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念此前调查陆氏时,就听闻过她性子阴晴不定,她不明白为何芷芙的名字会触了她的逆鳞。
当初芷芙身上身无分文,衣衫褴褛,她年纪小,又不会写字,身上只有一条刺有“芷芙”二字的锦帕。
故此,贝夫人就给她取名为芷芙,万一这就是她的名字,日后遇到了她的家人,也能方便相认。
贝家一直在帮着芷芙寻亲,眼下贝家前途陌路,贝念更是盼着芷芙能早早寻到家人,否则一直跟着她,未必将来能有好日子过。
贝念很坚持:“姑奶奶,您怎的不讲理?若是妾身说错做错,您斥责妾身便是,芷芙的名字本就是......”
“啪——”陆氏一巴掌又打在了贝念脸上:“我说改名!就得改名!”
陆家人都是断掌,贝念也被打趴在了地上,曹嬷嬷见势当即抱住了贝念,将她护在怀中:“姑奶奶,娇姨娘是四爷带回府的人,您这般做派,只怕会惹了四爷不悦!”
陆景辰已经在陆老夫人跟前护过贝念一次,陆氏到底也顾及着她四弟的面子,遂暂时点到为止了,转身离开之前喝道:“娇姨娘,你给我听着,明晨之前就给你的丫鬟改名,否则就是我四弟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
眉画与眉书去了陆景辰的书房,此时陆景辰还在翻阅奏疏,不到深夜是不会睡下的。
眉画道:“四爷,出事了,姑奶奶方才在后花园子打了娇姨娘。”
陆景辰闻言,他稍稍一怔,随即放下手中奏疏,他脑子里浮现出贝念今日惨哭之状,她那样娇滴滴的小女子......长姐的一巴掌,她定是吃不消。
陆景辰嗓音无温,近乎低喝:“无我吩咐,谁允许她踏出湘园半步的?你们两个不知挡着么?!”
眉画与眉书二人当即跪地:“四爷饶命啊,娇姨娘哭的厉害,奴婢们.....委实挡不住啊!”
这一点,陆景辰是很清楚的,那厮的哭功当真了得,也不知道贝嵩阳怎么养女儿的?!
陆景辰深吸了口气,烦躁之感毫不消减的痕迹,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片刻才道:“给娇姨娘准备上好的金疮药,另外,这把匕首也带给她。”
那把匕首本来就是贝念的,陆景辰这是归还给她。
眉画与眉书二人面面相觑,莫非.....四爷的意思是允许娇姨娘今后可以用匕首自保?
待书房内再无旁人时,陆景辰停下手头的事,透着窗棂望了一眼夜色苍茫的院落,神色晦暗。
就这么一个哭包,哪里来的勇气闯入他的马车,还和他谈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陆景辰:本官并不是关心那厮,本官只是担心有人哭湿本官的衣裳。
众人:......(坐等四爷打脸)
第9章 怎么谢我
贝念肌肤娇嫩,陆氏的一巴掌,在她左脸上留下了一道十分清晰的巴掌印。
贝念没有用金疮药,她要留着脸上的印痕,直至它自然消退为止。
她要时刻提醒自己,一个弱者是如何被人欺的。
不过,陆景辰归还给她的小匕首,却是被她揣入了怀中。
作为陆景辰名义上最宠爱的美妾,她的伙食尚可,贝念吃饭时,眼眶里的泪珠子还在打转,曹嬷嬷知道她心里苦:“姑娘,忍不住就哭出来吧。”
贝念嗓子喑哑,她知道自己没有太过矫情的机会,她若是一直一蹶不振,丽娘就白死了。
她今日本想见陆景辰,催促他去杀了赵天星。但陆景辰却不见她,这一点贝念一时间并没有想清楚缘由,她以为陆景辰的确是在忙,故此暂时不会搭理她。
用过晚饭,贝念让曹嬷嬷给芷芙涂金疮药,又对她说:“芷芙,咱们如今寄人篱下,有些事不得不低头,你眼下先改名,省得陆家姑奶奶再寻你的麻烦,以我现在的处境,根本护不住你。”
芷芙连连点头,自家姑娘为了自己也挨了一巴掌,芷芙当真觉得愧疚。
贝念说:“若不就叫芷兰,等到爹爹和大哥的案子平反,你再恢复之前的名字。”
芷芙点头,别说让她换个名字了,她这条小命就是贝家给的,把命交给自家姑娘都在所不惜。
***
转眼到了次日,湘园一片风平浪静,偶尔几个小妾出门溜达,瞧见了贝念也是绕着道走的,而陆氏那头并没有过来寻麻烦,这一天还算勉强太平。
贝念一直没有见到陆景辰,自从上次在前院遇见了陆三爷之后,陆景辰再也不准她去前院了。
她急着想知道小姨的尸首是否妥善处理,这一天直至日落黄昏后,眉画才上前禀报,她与眉书虽是在贝念身边伺候的时日不长,但也能瞧得出来,贝念虽是生的娇弱,可脾气倔着呢,脸上就是不肯用药,她又长的娇嫩,左脸到了此刻还有些红肿。
“娇姨娘,四爷在外院等着,让您这就出去见他。”
眉画此言一出,贝念嗖的一下从圈椅上起身,她和陆景辰之间的交易涉及了大半个朝廷,故此很多时候都是贝念一人去见他。
不消片刻,贝念就在前院看见了陆景辰,他背对着她,站在一株数百年的梧桐树下,衣袂被晚风拂起,飘然似仙。
