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操场到医务室,要绕过大半个跑道,还有一段很长的路。
梁从星趴在易桢的背上,感觉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可以轻易感觉到他背部有力的肌肉,不干瘦也不软,有种柔韧的坚硬。很让人有安全感。
她心里荡漾着,忽然凑近他耳边说:“不管你跑不跑,都是我心里的第一名。”
易桢这会儿正满心担心着她的伤,急着想把人送医务室,又怕走得太快,她趴着不舒服。
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让她趴得不难受”这件事上,乍一听见她的声音,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只应了一声。
梁从星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小幅度地拍拍他的肩:“给点反应啊哥哥。”
易桢轻轻闭了闭眼,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度:“你别乱动。”
从刚才开始,她说话说着说着,偶尔就要在他背上蹭来蹭去——
他怎么会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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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医务室,也不知道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还是本来就撞得惨烈,易桢把她放到小床上的时候,梁从星疼得“哎哟”直叫。
易桢开始跟校医交待情况,刚讲了句开头,眸光就下意识地往她身上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校医也是见惯了的,笑呵呵地打趣说:“班长同志这么关心同学呢,行了,出去等吧。”
她说着,单手拉上了帘子。
易桢只好轻声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然后转身出去。
校医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女人,姓叶。
她让梁从星趴过去,检查背后的伤势,边用手把她按得嗷嗷乱叫,边说:“小姑娘运气还可以啊,之前有个男生跟你差不多,腰椎都撞断了,打了六颗钢钉。”
这么严重的吗?!
梁从星吓得面如土色,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小床上的被单,勉强问出一句:“那…那然后呢?”
“现在应该好了吧。好多年前的事了。”叶医生说,“不过,大概会落点后遗症,你知道的,男孩子嘛,腰都比较重要。”
这校医姐姐一会儿讲恐怖故事吓人,一会儿又开点小黄腔。,嘴上说着,手上还在给她检查骨头。那叫一个有条不紊。
但梁从星提心吊胆,没心思跟着她一起笑了,感觉就像遭受了一番酷。刑,嘴里哇哩哇啦地叫了个过瘾。
“我脚也伤了。”检查完腰背,梁从星的声音都小了几个度——老实说,她一点也不想要叶医生再检查了,但脚踝又很痛。
“我知道,你们班长跟我说了。他很细心的哦。”叶医生朝她挤眉弄眼。
梁从星抿了抿唇,头一次从叶医生嘴巴里,听到一句不恐怖也不黄的话,而且还很甜。
终于检查完毕,腰背只是皮外伤,脚踝扭伤,都没伤到骨头,不算严重。
叶医生开了舒筋活血的药,还特意叮嘱她按时涂抹,女孩子的腰也是非常重要的。
两个未成年人,听一个活泼的女医生,在大谈特谈“腰的重要性”,结束之后,脸上都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两人谢过叶医生。
易桢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坐在床上,“我背你回班。”
梁从星乖顺地趴上去。
倒不是她不想自己走,而是,她的脚踩在地上,站都站不大直,更别说走路了。
于是,又让易桢背一程。
好在,他虽然看起来清瘦,却绝对不是羸弱的类型。相反体力还十分好,背着她走了一路,呼吸依旧不徐不疾,很均匀。
隔着衣服,也让人觉得他身上十分有力。
对比自己这种残废的现状,梁从星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有点郁闷地在他背后嘟囔:“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两人贴得紧,女孩子的呼吸近在耳畔,易桢喉结轻滚了一下,低声道:“医生说,要五天左右。”
“哎,那太久了…”梁从星沮丧。
“不久。”
反正他愿意一直照顾她。
梁从星没领会他的意思,意见还不小:“那怎么行,那不就是一个小残废吗,多矬啊。”
尽管没看到她的脸,易桢也能根据这语气,想象得出她是个怎样的表情。
“哪里矬了,”他轻笑了一下,“那也是可爱的小残废。”
第32章 乖乖
