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再次印证了唐七的猜测。
他们都看出来马贼的目标的是林蔚然母子,还能动弹的人全部都迅速回防。
这马贼头子的暴发力真的很强,一路将暗一和金晦压着打的同时,还能抽空不时砍一两个外围的护卫。
暗一和金晦憋屈极了,被压着打,不断反抗的同时,离林蔚然也越来越近。
马贼头子离林蔚然只有五六米的距离了。
缠斗到现在,双方都出现了大面积的伤亡。
林蔚然这边,还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十余人,每一个都在奋力地抵挡马贼。
白露商队这边,还有二十人能战斗,两方人马将林蔚然母子与唐七等人护在中间,拼死抵抗。
千钧一发之际,林蔚然似有所感,她抬眼远远望去,竟然看到一支泛着乌银光芒的箭悄无声息地朝他们这边瞄准,旁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见到这一幕,她的呼吸微微一窒,装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看向马贼头子,
她没有再往后退,她如果退进破庙,他们这方便会收缩阵营,马贼头子也一定会大幅度移动,就不利于远处的弓箭手了。
来了,她看到那支箭矢朝马贼头子所在之处疾射而来。她心中暗暗祈祷,射中,一定要射中啊。
正在缠斗的马贼头子突然间觉得脖子汗毛直立,凭着直觉微微侧身。
林蔚然看着那一支箭穿透他的胸腔,偏离了心脏的位子,让她感到微微的可惜。
马贼们终于发现有敌袭。
他们迅速地合拢在一起。
宫令箴在两位暗卫的保护下,从暗处走出。
是他来了!马贼头子胡聪的面孔猛地一颤。
随着他的走动,他身后带来的近百名好手迅速地出动。
金晦和暗一见到主子也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们早在看到那支箭时就认出那一箭是暗三射出的。
宫令箴对满地的尸体与鲜血视而不见,甚至不曾理会旁边虎视眈眈的马贼残余们。
林蔚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然后将她与儿子护在他身后。
踏过满地的尸体,宫令箴对暗一和金晦说了一句,“干得不错。”
被包围了。
马贼头子胡聪没有想到,今天出师不利,竟踏到了一个大铁板。
最重要的还是没料到宫州丞的家眷里,竟然隐藏了这样一个大杀器,那不知道什么毒药的喷雾仅一个照面就折损了他那么多手下。
那些中招的马贼倒下之后个个口吐白沫,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们都只是被喷了一下而已啊,到底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三百马贼早就将破庙的一行人杀光然后逃之夭夭了,哪还会有此劫?
胡聪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朝宫令箴拱手,“宫大人,这回是胡某莽撞,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从此只要你宫令箴所过之处,我们响马帮退避三舍,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宫令箴看他的眼神就犹如看一个死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方才林蔚然他们都亮了身份,这些马贼仍旧一意孤行时,这个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给我杀!不要俘虏!”
宫令箴一声令下,顿时他带来的人犹豫猛虎扑羊,杀得人头滚滚。
唐七欲言又止,不留个舌头来烤问幕后之人吗?罢了罢了,恐怕人家早就考虑妥当了,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危机过去,此时林蔚然只剩下后怕,不由得腿一软,宫令箴连忙搂住她的腰,将她和儿子拉入怀中。
遭遇了生死大难,林蔚然忍不住在他胸口捶了两下,“再晚一刻钟,你就等着给咱们娘俩收尸吧。”
一旁的暗一:……呵,女人就是矫情。
她明明知道,就算他们全死光,也会为她和小少爷挣出一条活路来的。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们受惊了。”宫令箴安抚她,他没说的是,这一路赶来,他们都跑死了一匹马。