他今日穿着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整个人看上去气势如山,同时不乏上位者的矜贵。
“我来了。”贝念行至陆景辰身侧,她嗓音沙哑的厉害。
陆景辰一侧头,就看见那个娇艳欲滴的小姑娘,一夜之间消瘦了不少,半边脸微肿,穿的十分素净,发髻上毫无修饰,只插了一朵白色海棠。
憔悴,却又不失娇弱的美。
瞧着有几分可怜。
陆景辰的幽眸隐在一片清浅的月华之下,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道:“走吧,跟本官出去一趟。”
大晚上的出门,多半是重要之事,贝念没有矫情,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景辰身后。
白长东与白长南走到后面,从二人的角度去看,只见贝念身形纤细,与陆景辰的高大伟岸形成鲜明的对比,二人走在一块,像是一个长辈携带一个孩子。
白氏兄弟:“.......”
***
马车内,贝念一直沉默着,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愁色。
陆景辰的视野极佳,早年的历练,让他早就适应了夜视,目光看似不经意的扫过贝念的小脸,他最终还是道了一句:“你的姨母已经安葬,在城东十里坡。”
贝念愕然抬头,看着她视为洪水猛兽的陆景辰,一时间不知作何答话。
贝嵩阳在发迹之前,贝家曾在城东十里坡小住过几年,那里是贝念长大的地方,后来贝嵩阳官拜三品大员后,还派人修葺了曾经的茅屋,将小姨安葬在那里也算是变相的落叶归根了。
陆景辰早熟,年少时便知,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贝念这样的小姑娘在他眼中,当真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一切心思,但此刻,被小姑娘大眼汪汪的盯着看,陆景辰的左眼不受控制的连跳了几下,他索性闭眸假寐。
贝念原本想道声谢,但想来陆景辰虽是帮了她,肯定也是看在花名册的份上,他内心深处肯定痛恨贝家,也痛恨她。
贝念不想自讨没趣,遂只字未提。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白长东在外面道了一句:“主子,已经到了。”
陆景辰这时才睁开眼,彼时他总认为佛经是迷惑人心的东西,今晚心中默念几遍,倒是觉得心思沉静了不少。
陆景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贝念老实巴交的坐在马车最里侧,她听到了鞭子抽打的声音,还有男子求饶的痛苦之声,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陆景辰撩开了马车车帘,对上了她的一双水眸:“人就挂在外面,你想要让他怎么死?”
贝念朝着外面望了出去,果然几丈开外的地方,一株歪脖子树下正挂着一人,此人双手被绑,赤.裸.着上身,正有人手持长鞭抽打他。
贝念没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她虽是坐在马车中,只是瞥了几眼,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发憷。
此人作恶多端,又害了小姨性命,贝念自是想让他多受点苦头,她昨日哭肿了嗓子,加之一路上都沉默着,正要开口说话,却是干涩的发不出声:“首辅....首辅决定。”
贝念的嗓音原本就甜糯,如此一来,非但没有因为沙哑而显得难听,反而像是在她的音色上撒了一抹砂糖,道不出的撩人心魄。
陆景辰眸色微眯,那种陌生的情绪再次冲击着他的思路,他当即不再与小姑娘多话。
贝嵩阳日后定要重谢他,若是贝念没有落入他掌中,此刻只怕被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马车内的两人皆沉默着,稍过片刻,赵天星的求饶声渐渐消减,直至突然闷哼了一声,之后再无声响。
白长东在外面禀报道:“主子,人已经断气了。”
陆景辰这才再一次看向了贝念:“贝姑娘可还满意?”
能给小姨报仇,贝念自是欢喜的:“还,还行。”
陆景辰看着她故作乖巧的模样,又问:“那贝姑娘可想好如何报答本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以身相许吧!
陆景辰(现在):混账!本官是那么随便的人么?不要!
陆景辰(不久):念念,我对你这么好,你看.....要不要替我解决一下终身大事问题?
贝念:我还是比较喜欢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
陆景辰:.......
