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十多步,莫晓问他:“你为何不喜望舒?他虽然有点大大咧咧的,为人却是单纯热忱,是个好人呢。”
芮云常挑眉:“单纯这一点倒是没错。”
莫晓追问:“那你为何不喜欢他?”
芮云常:“哪有?”
“从里到外,简直从骨子里透出来。”
“……”
芮云常沉默片刻后道:“他家庭简单,经历也少,单纯热忱在某些时候也算是优点。但此人玩心太重,稍嫌莽撞,不够稳重。与之交往做朋友可以,但不足以交托重要之事,至少不能完全信任托付于他。”
莫晓疑惑:“你今日才第二次见他啊?就能看出那么多?”性格也就罢了,甚至还包括家庭简单什么的……
芮云常道:“见微知著,看一人言行处事的细节,便可知他性子脾气,家庭情况,自幼成长经历……”
莫晓点点头:“有点道理。那你说说看我呢?”
他朝她看过来,忽而笑了笑:“你都把底交给我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莫晓不服气地皱眉:“谁说我把底都交给你了?”
他眯了眯眼:“你还有事情瞒着我么?”
莫晓心一跳,避开他视线:“哪有?”
芮云常不再看她,朝一旁示意,不久就有两乘轿子抬至两人身边。
莫晓正走得脚发胀,瞧见轿子过来真是喜出望外,回芮府还有好多路呢!她是真走不动了,见着轿子就一屁股坐进去,舒泰地叹了口长气,轻揉酸痛发胀的小腿。
芮云常见她坐定,自己上了另一乘轿,低声吩咐一句,轿夫便起轿往芮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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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莫晓睡意渐渐浓重,回到芮府已经过了丑时,她简单洗一下就睡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快中午才醒来。
一睁眼瞧见外头日上三竿,她想起今日还要去骑马的,赶紧起床洗漱,迅速把自己收拾停当了,看看时辰还不到午时才松了口气。
她到前院正堂,瞧见魏氏,与她聊了几句,才知芮云常昨天夜里回来后没多久就进宫去了。
原来今日正旦初一,宫里大朝会,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入宫朝贺,天不亮就要去了。
莫晓这才明白,他一夜未睡,到这会儿还没回府,哪有精神陪她骑马?也难怪昨日她问他时,他显得迟疑犹豫了。
用过午饭后,莫晓陪着魏氏在堂里喝茶闲聊,听到屏门外下人的请安声音,芮云常回来了。
他瞧着只是略显疲惫,魏氏上前问他是否要用饭,他摆了一下手道:“殿前赐宴过了。”
他接着又道:“我要出门几天,晚上就走。”
魏氏惊讶地问道:“这年节里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他避而不答,只道:“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魏氏便不问了,入内去替他准备行装。
莫晓也起身准备回自己房去。
芮云常叫住她:“你要去哪里?不练骑马了?”
莫晓讶异回头:“你晚上就要离京,哪有时间去骑马?”
“这会儿去,到晚上不还有半天时间么?”
莫晓摇摇头:“我当你年节里闲着无事才问你的。骑马什么的本就是闲暇下来做的事,你既然有要务在身,先确保正事要紧。这会儿到晚上总还有两三个时辰,你抓紧休息吧。”
芮云常便朝里面走,莫晓和他并肩走了一段。快到二门前时,他忽而问道:“白天里要怎么才能尽快入睡?”
莫晓停步,讶然道:“你一夜没休息都没睡意吗?”
他摇摇头,朝内院而去。
莫晓也就跟着他往里走,边想边说:“家中若是备有牛羊乳,睡前可以饮一小碗,要温热的。饮少量的酒亦可助眠。另外卧房的布置也很重要,把窗口的光遮挡起来,让房间尽量昏暗,躺在床上时不要想复杂难解的事情,最好是什么都不想……我上次不是写下冥想的方法给你了?”
他道:“我试了几次,不怎么管用。”
莫晓道:“这本是因人而异的,你思虑较多,比常人更容易劳心,若是不能完全排空杂念,可能就无法快速入眠。”
他嘴角忽弯:“上回你坐在我床前时我倒是睡得挺快的。”
莫晓这就想起自己坐在凳子上睡着,还滚到地下去的那回,真是有点不知该怎么接他这句才好。说实话太丢脸,她还是隐瞒其事的好。
说话间莫晓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到内院中,她身为“男客”好像不太合适进入这里,她迟疑道:“我不该进来吧?”但说来她与魏氏毕竟隔着辈分呢,应该也不至于那么讲究吧?
