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红糖水她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王国栋把茶缸子洗了还给人家。张婧姸对他说:“天晚了,咱们也回吧!”
“咱们回去还是骑自行车,你这身体能行吗?”自行车比较颠簸,王国栋有些不放心。
“没事,我好多了,回吧!”见她坚持,王国栋也不啰嗦,骑着自行车一路把她送回了小王庄的知青点。
下了自行车张婧姸要进去,王国栋把那包红糖提出来递给她:“这个你拿去泡水喝,据说能补血。”
张婧姸接过糖,红着眼眶跟他鞠躬道谢:“王国栋,谢谢你!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这么郑重其事,反倒让王国栋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摆摆手道:“你别这样,举手之劳而已。你年纪轻轻没经过啥事,一点挫折就想寻死,你多跟我们这儿的老人聊聊,就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了。”
王国栋语重心长叮嘱她:“性命是多宝贝的东西,一人只有一条,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寻死了知道吗?”
张婧姸流着眼泪点头:“好,我听你的。”
“把脸擦擦赶紧进去歇着吧!”王国栋跟她挥手道别后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儿的到了大王庄。
还了自行车,又婉拒了他三大爷要留他吃饭的热情邀请,王国栋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国梁弄来的那批自行车今晚就能到县城了,他要回去盘点盘点家里的钱,够不够买一辆的。
听他要买自行车,韩老太拿出了三百多块钱来:“可巧了,今儿绒花她妈过来先还了咱两百,家里还有一百多,你都拿上吧!”
王国栋数了五十块钱拿回去交给他娘:“有这些钱也够了。”
他盘算着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多块钱,不用票加价一百元,也就是两百多,他拿三百块钱足够用了。
第二天他刚起,衣服还没穿利索,就听到乔铁柱在外面喊他,王国栋出去一看,乔铁柱推来了一辆崭新的二八自行车。
“这是俺们乔社长让送来专门给你使唤的,明天咱们就要到红旗公社去开工了,社长说你要往各个村里的工地上跑,有辆车也能方便点。”乔铁柱说着把自行车给他推到院子里。
“那敢情好,多谢你和乔社长了,我还正想着去买上一辆呢,这车多少钱?我拿给你。”王国栋说着回屋去拿钱。
乔铁柱伸手拉住他:“不用钱,这车俺们社长说了,是给你用的,不过车不算你个人的,是咱们礼堂办公室的。”
“还有这好事!”王国栋乐了,这福山大爷够大方的,还给他配了辆专车。
“那不都应该的嘛!你给咱办了多少大事。”乔铁柱挠了挠头憨憨地笑着说:“秋收后俺们公社得有二十多家能翻盖砖瓦房了,要不是你,咱谁能住得起砖瓦房呢?”
“行,那我就收下了。”王国栋拍了拍乔铁柱的肩膀送走了他。
第二天一早王国栋就领着建筑队成员直奔红旗公社,一路上心情激荡不已。
他们县下辖十四个公社,已经完工了两个公社了。
按目前的进度,一年能铺设三到四个公社,再有四年洪水就要来了,抓紧点,还能在洪水来临前把压水井铺设完成。
到时候再让范武斗找些防灾防疫的知识在生产队的大会上宣传宣传,嘿!齐活儿了!
王国栋心里这个美呀!干着活儿呢,都恨不得放声高歌一曲。
他是乐呵了,小王庄生产大队知青点里的李腾跃,都要憋炸了!
他刚收到省城寄来的接收证明时,高兴得简直要疯了,连张婧姸怀孕的消息都不能压抑住他心中的喜悦。
当初他初中毕业时脑子一热响应了主席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号召,屁颠屁颠地来到了这个穷得掉土渣子的乡下地方。
在这个见鬼的穷地方,他把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全吃了个遍。
住的是土坯房,房子里阴暗潮湿,到处都有各种各样的小虫子乱爬,跳蚤虱子更是随处可见。
本地没山没林,柴火少,除了夏天可以用太阳晒点温水外,其他季节根本没条件经常洗澡,才在这鬼地方呆了三个月,他腋窝里都长了虱子!
