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林昭然瞪大了眼,她怎么会出现在太原府?
有客至,这间茶棚的老板连忙上来招呼,“客官请坐,你们是要吃点啥还是喝点啥?”
林溯风往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先上两壶热水,点心等吃食你看着上吧。”
嘶!林昭然想事情太专心,没注意到茶水很烫,拿杯子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好在不严重。
是的,此时此刻林昭然认出了中年美妇的身份便是虞国公府的当家夫人,林昭然前世曾有幸见过她一回,她还曾替她解了一次围,
不仅如此,她还认出了宫大夫人身边的两位妇人之一是太原府有名的官媒。
宫大夫人、官媒,还是出现在离鹿渭镇如此之近的地方,这是想做什么,很容易就能猜到了。
一时间,林昭然心乱如麻。是她想的那样吗?林蔚然和宫令箴真是那样的关系?所以宫大夫人才会出现在此处!
“在想什么,喝个茶都不专心!”
“没想什么。”说着她拿了一块点心,借着吃点心的时候微微低头,用以掩饰脸上复杂的神情。
林溯风就随口一问,也并不关心她心里在想什么。
第64章
林昭然抬头看了点墨一眼。
点墨与她颇有默契,当下便张口说起那辆解体的马车来,“世子,马车的事一定要细查啊。”
“没说不查。”
“世子,咱们的马车支解的太古怪了。而且其他两辆马车都没事,偏偏小姐乘坐的那一辆出事了,我怀疑是有人针对小姐。”
林溯风继续吃着东西,没将她的话听进心里。
点墨继续说道,“幸亏刚刚我们经过的平原地带,这要是经过什么山涧小道刚好出事,马车上的人极有可能葬身深渊。世子,这是针对咱们侯府的阴谋啊,要知道这辆马车通常都是主子才有资格坐的。这事一定得细查啊。”
闻言,林溯风茶也不喝了,点墨的话极具引导性,林溯风将自己代入,觉得如墨说得也不无道理,这要是乘坐这辆马车的人是他,还在危险的地方解体,想想就不寒而栗。
然后他直接阴谋化了,脑中不断思索着有可能在马车上动手肘的人。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别人说啥都不上心,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乃至身家性命,就比谁都紧张。
点墨的话不无隐射他人失职,阿文在一旁委屈地说道,“世子,四姑娘乘坐的马车出府前奴才仔细检查过的,保养得很好,再用两年都没问题的。”
随行的赶车老把式点头,证实他所言不虚。四姑娘今日乘坐的那辆马车他也是赶过的,确实不曾存在有问题。
“那马车如今四分五裂的,就是你说的没问题吗?”如墨质问。
阿文哑然,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反正出府的时候是没问题的,奴才敢用性命担保!后来这几辆马车有两辆在林家停了几家,其中就包括了四小姐乘坐的那一辆散架了的。”
阿文甩锅,没敢直说马车是在林家出的问题,但他说的话也是事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四小姐的养父母一家还会害四小姐不成?”点墨跺脚。
阿文不吭声了。
这话来得好!林昭然不由地看向宫大夫人那边。
林昭然这次学精了,她不指望几句话就能搅和了林蔚然的婚事。
宫令箴是什么人,这个年纪能混迹官场让那些看他不顺眼的老狐狸们都无可奈何的人,心眼子一定比谁都多。还有他最终能位列三公,至少可以说是个心志坚定之辈。
他想做的事,甚少有人能阻拦,即使宫大夫人反对,估计也是无济于事。
到了这时,林昭然纵然不愿意相信,也知道那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必是他的手笔无疑了。
这些日子林昭然也在反思,其实自她重生以来,运气都很好,做什么都很容易成功,唯独在林蔚然身上,栽了无数跟斗!她就像她的克星一样。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
她很清楚地明白,她不可能光凭一两句话就能影响宫大夫人,进而通过他让宫令箴改变主意的。
而且宫大夫人亲自来了,必不会因为外人的几句话而作罢。
林昭然只求能种下一根刺在宫大夫人心里,让她对林蔚然产生一点意见,若是能长成森天大树最好。反正她方才的经历是千真万确有目共睹的,并非无中生有,禁得起查探。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宫大夫人听见。而且点墨和阿文一直称呼林溯风为世子,就足够引人注意了。
加上宫大夫人此行的目的特殊,林这个姓氏也足够抓住她的注意力了。
果然,宫大夫人忍不住问太原府的官媒林溯风等人的来历,那官媒认出了林溯风的身份来,和她低声说道一番。
撇开刚才奴才们说的那番话,宫大夫人对林昭然的观感还不错,不甚了解事情真相的她,觉得林昭然在回了侯府之后还能回去乡下看看之前的养父母的,性子应该不错。
宫大夫人听完,起身朝他们走来,“阁下可是太原府南阳侯府的世子?”