虽然说, 被易桢叫做“可爱的小残废”, 心里还是有那么点甜。
但是, 梁从星还是非常忧愁。
主要是因为,在全班都健康又整齐的情况下,她这个小独腿无论做什么事都特别显眼。
脚伤的期间里, 梁从星恨不得不说话,不走路, 全面抹杀自己在班里的存在感。
尽管这样, 课间时分, 还是时不时有人过来关怀一番,连带着复述一下当时场面的惊险。
就连上厕所, 女生们也要用“你可以吗”的同情眼神把她上下打量一遍。
刚开始还好,反复几次这么下来,梁从星本来就对自己瘸腿有所不满,就更加郁闷了。
还有老师, 老师是最可恶的。
物理老师最喜欢抽学号答题,开学初梁从星就在他手上栽过一次。最近的中奖率更是直线上升。
而每每被叫起来,梁从星都得艰难地用手撑住桌子,一只脚踩在地上施力, 另一只脚虚虚踏着, 颇有种金鸡独立的架势,迎接全班人的注视。
反正, 丢脸死了。
真希望脚快快好起来才是。
不过,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 这脚好得慢,也是很有好处的。
因为她有个天下第一好的同桌。
自从她伤了脚,每天喝的水有易桢给她打,要去哪里领东西都是他代劳。下课,他怕她一个人待在位置上闷,自己也不出去了。
梁从星察觉到他的照拂,愈发得意,就差翘着脚让他揉一揉了——当然,主要是因为扭伤处不能乱揉。不然,她可能真的会去尝试一下的。
到中午,梁从星嫌在大庭广众之下跳来跳去丢人,索性不去吃饭。易桢发现了之后,每次都给她带过来。
“我要吃豌豆饭。”下课的时候,梁从星昂头点菜,非常熟练地说。
易桢“嗯”了声:“好。”
张君杰从后面过来勾走他:“走吧走吧,真的是,要被你宠坏了。”
梁从星志得意满,就差“略略略”地对张君杰吐舌头。
吃过饭,又是一次涂药水的时间。
梁从星抬起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踩在椅子的边缘,伸手卷起牛仔裤边,露出一截白皙细瘦的脚踝。
她卷的高度不够高,易桢伸手又往上拉了一点,另一只手抬起,喷了几下喷雾。
梁从星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他却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替她放好裤脚,又盖上喷雾。
整个过程,视线都尽量撇开她的脚踝。
梁从星偏头悄悄观察他,发现他脸不红,气也不喘,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刚才和女孩子肌肤相。触。
唉…还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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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从星的脚好了不久,就迎来了十一月的期中考。
桐中的期中考一向比月考简单,几门考试下来,她居然难得的,对试卷题目的难易有了把握。
而且还没觉得很难。
成绩出来,是在一个周日的晚自习。
张君杰在后面拥挤的人群里看了分数,立刻大呼小叫地冲过来:“阿星妹妹,你第32啊!我的妈呀!!”
在重本率超高的桐城一中,班级排名32,等于稳稳进重点了。
“你这成绩!绝对是一中学渣史上的一次“大。跃。进”啊!”张君杰还在激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兴奋太有感染力,连梁从星的心也在突突直跳,第一个念头是——不会吧,他不是在骗我吧?
喜到临头,居然有点不敢相信了。
“我羡慕死了,你俩以后学习带上我行不行?!”张君杰这次考的还没梁从星高,扑到前面痛哭流涕,“救救孩子啊!”
梁从星张了张嘴巴,顺口想答。
但张君杰想到这事她说了不算,没等她回答,就把渴望的目光投向了易桢。
易桢只回头,淡淡的眸光掠过。
那表情,很明白——
不要灯泡。
张君杰捂着受伤的心灵倒地了。
不过,其实不一起学习,对他来说关系不大,他就是懒加上课不听而已,梁从星是真的基础不好需要补课。
这段时间,也是他看着,易桢是怎样制定了严密的计划,又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看着梁从星实施的。
而且,张君杰看得清楚,梁从星这小姑娘,学习的劲头多半是看帅哥。
易桢这个人呢,表面看着清秀斯文,其实腹黑的很,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让她着了迷似的,的确下了很多苦功夫在学业上。
张君杰琢磨了半晌,觉得应该还是长得帅。
试想,要是年级第二的那个清纯小美女愿意来教他读书,他考进前十也不是不可能啊。
……
晚自习结束,易老师照例把梁从星留下来复习。
梁从星这个人,是很容易满足的。而且一满足就骄傲,一骄傲就翘小尾巴。
结果,她的小尾巴还没来得及翘起来,就遭到了易桢无情的打击。
“这次试卷,有八道题目,都是原题或者我讲过的题型。有两道,考前一天我们还刚看过。”易桢摊开卷子,语气平静。
梁从星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然后呢?”