暗一:……啧,男人啊,你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咱们进去吧,杀人没什么好看的。”
林蔚然从善如流,由着他拥着他们娘俩进去,将外头一面倒的屠杀隔绝于外。
不过一刻钟左右,宫大人带来的近百好手便将响马帮的残余屠杀殆尽。
最后清点战果,林蔚然的护卫队死伤很重,死了十六人,伤的话,除了林蔚然母子以及几个奴婢之外,几乎所有参与战斗的护卫都挂了彩。
在宫令箴的安排下,死去的护卫就地火烧,然后带走骨灰。
对于这些护主而亡的护卫,宫家会给予丰厚的抚恤金,并对其家人酌情照顾一二。
还有白露商队,这次也是严重损员。可以说,白露商队全是壮汉,要不是有他们加入防御,恐怕林蔚然他们是坚持不到宫令箴带人来。
所以宫家是承了唐七的情的。
这些都需要宫大人前去交涉。
最后便是近三百名的马贼尸体了,这也需要做相关的安排。
不过宫令箴只打算带回十来只首级,这些人无一不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之人,其余的便一把火烧了。
只是因为他们还需要在破庙歇一晚,所以焚烧尸体时是先将尸体运得远远的,再点火。
等宫令箴处理好这一切回到破庙时,原先在闭目养神的林蔚然蓦地睁开了双眼,身体不自觉紧绷。等见到是他之后,才放松下来。
宫令箴知道她这是被刚才的事吓到了,心中寻思着等到了凉州府找大夫抓几副安神茶。然后他挨着她坐下之后,伸手将她揽进怀中,给予无声的安慰。
“委屈你了。”这破庙简陋得很,林蔚然虽说是占据了破庙最好的位子,也不过是能遮风挡雨而已。别说床,连块木板都没有,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层稻草再铺上两三张皮子。
林蔚然摇了摇头,抱着儿子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这孩子也真心心大,从头到尾一直在熟睡。”
宫令箴也顺着蜂窝煤散发的火光看向小家伙,发现他睡得正熟,脸蛋红扑扑的,“睡着了也好,省得看到那么血腥的画面被吓着。”
“凉州的局面是不是不如先前所料?”一入凉州,就遭遇截杀,林蔚然不得不怀疑这点。
她还记得,为了挑选这外放之地,宫大人做了多方努力的。却没想到凉州花团锦簇之下,一团糜烂的可能性更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宫令箴嗯了一声。
“到底是谁想要对付我们?”林蔚然问。
“只有一点头绪,其他的尚且还不能确定。”
林蔚然知道他这是还没理清头绪,所以不想多说。罢了,他心里有谱就成。
次日,她才从文皓口中得知宫大人为了赶来救他们,每人都是双马,这一路上四百里的地就没停歇过,马儿都跑死了好些。
次日一早,唐七过来相询,“宫大人,宫大少夫人,昨晚之事,需要在下保密吗?”
唐七问的是背负式喷雾器和农药的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知道它们是这次制敌的关键。
“不需要的,你们昨晚看到那些毒瞎毒死的液体其实是稀释了的农药,农药主要是用来给田间的农作物杀虫的,那个背负式喷雾器也是用来杀虫的一种工具而已。这些东西,以后会在京城和凉州经常看到。”
唐七一愣,竟然是这样吗?他是完全没想到啊。不过他仔细一想,如果那样子来杀虫,真的比以往光用烟叶水浇或者用艾草火熏要直接高效呢。
唐七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响马帮竟然折在这上面那么多人。
“好精妙的设计,是虞国公府所出吗?”唐七本来是想问是不是宫大少夫所出的,但话到喉咙的时候觉得不妥就换了一个说法。
“算是吧。”
唐七犹豫了一下,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在下经过荆州竟陵之时,发现那里已经的农田已经采用了新式插秧法种稻子。竟陵郡算是除了京城之外,最先采用新式插秧法的地方了。”
“而且竟陵王应该模糊了宫大少夫人的功劳,竟陵郡封地的百姓们只知道新式插秧法,是竟陵王特地从外地带回封地给他们的,并不知道这新式插秧法是出自宫大少夫人之手。”
宫大人和林蔚然对视了一眼,眼中有意味只有他们二人才明白。
宫令箴沉吟片刻问唐七,“不知道白露商行是否对煤感兴趣?”
“您是说蜂窝煤吗?”唐七犹豫了一下问,他们之前进来破庙的时候就发现了,宫家用的是蜂窝煤烧水做饭。
是的,唐少东家的消息还挺灵通。那你想必对太原府常平山那座煤矿也有所了解的,承蒙皇上隆恩,我们虞国公府得到了常平山煤矿残矿的开采权。你们白露商行从南到北,生意做得极广,有没有兴趣与咱们虞国公府就煤矿一事进行深度合作?”
