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独宠“他”——今夕何如
时间:2019-06-19 09:27:31

 
    才骂了几句,巷子两边闪出六七道人影将他与同伴团团围住,清一色窄袖束腰曳撒,高帮乌靴,眼神阴沉。
 
    楼下骂声突然哑了。
 
    芮云常回头冷冰冰地看了莫晓一眼。
 
    莫晓躲在后头,正强忍笑意忍得脸抽筋,急忙低头,以手掩口假装咳嗽起来。
 
    当她停止咳嗽,一时半会儿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题才好。天已经被芮云常一句“这么快!”给直接聊死了。她要是真-莫亦清,真-男人,这会儿一定是很受伤的!
 
     第19章 法律程序这东西
    一阵尴尬的沉默。
 
    芮云常:“时候不早了。”
 
    莫晓立即狗腿地接道:“芮大人慢走。下官送大人下楼。”至于她么,自然是留宿茵茵这里了。
 
    芮云常离开后,莫晓在施茵茵房里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也离开了添香阁。她想尽早出城,就要趁宵禁前抵达城门才行。
 
    她脚步匆匆,很快走过紫金寺街,转到西便门里街,不远处就是西便门,她已经能看见高高的门楼。这时分出城的人已寥寥无几,她加快了脚步。
 
    然而迎面过来数人,虽夜色下光线昏暗,她却被看得分明,这几个正是今日芮云常身边的东厂番子。
 
    莫晓暗暗叫苦,低头回身,却见后头也有番子跟上,心知他们就是跟着自己来此的。
 
    ·
 
    夜色深重,云霭漫漫,月色昏昏。
 
    皇城东南角的东辑事厂。
 
    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等着她。
 
    莫晓脸色发白,默默无言。
 
    芮云常却也不问什么,只命众番子带莫太医往后头去。
 
    前堂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然而穿过一道门后,周围灯火陡然减少,隔几十步才有一盏烛灯,火光细弱,闪烁着仿佛随时会熄灭。除了蜡烛周围一小团火光之外,皆是深浓的黑暗,阴寒丝丝渗骨入髓。
 
    静谧,无人说话,只有脚步声。
 
    在这样的地方行走,会有种正往地下深入,再也难见天日的错觉。莫晓明明知道这是东厂恐吓威慑人的手段,身心却都不由自主地沉落下去。
 
    这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前路莫测的恐惧。
 
    忽然静谧被撕裂,黑暗中响起长声惨呼,只隔了一两道墙的样子,凄厉惨叫声中饱含痛苦与绝望,第一声之后仍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拖着惨吟。
 
    莫晓惊吓,猛然顿步,他们带她来的是刑房吗?什么都没问就要先上刑么?!
 
    身后番子猛地退了她一把,她险些摔倒,不由自主向前踉跄几步,冲进一间暗室。
 
    鼻端扑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还有难以言喻的恶臭味,中人欲呕。
 
    莫晓勉力站稳,抬头。
 
    室内无灯,只点着一大盆火,熊熊赤焰中斜搁几支长杆烙铁。
 
    刑吏赤着上身,油汗津津的肌肉一块一块地鼓起,从火中取出烙铁,便将烧得赤红的烙铁头用力按在刑架上的人体之上。
 
    那具了无生气,仿若死尸般绵软垂首的人体猛然扭动起来,却因绑在刑架上,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开直接刺戳到肋骨下面去的灼痛!!
 
    凄厉惨呼撕心裂肺,盖住了皮肉被烧灼时发出的“嘶嘶”声,却无法掩住皮肉烧焦的臭气与肉香。
 
    莫晓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冲到墙角边吐了起来,直到胃中物呕了个干干净净,实在无物可吐,才好不容易停下。
 
    芮云常缓缓踱步至她面前,负手而立,长眸阴沉沉地看着她。
 
    莫晓用巾帕擦嘴,直起身来一张脸煞白,迎向他的视线却直直的毫无退缩,哑声问:“督公到底想听下官说什么?直问便是,下官无不可告人之事,督公又何必相逼到如此地步?”
 
    “惠妃即将临盆却突然小产,诞下死胎。妇人待产,偶有发生小产,胎儿夭折,亦不是头例,但与之有关的人陆续遭遇蹊跷,那就让人生疑了……”
 
    “莫府突然遭袭,然而整座宅子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除你之外无另一人受伤,更无人看见过入室的盗贼,唯一见过盗贼的你,却说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另有稳婆王氏,不久前她的独子刚买了座新宅院,但以其每月所赚,即使再加上打赏,不吃不用攒两辈子也买不起那座宅院。”
 
    莫晓拧眉:“那为何不审问稳婆王氏?”却要死死盯着她?
 
    “王氏已经死了。”
 
    莫晓打了个寒噤,不知道稳婆是被人灭口的还是在东厂受刑不过而死的,她不敢问。
 
    “那个人……”芮云常抬手指了指刑架上不停呻.吟、喘息、抽搐的人形,悠悠道,“是王氏的独子。”
 
    他故意停了一下:“他也说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也”字,让莫晓寒毛直竖!
 
    她激动地嚷道:“我不是莫亦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不信你问柳蓉娘,她才是知道一切真相之人!你找她来问,别找我啊!”
 
    芮云常眯眼,眸中浮现嫌恶之色,这抹嫌恶虽只是一闪而过,淡去后他的眼神却更加冷冽如冰:“你说你不是莫亦清?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莫亦清,可惜前事全忘的人又是谁?”
 
    “是我。但我正是因为前事全忘,才会相信了柳蓉娘所言,以为我是莫亦清,但其实我不是他,我……”
 
    “你不是莫亦清的话,如何能在太医院顺利地当了这么久的太医?”
 
