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梦瑶拉着她坐下，笑说：“我以前可胖了，你果然是不记得我了。”
姜屿记得班里没有偏胖的女生，于是笑道：“你少诓我了，高中时期你不胖的。”
董宁宇顿时大笑，说：“哎岩哥，你猜错了啊，姜屿记得我家瑶瑶呢！”
梁岩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温润儒雅。
姜屿朝他笑了笑，当作打招呼。
他回了个礼貌合宜的笑容。
姜屿问董宁宇：“你们怎么不做伴郎？”
董宁宇咧嘴笑：“我已经做过三回伴郎了，不能再做了。”H市本地风俗，做伴郎不能超过三次，不然会影响婚姻运数。
仪式开始前十数分钟，莫晓彤与楚彦琳到了。
在一群老同学的恭维与簇拥中，莫晓彤越过前一桌，径直走向梁岩，笑道：“梁大律师，好久不见。”
梁岩起身，微微颔首，含笑回道：“好久不见。”
莫晓彤清爽地笑了两声，说：“听楚楚说，前阵子聚会的时候，你都没沾酒？这可不行啊，今天我们俩得好好喝一个。”说完，她转头朝跟过来的楚彦琳揶揄道：“你今天可不许帮着他！”
楚彦琳笑了笑，没有朝梁岩打招呼，反而绕过他，走到姜屿面前。“姜屿，真的是好久不见。”
姜屿起身笑道：“是啊，有六七年没见过了。你没怎么变，依旧这么漂亮。”
楚彦琳温柔地笑着说：“你比以前更漂亮了，长大了许多。”她说的是气质方面，而非体型。
莫晓彤扬声笑道：“这不是姜大神吗？没想到今天能碰见姜大神，我还以为，你早把我们这帮老同学给忘掉了呢。”
她脸上妆容精致，一双含情凤眼睇着姜屿，婉转明艳。
莫晓彤大三在珠宝店兼职的时候，被星探发掘，进入演艺圈开始拍戏。跑了两年龙套后，她因为一部民国剧中的女N号斩获不少粉丝，至此星途坦荡，资源不断，成功跻身二线小花行列。
在她之前，演艺圈不是没有走娇媚路线的女演员，她的特色在于，屏幕上呼之欲出的刻薄，而且是极具美丽与魅惑的刻薄。
这种刻薄的美感，着实令人着迷。曾有位知名大导演形容过莫晓彤的这种美感，说她是“留声机里咿呀唱腔下，一个身姿曼妙的旗袍女子在嗑瓜子说八卦”。
姜屿笑道：“莫大小姐，久违了。”
莫晓彤勾了勾唇角，道：“这刘瑞杰可真不靠谱，怎么好把分手的旧情人安排在一桌。尴尬不尴尬，你们说是吧？”
她媚眼流转，重新落定于姜屿脸上，傲然道：“楚楚，不如你和姜大神换一桌，让姜大神跟我坐一块儿吧。”
楚彦琳走回到她身侧，伸手拍住她的脑门，扬着唇角说：“你呀你，就你事儿多，坐回去吧。”
仪式开始前五分钟，宾朋各归其位。董宁宇附在姜屿耳边道：“莫晓彤的男朋友去年涉及一起经济纠纷案件，蛮棘手的，最后是岩哥打赢的官司。”
莫晓彤与H市知名房地产大亨赵天松传过绯闻，但媒体从经纪人处得到否认恋情的答复。赵天松是松杨集团董事局联合主席，位于胡润富豪榜前一百之列。
此刻，姜屿亦不能免俗地多问了一句：“是那位赵？”
董宁宇点点头。
姜屿收起脸上的八卦情绪，抬起头恰好触及梁岩投来的目光。
他的眼眸漆黑深邃，仿若一泓秋水，似乎毫无情绪，似乎又满是千言万语。
姜屿与他之间，不过是隔了一个董宁宇，却像是横亘巍峨群山。
梁岩朝她弯了弯唇角，收回目光，侧过头看向台上。
中午宴请的是亲戚，晚上宴请同事好友。所以晚上的仪式很快走完了，刘瑞杰与妻子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深情拥吻十分钟。
姜屿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董宁宇继续喊道：“不够不够，再来十分钟！”顿时引起一阵附和。
刘瑞杰亲完后，擦了擦口水，拿过主持人手上的麦克风，指着董宁宇这边笑道：“董宁宇，你别得瑟，你结婚在我后头呢！还有岩哥，你也逃不掉啊！”
梁岩微微翘了下唇角，不动声色地往姜屿处瞥了一眼。
刘瑞杰只当他是在看董宁宇，大笑道：“岩哥，说你呢！你别以为你不起哄就没事啊，我跟你说，你们日后一个都逃不过！”
婚宴正式开席。
莫晓彤作为大明星，在场亲友，不管认识不认识，好些人都专程到她面前敬一敬。几轮过后，莫晓彤撇下过来敬酒的若干人等，来到姜屿这桌，笑靥如花：“来，今天我先抢在新郎新娘子前边，给大伙儿敬一杯。”
觥筹交错，大家一饮而尽。
接着，莫晓彤走到梁岩身侧，笑道：“梁岩，我要单独敬你一杯。”
喝完后，莫晓彤转头看着姜屿，唇边的笑容浮上两抹讥诮，朗声道：“哎，姜屿，我要不也敬你一杯吧？不过我今天不胜酒力，不知可否请梁律师代劳？”
梁岩没有拒绝，淡淡道：“嗯。”
他将酒杯满上，朝姜屿举起，清高的眉棱骨下眸色深沉。
