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云常沉默,陈公明虽因愤恨说要报复他全家,但谋政多年的陈韬应该明白,要削弱陈家势力的并不是他而是皇上。就是把他杀了,皇上一样要压制靖安公府。
但是,人是会迁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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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有了些许现钱,便先去买来十几坛烧酒,并买了许多小瓷瓶。
葛大媳妇一边招呼粗使婆子来搬酒坛,一边半开玩笑地问:“莫公子这是有多爱喝酒啊?”
莫晓笑笑:“这不是买来喝的。”
市面上已经有卖蒸馏制法的烧酒,但酒精度大约也就在40到50度之间,再烈恐怕没什么人喜欢喝。
这样的烧酒临时用来消毒也是聊胜于无,但真正能杀菌消毒的是70到75度间的酒精,这就只能靠自己来进一步蒸馏了。
目前她蒸出来的酒精,其纯度无法达到百分之百,酒精度也并不精准,每次蒸馏出来都或高或低。不过常温下纯酒精的比重是个很好记的数字0.789,谐音的话就是“吃杯酒”,莫晓从初中化学课时便记住了。据此能算出75%酒精的比重,只要她有个秤与量杯,就能配出适当浓度的消毒酒精。
按比例配好的消毒酒精灌入小瓷瓶,用软木塞住,以蜡封口,便告完成。留出数瓶浸泡洁净的棉球,便是酒精棉球了。
至于量杯么,自然还是得靠她自己做。
用一瓷缸,称量出本身重量,倒入适量的水,增加一两便是50克,在水面位置刻一横槽,便是50毫升刻度,逐渐加水,依次刻槽,便能做出各种容量的量杯、量缸来。
这些基础器具她在还是“莫亦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年前那次夜探莫府后就拿回来了。
莫晓开始蒸酒没多久,就听人问:“这是在做什么?”
她一抬头,厨房门外站着芮午,那对与芮云常极为相似的凤眸眨了两下,好奇地打量着炉灶上微微冒着蒸汽的蒸馏锅。
莫晓微笑道:“蒸酒精啊。”
芮午走进了厨房,仍是盯着蒸馏锅看。
莫晓见他好奇,解释自己在做什么的同时,顺便教了他一点极为基础的物理化学知识,当然都是用这时代的人能接受的说法来说,把太现代或是太学术的词换成易于理解的生活用语。
芮午到底是小孩心性,起初两天还兴趣颇浓,在莫晓指导下,帮着她称量、调配酒精并灌装封口,两天后看她还是在重复做这些事,失去了新鲜感便不再来汀兰院了,趁着年节还没结束和街坊小伙伴玩得欢。
莫晓蒸馏酒精之余,还抽空把送来的莫府物品整理了一遍,理出一部分她用不到的,这就准备去当铺质押变现,这样她手头也能有更多现钱。
整理出来有衣物首饰,亦有字画,大包小包东西挺多,魏氏让管事葛大陪莫晓去,带上两个外院跑腿的,一个叫俞三,一个大兴,帮忙提拿东西。
芮午听说莫晓要出门办事,便说要一起去。莫晓欣然答应。魏氏笑着嘱咐两人要回来用晚饭。
莫晓要质押的东西较多,解典铺里的老师傅一样样估价过去,花了不少时间。等全都估算完毕,结算清楚,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她带去的东西一共质押了五百多两,那几幅字画尤其值钱。银两太沉,折算成宝钞都是厚厚一叠。且这还只是部分家当!
对此莫晓十分意外,没想到莫亦清那样折腾花销,竟还会有这么厚的家底。但他若还收藏有这么多值钱的字画古玩,缘何不拿去抵债,却要干冒巨大风险收陈贵妃的贿赂呢?何况她在莫府时都没看见过这些东西。
整理时她已经起疑,这会儿见这些东西竟质押了这么多钱,心里就有点数目了,这些东西恐怕不全是莫亦清府中的,还有其他被抄家罚没之人的财物。也不知是下面人为讨好芮云常而多送的,还是他吩咐过的。
但就算不是他本人吩咐的,他对此应该也是知情或说是默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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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七,已是年节最后一天,走在街上仍是一股浓浓的年味。因上元节与正旦相距不远,不少店家已经开始做起上元节的准备,在店门口布置各式各样的彩灯。
莫晓一行离开解典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芮午少年贪玩心性,走走停停,东张张西望望。
时候已经不早,莫晓不想让魏氏等得心焦,便催芮午走快些。
俞三熟悉路,带他们抄近路穿小胡同回家。
走了一段后,前方胡同口过来三人,脚步匆匆。
胡同狭窄,只容两人并肩,双方交会时,那三个人贴右侧墙走,走在前头的俞三与葛大便往左让。莫晓与芮午也跟着向左。
那三人经过了葛大,到了芮午身侧时,其中一个戴圆帽的高大汉子忽然出手夹住他,将他整个人横提起来。
芮午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便被捂住嘴。
莫晓就在芮午后面,本能地去拉他胳膊,才拽住了,就被另一个褐衣汉子一把扯开,站立不稳向后摔在地上。
第63章 晋江独家
【旧伤】
“你们干什么!”大兴走在最后, 见状大喝着上前拦阻,被戴圆帽的汉子当胸一脚踹开,向后直飞出去,倒地后竟连爬也爬不起来。
莫晓顾不得站起,深吸口气先放声大喊:“有强盗!抢钱啦!”