发现自己身上长了虱子后,他吓坏了,一蹦老高连哭带喊,却遭到了其他知青的无情嘲讽。
什么娘娘腔,什么资产阶级享乐主义,什么帽子都往他头上扣。
李腾跃既委屈又害怕还恶心,他把敌|百虫片碾成粉在床上撒了一层才敢睡觉。
吃得更不用说了,全是猪食。
这两年风调雨顺还好些,每顿饭能多见些粮食。
前几年更苦,一天三顿饭,三顿吃的都是各种菜叶子拌上一点红薯粉或者豆面蒸的菜团子,冬天里就是各种杂粮糊糊,把他吃得是一脸菜色,顿顿拉稀。
虽然他家是普通工人家庭,但是他家四个孩子,他是唯一的男孩,从小他爸他妈最疼的就是他。
困难时期宁愿克扣姐妹们的口粮也要给他吃饱吃好,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些苦?
来这里才三个月他就受不了了,天天写信要家里人把他弄回去。
哪知道来时容易回去难,任他爸妈求爷爷告奶奶也没能给他弄来一个回城的名额。
慢慢地他也就认清了现实,死了回城的心,拿着他爸妈按月寄来的各种钱票,安心在这穷地方做起了他的知识青年。
收到家里的消息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满怀希望又怕失望,一颗心七上八下,偏张婧姸又来说她怀孕了,弄得他更是心烦意乱。
直到拿到那张盖着大红戳的接收证明时,他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拿到证明的当天,他就交到了生产队上。
这张证明将被生产队、公社、县里一级级盖章,最后和他的档案一起回到他手上,他拿到档案就能回省城了!
他心情激动坐卧不宁,想到说自己怀孕了的张婧姸,他不屑地撇了撇嘴,为了能和自己一起回城,张婧姸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真令人不耻!
第50章 真相大白
李腾跃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番张婧姸。
看她平时表现得也挺通情达理的, 原来还是没有牵扯到利益攸关的事上。
这不,为了能跟他一起回城, 连这种招数都能使得出来,通情达理全是装的吧?
早在他刚接到消息那几天, 张婧姸就提出过让自己带着她一起回。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为了把他弄回省城,他姐夫已经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耗费了他姐姐和姐夫之间的许多情分。
再说他回到省城仰仗姐夫的地方还有许多,自然不愿把人情浪费在张婧姸身上,于是断然拒绝了她。
结果没两天张婧姸又跑来说怀了他的孩子,非要和他结婚, 这让他心里特别腻歪。
俩人以前也曾商量过婚事,在回城无望的情况下,找一个情况相当的对象结婚生子, 两个人互相帮扶着过日子,生活无疑会好过许多。
张婧姸长得不错, 性格也算温柔, 比其他几个天天掐尖要强的女知青好多了, 所以张婧姸一来自己就把她定为目标,甜言蜜语关怀体贴之下,自然很快就得手了。
可是现在他要回城了, 张婧姸显然不再是合适的谈婚论嫁对象了。
先不说别的,知青自己一年到头挣的工分勉强够吃饱,连攒下一点钱做件衣服都费劲, 他自己就要爸妈月月给贴补。
到时候他回城做了正式工人月月拿工资,难道还要月月贴补张婧姸吗?
再说自己还这么年轻,日常需求怎么办?指望知青一年一度的探亲假吗?那还不得被憋死?
所以他是不想再和张婧姸有什么瓜葛了。
他劝说张婧姸去打掉孩子,心里却道:看我不拆穿你的把戏!
两个人去了县医院,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张婧姸竟然真的怀孕了!
这下糟了,这孩子还是早早地打掉为好,省得以后成为张婧姸辖制自己的把柄。
在他没走之前,却还不宜和张婧姸撕破脸,于是李腾跃舌灿莲花,忆苦思~苦再思苦地给张婧姸整整讲了两个小时。
末了问上一句:“姸姸,这乡下的生活这么困苦,咱们吃够了这份苦,你忍心让孩子也跟着咱们一起受这份罪吗?”
张婧姸被他说动了,同意打掉孩子。
问题是打掉孩子也不是说打就打得,不但需要生产队证明,还得需要结婚证,这两样他们一样也没有!
李腾跃灰溜溜地领着张婧姸回到了知青点,他回城在即,万万不能让张静姸给他闹出来。
于是他使尽了混身解数甜言蜜语赌咒发誓要张婧姸安心待着,等他回城后一定帮她想办法,要么把孩子打掉,要么把她也弄回去。
至于回城之后能不能办到他承诺的事,该怎么办,他是一下也没想过。
这穷地方离省城四五百公里远,等他回到省城,天高皇帝远的,他就是办不到,张婧姸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得了他一大堆保证的张婧姸老实了下来,他也放下了一颗心,只安静地等着自己交上去的证明。
哪知道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他的证明就如泥牛入了大海,一丁点儿消息也无。
到底怎么回事?这群乡下泥腿子不是把他的证明给弄丢了吧?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份证明有多重要?
