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栋从困境中解救了她,她对他心存感激,其他人她可以不在意,但她不想让王国栋也用鄙视的眼神看待自己。
不是特意针对自己, 张婧姸放下了悬着的心,也有心思开玩笑了:“你有心上人啦?是哪个漂亮姑娘?”
“现在不能告诉你。”王国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如果我结婚时你还没回城,我肯定请你去坐席。”
他这话一出口张婧姸立刻眉开眼笑:“那行, 我就等着你的请柬了。”
当地人太穷了,一年忙到头, 也余不下多少粮食, 虽然婚礼是喜事, 却也都办得特别简朴,开不了几桌席面,能被请去坐席的, 都是和主家关系亲近的人。
真好呢!自己并没有被嫌弃。
张婧姸笑着说:“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王国栋朝她摆摆手:“你回吧,这儿离小王庄远, 你以后别来了,有啥事可以等我回去了说。”
张婧姸朝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王国栋一帮人加班加点赶在夏收前把红旗公社的礼堂全部竣工了。
没耽误夏收,乔福山对他大加赞扬,一群拖拉机又排着队的等他去修。
等麦子收完,开始夏种的时候,他的几个学员经过半年多的学习,终于能毕业了,一般拖拉机常有的毛病,几个人都能很熟练地解决了。
王国栋是大松了一口气,会维修的人多了,拖拉机坏了能及时得到维修,就能干更多活了,减轻了社员许多负担,也能给他们的礼堂建设争取更多时间。
夏种前先犁地,王国栋和三林子贵成三个人开着两台拖拉机满公社跑,这村犁完去那村。
三个人两台机器轮着来,怕机器过热烧坏了发动机,除了每天后半夜休息一下晾晾机器外,能从天微微亮直干到半夜十二点。
拖拉机噪声大,犁地又颠簸得厉害,一天下来王国栋感觉自己都要聋了,浑身都被震得麻酥酥的,从拖拉机上下来,屁股疼得路都走不动了。
怪不得满工分是十个,拖拉机手却额外要拿十二工分呢。
不说这勉强算是个技术工种了,就这一天到晚的突突突就能听得人耳朵聋,这夏种开拖拉机犁地的十几天里,不管啥时候他跟人说话都是用吼的,全是开拖拉机留的后遗症。
老天长眼,夏种刚结束就时停时续下了三五天雨,虽然到处泥泞一片,社员们却兴致高昂,这意味着今年的夏粮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王国栋难得能闲下来,下了三天雨,他就在床上美美睡了三天,这天下午雨终于停了,虽然天色没有放晴,但是也不再有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天边了。
王国栋爬起来站在院子里伸了一个懒腰,一个哈欠打完嘴还没闭上就看见郭绒花出现在门前。
“国栋哥!”郭绒花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走了进来。
王国栋应了一声:“哎!”
他赶紧把自己张得比河马还大的嘴闭上,伸手揉了揉脸,实际上趁机抠了抠眼角,可不能让绒花见到他挂着眼屎的邋遢相。
确认了脸上没有不该有的东西,王国栋扫了一眼郭绒花,见这小丫头挽着裤腿光着脚。
忍不住数落她:“你咋光着脚?扎了脚咋办?国芝有草鞋我给你拿一双穿上。”
“国栋哥你比我妈还啰嗦,草鞋我就不穿了,你带我和国芝去北河起笼子行不?”郭绒花笑眯眯地说。
“起笼子?你昨天在北河下了笼子?”王国栋心想小丫头玩兴不小,昨天还下着雨呢就跑去北河下笼子了。
“你下笼子啦?”王国芝从屋里窜了出来,拽住王国栋的胳膊就开始摇:“大哥,你就带我们去嘛!好不好?反正下雨也不能干活。”
王国栋被这丫头摇得站不稳,旁边的郭绒花也用闪亮亮的眼神盯着他,王国栋还能怎么办?只好舍命相陪了。
“行行行,别摇了,我去拿渔网,看能不能撒上几网子。”他说着就把屋里墙上挂着的一张小网拿下来。
这网还是他小时候他爹给他弄来的,王国栋平时一般舍不得动用,今天为了这俩小丫头,也是豁出去了。
一听他答应了,俩人高兴得都跳了起来,一个说国栋哥你真好,一个说大哥还是你疼我,王国栋笑着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俩小马屁精!”
俩丫头前面迫不及待地走远了,王国栋背着篓子,提着渔网,走了两步他终于明白郭绒花为啥不穿鞋了。
黄土地被连续几天的雨水泡软了,变成了软哒哒的黄泥巴,粘着手工缝制的千层底布鞋的鞋底,走一步鞋子掉一次,那个费劲就别提了,
王国栋干脆也把鞋子脱下来光着脚追着前面的那俩丫头去了。
郭绒花一边走一边说,原来昨天下午是她三哥带着她去北河边下了笼子,结果昨天晚上他们家猪圈墙塌了半边。
家里养的一头半大猪顶着雨满院子乱窜乱拱了一上午,雨一停她妈就喊着她俩哥哥在家垒猪圈。哥哥们可是没时间再带她出来玩了,她等不及,就跑来找王国栋了。
“国栋哥要是在家,肯定能带咱们去。”郭绒花对王国芝说到。
王国芝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自己好闺蜜,你都开口了我哥能不去吗?