林溯风站了起来,“府上正是南阳侯府,不知夫人是?”
宫大夫人含笑道,“夫家姓宫,现居京城,祖籍太原平陆。我呢,不巧还与你小姑姑有过几面之缘。”
姓宫,京城,见过他小姑姑,林溯风一下子便想到这么一户人家,惊道,“夫人府上可是虞国公府?”
宫大夫人微微颔首。
林溯风连道失敬,然后问她过来是不是有事儿?
“我刚才在那边听你们说你们的马车出事了是吗?”宫大夫人面露关切,神情自然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交浅言深,也不会让人觉得虚假。
林溯风瞥了林昭然一眼,他这妹妹啊总是如此,管束下人不利,非要在大厅广众之下议论此事。现在好了,这脸都丢到别人家去了。
“是的,车子走在路上,路程颠簸,然后就突然解体散架了,原因不明。”
“刚才我在旁边似乎听到有人受伤了?”宫大夫人说话时,视线就落在林昭然身上,将她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没受伤时,神情才微微一松。
宫大夫人的慈和让让林昭然一怔,她理想中的婆婆就是这样的,雍容大气,慈善和气,极懂得体谅人。
不提上辈子戴寡妇磋磨人的那些糟心事,就说今生,谢夫人一看也是不好相与的那一类婆婆。一时间,林昭然觉得自己有些命苦。
林溯风道,“是舍妹的马车出的问题,当时人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幸运的是人没有受太大的伤,都是些皮外伤而已。”
宫大夫人吩咐她府下的人,“去取一支玉肤膏来,姑娘家不比小子皮糙肉厚,皮外伤也得慎重。”
“谢宫大夫人送药。”
“对了,关于那辆出事的马车,我们虞国公府有擅此道的好手,需不需要帮忙看一下?”
“这——”林溯风迟疑,“也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顺手而为的事,而且相逢即是有缘,再说了,我还见过你小姑姑几面呢,你们也算是我的晚辈了。”
闻言,林昭然大喜,事情终是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宫大夫人说完,朝她带来的人中的一个老者点了点头。
那老者便领着两人出列。
对方一番盛情要帮忙,林溯风也不好拒绝,他冲阿文点头示意。
阿文便领着那老者三人出去了。
期间,宫大夫一直留在他们那桌与他们说话,准确地说是与林昭然说话,话里话外总是不经意地问起她之前在枣林村林家的事,不着痕迹地打听了林家各人的性子,不时地面露怜惜劝慰她,让林昭然很是感慨。
两人很快就无话不谈,而林昭然似乎对宫大夫人也不设防,什么都和她说,期间甚至夹杂了一些她因脾气性子大进而常常惹得林家诸人不快的话。
没多久,那老者就带着人回来了。
宫大夫人没有避着人问结果,而是当着侯府众人的面直接问,“如何?”
老者回道,“应该只是意外。”
宫大夫人面露遗憾,对林溯风兄妹二人说道,“是我托大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检查不出来,帮不上你们的忙。”
这答案在林溯风林昭然兄妹二人的意料之中,两人倒没有多失望。
林昭然的目的是想让他们虞国公府的人看到那车,进而对林家的人产生一点点不好的印象,就算成功了。
林溯风笑笑,“没事,或许这真的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这之后,宫大夫又问过他们兄妹二人是否还有别的地方需要帮忙的,被拒绝后,她便向他们提出了告辞,只说他们在这茶棚里休息得也够久了,该上路了。
宫家的马车车队行驶出去了一段路之后,宫大夫人召了方才的老者上车说话。
“大奶奶,是暗一所为。”老者说出的话明显与方才告诉林溯风兄妹二人的不同。
宫大夫人颔首,她也猜到了,所以才让老者去证实的。
在林家,怕是这林昭然不知为何惹到了暗一了。
宫大奶奶往车壁一靠,心中笑笑,这就护上了?还将暗一派了过去,啧。
老者又道,“不过,从刚才南阳侯府林四姑娘的口中,感觉这林家人品性不如何啊。”
宫大夫人摇头,“我待她是三分怜惜七分利用,她未必感觉不出来,所以她说的也未必是真的。而且令箴的眼光你还不相信吗?不提这林家人品性如何,这林家姑娘的人定是不错的。”
就在这时,外头领路的车把式大声请示,“大奶奶,前面还有十来里地就是晋阳县了,是进去县里还是绕过它直接往鹿渭镇而去?”