姜屿倒上酒，举杯碰上去。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你随意。”说罢，干了酒杯。
姜屿浅浅喝了两口，正要坐下，就听见莫晓彤又说：“你们两个不喝一杯吗？”
她抬起眼，只见莫晓彤笑盈盈地看着她，说道：“刚刚这杯是梁岩替我敬的，不能算。以你们俩曾经的关系，怎么也得喝一杯吧？”
姜屿将酒杯满上，重新举起杯子，朝梁岩笑道：“梁律师，那这杯，我敬你。”
梁岩也将酒杯重新满上，与她碰了一碰。
姜屿正要伸回手，梁岩骤然道：“你等一等。”
他搁下酒杯，直接抢过她手中的杯子，仰头饮尽。
莫晓彤笑了一声：“呵。”
梁岩放下空杯子，拿起自己的那杯喝完。他轻轻笑了会儿，抬起头朝莫晓彤道：“就这样吧，别折腾了。”
姜屿看着他。
他笑得依旧是那么好看。明明是清浅的笑容，却绚烂夺目。
第61章 关于他（二）
姜屿默默离席, 走进洗手间。
孙梦瑶跟过来, 喊道：“哎，姜屿。”
姜屿站在洗手台前, 回首笑道：“你也来补妆吗？”
孙梦瑶走上前, 夸道：“你衣品真好，看上去特别显高, 气场都不一样。”
“我同事说, 我单个人走在路上, 旁边没人的时候, 看上去有一米七。”
孙梦瑶笑说：“确实, 你真会搭配。果然, 优秀的职场精英, 生活中照样优秀。”
姜屿正要笑着进行商业回夸, 就听孙梦瑶叹了一口气, 接着说：“就跟梁岩一样。”
姜屿礼貌地笑了笑, 掏出气垫补妆，转移话题：“你们平时和莫晓彤保持联系吗？”
孙梦瑶道：“算有联系吧，同学会、老同学婚礼什么的，莫晓彤能来尽量都会过来。但是你也知道, 她现在名气不小，通告多，很多时候赶不过来。但她喜欢和我们一块儿晚, 虽然有了名气但从不摆架子。有些时候, 莫晓彤实在来不了, 会托楚彦琳带来歉意。”
姜屿随口道：“莫晓彤和楚彦琳依旧挺要好的，真好啊。”
“莫晓彤对楚彦琳真的是没话说。”孙梦瑶微微一笑，说给她听：“四五年前吧，楚楚家里生意出现了一点问题，资金链断裂。走投无路下，她爸爸要把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房地产商，以谋求资金周转。”
姜屿诧然，惊讶道：“竟然还出过这档事？”她与梁岩分手后，与二班的人基本都断了联系，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尽然未曾听说。
苏梦瑶：“是啊，谁都想不到的，楚楚她爸爸真是狠心。不过好在有莫晓彤，最后是莫晓彤多方周旋，才把楚楚解救出来。哦，当然，这个房地产商不是赵天松，要不然就是狗血上洒狗血了。”
姜屿不由感慨：“还好有莫晓彤帮忙。”
孙梦瑶叹道：“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莫晓彤待楚楚是真的好，周旋哪有这么容易的啊，这里边的委曲，恐怕只有她们两个自己知道了。”
姜屿颔首，说：“莫晓彤本身就挺好的。”以前莫晓彤这么讨厌她，还愿意撑伞带她一程。
孙梦瑶：“这件事过后，楚楚就放下工作，跑去照顾莫晓彤，她们俩可谓是形影不离。”
姜屿再一次感叹：“真好。”
孙梦瑶顿了一顿，说：“其实，楚楚对莫晓彤也是没话讲。这事儿，我们还是听布彦山说的。莫晓彤家庭情况比较糟糕，她出生前，她父母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了。那会儿不是计划生育吗，农村头胎是女儿的话，可以再生一个的。她们家没生到儿子，就一直不给她上户口，生了第三胎，终于是个儿子，就把小儿子的户口先上了。最后，她的户口还是上在村里另一户人家户口本上。”
姜屿只知道在偏远地区，这样重男轻女的情况比比皆是，但没想到H市地处经济发展地带，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姜屿问道：“那他们家岂不是重男轻女十分严重？”
孙梦瑶露出悲悯的神色，说：“可不是嘛，最可怜的就是莫晓彤了。她户口不在自己家，家里不把她当自家人；至于户口上的那户同村人家，自然不可能把她当成是家里人的。好在她争气，学习成绩好，考上了二中。”
“然后认识了楚彦琳吗？”
孙梦瑶点点头：“高一刚开学，楚彦琳和莫晓彤就成为了同桌。楚楚知道她的情况后，一直暗中资助她。直到莫晓彤大四，学校缴费系统出现故障，她才发现一直资助她的那个人的账户对应姓名是楚彦琳。”
孙梦瑶笑道：“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吧。”
姜屿问起布彦山：“布彦山呢，他那时候多喜欢莫晓彤啊，现在应该早就放弃了吧？”
