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张母都看着没什么斗志,她的兴趣还是花钱上,黎薇怀疑,要是温子期愿意认她作亲妈,答应每个月让她买个尽兴,她可以当即放弃张子文。
黎薇从张家出来后给张子文打电话,她同情心忽然泛滥,想看看这只被遗弃的小狗是不是过得凄风苦雨,可张子文接电话的语气冷淡,一下耗尽了她的同情。
黎薇无奈:“你现在怎么这么愤世嫉俗,我是关心你。”
张子文笑也笑得恨人:“我感谢你的关心。”
黎薇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她忍耐道:“我今天去看了你妈。”
张子文道:“谢谢你。”
黎薇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她柔声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好久没见了。”“最近忙,以后再说吧。”张子文挂了电话,他如今成了先挂电话的人,他们位置一下颠倒了。
黎薇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会在张子文这里感到挫折,她放下手机,神色恍恍,想起了过去。
她忽然怀念起以前的张子文来。
这天气和人一样,说变就变,李妙坐在办公室里朝外头看,雨不是落下来的,是泼下来的,打雷闪电齐来,天一下子暗了,进来的人随手把灯按亮,愈发像晚上了。
李妙手里拿着笔,备课本上一个字没写,她盯着空白的纸张发呆,脑子闪回的都是幽蓝的树影,张子文在其中时隐时现,他闭着眼紧紧皱着眉,鼻梁顶在她的脸上,嘴唇滚烫,痛苦地承受和施与,她手猛地一用力,笔尖在本子上拉出一条杠,这页只能撕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同事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通告:“段总来了!”
大家把头一低,办公室里立刻静下来,外面的雷雨声让人惊心。
段存意带着温子期进来,颇为得意道:“这是我们这边的老师,都是专业院校毕业的,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段存意好像老农,给别人看地里种的白菜,众人都不太自在,李妙忍不住抬头,不巧正对上那位温总的眼神,他主动对她一笑,李妙慌忙又把头一低。
等段存意一走,办公室里又叽叽喳喳,有消息灵通的立刻开始爆料。
“段总好像要开分校,听说已经在B市找好地方,准备招人了。”
另外一个好奇别的:“段总身边那个人是谁啊?”
“不认识,肯定是出钱的呗,你看段总对他多客气。”
外头的雨渐渐停了,太阳好得令人怀疑刚才一场天昏地暗是不是幻觉,幸好空气里灰尘和着雨水的味道还在,证明刚才那一场暴雨的确来过。
将要下班时众人接到通知,今晚聚餐,段总买单,地点在本市一家以海鲜闻名的酒店里,比上次火锅高出几个档次。
大家欢呼雀跃,开玩笑道:“早知道晚上有还海鲜吃,中午就不吃饭了。”
等到了地方,段存意打来电话让他们直接来花厅。
花厅里摆了两张有些夸张的圆桌,铺着红色的丝绒桌布,桌面上又搁了一层厚玻璃,灯光下闪闪发亮。上首位置上坐着温子期,段存意在他左手边儿,人一到,段存意介绍:“这位是温总。”温子期笑道:“大家别拘束,想吃什么尽管点,让你们段总出出血。”上位者主动以示亲近,大家纷纷捧场,气氛表面上终于放松起来。
人多,两个桌子都用上了。
段存意那桌坐的都是身上有点儿职位的人,另外一桌就是普通老师,李妙本来已经坐下了,结果段存意把她喊过去,让她到他那桌去。
几个同事眼神古怪,李妙有些难堪,她过去坐下,一下胃口全无。
李妙不解,也是见鬼了,怎么每次聚餐她都吃不安生?段存意让她坐过来是什么意思?她看看这桌上的人,就她还有一个会计是女的,总不是叫她们来陪着这群人喝酒吧?她心生警惕,想起许多听说过的职场潜规则,她又看一眼温子期,觉得他面目可疑。她暗想,要是待会儿段存意让她喝酒,她就说自己过敏。
幸好,李妙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桌上有酒也有饮料,想喝什么都自便,并未强让她们作陪。席间他们聊天,李妙也听了一耳朵,这位温总果然是来投资的,今天这聚餐,也是为他聚的。李妙吃了几只龙虾,两对蟹螯已经半饱,她不能离席,只能拿着勺子舀碗里的鱼汤的喝,做出一副还在吃的样子。
温子期忽然道:“李老师?”
