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仙门论道群——不言归
时间:2019-06-13 09:37:09

  这话一出口,乔奈就觉得不对,他竟然一时大意将先手之位拱手相让,让自己落于被动的地位上了。
  就在所有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时,已经得到充足思索时间的阴朔已经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你没有试图让他们越变越好,反而跟他们一样越变越糟。”
  阴朔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恍然,而乔奈忍不住磨了磨牙,勉强挤出一个略带困惑的笑。
  乔奈正想着如何打断剑尊的思路,阴朔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几乎是雷厉风行地说道:“易尘说过,一件事情的对与错,不在于认同对错的人是多是寡,是强是弱。惩恶扬善,是因为善是对的,所以我要去做,而不是因为人有尊卑高下之分,我就可以对恶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它不存在了。”
  “如果说乞儿无故杀人是错,那九五之尊因一己私欲而杀人自然也是错,或许无人能制裁于他,但这不代表这是正确的。”
  “可是小……易尘也说过,天地三性,二分善恶,三为无记性。倘若皇帝杀人是为了天下太平,那便无人可置喙什么,你若非要将二者相比,必然是不妥的。因为他杀人固然是错的,可是这是他身后万千百姓给予他的权利,对于死去的人来说,他是错的;但是对于被保护的子民来说,他是对的。”
  “这就是善恶,与无记性。”
  阴朔这反击回得漂亮,当即便有正道修士抚掌而叹,天剑宗的十余名弟子更是屈指往佩剑上轻轻一弹,清越的剑鸣响彻苍山,仿佛无声的助威呐喊。
  在这样清越却不嘈杂的剑鸣声中,沐浴在月色下的剑尊美得不似凡人,一如那高悬天际的明月,清冷而又尊贵。
  乔奈如愿以偿地跟剑尊对视,可是读出的心声却让他微微一僵。
  ——“如果没有那人的一杯苦酒,我或许会败。”
  ——“但是如今,我就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告诉你们,一切苦痛的过往我都尽数释怀,我行事虽有偏激,一生却从未行差踏错,我问心无愧,从以前到现在。”
  ——“要战?尔等只管上前来。毕竟不能一直让那孩子护在我等的身前啊。”
  “无人可以定义无记性的存在,但是善与恶却是明晰一如黑白,譬如曾经残害了惊涛剑的晏暝,他在我心底死不足惜,一直如此。”
  “损人利己,就是错,而我拔剑从不为了自己,是为他人,亦为了追寻大道的真意,他人可以说我不配,但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我无法定义无记性,但惟愿我手中之剑能护住那些无力反抗的善,能斩杀肆意妄为的恶,能还给这世道些许的清明。”
  剑尊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一一杂碎在地上的瓷器,毫不犹豫地粉碎得彻底。
  只为了留下那一声震撼人心的余响,恰似那粉身碎骨浑不怕,也要留得清白在人间的石灰,在空中洒出灰朦的痕迹。
  即便是惯来巧舌如簧、心思莫测的乔奈,面对着这样的剑尊时,都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的欣赏。
  正道修本我,惯于约束自己,为寻得超脱凡尘的契机,不愿沾染凡尘的修士比比皆是;而魔道修本心,亦正亦邪,却大多自私自利,更没有信念可言。
  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像剑尊阴朔一样,她的本我与本心皆是为了他人,而不是为了自己。
  她未必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为人诟病,但是她还是要去做。
  比起随性而为却从不坚持的魔道,比起那些只说不做独善其身的正道,剑尊阴朔活得太过堂皇光明了些许。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便剑尊阴朔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娇美容颜,但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道,不管是憎恶还是仰慕,都不曾小觑了这位剑尊。
  爱其人品,珍其心性。比起容貌,她身上有着更美的东西。
  乔奈忍不住心中叹惋,剑尊阴朔也好,那位易尘上仙也罢,她们其实都非常适合修魔的。
  正道的心法修到最后都难逃寡情,但是这两位正道的女仙却有着这样鲜活的心脏,若是好好修魔,不知那颗澄澈的道心最后会变成怎样漂亮的色彩。
  清净洁白虽好,但世间这般多美丽的色彩,不一一染上,岂非可惜?
  就在魔尊乔奈满心扼腕遗憾想要渡两位女仙成魔的时候,其中一位被念叨的女仙只觉得后背一寒,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马车里静坐的墨衣美男神情沉静,他双目轻阖,似是冥想似是小憩,却是面无表情地将身旁的暖手炉朝着依靠着车壁的女子推了过去。
  易尘拿过小暖炉抱在怀里,朝着那一身墨衣仿佛融进夜色里的男子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马车还在骨碌碌地前行,为了照顾她这个身体羸弱的凡人,魔修们没有使用瞬息而至的法术,只能徒步前行。
  虽然这些魔修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虽然这位朽寂魔尊出乎意料的温柔体贴,但易尘心底始终有些许不安,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这张面具将她的脸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嘴唇和一点下巴,面具的边角严丝合缝地贴在脸上,却不会让她觉得难受。
  易尘抱着暖炉靠在车壁,调整呼吸的频率,做出阖目欲睡的模样,但是正如她失去了痛觉一般,易尘只觉得自己很清醒,完全睡不着。
  也是,本来就是做梦,怎么可能在梦里再睡着一遍的呢?
