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张子文没跟他说?
他为什么不说?是不想说还是不值得一说?
李妙制止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到了。”段存意停下车,回头看李妙,发现她直愣愣地看着外头。
他笑道:“你应该来过吧,子文好像带你来过对不对?”
李妙脸色苍白:“你怎么知道?”
段存意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
李妙有一丝狼狈,当时她并不太清醒,一力向张子文证明她的与众不同,对其他的一概没在意,现在想想她当时那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一定和疯子无异。
可她又想,或许段存意已经见惯张子文身边出现几个像她这样的女人,他看她一定又痴又傻,觉得好笑吧。
这下连段存意刚刚提及张子文的用心都变得险恶起来。
李妙这下是真的待不下去。
段存意下了车朝门口走去,李妙一咬牙:“段总!”
段存意回头。
李妙:“我···我突然不舒服···”
段存意关切道:“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李妙连忙拒绝,她在撒谎上面没天分,段存意弄得她又慌又愧:“没事儿···您进去吧,我回家休息就行。”
段存意看她脸色通红询问道:“你是不是发烧?”
李妙只想他赶快走。
段存意却坚持要送她。
两人正相持不下,旁边忽然传来个声音。
“真巧啊。”
李妙回头,看见张子文,还有一个贴在他身上的女人。
张子文噙着笑看着他们。
李妙看他一眼立即别过脸,她不敢将他看得太仔细,她害怕看清他和原来一样的神情,他一点都没有变,她离开后,他更顺心如意。
段存意看见他一点儿都不惊讶:“子文,好巧。”
张子文:“今天没去看黎薇?”他意有所指,看一眼李妙。
李妙却不看他。
她人好像瘦了一些,精神也还好,他看不清她的脸色,她拿侧脸对着他。
她什么时候认识了段存意?
张子文甩脱手臂上巴着的女人,朝他们走过来好像还要说点什么。
段存意没什么反应,李妙却往后退了一步,当他是洪水猛兽。
张子文停下脚步,他看了二人片刻,笑起来,转个头径直进去了。
“子文!等等我啊!”刚刚被他晾在原地的女人赶紧追上去,穿这么细的高跟都能跑起来。
段存意问李妙:“你们吵架了?”
李妙摇摇头:“没,我们分手了。”她笑起来,“分手这个词太正式了,其实就是他觉得没意思了。”
段存意没想到李妙会在这么说。
李妙问他:“你跟他是朋友,你觉得他和我算谈过恋爱吗?”
她眼里有黯淡的希望,已彻底失去了信心,要他这个陌生人来定生死。
段存意却不肯给她个痛快。
他说:“我对他其实不太了解。”他一顿,“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为什么不去问他?
这是男人才会说的话。
女人清楚,一段感情结束后,所有于之相关的问题,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爱没爱过我,他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在这些问题诞生的一刻,她们就知道了答案。
她问自己,问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不是那个人亲口说出来,她就能一直问下去,这只是一个仪式,问一次就好像撒一把土到这段关系上,直至彻底将它掩埋,她的哀悼才算结束。
李妙离开,段存意走进大门,转过一个弯,就看见张子文站在拐角处,像是特地在等他。
段存意停下脚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第17章 警告
张子文倚着墙,笑容讽刺,道:“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怜香惜玉呢?””
段存意:“我们了解太少”
张子文脸色难看,终究忍不住:“我警告你!别去招惹她!”
段存意:“她?你说李妙?”