“所以,不要骄傲。”易桢说。
梁从星撇撇嘴,不骄傲就不骄傲呗,但,她进步这么大,也不表扬一下…心里还是有点生气呢。
不过,她也很擅长自我开导——主要还是对自己的水平比较有逼数。
这段时间,在易桢的辅导下,她的确有所进步。但是这次考得格外好,主要的原因其实是运气。
首先试卷比较简单,拉分题不多;其次,易桢给她复习过很多题型;最后,整套试卷,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特别适合她,连作文题目都可以胡扯着写。
所以,梁从星很上道很谦虚,又很乖巧地“嗯”了一声。
从运动会之后,她对学习就没有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样子了。有些时候,不用易桢催,也会老老实实地拿练习跟笔记出来。
这会儿也听得认真,到结束的时候,居然还逮着一个地方不放,非要易桢讲清楚。
已经快要十二月,温度降下许多。
推开门出去,梁从星被寒风吹得一个哆嗦,打了个喷嚏。
易桢锁好门转身,就看见梁从星把校服的外套拉链全部拉上去,只露出秀挺的鼻梁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向来不藏心事的,都在眼里写得明明白白。这会儿,眼睛里就挂着几个字——“我冷死了这鬼天气”。
想到刚才开始讲题的时候,他说不要骄傲,她眼里那一瞬间的不满,就差扭着头哼一声了。
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易桢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走过去,把她的校服袖子往下扯了一点,盖住手,又替她整理帽子,戴在脑袋上。
两个人面对着面,梁从星看他做这一切,有点愣愣的了。末了,结结巴巴地说:“易桢,你好熟练哦。”
易桢语塞,手停留在她的帽子上:“你想说什么?”
梁从星舔了舔唇角:“以前有没有帮别人整理过……”
“没有。”
说话的时候,他垂眸直视她的眼睛。
易桢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种漂亮,不在于勾人招桃花,而在于清静微冷。仔细看,又很有种深邃在里面。
梁从星先败下阵来,抿了抿唇移开目光:“哦…”
那就是天才了,学业上吊打别人,连撩人也无师自通。
“刚才我那样说,是怕你骄傲,沉不下心听我分析试卷,”易桢轻顿了下,“现在试卷分析完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梁从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解释那句“不要骄傲”,一听说有奖励,喜悦马上翻倍了:“我要好好考虑。”
易桢“嗯”了声,看她一脸认真专注的模样,忍俊不禁:“这么难选择?”
“哎,毕竟是你给的奖励啊……”
“我给过的奖励很少吗?”
梁从星卡了一下壳,仔细想来,是不少。
她学习的目的就是泡帅哥,过程中当然不能少了甜头,反正这段时间,她从易桢那里搜刮了不少东西。
有时候是他常用的笔,有时候是一杯奶茶,有时候是几句诺言。
比如“高中不准谈恋爱”、“不准单独私下里教女孩子做题”之类的……
梁从星走着走着,就慢慢笑起来。
已经是初冬的夜了,空气里却好像依旧飘着属于夏花的,甜丝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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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梁从星纠结了好久,也没想好奖励是什么,周末就来临了。
易桢跟她一起出校门,在路口分别。
他一般骑车回家,但这周,接到易碧盈的电话,说是会来接他。
印象里,易碧盈已经大半年不着家了,她现在功成名就,常年驻扎在北城,还在那边买了一套房。
母子两个关系说不上僵硬,只是生疏,礼貌又客气的那种。
易桢在老位置看到了易碧盈的越野车。
这个位置的“老”,不是因为易碧盈常停在那个地方,而是仅有的几次,她都在那个地方。
他妈是个事业型女强人,连车都是豪放彪悍的越野。易桢开门上车,打了个招呼:“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