那三人理也不理她,夹着挣扎不休的芮午,跨过躺在地上的大兴,往胡同另一头跑。
“站住!”俞三吼着,绕过葛大,朝他们追去。
便在此时,胡同尽头另有两道身影闪出, 朝劫走芮午的三人疾速奔来。
空手的两名汉子低喝着拔出刀子,与来者缠斗起来, 显然双方是敌非友。抓着芮午的戴圆帽汉子见势不妙, 立即掉头转身, 往他们来的方向跑,正撞上追来的俞三。
“把人放下!”俞三迎面过去, 双手张开阻拦。
那汉子奔到俞三近前,忽然将芮午往地上一摔, 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首, 匕首从下往上,斜斜从俞三的肋下刺入,直入心脏,拔刃, 动作一气呵成,显然绝非寻常强盗,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俞三噗通跪倒,热血从胸前喷溅而出,直挺挺扑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芮午被那一摔摔得头晕眼花,拼力爬起来正要再跑,戴圆帽的汉子像抓小鸡一般将他拎起,夹在胳膊下,继续疾奔。
而莫晓正挡在他前行方向。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她才从地上爬起来,就瞧见俞三被杀的一幕,骇得腿也僵了,眼睁睁望着那汉子溅满鲜血的狰狞面容逼近,都不知该躲还是挡。
“让开!”汉子怒吼道,扬起匕首朝她刺来。
莫晓也想让开啊!可对方来得极快,她根本来不及躲开!
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她身前,并指为掌,如刀般劈向戴圆帽汉子持刀的手腕。
汉子手腕一沉,躲开这一掌,翻腕,匕首刺向来者前胸。
莫晓看向来者,是芮云常!
她倒抽一口冷气,还没等她这口气吸完,就听当啷声响,染血的匕首落地,戴圆帽的汉子痛吼一声,脸朝下摔倒。
芮午被汉子左手夹着,这就被他一起带着往地上摔。芮云常伸臂揽住芮午,一脚将汉子踹远。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直到这会儿,莫晓倒吸进去的那口气才吐出来。
一道红色身影从他们身边掠过,带起一阵风,径直闯入另一边的战团,以三对二,立即打破势均力敌的缠斗局面。
芮云常回头看向她:“你没受伤吧?”
莫晓惊魂未定地摇摇头,目光扫及前头地上趴着的俞三,顾不得再问芮云常是如何知道他们会遭袭的,快步绕过他,跑到俞三身边。
大量鲜血正不断从俞三身下涌出,而他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双目空洞死寂。
莫晓看见他散大的瞳孔心就是一沉,再去摸他颈侧,发现已无脉搏。
她再往前看,一开始就被踢倒的大兴仍躺在地上。她奔过去,见他神智仍然清醒才稍稍松口气,立即半蹲半跪在地,替他检查伤势,那一脚就踢断了他三四根肋骨,但听其呼吸声音,断骨并未刺破肺部。
她低声叮嘱他暂时躺着不要乱动,以免断骨尖端刺破内脏,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更多东厂干事赶到,很快将三名袭击者都擒住了。
芮云常走到她身边,朝她伸出手。
她抬手握住他的,他拉她起身,察觉她手指冰凉,手在不停发颤。
但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大兴的伤势极重,不能坐或站,只能平躺,移动起来要十二分小心,快找个床板或是门板来抬他。”
芮云常回头叫来两名东厂干事,让他们按莫晓吩咐去准备东西。
莫晓嘱咐完两名干事搬动大兴时应注意的事项,再回头看向芮云常,才发现他胸前衣裳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中衣,中衣白色,很明显能看到有鲜血不断渗出。
“你也受伤了!”她担心地低呼一声,急忙跨上一步,小心翼翼地拉开芮云常胸前衣料破口,伤口入肉并不深,但比较长,也需好好处理。
她皱眉低头,从荷包里拿出一小瓶酒精棉球,拔开塞子:“伤口要先消毒,别感染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一点小伤,回去再弄吧。”
莫晓微愕,方一抬头便瞧见他正低头凝视着她,眸色很深,并不是平日那种眼神。
她愣了一瞬,轻轻一挣,他便放开了。
身后响起一道女子声音,清亮而干脆:“禀督主,贼人全都拿下了,请示下要如何处置?”
莫晓讶然回头,方才昏暗的暮色中,那道着红衣的身影她不及细看,只以为是元嘉,没想到却是个陌生的女子,听声音十分年轻,暮色朦胧中五官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出几分,这是个容貌出色的姑娘。
芮云常淡声道:“全押回东厂,等我稍后来审。”
“是。”女子领命而去。
莫晓没瞧见姜元嘉,不由担心起来:“元嘉呢?他还好吧?”
“好得很。”芮云常道,“他带人走另一条路去找你们了。”
莫晓点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兴的伤势较重,被抬去找骨科大夫正骨。余下的人里芮午只是受了些许惊吓,还有少许擦伤。葛大幸免没有受伤。他们便先回芮府。
魏氏正不安地等在前院正堂,一听见他们回来的声音,就快步迎了出来,瞧见芮云常兄弟俩与莫晓都安然无事,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芮云常方才一回家,就语气急迫地问她阿午和辰曦是否也在家中,听闻他们去了解典铺后一句话也没说,掉头就走。她极少见他如此焦灼急切,意识到阿午他们可能会出大事,她一直提心吊胆到现在,总算是等到他们都平安回家了。
但看到阿午那失魂落魄的样,她知道确实是出了事。
“发生什么事了?”
芮云常只轻描淡写道:“娘,阿午方才差点被人劫走,有些许擦伤,你替他上点药。你们这段时日不要再出门了,我会派人过来的,有什么事让他们去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