    莫晓愣了一愣,迟疑道:“也许……我本来就是个大夫吧!”
 
    芮云常冷笑一声:“前事皆忘,你还记得怎么替人看病?!”
 
    “我虽然忘了事情,但医术不同于……”
 
    “够了!这些都不必再言!”芮云常断喝一声,“本督不管你是不是莫亦清,是真的忘了前事,还是在装傻。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选。”
 
    “其一,是指证陈贵妃买通上下,致令惠妃小产,龙子夭折;至于其二么……”他侧头看了眼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形。
 
    莫晓真是有苦说不出,有冤没处申,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是莫亦清,即使要我指证陈贵妃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若是当面对质,他们随便问我几句当时细节就能问倒我。再说督公没有明确证据,又怎能认定陈贵妃就是幕后黑手?若是冤枉无辜该怎办?我不想成为帮凶!”
 
    帝王设立东厂稽查诸王百官,缉拿犯官罪徒,又岂是真的为了清除贪官维护正义?不过是皇权与各宗族政治势力间博弈或倾轧所使的手段罢了!
 
    芮云常侧目看她,眼神阴鸷,语调森冷:“帮凶?”
 
    他眼风一扫,话音未落,一旁待命已久的东厂番子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莫晓便往刑架方向拖!
 
    莫晓骇然瞪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刑架。
 
    沟坎纵横的粗木架子上满是斑斑块块的污痕,被血水一遍遍浸透的木料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肌理,呈现暗沉的黑紫色。而刑架下方的地面上更是沉积了大滩黑色污秽,触目惊心!
 
    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左侧刑架上那人突然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怕声音,并不是哭泣或尖叫哀求,而是像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咕咕声,还夹带着“嘶——沥,嘶——噗噜”的异声,仿佛气流从饱浸液体的孔洞中通过……
 
    根本不像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她终于崩溃了,一叠声地尖声高叫:“我去!我去!!我说!我什么都说!!”
 
    番子却不停下,仍将她往刑架上锁!她想要挣扎,双腿却瘫软如泥,全靠番子提着肩臂顶在刑架上才没有真的瘫倒地上去!
 
    直到芮云常淡淡一声:“放开吧。”番子们才松开她。
 
    莫晓惨白着一张脸,强忍呕吐之意,脚下像是踩着云朵,又像是踏着棉花,跌跌冲冲跑开十几步,只想逃离刑架越远越好!
 
    芮云常缓步靠近她:“莫太医不是说不知要说什么吗?怎么又改口了?”
 
    莫晓耷拉着脑袋,哑着嗓子低声道:“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芮云常嘴角微坠,凤眸半眯,鄙夷地望着面前失魂落魄的清秀文士。
 
    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愿意成为帮凶,稍加吓唬就什么都答应,什么都肯做!尖叫的像是个娘们一样!最表里不一,惯会见风使舵的就是这些墙头草般的文官。最看不起内官的却也是这帮软骨头!
 
    莫晓铁青着脸,垂着眼皮以掩饰眼中恨意,心里死太监、臭太监、混账王八蛋不得好死地一通乱骂!
 
    锁在刑架上那人,即使是收了贿赂也罪不至此!且人都被折磨成那样了,若是真有罪,又怎会仍然死咬着不承认?死也能死得痛快些!
 
    这帮不学无术的太监只知用严刑酷法折磨人逼供,却不愿多费心力去认真调查取证,造成不知多少冤假错案,累累难计的冤魂!她绝对不要成为其中之一!
 
     第20章 刑五日不得死
    芮云常递过来一张叠起的纸,莫晓展开一看,是张事先写好的供书,上面是莫亦清口吻的供述,心底便是一声冷哼,法律程序这种东西,在东厂果然是不存在的!
 
    供书上言,两位娘娘先后显怀,陈贵妃稍晚一些,生怕惠妃先诞下龙子,这就动念加害。事发当晚轮到莫亦清侍值,陈贵妃以腹痛不适为由,先紧急召走三名太医,另有一名太医士去了御药房。值房内只余莫亦清与另一名蒋姓御医。
 
    惠妃娘娘眼看临盆在即却突然小产。而这一名蒋太医突发腹泻,没能及时赶去惠妃处,只有莫亦清赶去,与稳婆王氏一起将早产的龙子捂死,谎报是娘娘产下死胎。
 
    这份供书让莫晓看得不寒而栗,她不知莫亦清是否真的做出了如此泯灭良知的事。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代莫亦清签字画押,也就意味着要代替莫亦清承担这罪责。
 
    谋害龙嗣的罪名几同叛逆,死罪都是轻的,怕是连死都不会死得轻易!
 
    她默默看完供书,将目下事态迅速思量了一番,抬眸望着芮云常:“下官若助督公扳倒贵妃,督公可能免了下官之罪刑?”
 
    芮云常扯扯嘴角:“戴罪立功,可减不可免。”
 
    “那死罪可免吗?”
 
    “就看你表现如何了。你最好把当时细节想想清楚,若还是装傻充愣,那就……”
 
    莫晓沉默片刻:“此去不管成事与否,莫某都将身陷囹吾,可否容莫某回家一次,再与家人相聚一回?”
 
    芮云常唇边一抹讥笑:“方才是谁将自己内家推出来做挡箭牌的?此时倒装得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了?”
 
    莫晓也不争辩,只道:“莫某只求这一事,企督公成全。”
 
    芮云常盯着她看了会儿,忽道:“回去吧。”
 
    莫晓无声地松了口气,正往外走,听见芮云常吩咐:“严立、苗大安,带齐人,‘护送’莫太医回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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