  易尘闭目养神,做出安睡的模样,她调香时能静坐半个小时而不动摇,只要将呼吸频率调整一下,很容易就做出了沉睡的假象。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里静坐不动的墨袍男子终于起身,悄无声息地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情况如何了?”朽寂魔尊神情淡淡,一挥手便布下了隔音的结界,出声询问道。
  “苦蕴尊主正在与剑尊争辩正邪对错,据灾厄尊主所言,苦蕴尊主似乎有心渡剑尊成魔。”
  “让他别白费力气了,问道七仙是不可能堕魔的。”朽寂魔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平铺直叙地道,“车上那人的身份,可是确定了?”
  魔修恭敬地回答道:“香主尝试了入香,虽不能完全确定那位便是天道,但是似乎有一定的牵连,对方或许是天道行走人间的意志或是分身。”
  听见这个说法,朽寂魔尊无喜无悲地道:“哦?天道行走人间的意志?莫不是另一位天柱?”
  知晓尊上心病的魔修不敢妄自言语,只能垂头道:“只要天道不在苍山云顶裁决论道,那天书上自然不会出现道统的是非,苦蕴尊主想要在道主的沉默下拿下道统应当是不难的。只是……只是,我等并不能确定,天道究竟有几个分身。”
  魔修说得小心翼翼,魔尊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动容,只是拂袖道:“不管这女人是不是天道,先将她带回去关起来,等苦蕴得手了再说。”
  “是。”魔修应了一声,犹豫半晌,却还是道,“只是……道主若是在论道结束后发现不妥……”
  车外的谈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大抵是因为布下了结界的缘故,因此有恃无恐。
  所以,即便是强大如朽寂魔尊都没有料到,靠在车壁上的易尘轻阖着眼睛,将他们的对话完全纳入耳中。
  易尘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保持得很稳,只是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无声息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链。
  手链通体墨翠,形似竹节,可是在易尘的手指轻轻拂过之时,却掠过一丝柔光。
  一个透明的香水瓶突然出现在易尘的手掌心中,当易尘轻轻一抹,那香水瓶又再次消失不见了。
  反复确定了香水瓶的存在,易尘这才彻底放下了心,等到那墨衣男子再次撩开车帘时,易尘依旧保持着酣睡的模样。
  虽然依旧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但易尘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虽然这位魔尊对她很好,但是易尘始终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所以,她准备逃跑。
 
 
第45章 熊猫儿(请假条)
  易尘会发现自己手上这条手链的妙用, 完全是一个意外。
  她只是在检查自己身上的衣饰时发现了手上的这条手链, 她不明白为什么元机送她的竹节链会跟她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 明明她的衣服都被换了一身, 脸上还带了一个奇怪的面具,而这个按理来说不应该被传送过来的链子居然安安稳稳地系在她的手腕上。
  就在易尘思考她究竟是身体穿越还是灵魂穿越时,她无意识摩挲着手链的手指却突然被吃掉了一截。
  没错,吃掉了一截。
  虽然失去了痛觉, 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被吃掉了一截还是让易尘心里一悚, 好在她脸上有面具遮掩,他人也不知晓她在那一刻神情有异。但是很快的,易尘就发现自己失去的那一小截手指居然长了回来。
  她的这具身体仿佛变成了橡皮泥。
  而那竹节手链吃掉了易尘的一节手指后, 易尘就感觉自己跟这个竹节手链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系,一种玄而又玄的感知。
  这条竹节链名为“大道竹叶”,名字来源于“俯观大道,仅如枣叶;下望须弥,裁同芥子”的典故,只是制作这条竹节链的主人喜爱青竹的澹泊清逸,故而取名为“大道竹叶”, 而正如名字所说的那般,这条竹节链是一个类似须弥芥子一样的次元空间。
  易尘第一次依照这条竹节链的指示感知空间中琳琅满目的各色书籍法器时也是狠狠地呆了一下, 她根本没想到元机居然闷不吭声地送了她这么一份大礼,虽然全部都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样的道门书籍, 但易尘依旧很珍惜。
  除了书籍和一些她根本不会使用的法器以外, 易尘有些意外地发现, 这个空间里还有一大片竹林以及植物,还有她陈放礼物的那几个木盒也在这里。
  易尘临阵抱佛脚,通过偷听魔尊与魔修们的对话,以及竹叶空间中的一些书籍介绍,终于勉强搞清楚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她之所以没有痛觉与部分感知能力,是因为她现在的躯体并非人类的血肉之躯,而是一种类似灵魂的存在。但是在书籍的介绍中,凡人的灵魂是相当脆弱的,只有脱胎换骨成就不死之身的神魔天仙才会拥有宛如实体一般的灵魂,这也意味着他们已经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除非兵解渡劫,否则再不必遭受轮回之苦。
  而竹节链当初也并不是真的吃掉了她的手指,那只是无主的灵物烙印神魂烙印并认主的一种仪式,谁让她的神魂直接触碰到了这件灵宝?
