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也知他是出于好意,只是她不在状态而已:“不去了,但还是谢谢你。”
车在邵府门前停下,邵望舒正要下车,又停住了:“你真的不来?”
莫晓冲他弯了一下嘴角:“不了。”
邵望舒转身下车时,肩膀略微有些垮。
莫晓没留意他,在车里愣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定,命车夫改道不回晓春堂,而是去南薰坊芮府。
路上她停了停,顺便买些柿子与蜜梨。
魏氏见莫晓来访,十分高兴:“阿晓,你来了?”
莫晓送上鲜果:“伯母,不成敬意。”
魏氏笑道:“哎,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呀?今年柿子卖得可贵了!哎,也别说柿子了,凡是地里长的都贵的离谱,这老天啊……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下场雨呦!”
“阿晓,既然来了,就留下用晚饭啊。”
莫晓点点头。
魏氏接着又埋怨道:“阿晨也是,怎么也不先和我说一声呢?害得我一点都没准备,菜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莫晓微笑摇头:“他不知道,我是临时起意来看看伯母您的。”
魏氏喊出芮午来打招呼,莫晓见他比几个月前长高不少,不由惊叹。
芮午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多是根据服饰发型来认定对方是男是女,他完全没想到以前一直以为是莫大哥的人,竟然是个女子,将来还要做他大嫂!娘亲和他说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会儿再见到莫晓,芮午显得格外腼腆,都不与她对视,却趁着她与娘亲说话时偷偷打量。
晚饭准备好了,丫鬟们在相邻的厅里上菜,摆放碗筷。
魏氏道:“阿晓,那日在晓春堂看你吃饭用公筷公勺,阿晨让我这里也这样用起来了。”
莫晓赞成地点头:“起初可能有点不习惯,但这样确实能有效预防互相传染。”
“阿晓,过来这边坐。”魏氏招呼她用饭。
莫晓问:“不等阿晨回来一起么?”
魏氏摇头:“不等他!这个不着家的,说是要审案子,天天睡在西厂,我看他是要把西厂当自己家了!要是等他啊,今晚就别吃饭了。”
莫晓心虚地笑笑,张司丞附体般地说着套话:“他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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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厂原是为区分之前盛安福所领的东厂而临时增设,设立得比较仓促,占地比东厂小,刑房监房与办公的屋子都在一个大院里。
只要在西厂大院里,就能听见刑房内不断传出的嘶声惨叫。
芮云常从刑房出来,洗了手,将擦手的巾帕扔在盘子里,冷声道:“上铁枷,今晚不许这几人坐下或躺下,也不得合眼。”
“谨遵督主之命!”众刑吏齐刷刷行礼领命,目送督主远去,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燕王世孙没能捉到,不知是不是提前得了风声,待西厂去捉人时,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燕王亲信之一薛高亦在押送途中逃脱!
督主这些天火气大得很,搞得西厂人人自危,个个都战战兢兢,话不敢乱讲,办差也不敢随意,个比个地守规矩。
然而今日的督主,火气却是特!别!大!!
也不知哪个不开眼的惹了督主!简直是火上浇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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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来芮府,本是希望见到芮云常,与他好好谈谈,却扑了场空,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不知其味。魏氏却是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地应答。
用完饭也不见芮云常回来,莫晓一想到他或许会去晓春堂找她,那两人就错开了,便有点坐不住了。
她向魏氏告辞,离开芮府便往晓春堂赶。
行至半路,突然听车夫急喊“吁——吁——”
马车左偏右转,好不容易才渐渐停下。
莫晓诧异问车夫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回头,惊魂未定地道:“冷不丁窜出来个小子。小的怕撞上他,赶紧停下,倒叫先生受惊了。先生没事吧?”
莫晓摇头道:“我没事,撞到人没有?”
车夫看了眼地上,犹犹豫豫道:“夜里看不清,他没爬起来……”
莫晓探头一瞧,地上脸朝下趴着一人,看这瘦小的身形,像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她心头一紧,就要下车查看他伤势。
杨如意紧随其后。
第178章 晋江独家
【质疑】3
芮云常回到府中, 魏氏见到他便问:“你见着阿晓了吗?”
他不由诧异:“怎么?”
魏氏笑叹:“你再早回来一刻就能碰上她了。”
芮云常讶然:“她来过?”
“还在家用了晚饭呢,等等你不回来她便回去了。”
芮云常意外之余,嘴角不禁带了些许笑意,心头本来的郁结也松解了大半。
昨夜争执过后就没见过她,今日一整天都觉心浮气躁。
不是没想过去找她,但只怕见了面又是一场争吵。
魏氏端详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晨,你们是不是吵过架了?”