怕不是你说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得试试看能不能搭个梯子爬一爬呢!
到了河边一看,北河水上涨了不少,往日里清凌凌能见底的河水翻涌着浑浊的浪花,水流颇为湍急。
王国栋按照郭绒花指点的位置把两个地笼捞出来,里面倒是有一些还没巴掌大的小鱼。
这几条小鱼就把两个小姑娘给惊喜地尖叫连连,慌忙从地笼里往篓子里捡鱼。
王国栋看她俩捡的高兴,找了一个水势平缓的地方把网子撒了下去,感觉网子沉到底了,再慢慢往起收。
把网子提起来一看,收获还不少,网子上挂了许多小杂鱼,银光闪亮的鱼鳞在灰扑扑的网子里裹着格外显眼。
俩姑娘更兴奋了,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这些小鱼从网子上取下来。
王国栋站旁边乐呵呵地看着她俩玩,说实话这些小鱼真得没法吃,巴掌大的都没几个,全是一些比手指头长不了多少的,没肉不说刺还多。
这要是搁在物资丰富的年代,还能裹上面包糠鸡蛋液放在油锅里炸成小酥鱼,老人小孩都爱吃,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可是现在,社员家里都是一年才过一次油,他们本地的主要食用油来源就是油菜籽。
夏收后油菜籽分下来,工分多的人家才能分到三四十斤,听起来不少了吧?可架不住出油率低呀!
这点油菜籽拿去榨油坊里除去损耗,能出个十斤油就偷笑了,工分少的人家一年也就能得个四五斤油。
这么点油要吃一年,可想而知主妇们做饭的时候是怎么用油的。
就像他娘韩老太,油罐里放有一把长柄小铜勺,这把小勺子和一把黄铜小剪刀配套,是她的嫁妆,真正的用途是拿来给灯添油剪灯芯用得。
每次做饭要用油时,他娘就会拿着这把小勺子舀起一勺,再倒掉一半,然后才把剩下的油倒在锅里。
这些小杂鱼除了油炸,再怎么做也不好吃,王国栋叮嘱两个小姑娘:“你俩只捡大的就行,小的吃不成就不要了,扔回河里去吧!”
俩人点头应是,王国栋又撒了几网,让她们俩过足了瘾,这才张罗着回去。
“国栋哥先别走,我哥还下了十几个锥笼呢!”郭绒花说着就拉上王国芝一起去取。
所谓的锥笼,是一种在当地比较少见的捕鱼小工具,专门捕捉黄鳝泥鳅用的。
竹篾编成的一个大圆锥形笼子的底座里套着一个小圆锥形的入口,在笼子里放上诱饵,再把笼子平躺着放在河岸边的隐蔽处。
黄鳝泥鳅身体细长滑溜,发现了诱饵就会从小圆锥形的入口钻进去,进去之后可就出不来了,只能等着被抓。
王国栋一边收拾渔网,一边注意着两个小姑娘,刚下过雨河岸泥泞湿滑,可别给她俩掉下去了。
俩人时不时的惊呼一声:哇好大的黄鳝!隔一阵再喊:这泥鳅好肥!
郭绒花提起来一个笼子就喊:“国芝你快来,这个笼子挺重的,里面的泥鳅肯定特别大!”
王国芝赶紧把头探过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俩小姑娘对着笼子研究了一会儿齐齐惊叫一声:“妈呀!”
第55章 惊吓连连
俩小姑娘齐齐惊叫一声后直接倒在地上摔成了一对儿滚地葫芦。
王国栋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捞了起来, 却是晚了,这俩人已经滚了一身泥了, 俩泥猴连哭带喊抱住了他:“蛇蛇蛇!笼子里有大蛇!”