果然芮云常一副并不介意的样子:“你来看看怎么布置卧房。”
进入卧房,莫晓先看了看窗户:“窗户上可以安上滑杆窗帘,用厚窗帘遮光。”她比划了一下,觉得说不清楚,便问他要了笔墨,画出示意图给他,虽然丑了点,至少能解释清楚。
“若是觉得关上窗还是不够安静,可以做双层的窗户。”
芮云常说会找工匠按这式样来做。
接着她看了床前的屏风,建议换成不透光的折屏,并尽量做高一些,至于床幔倒不建议用太厚的,以确保舒适透气。
莫晓还在那儿滔滔不绝,连说带画,芮云常看着她的侧脸却有点走神了。
真的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就这么跟他进了卧房……她就这么信任他?还是因为没把他当男人……
莫晓回头:“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芮云常收敛杂绪,点了点头。
莫晓正准备告辞出去,听芮云常道:“你不问我要去哪里吗?”
莫晓愣了愣,她确实好奇,但想他对自己娘亲也不说,她问也是白问,索性不问了。
他接着道:“我要去辽东,宣旨。”
莫晓并非不知世事胡混过日子,她常看邸报,知道前贵妃陈婥的父亲是左军都督府辽东都司统帅陈公明,芮云常费尽力气去捉来莫亦清,要整下台的自然不会只是一个陈贵妃。
圣上早有旨意召陈公明回京,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要削其兵权。偏偏边疆就这么“巧合”地出了乱子,陈公明迅速反应,抚平蛮乱,立下大功,于情于理圣上都不能硬将“功臣”的兵权削去吧……
她忽然明白过来,今日大朝会他在百官面前露了面,接下来是年节假期,大家都回家过年,见不到人也不会觉得异常,所以他要连夜出发,等到了辽东,陈公明都以为他还在京师。
但这么一来,他去辽东就绝不会是宣个旨那么简单的事。
她担心地望着他:“会有危险?”
他淡然道:“吃个饭都有噎死的可能。”
莫晓没好气道:“是,睡个觉都有可能被噩梦吓死。”
他笑了,似乎有一段时日没做过那样的梦了,是从何时起的呢……
“你去吧,我睡会儿。”
莫晓离开他的卧房,经过外间时,瞧见窗下的案头上摆着一只黑色素釉的小瓷瓶,瓶中插着一对儿小小的金葫芦,不过豌豆大小,却有柄有叶,十分精致可爱。
第60章 晋江独家
【舞姬】
傍晚时分, 姜元嘉来了。
他带着节礼来贺年,魏氏留下他吃茶,又把莫晓请出来一起。坐着寒暄了几句后,姜元嘉问莫晓:“莫大夫,那两条鱼如何了?”
莫晓微笑:“放心,活得挺好。你要看看吗?”
“好啊!”
她带姜元嘉去汀兰院,他亲眼瞧见鱼好好的,这才放心。
莫晓问他:“你也去吗?”
他瞥她一眼,又低头看鱼,淡淡道:“是啊。”
“你们……”莫晓想了想措辞,“小心些, 保重自己。”
姜元嘉有些意外地抬眸看看她,转瞬噗嗤笑了:“莫大夫在想什么呢?要小心什么?”
莫晓讶然:“你们不是要去辽东吗?”
他反问道:“那又如何?”
莫晓倒不好说了, 便只道:“毕竟是出远门, 道上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姜元嘉眨了眨眼, 忽而不笑了,沉着嗓子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莫大夫放心, 咱家会拼命护着督主的,就是死也不会让他出事的!”
莫晓无奈, 她明明说的是“你们”啊!
“我真不是这意思, 我是希望你们全都好好的。平安无事地去,平安无事地回来。”
姜元嘉朝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语气出奇地温和:“咱家知道了。”
“不过, 咱家方才说的也是真的。咱家就是拼死也不会让督主出事的。”
莫晓微愣,以她的立场,此时能说的也只有小心保重了,然而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真遇着什么事了,也只有在彼此身边的人才是真正能依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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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持续了没多久,就听外头芮云常的声音:“元嘉来了?”
姜元嘉立即起身,笑着迎了出去:“来了。”
莫晓亦跟着起身,芮云常却从外头进来了。
莫晓见他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由问了句:“睡饱了?”
他点点头。
莫晓哦了一声,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便道:“午后又送过来好些莫府的东西。但其中大多不是我的。”
上回她去莫府找回自己的物件,大多都是器具药材,可今日送来的却是大量书籍文具、字画器玩,甚至还有银钱宝钞等财物,足足装了四、五车,和搬家似的。
葛大媳妇招呼人把东西搬进汀兰院的时候,莫晓真是有点懵,问了才知是莫府早前被查封的财物。
芮云常不以为意地道:“被官府罚没也是充公,既送来了,你收着便是。”
莫晓一想也是,何况莫亦清害她不浅,这些财物就权当作赔偿好了,她此时一穷二白,连替换衣物都只那么两套可换,确是需要这些。
姜元嘉留下来用了晚饭。在夜幕完全降临后,芮云常与他一同轻装离去,随便得就像两人只是去逛街闲玩,或是与友人相约聚会似的。
他们走时,魏氏只送到前院,倒显得比莫晓更从容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