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死过一回。”
“什么?”莫晓大吃一惊,抬头望着他,她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你……”
他的平静地望着她:“和你一样,我死过一回。只不过前世的我和今生的我都是同一个人。”
“后来我就不一样了……”
莫晓震惊无比,半晌才问了句:“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被盛安福亲手掐死的。”
莫晓忽然想起她曾问过他为何那么憎恨盛安福。“你说他亲手杀了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说得其实就是你自己么?”
他点了点头。
莫晓这下算是想通了所有的疑惑:“难怪我说我曾经有另一段人生,你没有当我是疯子……因为你也曾经有这样的经历。”
好奇心随之而起:“你前一世有没有见过我?我是说罗绮。”
芮云常摇摇头,语气略带自嘲:“我那时候就是个寻常内侍,在宫里庸庸碌碌过了大半辈子,不曾提督东厂,陈贵妃谋害惠妃的事也没有败露,别说罗绮了,莫亦清我也没见过。娘亲早早就病逝了,芮大生反倒活得比我还久。”
莫晓道:“我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是真的该死,但芮大生是个例外。”
停了一停,她又补了句:“盛安福也是。”
芮云常哂然低笑:“真没想到,把人命看得比天还重的莫大夫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莫晓道:“谁让我跟你好了呢,这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芮云常眼一眯,手就放在了她腰间:“说谁是狗呢?”
莫晓急忙抓住他的手往外拉:“说好不许再挠我痒痒了!”
他微笑起来,侧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语调温柔:“好,不挠痒。”
莫晓挽着他的头闭眸回吻他,忽觉身子一轻,被他抱了起来。
她急忙道:“我还没洗澡呢!”
芮云常一脸讶然道:“这么巧?我也没有。不妨一起洗吧。”
莫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第二天清早,莫晓遇见董妈,便问她小幺的情况如何。
董妈笑着回道:“昨晚上这孩子昏睡了一夜,今儿一早醒过来就要下床。老奴还担心他腿上的伤,叫他躺着别动。先生猜怎么着?他给了老奴一堆铜板,说是昨日先生替他缝伤口,他不能再收先生的钱,要请老奴把这些钱还给先生。”
莫晓意外之余也有点好笑:“你让他收着就是了。”
小幺这孩子竟出乎她意料地机灵,第一天少言寡语略显木讷的表现大约是保有戒心的缘故,一旦放下戒心,没几天便与晓春堂里的人熟悉起来。
七日后莫晓替小幺拆了线,他恳求莫晓收留他,还把那日给他的钱又拿了出来。
竹苓与石斛这些天与他相处熟了,也在旁替他说好话。
莫晓既把他捡回来了,总不能再看他在街头流浪,便将他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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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插图的防疫手册终于印了出来,不管识字还是不识字的都能看得懂,老少皆宜。
第一批先是发往京城各医馆,接着是各坊的坊正。要求他们一发现有发烧的病例就要上报,等待惠民医司的人过来诊断。若确诊或怀疑是伤寒,就按照标准流程隔离,并对症治疗。
偌大的京城每日都有许多例发烧病人,莫晓与其他医士很少呆在医司内,几乎整日在外奔走,分散于各处。
与正西坊相邻的正东坊也爆发了疫情,这更证实了莫晓起初的怀疑,很可能是水源被污染了。
她带着邵望舒与另几名医士去查看,向坊正说明防疫的注意事项,安排隔离措施。
正忙碌着的时候,小幺拉了拉她衣袖,小声道:“先生,多了一个。”
莫晓一愣,正想问他是什么多了,小幺又补充道:“和先生一同来的人。”
莫晓看了看周围,与她一同来正东坊的,包括邵望舒有五名医士,忙起来并不注意,这会儿一数,还真的多了一个。
医士们都是一样打扮,戴着口罩与头巾,官服外罩着罩袍,不特别留意的话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莫晓暗生警惕,此人混在医士中间,定然有所图谋。
她女扮男装外出办公,总不能一直带着个小姑娘在身边,但不带如意随行,芮云常又不答应,因此折中一下,让如意等在了坊外。这会儿发现异样,她低声叫小幺出去喊如意过来。
小幺匆匆跑远。
似是发觉小幺跑开,有一名医士朝莫晓走了过来。
就是他么?他的目标就是她?莫晓不禁心跳加快,小幺才走,如意不会这么快赶到,她必须设法拖延才行。
最重要是不能落单给他机会。
她假装没留意这个朝她走来的“医士”,先喊住坊正,又大声叫所有的医士与民壮都过来,说有话对他们讲。
那名伪装的医士见状止步,犹豫不定。但其他医士都聚拢过来,单他一人停在原地反而显得怪异。稍作踌躇后,他也还是走近过来。
莫晓开始详细说明防疫的各项措施拖延时间,只在视线余光中留意此人。
没一会儿,小幺带着杨如意匆匆过来了,后面还紧随着两名干事。
莫晓未免他们被此人看到,指着井台空地转移众人视线,一边道:“我向你们演示一遍该如何做。”
但这个伪装的医士仍察觉到了异样,一瞬暴起扑向莫晓。
莫晓早在小幺去叫人时便摸出荷包里的竹管枪,暗藏手心,但他扑过来的势头极其迅猛,她根本来不及瞄准,急忙转身往如意等人过来的方向跑。
众人都发出惊呼,邵望舒叫了声“辰曦小心!”之后便追在伪装的医士之后。
杨如意与干事们亦加速奔向莫晓。
但那人似是身负武艺,速度奇快,急跨两步便追上了莫晓,手一伸抓住了她左臂。
莫晓回身,扬手对准他的脸按下竹管枪。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准了。
一道红色汁液激射而出,喷了此人一头一脸。
他“嗷”的惨叫一声,仍不肯放开她,只用左手去抹脸。
莫晓抬脚猛踢。
本来以此人的武功,哪怕是视线受阻的情形下,莫晓这种水准也是踢不到他的。但他满脸火辣辣地不知是中了什么毒水,心中又惊又怒,顾不得听声辩位。
这一脚正中两腿之间!