今日阿晓突然上门,阿晨却不知此事,她就看出些端倪了。
芮云常自然不会对她说,轻描淡写地道:“没有的事, 你别多心,阿晓来看看你是应该的。”
魏氏便不再追问, 只道:“阿晨, 阿晓是个不错的孩子, 不过就是倔了点。哎,女人家太要强也不好……该冷着点的时候便冷一段时候, 别太惯着她了,她反而更稀罕你。你看她不是来找你了么?”
芮云常没回应她这句, 转了其他话题, 问她阿午是否听话,家中还缺些什么,聊了几句后便让她早些歇息。
魏氏心知肚明他这就要去晓春堂,但阿晨一旦打定什么主意, 她从来都改变不了,该劝的也都劝过了,也只能随他去了。
芮府离晓春堂不过刻把钟的路程,芮云常索性不备车了,他抄近路走过去还快一些。
到了晓春堂,竹苓迎出来替他打水洗手,一边儿道:“先生还没回来,督公先进去坐会儿吧。”
闻言芮云常不禁诧异:“她还没回来?”
“是啊。”
芮云常不由皱眉,就算是他步行抄近路过来,因而与阿晓错过了,但她比他还早离开芮府,若是直接回晓春堂,这会儿也该到了。难道她又去了别处?
她会不会是去找邵望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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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疫病流行,城中的宵禁比以往提前了一个时辰,入夜后便没几个人还在路上行走。
莫晓刚要下车查看那孩子的伤势,紧随其后的杨如意劝阻道:“先生留在车上,让如意去查看吧。”
车夫说这孩子是突然冲出来的,也许确实是意外,但更有点像碰瓷。
虽然莫晓不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有多大威胁,最多就是生计所迫想讹点钱罢了。既然如意这么说了,她便点点头:“你去吧,若是他真受了伤或是昏迷不醒,你再叫我。”
杨如意下了车,走近地上的孩子,伸手去扳他肩头,将他翻过来。
孩子动了动,睁开眼睛哼哼着叫疼,说是被马踢到了。
杨如意见他左裤腿上确有血迹,伸手摸了摸,血迹却是干的。顿时心下一惊,暗道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她急忙跃起转身,就见莫晓掀开车帘探头出来问:“他受伤了吗?”
杨如意检查了车后,又环顾周围,并未见到任何异样或是可疑之人,这才舒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先生的车没撞上他,是来讹钱的。”
莫晓也松了口气,看那孩子衣衫褴褛,又瘦又小,已是深秋的天气,他还赤着一双脚,不由心生恻隐,将身边所有零钱给如意:“就给他吧。”
杨如意接过钱,却不放心再留莫晓一个人在车上,便让车夫去给钱。
那孩子将钱收入怀中,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靠墙坐下。
莫晓观他走路姿态,像是真的有伤,不放心地问如意:“你仔细看过了?他真的没有受伤吗?”
“他裤子上的血迹是干的。”
莫晓皱眉:“那说明他之前受了伤。”
杨如意摇头:“谁知道那是不是他的血?鸡血啊狗血啊,都有可能。但既然是干的,就不是我们的马踢到他的。”
马车行驶起来,莫晓却唤车夫停下,掀帘朝车后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孩子并不过来,反带着几分警惕地望着她,双手捂紧胸口,像是怕她再把钱要回去。
莫晓微笑着:“我这儿有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孩子咽了口口水,犹豫片刻后,慢慢爬起身,一步一步朝马车走过来。
莫晓找出魏氏给她的枣糕,打开盒盖,诱人甜香飘了出来。
孩子望着枣糕,肮脏的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伸手便拿。
莫晓却将盒子往后一收:“上车来,洗了手才能给你吃。”
那孩子没有再犹豫,抬起没有血迹的右腿爬上车来,左脚落下时放得很轻。
莫晓仔细观察他动作,受伤并不像是伪装,若是装的,这孩子未免演技太好。
她让他洗干净手,用酒精擦拭过,才把枣糕给他。
孩子吃糕的时候,她卷起他裤脚,看到小腿上一道撕裂伤,伤口根本没有处理过,呈现湿润的暗红色,还渗着血水与浅黄色的液体。
莫晓不由暗暗皱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摇摇头,只顾狼吞虎咽地吃糕。
“你家里人呢?”
他仍是摇头,费劲地吞咽。如意给他倒了水,他却根本顾不上喝,只是拼命往嘴里塞枣糕。
莫晓怕他吃噎着或是一下子吃撑,便让如意先把糕收起来,对他道:“你跟我回去,若是乖乖的,再给你吃剩下的。”
他一嘴的糕来不及咽下,朝她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杨如意收起来的食盒。
莫晓吩咐车夫驾车回晓春堂,路上替他清理了伤口,用消毒纱布包扎。
没一会儿他们回到晓春堂。
莫晓把这孩子交给董妈,简单说了遍发现他的经过,又嘱咐道:“你带他去把身上衣裳换了,擦洗一下。他腿上有伤,小心别沾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