他轻轻拍着两个人的肩膀慢声安慰:“不怕!不管是啥,钻到笼子里就出不来了, 别哭啦。”
被他连拍带哄了一会儿,俩小姑娘慢慢收了哭声,王国芝脸上挂着泪对他说:“哥,笼子里钻进去了好大一条蛇。”
“我看看。”他过去拿起被俩人扔到岸边一堆草窝里的锥笼,提起来一看,里面果然盘着一条身上黄绿蟒纹相间的大蛇。
蛇太大了,笼子又狭小, 这蛇在笼子里极缓慢地挪动着身体。
王国栋拧开了锥笼,擒住这蛇的头部对她俩说:“这就是家里常见的菜花蛇么,又不咬人, 看把你俩吓得。”
这种菜花蛇因为从不主动攻击人,又被当地人叫做家蛇, 是一种性格温驯的大型无毒蛇类, 靠捕食老鼠和其他蛇类为食。
王国栋就曾亲眼见到过一条菜花蛇在自己屋里的房梁上蜿蜒而过的妩媚身姿, 从那天起,每天晚上都要在他房顶举行家庭会议的老鼠一家就不见了踪影。
他把这条自投罗网的笨蛇给放到了草丛,蛇到了草丛里也不急着走, 先左右拧巴着绕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朝河里游进去了。
王国栋看着它身体中间鼓起来的长条状突起,对郭绒花说到:“你这笼子里肯定也抓到了黄鳝或泥鳅, 被这个家伙钻进来给偷吃了。”
经过这一番惊吓,郭绒花已经不敢再去取锥笼了,王国栋按她指点的方位把锥笼一一取出来,收拾了东西三个人就开始往回走。
“这北河边蛇也太多了,上次咱还碰到一条毒蛇。”郭绒花心有余悸。
“可不,癞蛤|蟆也特别多,刚才我就差点踩到一个。”王国芝也抱怨连连。
王国栋在后边听的想笑,可不就是多么,现在他们种庄稼,既不打农药,也没有除草剂,就连化肥都是紧俏东西。
县里每年给各个公社发放的化肥,也就是那么个意思,连一个生产队十分之一的地都不够用。
这三五年又风调雨顺,各种野物慢慢都活泛起来了,就不说这些青蛙蛇了,刺猬兔子也三不五时就能见到,路边草丛里的蝗虫蚂蚱都特别多。
哪像后世,别说野物了,草都没有了。
要王国栋说,现在这个年代虽然各项吃喝穿用的物资比不过后世丰富,要单提起自然环境,那可真是比后世强了太多了。
他还记得有一年国芝领着孙子孙女回老家来,要带孩子们去田里体验采野菜,转悠了半天一根都没采到。
已经是老太太的国芝问他:“大哥,这地里咋连个野菜野草都没有?”
他跟妹子说:“当然没有了,你当那除草剂是白打的?田里是除了庄稼一根草也没有了,也就是沟沟坎坎边还能能剩下些杂草。”
一只细长的绿蚱蜢从路边的矮草丛里里跳了出来,他紧追几步一把笼住了拿给几个孩子玩,把几个没见过这种小生灵的孩子给惊喜得哇哇乱叫。
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白粉蝶飞过半空,几个孩子一边喊叫着:“蝴蝶!快看,蝴蝶!”一边急忙连蹦带跳地追上去。
哪像现在,一路趟过草丛,随着人的走动,不停地从里面蹦出各种各样的小虫子来。
半空中经常有黄色的,白色的,黄黑相间的,蓝黑相间的,甚至偶尔还能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的各色各样的蝴蝶蹁跹而过。
每条河里的水都清凌凌的,每天的空气都干干净净的,吸一口都带着各种草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哪像后世,站大街上深吸一口气,不是灰尘就是尾气。
王国栋把俩泥猴子领回了家,韩老太见了连连抱怨他:“领出去了也不说把她俩看好点,瞧弄得这一身泥,刚下过雨,再着凉了。”
又喊王国栋去提水烧火,她张罗着给俩人洗澡换衣服,忙忙活活地摆弄了半天,俩姑娘洗完出来,天也黑了。
张罗着吃了热汤面做晚饭,韩老太催王国栋赶紧把郭绒花送回去,太晚了怕郭父郭母担心。
又叮嘱王国栋路上扶着点小姑娘,天黑了到处都是泥,不穿鞋滑得很,可别再给摔到泥窝里了。
王国栋把郭绒花家的地笼和锥笼都收拾好提上,又把捉来的泥鳅小鱼拿个小竹篓子也给装上,护送着郭绒花一路往郭家庄去。
天终于放晴了,头顶上一丝云彩都没有,银灿灿的月光照在充满初夏气息的田野上,一眼望去,刚埋下种子的原野让人心旷神怡。
因为有了草丛里连绵不绝的蛙声虫鸣,静谧的夜色里也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他不错眼珠地盯着一路拿着手电筒左照右照的郭绒花。
她一忽儿把细白的小手盖在电筒上,让王国栋看她被电筒光给映照得通红一片的手掌,故作惊慌地叫到:“哎呀我手流血啦!”
又一忽儿把手电筒支在自己下巴上,躲在光柱后面呲牙咧嘴做鬼脸:“我是妖怪你怕不怕!”
前面草丛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郭绒花立即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颤着声音问他:“国栋哥,那是啥?”
“不是青蛙就是刺猬。”王国栋领着她往前一步定睛细看,一只肥胖的癞蛤|蟆在手电筒地照射下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躯。
郭绒花拍了拍自己心口,对着他笑了笑:“原来是癞蛤|蟆,我还以为是蛇呢!吓我一跳!”
旁边的小人儿叽叽喳喳说着话,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也没有心丧若死的哀绝,只有活泼泼的甜软娇俏,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咧着嘴笑,也不知道自己眼底盛满了温柔。
他只感觉到满腔的爱意控制不住地往上翻涌,让他只想把这个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狠狠亲上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