张子文冷冷地盯着他。
段存意哭笑不得,怎么张子文把他说得像个采花大盗,他又没有任何怪癖,专挑张子文的女人下手。
段存意道:“你想多了,李妙在我那儿上班而已。”
张子文没说话,显然对他有极大偏见。
段存意半真半假道:“李妙心里只有你,她看不上我。”
张子文神情厌恶,瞪他一眼,直接走了。
城市的夜晚几乎和白天没有分别,不过比白天更多一分旖旎,霓虹灯将夜空比下去,人群比星星更密集,深陷其间的人不需要做决定,只需跟着人群走,他们总会走到一个带给自己快乐的地方。
李妙慢慢走着,她不认得路也懒得查,就顺着街边儿走,跟着人潮朝最明亮最热闹的地方涌去。
她无暇去思考正确的方向,脑子里此刻都是刚刚匆匆一瞥之下的张子文。
她刻意只看了他一眼,现在又后悔,为什么只看了他一眼。
张子文并不会因为她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就在她心里消失或再次下沉,他现在还深深地嵌在最底层的罅隙中,平时融进黑暗里,在她想起时又异常清晰。
他是那种需要时间和运气才能抛下的经历。
李妙不愿将他称为伤口,那样不过连她自己一起否定了。
张子文是一段经历,淋漓尽致,并且再难重遇的经历。
她抬头看着夜空,这里的星星黯然失色,因为有太多耀眼的东西近在眼前。
张子文看着李妙忽然停下,站在裹挟流动的人群里,化作一棵树,朝着天空生长,她向往的和他们不一样。
她终有一天会将他完全抛下。
那边李妙好似终于回过神,她掏出手机开始寻找正确方向,打算回家。
原来她完全走反了,李妙转过身,跟着导航朝另一个反向的走去。
她在人群里逆行,小心避让,专心看路,生怕踩了别人的脚,也避免碰到别人的裸露在外的臂膀。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好像有人在奔跑。
李妙回头看一眼,只看到远处被冲散又合拢的人群。
一尾游鱼逆着水流向目的地奋力靠近。
李妙已经走上天桥,底下是川流不息的马路。
她加快脚步,没能真正的踩上地面总是令她感到不安。
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吹到她面上,她脚步一顿,贪恋这温柔又清凉的夜风一秒。
一个人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肩。
李妙回过头,看见了气喘吁吁的张子文,他额发散乱,脸上有细密的汗,眼里的光像夏夜的月光,是动人的蒙昧。
张子文抓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迟迟不开口。
李妙轻轻挣开他的手。
张子文脸色微微一变,他也开始清醒。
李妙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冷淡下去,他重又以那种不耐和烦躁的神情面对她。
夜风一停又是满身的热意。
张子文终于开口:“你别和段存意走得太近。”
他好像极不愿和她说话,可又强迫自己说,语气僵硬,不知在生谁的气。
李妙露出个笑来:“我和他说了,我们分开了,你可以放心。”
张子文不知道她怎么理解的,更加不耐:“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妙轻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子文道:“我怕你被他骗!”
李妙道:“他跟你不一样。”她垂下眼,“他不会骗人。”
张子文被气得口不择言:“他不会骗人?!错了!他不是不会,他是不屑骗你!你以为段存意真对你有兴趣?他就是想气我而已!”
这话莫名其妙。
李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儿任他侮辱,她嘲讽道:“骗就骗了,反正我不是第一次被人骗。”
她强装冷漠,不想在张子文面前示弱。
张子文一下子没了底气,气焰全无,看她一眼又转过头看着底下的马路。
李妙趁机放肆地盯着他的脸,她为自己感到可悲,可却舍不得收回视线。
她看得入迷,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察觉。
但在张子文回头的瞬间,李妙命令自己离开,一点都要不留恋。
她要留给他一个背影,自认已经算是一点报复和狠心。
张子文没有追上来。
他站在天桥上,看着她走到街上,一下被人群淹没,迅速失去踪迹。
张子文笑起来,李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丢到人堆里找不到。
这么普通一个女人,他干嘛跑到这儿来说这么一番废话?