大二那年春天，莫晓彤终于接受了布彦山的追求。但是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分手了。分手后，布彦山一度颓然，整日酩酊大醉。彼时姜屿与梁岩正恩爱，两人专程跑去布彦山读大学的城市劝导开解过他。
孙梦瑶轻轻一笑，望着姜屿，说：“这些年，布彦山一直一个人。”
不待姜屿开口，她立即又补充道：“跟梁岩一样。”
话题又绕了回来，回到梁岩身上。
姜屿补好妆，转过身，迎着孙梦瑶的目光笑道：“你和董宁宇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们恐怕没有去梁岩那里探过底。我和他真的没有可能了，当初分手有多决绝，现在就依旧是一样的。”
孙梦瑶温和地笑了，柔声道：“姜屿，那让我再多说一句。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发生过什么，但爱情需要相互包容，从一定程度上来讲，理解是永远不可能的，惟有包容。”
姜屿与孙梦瑶一道回到酒席上，若无其事地说笑。不一会儿，刘瑞杰与新婚妻子过来敬酒，男人们又闹起来。姜屿坐到旁边那桌，含笑看他们拼酒。
到了后面，莫晓彤举着红酒杯走向布彦山，倩然而笑：“布彦山，我敬你，希望早日可以喝到你的喜酒。”
布彦山已经喝了不少酒，但头脑尚清醒，大大方方地举杯，咧嘴笑道：“也希望你幸福。”
姜屿托腮望着他俩，没发觉楚彦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
楚彦琳在姜屿身侧坐下，笑着喊了声：“姜屿。”
姜屿转过身，应道：“诶。”
楚彦琳：“怎么突然回国了？”
姜屿笑道：“想回就回来了，没什么特别原因。”
楚彦琳露出亲切的笑容，揶揄道：“你不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而回来的吗？”
姜屿笑了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算是吧，我前男友非要跟我复合，我只好逃回国内了。”
楚彦琳愣了楞，笑着问：“你刚分手不久？”
“不是，快两年了。”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聊些不轻不重的话题，互加了微信。
姜屿走得早，董宁宇发现时，她都走掉半小时了。
董宁宇问孙梦瑶：“姜屿要走，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他的语气不由有些重。
孙梦瑶甩了个大白眼，“今天结婚的是刘瑞杰，又不是你。”
董宁宇忙嘻嘻哈哈地赔笑：“宝宝，我错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
姜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小区附近的商场超市逛了一个多小时。今天婚宴上，若说无动于衷，自然不可能的。他的眼神，他的笑，盘踞在她脑海里难以挥去。
所以，姜屿需要时间来收拾情绪。
购物，买零食，是最为有效的途径之一。
只是，没想到姜屿买完零食出来，外头却下起哗啦啦的大雨来。
姜屿站在商场门口看了两眼大雨，折返到门内，发现爱心雨伞已经被借完了。她又专程跑到服务台问了声，结果这场说来就来的滂沱春雨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所以伞都被借光了。
其实对于姜屿来说，这并不打紧——打个电话麻烦江晨露过来接她就是了，毕竟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但是难得的，她有些不想走，想要放空心思好好待一会儿。
于是，她就站在檐下，看着漫天坠落的雨滴。
墨黑的夜色中，雨天的霓虹灯折射刺眼的灯光，一眼看去令人昏昏欲睡、困顿不堪。
路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缩成一个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姜屿繁乱的思绪也终于得到暂时的解放，漫无目的、无欲无求。
雨雾濛濛，将整座城市笼罩得朦胧缥缈。
夜幕中，有人撑着一把暗色的大伞跨步而来。
伞的颜色瞧不真切，似乎是黑色，又似乎是深蓝色。
姜屿心想，恐怕他是来解救被大雨困住的朋友，或者是恋人，也有可能是孩子。中国画讲究意境，她觉得，此刻这一幕充满了山水画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