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薇心底有一丝难堪和愤怒,她居然被张子文放弃了?她又忍不住好奇,他是从哪一步开始看清的,他连段存意的一半都不如,怎么现在却比段存意有趣多了。
李妙按时下班的第一天,走出大楼时天还没黑透,这个时间段人还很多,从大楼里涌出来,那条路上一改深夜的凄清,变得拥挤吵闹,李妙不着痕迹地朝张子文总是出现的位置望了一眼,他不在。
李妙走到街上,公交车剧烈地喘着气从她身边奔过,人群一下子激动起来,不少人开始跟在车后头跑,对吹到脸上的尾气感到幸运和安全。
李妙是不跑的那类人,她就算跟着跑也挤不上车,她对自己太了解,人家往前挤她就习惯往后退,对于要争要抢才能得到的都不热衷,也不抱希望,她会自动放弃。
她落在后头,看着公交车在前头缓缓停下,人群立刻就被打开的车门吸引,结成了一个形状松散但质量实密的球,恨不得一气儿滚进车厢里。
李妙站在外围,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心有戚戚。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往里走走,一辆车从后头开过来,停在公交站前,李妙看了一眼,觉得眼熟,再看一眼,认出了这是张子文的车,车牌号特别顺嘴好记。
他在那儿一停,然后这边李妙的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是串未备注的号码,李妙早就手机把通讯录里的张子文删了,可脑子里的没那么容易删,她顽强地记着他的号码,想装作不知情都不行。
李妙接起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表现得再气愤一点。
“喂”她冷冰冰,像在接骚扰电话一样。
张子文问:“你在哪儿?”
李妙又往后头躲了躲,看见车里张子文东张西望。
她答:“我在家。”
张子文不信,他肯定道:“你刚下班。”
这情形实在可笑,张子文纠缠或者冷落对李妙来说都是令她难受的事,她急不可耐地要摆脱。
李妙不得不撒谎:“我真的在家!我今天请假了!”
张子文说:“我打电话问段存意。”
李妙脱口而出:“你无赖!”
张子文沉默着。
公交车按起了喇叭,声音震得耳朵发麻,张子文的车还停在原地不动,司机破口大骂,喇叭声几乎要连成个曲子。
李妙匆匆从后头跑上来,拉开车门钻进去。
“快走!”
张子文第一次见她发火,怒气勃勃的样子别样的生动,他笑着看她一眼,发动了车子。
车上李妙压抑着怒气,双手环抱胸前,脸对着窗外。
张子文不在意,他还在笑,像有多么开心的事一样。
车停在李妙住处附近时,她终于开口,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张子文说:“不干什么,送你回家。”
李妙无奈至极:“你没义务送我回家,我们现在没关系了,你要是无聊,可以去找别人。”
她对他已经丧失信任,这是他自找的。
李妙说完推开门下车,张子文没有阻拦,李妙站在外头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隔着车玻璃,他脸色黯淡,眼神沉郁,牢牢地盯着她,李妙打个抖,像冬天一粒雪落在后颈上,她快步离开,居然不敢细想刚才张子文的神情。
第21章 谁欠谁
段存意看见温子期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 接着朝这边走过来,他端着酒迎上去, 温子期停下来,含笑看着他。
张子文现在几乎从社交场上半退出,段存意不得不换一个人结交,他对温子期有莫名好感,觉得他和自己是一类人。
事实证明, 温子期的确和他聊得来。
温子期说:“我听说过你,你和子文是朋友, 年纪轻轻,自己创业, 本市杰出青年。”
段存意笑道:“温总谬赞了。”
温子期问他:“子文最近怎么样?”
段存意将这句话视为一种考验:“我也很久没有见他了。”他表明了态度。
温子期听了淡淡一笑, 换了个话题。
某种程度上他比张子文更好打交道, 他和张子文不同, 不像当初张子文那样傻, 想着交什么真心朋友。段存意和他就是正正经经谈生意, 段存意最近正打算把培训学校开到其他城市,想得到温子期的投资,他直言不讳, 谈前景也讲利润, 温子期默默听着, 偶尔才开口问一两个问题。
段存意说完之后, 温子期问:“你为什么会找到我?你应该认识不少可以给你帮助的人。”
段存意半真半假道:“可能,因为我也不喜欢张子文吧。”
温子期问:“你们不是朋友吗?”