宫令箴抛出了橄榄枝,算是报答他昨晚对妻子一行人的相助之恩。
诱惑好大,唐七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拒绝了?这让宫令箴和林蔚然都很意外。
唐七没多说什么,便告辞了。
剩下宫令箴和林蔚然两人默默无言,唐七拒绝了那么大的利益,怕是另有所求啊。
如果林则然在这,一定会告诉他们,唐七此举和当初宫大人在常平山救了他之后何其相似,都是大尾巴儿狼欲叼走小白兔的前奏啊。
接下来,一路平静,他们一行人于三日后平安抵达凉州。
第151章
凉州下辖六郡,分别是酒泉郡、敦煌郡、张掖郡、武威郡、金城郡、西海郡。
凉州府是凉州的中心城市。
凉州州牧叫程晋仑,乃地方军事行政大权的最高长官。另有左右两位州丞、两别驾、两长史、两主薄、两录事及四个州府尉等,这些构成了凉州府衙的最高权力机构。
除此之外,凉州还是凉王的封地。
凉王文晏颣,年四十五岁,乃先帝第四子,生母贱妾,原婢女趁酒醉爬床抬为妾室,建国后封才人。先皇虽不喜他生母低贱,但还是给了凉州这个西北封地,不远不近。不过相比较其他封地,凉州较为荒凉不富裕。太后寿诞之时,凉王以染病为由无法前往,当时前去祝寿的是凉王世子和世子妃。
凉王为先帝所不喜,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颣这个字寓意不是特别好,有缺点瑕疵的意思。就是说他生母是婢女出身有缺陷,然后还是酒醉爬床。没被赐死纯粹是因为主母宽容加上不是家生子,最后只能抬为妾室(贱妾)。所以先皇视不喜母子,甚至将之视为瑕疵,其母建国后封才人,至死都没升品级。
凉州府府衙的格局和其他州府差不多,前府衙作为办公区域,后府邸就是官员居住区域。
州牧则另有单独的府邸,两个州丞及其他高级官员就可以住在府衙后面的府邸不同区域。
宫大人没有住在凉州府府衙,而是在离府衙不远处另置了一间三进的宅子做为居所。
林蔚然他们抵达的时候,宫令箴领着她前去拜见州牧及州牧夫人。
其余人则留在家中收拾及规整物品。
州牧程大人的住宅离凉州府府不远,就两条街的距离。
程府的门房认得宫大人,他一登门门房立即将大门打开,另外使了人前去通报主人,然后引着他俩进去待客的大厅。
他们行至二门的时候,程晋仑及其夫人已经等候在那里翘首盼望了。
林蔚然微微侧目,程晋仑这礼做得可真足,难为他四十多对着二十出头的宫大人做出这番姿态,面上也是一派恭谨之色,实属不易。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程府的大厅,然后分宾主坐下。
州牧夫人姓杜,出身陇西府的一个中等世家,杜夫人年逾四十,还算保养得宜,看着就是个和善人。
一坐下,杜夫人就关切地问林蔚然,“听说你们在文诚庙附近遇到了胡聪的响马帮?这些杀千刀的恶人,专干这些残害无辜弱小之事,你和孩子没被吓着吧?”
林蔚然笑着摇摇头,“谢杜夫人关心,外子来得及时,我和孩子都没事。”
那些马贼的首级,宫大人令人快马加鞭送回了府衙,登记完成形成宗卷之后,便挂在城头示众,所以杜夫人知道这事并不意外。
夫人外交过后,便是男人们开始谈话了。
他们谈凉州的治安,谈防卫换防,谈人员的任免……
杜夫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林蔚然倒是能听进去一些。
看见妻子的神色,程晋仑才惊觉冷落了两位夫人,他们的话题对她们女人来说太生涩无聊了,不由得就住了嘴。
他对宫令箴说道,“这些事咱们过两天再谈,你们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一定很疲惫吧?我们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赶紧回去歇歇。”
杜夫人笑他,“你这老头子,现在才发现啊?幸亏宫州丞和林夫人还年轻,精力足,才能听你说那些这么久都不露疲态。”
对于杜夫人的怪嗔,程晋仑好脾气地笑笑。
林蔚然也笑着接了一句,“杜夫人言重了。”
“这不是言不言重的问题,你们确实需要先回去好好休息。来日方长,咱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时,啊?”
林蔚然看向宫大人,宫大人接过话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杜夫人有命,下官不敢不从,那下官就和内子先告辞了?”
“回吧回吧。对了——”杜夫人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说道,“三日后,右州丞黄夫人要举办一场赏花宴,帖子已经发出来了,想必你回到府上就会收到了。”
林蔚然放下茶杯的手微微一窒,不由得惊讶地看向杜夫人,对方这么迫不及待吗?她才刚到啊。
杜夫人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黄月娥就是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人。
在路上的这几日足够林蔚然了解这段时间宫大人的遭遇了。
宫大人赶赴凉州任上一事并不顺利,第一件事就是交接不顺。
宫大人于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抵达凉州了,于次日便带着朝廷的任命官文前往州府府衙做交接,然后走马上任。
但上任不一定就能让部下听令行事。特别是在右州丞刘兆一直装傻拒绝交库房和帐房钥匙的前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