此人痛吼一声,禁不住弯下腰,手上的劲力也松了。
莫晓急忙挣脱了他的钳制。
杨如意恰在此时赶到,拦在莫晓身前,一记掌刀劈向此人咽喉,此人向前弯腰,等于是送上去挨得这一下,当即趴倒。
后方的邵望舒刚刚追及,一脸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们。
这世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啊!
第180章 晋江独家
【故纵】
一名干事上前, 一脚踏住此人后背,掏出皮索将他双手反绑捆起来。
另一人拉下他的口罩与头巾,揪住他头发往后拉高。
莫晓凝目仔细辨认,却认不出这是谁:“我根本不认得他。”
杨如意道:“将此人送去西厂,自有办法问出来头。先生还是先回医署吧。”
莫晓也怕他还有其他同伙,便将后续的事务交托邵望舒继续完成。
邵望舒点点头道:“你放心,该做什么我都清楚。”
-
那两名干事把人带回西厂,将事情经过报与芮云常。
芮云常听完经过,唤入陆修,让他带人先去太医院附近,确保不会再有同伙再次偷袭莫晓。
接着他便大步赶去刑房, 进去见到人却不由一愣。
原因无他,刑架上的人一张脸又红又肿, 双眼被肿胀的眼皮挤成两道缝, 脸上皮肤因被撑开, 甚至带有一种半透明的剔透感,简直和蒸熟透的大猪头一般无二!
这会儿哪怕是他亲娘来了也未必认得出来这是自己亲儿子, 更不用说旁人了!
押送的干事压低声音道:“莫都事交待说要冰敷几个时辰后才能消肿,不过……”一时半会儿让他们从哪儿找冰来啊?打桶冷水给他冲冲脸就够不错的了。
芮云常:“……”
看来当初阿晓给阿午脸上涂番椒汁时还真是手下留情了啊……
认不出归认不出, 一样逼供。
此人却抵死不开口, 非但不肯说出袭击莫晓的目的或是否有主使,连名姓都问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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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回到太医院,既不方便外出,就做些案头工作。
本来时辰已经不早, 她回来没多久,窗外光线已经变成了橙黄色。
邵望舒一行从正东坊回来,他过来向莫晓说明在正东坊统计到的病人情况。说完正事后便关心地问她:“你没事吧?”
莫晓摇摇头,笑道:“有事的是那个人,不是我。”
邵望舒亦笑了笑,又不太放心地道:“那时候他抓住你了,你的手臂……”
“手怎么了?”
随着这一句,芮云常从门外进来。
张司丞与吴子明见状慌忙起身行礼。
莫晓从桌后绕出来,与邵望舒一同向他行礼。
芮云常淡淡道一声:“起来吧。”走近莫晓,微蹙眉头问:“你受伤了?”
莫晓回到太医院之后避去厕房看过,被那人攥住的地方有圈红印,并无大碍,这里也不必多说了,便摇头小声道:“没。”
芮云常看向邵望舒,横竖就是觉得看他不顺眼:“邵太医的办公之处好似不在这里吧?”
莫晓偷偷扯他袖子。
芮云常反手便将她整个手掌握住了。
莫晓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便拿眼瞪他。
邵望舒扫了芮云常一眼,又望了眼莫晓,正瞥见这一幕,本来想回他一句这里好似也不是西厂啊,突然就意兴阑珊,什么都不想说了。
张司丞与吴子明很是尴尬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假装自己是根没长眼睛没长耳朵的柱子,但缄默谦卑的外表下却是汹涌骚动的八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