第10章 首辅宠妾
报答他?
贝念自以为非常明白陆景辰的意思,她身上没有带笔墨。
陆景辰如今官拜首辅之职,却是亲自陪着她走了这一趟,贝念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她伸出小手,抓着陆景辰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画了几笔,又是一个贪官的名字。
贝念浑身上下皆生的娇柔,一双小手更是肉嘟嘟的,手背上还有几只小窝。
陆景辰没有动作,任由她在自己掌心写下几个字,几乎是一瞬间,脊椎尾涌上一阵酥麻之感,让他沉醉.......隐约上瘾。
陆景辰早就不是个黄毛小子,年少时候一心追随仕途,也曾悸动过,但.....像此刻这般如同被千万根羽毛同时挠过心尖的感觉,还从未发生过。
“首辅,您看明白了么?”寥寥几字,小姑娘已经停了手上动作。
陆景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既然一个字都没记住!
美人果然是丈夫之障!
尤其是贝念这种美而不自知的娇弱小美人,陆景辰面无他色,他收起掌心,紧握成拳,淡淡一言:“嗯。”
贝念又说:“我虽是不认识此人,却知他是秉笔大太监的干儿子,此人五年前掌控盐运司,中饱私囊,贪墨受贿,还曾买卖官位,但他上头有大太监护着,无人敢得罪,首辅可一定要好生查办他!”
陆景辰有种挫败感,方才竟然被贝念搅乱了心神,不过.....秉笔太监汪治的干儿子,除了张凉,还能是谁?!
男人依旧面不改色,许是唯有这般才能保住他的颜面,他淡淡道:“嗯,本官自是知道。”
贝念突然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她不过只是寻常时候听到父兄谈话时,偶尔知晓了一些。
陆景辰身为当朝首辅,线人到处皆是,肯定会比她知道的多,毕竟陆景辰方才替小姨报仇了,贝念不敢继续叨扰他,省得惹他不高兴。
马车折返的路上,陆景辰又是阖眸假寐,贝念很想知道如何收拾赵天星的残局,还是忍不住问道:“首辅,赵家是皇亲国戚,您这般行事.....可会惹上麻烦?”
陆景辰睁开眼,语气意味不明,幽幽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在了贝念的小脸上:“现在知道担心本官了?”
贝念语塞。
如果说陆景辰是一头狡猾的恶狼,那她不过是刚出茅庐的小白兔,岂会是他的对手?
就在贝念思量说辞时,马车突然停住了,白长东在外面禀报道:“主子,是霍大人。”
贝念一凛,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盯着陆景辰,她知道霍伦一心想要抓她,放眼整个京城,唯有陆景辰可与他抗衡,这也是为何,几日前贝念豁出一切,也要“勾结”上陆景辰的原因。
白长东话音刚落,霍伦的声音传了进来:“首辅,赵家长公子被人掳走,下官奉命连夜追查,竟不知会在此处遇见首辅,不知首辅这么晚了,怎会在城郊?”
就连贝念都听出来霍伦是在质问陆景辰。
确定的说,是正面挑衅。
马车外面挂着一盏羊角垂流苏的琉璃灯,光线透过薄纱帘映了进来,照在了少女明媚的脸上。
陆景辰当真不明白,她为何总是睁着大眼,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难道贝嵩阳没有教过她,不可这般盯着男子看?!
陆景辰内心起伏,表面却是冷若冰霜:“本官带美妾出来赏月,还需经由指挥使大人的首肯?”
贝念:“.......”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她当即坐正了身子,无端乖巧。
霍伦穿着一身象征着权势的飞鱼服,手中握着绣春刀,闻言后,他唇角一抽,怎会不知陆景辰身边的美人是谁?!
霍伦见过贝念几次,早就垂涎已久,贝念容色极佳,生的娇艳欲滴,与寻常的美人大不相同,她宛若幽谷之兰,春晓之花,可谓是殊色。但凡有点野心的正常男子,都想占为己有,肆意妄为。
世间的美人多见,可这等美.色,却是可遇不可求,霍伦委实不甘心放手。
霍伦沉默几息,再次抱拳道:“下官无非只是随口一问。”之后,他退至一侧,给马车让行。
待马车继续前行了片刻,贝念趁着陆景辰没有小憩,她问:“那厮的尸首处理好了?”
陆景辰靠在车壁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数年前的小团子,粉润可人,一双莹润的大眼也喜欢盯着人看。她大约根本不会知道,倘若那日他动了一点坏心思,她已经被他给拐卖了.......
谁让她是贝嵩阳的女儿呢。
“多事。”陆景辰仅此一言,再度闭眸假寐了。
贝念:“.......”她无非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罢了。
此时,夜色已深,再有几日就要十五了,一只盘月高挂于空,洒下漫天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