李妙一开始听他喊李老师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喊自己,直到看见全桌人都盯着自己,她才明白过来,忙应了一声,她看着温子期,不知道他喊自己干什么。
温子期还没说话,旁边会计就开口了:“李妙,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李妙不明所以,“红吗?”她伸手挠了一下脸,突然觉得有点痒。
李妙活了二十多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对海鲜过敏。
“不是啊,我以前也吃过海鲜啊,什么事儿都没有?”
医生大概已经习惯患者的各种愚蠢问题,表情麻木道:“人的体质是会变的,以前不过敏不说明什么,现在过敏了你就要小心,过敏不是小事,以后不能吃海鲜了。”
李妙难以接受,为什么不是酒精过敏,好的不灵坏的灵她没意见,可怎么只灵一半儿啊?
李妙买了药,在诊所坐着拿水吞了,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照照,脸还是红得跟烧鹅似的,还有几块凸起的像蚊子包,又比蚊子包大得多的红疤,她想挠又怕挠破皮,忍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不敢出去,风吹到脸上都痒。
段存意打来电话,问她怎么样,李妙说没事儿,医生已经开了药。段存意又问她在哪家医院,李妙说不在医院:“我就近找了个诊所。”他说要过来接她:“你一个人待会儿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李妙再三拒绝,她已经和张子文没关系了,受不起段存意这种关照。“段总,真不用···”
段存意严肃道:“你别多想,你是我的员工,你要是出事我也要负责任。”
他端出领导派头,李妙就拒绝不了了,说了句谢谢,只能在这儿等着。
结果等来了温子期。
“你们段总喝了酒,不敢开车。”他解释了一句,“走吧。”
李妙跟他真是一点儿都不熟:“温总,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去吧···太麻烦你了。”她不敢坐温子期的车,这是她老板的老板啊!温子期笑了笑:“我来都来了。”
中国人有三句真理,来都来了,大过年的,····
到最后一句李妙赶紧在心里呸了一声,她今天真不敢再乱想了。
李妙上了车,说了地址,温子期问:“你一个人住?”李妙点点头答了句“是的。”温子期没再开口,车里隔音又太好,静得人尴尬李妙连手机不敢掏出来玩,怕温子期觉得自己不尊重,她又坐在副驾驶上,挪一下脚都要想半天,浑身不自在。
不知这么憋了多久,李妙一喜,指着外头小区门口,“到了!停在门口就可以了温总。”
张子文看见李妙从车上下来,脸上带着笑还有点红,她没朝这边看,直接进了小区。
等她一走,张子文立即把车往一横,恰好挡在了那辆车面前。
张子文从车上下来,朝那辆车走过去,刚走了两步,就看见温子期从车里出来。
张子文停下,笑道:“我说这车有点儿眼熟呢,还真是温总。”
温子期一笑:“真巧。”
张子文朝李妙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温总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语气随意 ,眼神却步步紧逼。
温子期笑道:“送个朋友。”
“朋友?”张子文像被这个词激怒了,他朝前走了两步,几乎咬牙切齿,“你和谁是朋友?”
温子期看着他,对他的怒火根本不在意,语气平常:“你认识的,李妙。”
温子期看着张子文怒火腾腾的眼睛,心里长舒一口气,他总算找到了张子文在意的东西。
张父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他期待的场面,温子期有一丝兴奋,这笼子里终于要热闹起来了。
第23章 摧毁
张父对自己的儿子其实并不了解, 他认为张子文是因为太过顺利所以没有斗志,所以他把温子期推到台前, 人为地来给张子文制造一些障碍,他以为借此能使张子文增添一些危机感,张父坚信,心怀恐惧的人才能成功,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战战兢兢地活着, 一些于人无益的情绪需要戒除。
可张子文并没有如他所想。
温子期的出现带给他的不是危机感,而是一种彻底的醒悟,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张父的不同之处,他认识到自己永远没办法让张父满意, 他心里其实认同了张父的判决, 并不打算再去反抗。
张子文对温子期以往暗里明里的挑衅感动厌恶, 他也或多或少恶心了温子期几回, 可张父既然已表明属意温子期, 他愿意往后退一步, 他以为这会让温子期偃旗息鼓,也会令张父满意。可事实证明,他的退让招来的只是更加肆意的侮辱。
张子文厌倦了这种争斗, 他决定要去找张父说清楚。
张父在家时总是待在书房里, 他不跟家人交流, 偶尔把儿子叫进去也是为了训斥, 他的精神世界里只有他一人,有时候张子文会怀疑, 张父是否还正常,一个人常年累月地这样沉浸在以自己为王的国度里,会产生怎样的妄想?
