呼她,“一日之间也晒不完这些,剩下的改日再说。”
金莲擦了把额头上折腾出的汗,笑笑,“那我去做个记号,别下次给忘了哪些晒过,哪些没晒过。”
她这一次进去之后稍微待得久了一些,出来后皱眉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脸为难道,“李妈妈,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李妈妈皱了皱眉,挥手,“去吧。”
金莲涨红了脸,捂着肚子弯着腰就跑开了。
“跟着她。”李妈妈看着金莲的背影冷笑一声,起身进席向晚屋里一转,只一眼看去居然还不知道她究竟动了什么地方。
不过这也不碍事,李妈妈回到屋外又坐着绣了一会儿花,一个长相精明的妇人就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找着了?”李妈妈问。
妇人微微侧身将手中握着的东西塞进了李妈妈的手中,动作快得几乎都看不见,“那丫头偷拿了这个,包起来藏在自己房里了。”
李妈妈略微展开手心一看,那是席向晚往日里练手时绣的一个荷包,做工精致,还在一角上绣了“晚”字,在这席府之中的主子里,名字里有晚的可就只有席向晚一个。
这荷包香囊都是贴身之物,若是流落到别人手里,席向晚就是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李妈妈冷笑一声,用手指将荷包边边角角上的褶皱抚平,才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了,你再原样给她放回去就成。”
“就这么送回去了?”妇人急道,“这可是姑娘的随身之物!”
“她东西都偷了,包氏总会打开看看的,就给她个真的又如何?”李妈妈道,“只这院子四周,十二个时辰地给盯仔细了,不能让不明不白的人偷溜进来!”
“放心吧。”妇人拍拍胸口,“那小丫头和包氏想在咱们院子里动手脚,也太高看自己一眼了。”
妇人离开后,李妈妈起身拿了个绷子,手中银针翻飞,绣样渐渐成形,只看那一角的样子,居然和方才金莲拿走的那个一模一样!
李妈妈绣到一半,想了想,最先在荷包的右下角留了一个“晚”字的记号,而后才接着绣起其他的部分来。
第17章
席向晚出门时坐的是马车,席元坤则是骑马跟在一旁,两人速度倒也不算太慢,隔着马车说话时不那么方便倒是真的。
席向晚原先还掀开小窗上的帘子和席元坤说话,可没多久鼻子就被一大清早的冷风吹红,席元坤皱着眉就令她不许再冒头出来了。
这下席向晚无聊得很,等马车走了一刻多钟才终于到了都察院门口。
席向晚正要下车,被席元坤拦住了,“外边冷,小心受风。都送我到这儿,也该放心了?”
“你走进去,我看着才放心。”席向晚朝他眨眨眼睛。
席元坤翻身下马,闻言无奈道,“看完赶紧回去,喝碗热汤,晚上等我一道用晚膳。”
席向晚这才满意地笑了,她抱着暖烘烘的手炉道,“那我得回去让人吩咐厨房准备好三哥最爱吃的松鼠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