段存意笑起来:“张子文没有朋友, 我只是他的玩伴之一。”
温子期道:“那他不是很可怜。”
段存意淡淡道:“他得到了更多。”
段存意将温子期作为一个可选项结交起来,虽然目前情况不明朗,但段存意期对他满怀信心,张子文不是他的对手。
温子期爱好和张子文完全不同,尽管他们年纪差不多,他不泡吧不爱喝酒不爱抱女人,喜欢喝茶,谈事情也爱叫人去茶楼坐。段存意陪着他喝起了茶,他现在知道了本市最好的茶楼是哪一家,也粗略懂了一些茶道,温子期对茶道颇有研究,他说是张总教得。
在外仍他称呼张父为张总,尽管大家心知肚明。
温子期道:“张总说茶道能修身养性,叫我多学学。”
段存意道:“张总对你寄予厚望。”
温子期一笑,说起别的:“我前几天听说,你和黎薇是大学同学?”
段存意看他一眼,答道:“是,温总认识黎薇?”
温子文道:“他是张子文的未婚妻,我怎么能不认识。”
段存意不动声色道:“张子文还能和她结婚吗?”
温子期微微一笑:“不好说,也许他们感情不错,爱情能战胜一切。”
段存意忍不住嘲讽道:“也许吧,但以我对张子文的了解,他对黎薇并没有什么感情。”
温子期好奇道:“是吗?”
段存意端起茶杯,好像随口一说,掩饰刚才的失态:“只是我的片面之词。”
温子期调侃道:“看来张子文的私人生活很精彩。”
段存意没接话。
温子期随意问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段存意想了想:“漂亮的。”
温子期:“黎薇也很漂亮。”
段存意想起李妙,她和黎薇比,只能算是清秀,但她却能打动张子文。
段存意笑道:“也许他还有别的偏好,我也不清楚。”
温子期开玩笑道:“我没有偏好,黎薇足以打动我。”
段存意捏紧手里的杯子,笑得更深:“是吗?”
温子期看着他:“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呢?”
段存意感觉温子期话里有话,他不由紧张起来,他不想让温子期因为任何原因接近黎薇。
李妙下班时间又变了,她接了个中级班,比原来要多上一个小时的课。
她一出大楼心里就咯噔咯噔跳,觉得自己像贼,躲躲藏藏,走一步停一步。
她犹犹豫豫往那条路上走,一路张望。
张子文没让她失望,他站在路边儿,一抬头就看见了她这幅可疑样子。
他忍不住笑。
李妙看都不看他一眼,快步走过他身边。
张子文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隐隐约约。
李妙感觉后背又刺又挠,一会儿痒一会儿疼,她恼羞成怒,想回头骂人,又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越走越快,最后心一横,拔腿就跑。
李妙没跑两步,就被张子文赶上来一把扯住,他笑得不行:“你跑什么啊?”
李妙不理她,使劲儿甩手想把他甩开。
张子文由着她在那儿甩,他反正就是不放。
李妙终于急了:“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她没和人吵过架,好不容易说了句狠话自己先抖起来,脸通红。
张子文没说话,就盯着她看,也不笑了。
李妙想起上回他坐在车里看自己的那眼神,忽然有点儿害怕。
她声音小了点儿:“你别拉着我。”
张子文慢慢放开手。
李妙赶紧走,走了两步,听见后头张子文说了句“对不起。”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有点儿吃惊,没想到张子文会说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难道说没关系?那太傻了,而且,她也没那么大方。
张子文不知所措,李妙她看上去挺平静,不像刚才那么气冲冲的样子,她在想什么?
李妙终于开口:“你对不起我什么?”她是真的疑惑。张子文不敢回答。
李妙道:“你当时说我有意接近你,居心不良,这个,你的确要说对不起,但其他的”,她看了他一眼,“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们谈恋爱时是你情我愿,张子文并没有强迫她,至于她爱上他完全是她自己的错。
其实在和张子文在一起之前,李妙就有了觉悟,她猜会遇到很多艰难和阻力,不过当时她以为那些阻力会来自他的家庭来自外界,可后来发现最大的阻力,是他根本不爱她。
他们分开以后李妙时不时做梦,她梦到张子文时总是那晚他在山上的星空下,那晚太好,她为此决定不去恨他,也不要再苛责自己。
李妙又道:“而且我也要谢谢你,在我爸出事的时候,带我来这里,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谁都不欠谁了。”她算得很清,恩怨分明,且愿意吃一点亏,只求问心无愧。
有些人即使在再黑暗的也从未迷失方向,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光。
张子文害怕黑暗,所以向往这束光。
段存意问身旁的温子期:“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温子期摇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前面的两人。段存意邀请温子期来他公司看看时,并未完全料到会有此情此景,可现在看温子期的神情,他又不自觉松口气。有意或无意不用再去深究,段存意的确希望将温子期的注意力从黎薇身上引开,现在这样,实是老天帮忙。段存意又朝张子文看去,并不太愧疚,只在猜测温子期下一步会怎么做?