李腾跃心急如焚,跑去询问生产队长王保国。
王保国告诉他,生产队早已把他的证明盖好章交到公社里了,至于为啥没回音,他也不知道。
李腾跃又请了假去公社大院询问,得到了和生产队一摸一样的答案。
看来证明是到了县里了,李腾跃思量,可为什么县里的知青办还没给他消息呢?或许是公文积压太多忙乱?又或许明天就给他送过来了呢?
李腾跃心急火燎地又等了两天,还是全无音讯,他实在等不下去了,请了假往县里去。
到了县里知青办,办事员在塞满了档案的柜子里翻翻找找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啊!我想起来了!”
李腾跃吓了一跳,连连追问:“你想起来啥了?我的档案到底在哪?”
这办事员慢条斯理地整起了桌子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回答他:“我想起来你的档案被革委会范主任带走了。”
听了这个结果李腾跃傻眼了,革委会主任可是本县里的头头,自己又不认识他,他拿自己的档案干什么?
再说自己一介小知青,怎么又跟革委会主任扯上关系了?
李腾跃问这办事员:“你确定?范主任是单拿了我一个人的档案吗?他把我的档案拿哪去了?他拿我的档案干什么?”
“你问题这么多,我一个也回答不了你。”这办事员掀起来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范主任的办公室就在201,你自己去问。”
李腾跃从知青办出来,找人打听了位置,直奔革委会主任办公室,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他去隔壁办公室打听了一番,得知范主任去红旗公社检查工作去了,今天不回来了。
茫茫然出了县委大院的李腾跃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自认从未和这革委会主任有半点接触,现在他的档案明显是被这范主任给单独扣了下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腾跃躺在知青点里自己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思来想去认为这范主任无缘无故卡他,不是为财就是为色。
他倒是听说过有些乡下干部利用职权胁迫女知青发生关系的传闻,但他自己是个糙老爷们,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心知肚明自己的长相真的只是一般般。
色是不可能有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那就是为财!
李腾跃一骨碌爬起来摸黑点亮了煤油灯,拿了钥匙打开柜子,把自己所有钱财放到桌子上细细数了一遍。
有两百多块钱,还有若干票券。
这些钱说少吧,不算少了,是一个正式工大半年的工资了。说多吧,对方毕竟是位革委会主任,他能看上这点钱?
李腾跃抓耳挠腮地想办法,现在让家里寄钱过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借?知青们都知道他要走了,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怕是不会有人把钱借给他。
他把目光转到自己的私人用品上,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偏宠他,他来的时候他爸给他买了一对儿牛皮的行李箱,这俩箱子应该能值几个钱。
除了这俩箱子,其余东西搜搜捡捡,还有几样能卖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李腾跃就折腾着卖他的东西。
一对儿牛皮行李箱被两个知青分开买走了。
剩余的什么帆布挎包、铝饭盒、搪瓷茶缸、军用水壶、海魂衫包括毛线衣全被他卖了个干净,就连铺盖被褥都被他三瓜不值俩枣地给处理了。
卖完东西,李腾跃兜里揣了四百块钱又请假去了县城,这次他倒是顺顺利利地见到了革委会主任范武斗。
见到了范武斗之后,他刚做完自我介绍,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思忖了一路的漂亮话说出来。
范武斗就直接开口了:“李腾跃,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来拿你的档案是吧?”
“对!对!对!”李腾跃慌得连连点头,他没想到范武斗这么干脆。
“实话告诉你,你调回省城的接收证明和档案都在我这里,但我就是不给你。”范武斗说着点了一支纸烟,吊儿郎当地吐了一个烟圈。
他这话一出口李腾跃呆了呆,赶紧把自己兜里的一大把钱票掏了出来:“范主任,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范武斗扫了一眼桌子上那一堆钱票,嗤笑了一声又吐了几个烟圈:“侮辱我?我是缺钱的人吗?”
李腾跃一听话音不对,赶紧连连赔笑:“范主任您当然不缺钱,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没别的意思,就是回报一下这么多年在安平县被各位领导照拂的感激之情。”
哪知道他这话一出口,范武斗哈哈笑了起来:“嘿!有意思,你这红口白牙胡说八道的本事比起我来也不差什么了!要不是你干的混蛋事儿,谁知道你是哪个?还照拂你?你脸咋这么大?”
范武斗这话一出口,李腾跃暗道一声不好!
听这话音范武斗对他印象极其恶劣,怎么回事?他干的混蛋事?他干什么混蛋事了?
他虽然在家有些骄纵,但是生活教会了他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