  易尘在细心观察过一下午后便发现,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很奇怪,这一身奇怪的青色长裙以及面具暂且不提,更诡异的是易尘发现这些魔修们施展的术法根本影响不到自己。就像对方布下的隔音结界一样,对易尘来说形同虚无,轻而易举就能听见对方谈话的声音。
  易尘整理了自己这段时间偷听到的所有情报之后,终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世界观崩溃的这个事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会以飞云作为沟通的媒介而玩到了一起,但在大道竹叶的强力证明下,易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地接受了自己的七位朋友可能真的是仙界大佬的事实,而这个事实让易尘难受得想哭了。
  想到自己曾经在友人们面前无意识地犯蠢卖乖、胡话连篇,不仅一无所知地做着班门弄斧这样的蠢事,甚至还对几位老祖级别的仙尊肆无忌惮地调侃,这些惨不忍睹的过去让易尘甚至都有了去死的心了。
  而另一方面,则是易尘很微妙地思忖着,如果问道七仙是真的,那莫非……天道也是真的?
  想到这里,易尘就有点一言难尽了,因为她还没忘记魔尊之前所说的“召请天道”,如果天道指的就是仙门论道群的群主,那魔尊还真的没有召唤错,她可不就是新上任的“天道”吗?
  谦亨给她砸了这么大的一个烫手山芋,而她却一无所知,甚至稀里糊涂就掉入了魔窟鬼窑,直面这个世界里地位最高的反派。
  朽寂魔尊——一如世间黑白、正邪善恶,魔道十八尊中封号“朽寂”的魔尊,是与“道主”少言对立的存在。
  正如道门的的太极阴阳鱼一样,正道有身化天柱的道主,魔道自然有背负罪孽的魔尊。
  大概是在原著的后期,白日晞距离渡劫飞升仅有一步之遥时,魔道真正的尊主才在原文中揭开了冰山一角的面纱。
  如果说,道主少言是真正为天道所钟爱的天命仙骨,那这位魔尊可就是真真正正为天道所弃的魔道之子。
  这位魔尊杀亲、杀友、最后斩下了爱人的头颅,孑然一人地坐在了魔道至高无上的尊位上,从此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但是这样一位残忍无情的魔修,最后却成了神州大陆上唯一一位可以与道主少言抗衡的存在,成为了太极中代表阴极的鱼儿。
  易尘当初阅读这一段剧情时,对于这位魔尊的设定也仅仅只是一笑而过,但是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却不免有种胆寒的惊悚。
  《七叩仙门》这本书的设定一直很微妙,不同于其他修炼术法而不修心的升级流仙侠小说,汤诰几次三番在原文中点明——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道,不修心,道不净,最终只会寸步难行,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结局。
  在他人看来,杀亲、杀友、杀心头所爱,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所走的道怎么可能长久?这不符合正道对自我的约束,也不符合魔道顺从本心的道义。魔尊强迫自己无视自己内心的感情,对在乎的人痛下杀手,如此作为,似道非道,似魔非魔,如何登临大道之巅?
  可是偏偏,这位魔尊还真的走上了魔道之巅。这是不是意味着,天道……或者说是大道,实际上认同了这位魔尊的道途了呢?
  易尘想不明白。
  看着一旁阖目静坐的墨袍男子,易尘的眼神有些恍惚,因为她隐隐觉得这位魔尊的眉眼有些熟悉,却想不明白在哪里见过。
  不过,罢了。
  易尘从竹叶空间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香水瓶,喷在了自己的衣袖上,将那溢散而出的香味拢在袖子里,状似捋发一般地轻轻挥袖。
  一股淡雅而又柔软的香气温和地蔓延开来,恬淡却又带着阳光雨露般的气息,几乎能让人窥见浮世清欢、岁月静好的悠远温馨。
  易尘拢袖,捏了捏掌心里的香水瓶,最后垂下了眼眸,再没有其他动静。
  这瓶香水,是她用阴朔送的香材调配出来的“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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