宫大夫人问,“从晋阳到鹿渭镇枣林村还有多远?”
“大概二十多里地这样。”
也就是说,从他们这里到枣林村还有三十多里地。
宫大夫人想了想,“先在晋阳休整一下。”先见一见她那大侄儿再说。
长淄镇,常平村
这一日,林则然他们三人乘坐着马车从鹿渭镇枣林村到了长淄镇的常平村。他们的马车刚从官道的路口拐进常平村,遇着一个老汉,他们忙让马车停下打听章家的住处。
“老汉,请问章家怎么走啊?”
“哪个章家?”
“章元敬家啊。我们几个是章元敬的同窗,得知他出事,特地来看一看他。”
“你说章元敬啊,章家一下子折了两个儿子,都哭死了。还有章元敬,也是一个命苦的孩子,好不容易考出来,要不是为了找他大哥也不至于——”老汉摇头叹气地给他们指了路,“去看看吧,看看也好,多劝一劝,都是命啊,人就得认命……”
“听那老汉的话,章元敬还是因为他大哥才出的事?”杨昶自言自语。
沉默了一会,方琰道,“就到地了,看看再说吧。”
常平村不大,他们只拐了一个弯没多久就到章家了,根本不须再向人打听,一到这一片,就能听到嘶心裂肺的哭声。
到地,下车,上前扣门,说明来意。
章母一听是章元敬的同窗,眼泪就立即下来了。
还是章父引着他们去了章元敬的屋子。
章元敬原本在床上直挺挺的不动,见着他们眼睛微微一亮,然后又黯了下来。
接下来,全程都是方琰和杨昶和他说着话,林则然略站在他身后。
章元敬和方琰杨昶说了好一会话,扭了扭脖子,冲着林则然说道,“则然考了解榜第十?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林则然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回什么话才好,只扯了扯唇角笑了一笑。
方琰体贴地接过话,“说什么恭喜呢,要说喜,你也考上了,你要是不发生这样的事就好了——”
气氛有些压抑,林则然心里也觉得憋气,便悄悄走了出去。他以为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却不知章元敬眼睛的余光一直落在他往外走的身上。
林则然之后没有再进去房间,最后方琰杨昶出来时,杨昶明显是红了眼睛。
他们要走的时候,章父章母一个劲地向他们道谢,说谢谢他们专程来看望章元敬。
在院子里道别的他们压根不知道屋内章元敬眼中的疯狂!章元敬的心在呐喊: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同是农家子弟,为什么林则然就比他幸运?有爱和睦的家庭,同窗的喜爱,博士们的常识,样样都比自己强!连到了解试,同样是中举,对方名次依然比自己高。还有啊,为什么中举之后,自己要遭受这些,而对方却前程似锦!不公不公,他不服啊!
在马车就要驶出路口时,杨昶突然让停车,说要去章元敬出事的地方看看。
林则然愕然于他的冲动,“你疯了?”
他们都没问章元敬怎么会遭遇如此不测,事已至此,他们不忍心再揭人伤痕。
可他虽然不知道章元敬遭遇了什么,但能让他如今瘫痪在床的,那地方一定是极度危险之地,
“我没疯!章元敬说他的玉佩掉在他出事的附近了,那是他与他未婚妻的定情信物,他是一边哭着一边说的。我要帮他将玉佩找回来!想想他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过了解试,眼看着就要前途光明了,却遇上了这样的事。如果玉佩找不回来,他连婚约也保不住了。”说到后面,杨昶的声音有些低,还隐隐带了鼻音。
林则然揉揉额角,耐着性子说,“即使玉佩找回来了,章元敬现在的样子,婚约也保不住!”这话很残酷,却也是事实。有哪个姑娘乐意嫁给一个瘫子?
况且,林则然怀疑,有没有玉佩这回事还不一定呢,同窗多年,他可没见过章元敬有这样一件物品,而且以章家的财力,供他读书尚且艰难,哪有闲钱置办这些?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帮他将玉佩找回来啊,这样还有一线希望!如果玉佩没了,他的婚约就真的完了!”
“这事已经由官府介入了,咱们就不要操这个心了。如果真有这么一枚玉佩,官府的人寻找,一定会交还给他的。”如果真有这么一枚玉佩,必不是什么贵重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