温子期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用错了力,黎薇根本无足紧要,她对张子文来说什么都不是,她影响不了张子文。
他看着李妙,这个女孩儿没有黎薇动人,他也怀疑张子文对她是否认真?可他总要试一试。
张父将他丢进笼子里,就是希望他扑腾,就像动物园里养老虎,怕把老虎关傻了关成了家禽,喂食时就投进一只活鸡,让这闹腾的活食去激起老虎的野性,不要将扑杀的本能给忘了。
温子期一笑,可既然张父让他进来了这笼子里,现在他和张子文谁是老虎,谁是活食,就不一定如他所愿了。
李妙说完这些话有些尴尬,在那里犹豫要不要走,她不敢看张子文,他又是那种令她觉得危险的眼神,且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好像她刚刚把他羞辱了一番。
李妙为此感到不解,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令他误会。
她既不纠缠也不怨愤,他不该如释重负吗?
她正想着,张子文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李妙一惊:“你···你干什么?”
张子文一言不发拖着她往前走。
李妙挣不脱,想喊又觉得不至于,她不觉得张子文会伤害她。
她就这么一犹豫,张子文已经把她拖到了车旁边,他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李妙当然不肯进去,怒道:“张子文你到底要干什么?!”
张子文不回答,表情执拗,像着了魔。
李妙终于开始害怕,她又踢又打,可张子文像石头似的,根本不觉得痛。
她被塞进副驾上,张子文还弯腰进来给她绑安全带。
李妙气得双手乱挥,忽然听见“啪”一声脆响。
李妙一下僵了,缩在座位上动也不敢动,张子文半垂着脸,看不清表情。
她本能想道歉,话到嘴边又觉得他是自找,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可还是不敢动。
张子文帮她系好安全带,看她一眼,退出去,刚把车门一关,李妙就把门又打开了,她一只脚刚跨出去,就又被站在外头的张子文按回座位上,她再无顾忌,决心要用她所知最恶毒的词汇来骂他,可还没开口,张子文就钻进来吻住了她。
以前他们也亲吻过,可这个吻和那时完全不一样,张子文褪去伪装的温柔,露出穷凶极恶的面目,在吻她和伤害她之间反反复复,李妙被他抵在座位上,他一只手就能将她双手牢牢卡住,另一只手按在她脖子上,不要她后退,她愤怒地睁着眼,看见张子文闭着眼紧紧皱着眉,他分明也很痛苦,却愈发凶狠。
直到感觉唇上漫开一阵滚烫的苦咸味张子文才停下来。
他一松开李妙的手,就又挨了一巴掌,他被狠狠推开,看见李妙连脸上泪都来不及擦就跑下了车。
张子文看着李妙的背影想,这回她终于不能再说,他们谁也不欠谁了吧。
第22章 朋友
虽然和张子文的婚事变得扑朔迷离, 但黎薇还是照样去张家,和张母吃吃点心, 聊聊最近哪个牌子出了新款,温子期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张母的消遣。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张母应该也早已看开,有钱的男人拥有一些特权, 默认他们可以不遵守社会道德和规序,妻子们因为各种实际原因忍气吞声, 情人们也颇有职业修养,大家各在一个房子里, 避免见面, 默契地分享一个男人。
张父做得有点出格, 但没人去批判, 还觉得情有可原。
黎薇近来也忍不住担心, 要是黎父忽然拉个儿子出来, 她要怎么办?不过她大姐二姐都不好惹,应该不用她出手就能解决了,这时候还是庆幸有兄弟姐妹。像张子文这种独生子, 出了点事儿, 连个支招儿的人都没有, 还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也是凄惨,不过也不能怪谁, 张子文实在不足以给人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