张子文敲门进去时,看见张父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本书,但他觉得张父并没有真的看进去,张父不会相信任何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张父眼神瞟过,看他像看一只飞到眼前的苍蝇。
张子文过去面对这种眼神时既害怕又伤心,现在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张父没有说话,他向来对儿子严格执行着视若无睹的态度,在任何时候都要占据绝对的上风。
张子文先开口喊了一声爸。
张父像没听见,他翻过一页书,
张子文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尽管他现在已经对张父再不抱奢望,可张父的威严仍然在他身上有效。
张子文只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冷漠,他不能让张父看出来他还可以被他伤害。
他说:“爸,我想和你谈谈。”
张父放下书,抬头看着他,态度是毫不意外的嘲讽:“你想谈什么?”他颇为享受此刻。
张子文看着他,艰难道:“我会如你所愿···”张父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我不会再和温子期争···我知道你觉得他能干,比我好,我愿意····”
“你是来跟我撒娇的。”张父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张子文不敢回答。
张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原来你是这么个孬种,别人打你,你就只会回家哭着找爸爸找妈妈?”他语气平静,但这种平静底下蕴藏着的东西往往更加恐怖。
张父盯着儿子的眼睛,告诉他:“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张子文耳边听见绵延不绝的轰隆响声,像有什么正在倒塌,他的眼神越过张父,不知看向哪里。
要建造一座新房子,必须把原来的一切都摧毁掉,这是常识,张父怡然地想。
李妙今天下班时张子文没来,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他终于开始厌烦,他就是这种人,想到什么就去做,完全以兴趣主宰生活,任性得令人讨厌。
李妙庆幸自己没被他这次短暂的认真迷惑,她走到那条路上,又想起了许多,她又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应该再扇他一巴掌。
温子期出现时她正低着头念叨着“神经病”,火气直冒,他挡在路上,她绕了一下没绕开,抬头瞪过来,表情当然不会很好。
温子期问她:“你怎么很不高兴看见我一样。”
李妙忙道:“没有,真没有,刚刚在想事情。”
温子期:“想什么呢?”他态度亲近,李妙有点儿不自在,随口敷衍道:“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她快速道,”温总你是来找段总的吧,我就先走了。”
温子期一笑:“我不找段总,我来找你。”
李妙看着他,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受宠若惊。
她问:“找我?找我干嘛?”
她的问题令人难堪,或许她是故意令人难堪。
温子期觉得颇为有趣,他看出她眼里的冷漠,她对他的殷勤一开始就是极其反感的,根本隐藏不住。
李妙这时候想的是,她还是应该感谢张子文,毕竟她从他身上还是学了一点好东西。
现在,面对温子期这种条件男人的示好,她第一反应是警惕。
这些人都很危险,他们的想法跟正常人不一样,消遣也不一样。
温子期好像很无奈:“你说话一直都这么直接吗?还是你特别讨厌我?”
李妙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她不讨厌他,但也不代表什么。
温子期道:“我就是来看看你过敏好没好。”
李妙于是想起那晚他送自己回家的事,她不能太翻脸不认人,只得勉强应道:“好了···谢谢温总。”
温子期问:“你待会儿有空吗?”
李妙有空,但她不准备说实话:“今晚没空···我妈今天来了!”
温子期看出她在撒谎,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儿这么防备,用这种理由来拒绝,生怕他看不出来她有多烦他。
温子期感慨,张子文的品味实在是怪异,放着黎薇这样的漂亮女人不娶,看上这种,他打量一下李妙,这种又楞又呆的清粥小菜,实在是有点儿让人难以理解。
李妙和他道别后立即跑了,像怕他会追上来。
温子期失笑,他怀疑张子文或许已经和李妙说了什么,不然她这种反应实在是,有点儿让他受挫,他又往周围看看,猜测张子文今天为什么没出现?
第二天到公司,温子期也没见到张子文,这不太寻常,近段时间他按时上班,一直和自己打擂台,怎么今天突然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