张子文将此刻的愤怒归结于一片好心被辜负,不去深想,并且下定决心再不做吕洞宾。
李妙和他没关系了。
张子文从天桥的另一头下去汇入人群,李妙此时和他相隔一条马路,她朝前走,他朝后去,他们迟早将渐行渐远,再无交汇。
黎薇已有快两个星期没见到张子文,也没接到他只言片语,她颇有耐心,知道他们迟早要见面。
张母打来电话,问黎薇最近忙不忙,不忙就来家里一切吃顿饭。
黎薇打电话给张子文邀他同去:“你也该多关心一下叔叔阿姨。”
张子文很冷淡:“你爱去就去。”
黎薇惊奇:“是你父母还是我父母。”
张子文直接挂了电话。
黎薇无所谓,她只身前去,一句话不提张子文。
张母也一句话不问,只频频看张父脸色。
张父只问黎薇工作,关心她父亲身体怎么样,黎薇一一作答,然后自自然然替张子文请假。
“他最近工作忙。”
张母赶紧道:“是啊是啊,上次看子文都瘦了。”她说给张父听得,因为知道他一向对儿子严厉又挑剔,总是要在他面前替儿子斡旋。
张父不发一言,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信还是不信。
黎薇淡淡一笑,大方又温婉。
她心里清楚张子文还在生气,可她实在不想再跟他耗下去,更没心思去哄他,唯有借助张父的手去整治他,逼他就范听话,她万望他赶快清醒,不要再说一些不切实际的疯话,她等不及赶快开始这段婚姻,早点开始,早点结束,黎薇纳闷,怎么张子文就是不懂这个道理,没人想跟他白头到老,大家赶快上场,演完谢幕,多好。
段存意近段时间也鲜少见到黎薇,他知道她在为婚事焦心,他不想去问,只装作不知道。
他用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自动自发的在公司加班。
他嘲笑自己,果然是个穷人命,别人心烦想到去泡吧喝酒抱女人,他就只想得到上班。
他加到头昏眼花从办公室出来,居然发现还有人在。
李妙终于熬过实习期,开始正式带班,她对自己的英语水平有点儿底细,一个人在办公室备课试讲,最近总是最后一个走。
段存意站在外面敲了敲门,轻轻两声响,吓了李妙一跳,回头看他的眼神实是惊恐。
段存意没想到这深夜里自己有这么吓人,颇为歉意道:“你还不下班?”
李妙站起来:“正准备走····”
段存意:“那走吧。”
李妙答应一声,背起包,犹豫要不要替老板关灯关门表现一下,段存意眼神一瞟,她又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率先走了出去。
李妙站在公司门口,又疑惑要不要等老板一起坐电梯下去。
段存意片刻就出来了,看见她还在好像有点儿意外,李妙立时后悔,原来她可以先走的。
段存意去按电梯,李妙站在一边。
她又想起张子文,还有他那天奇奇怪怪的一番话。
段存意骗她?
张子文到底从哪儿看出来段存意要骗她?
李妙看着段存意,连他撒谎的样子都想不出来。
张子文和他太不一样了。
他长了一张漂亮会哄人的脸,一笑就让人着迷,冷下来就能轻易让别人伤心,他会说很多甜蜜的谎言,虽然明知假的,但能令人心甘情愿地受骗。
段存意看着李妙也想起张子文。
他有出色直觉,李妙和张子文的关系和他原来见过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张子文上回对他说得那些话也增添了他的信心。
段存意从心底不愿意让黎薇嫁给张子文,他知道这是非理智的想法,可黎薇对这桩婚姻的期待还是令他不安。
他想去破坏,这念头时不时冒出来,看爱人嫁作他人,没有男人能忍受。
也许李妙能帮他一把。
电梯门开了,李妙走出来时松了一口气,她刚要道别,段存意突然开口道:“张子文上次警告我,不要骗你。”他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好像知道点儿什么一样。
李妙没想到张子文也在段存意面前说了这种话。
他一点儿都没顾忌到她。
李妙愤怒又尴尬:“他有毛病!”
段存意道:“他对你很关心。”
李妙不知他从哪里看出来的。
段存意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妙摇头:“没有误会。”只有一场游戏。
段存意没再开口,李妙明显不想多谈,张子文不知做了什么让她这么防备,她说起他是格外冷静,已经在尽力淡化他。
段存意心里鄙薄李妙,却又忍不住好奇。
张子文身边的女人在段存意看来不是蠢,就是贪。李妙要不是个万里挑一的傻子,要不就是个满街都是的骗子。
他冷冷看着李妙,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
张子文对她真的特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