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此:「你也下来。」
宴随确实下来了,但只到屋子门口就和瞌睡懵懂睡到一半被叫起来的傅明灼到了别,并没有把人送到大门口。
傅明灼揉着眼睛走出来:“哥哥。”
傅行此拉下她的手:“睡着了?”
“嗯。”傅明灼打个哈欠,跟他诉说奇闻异事,“姐姐的房间好大好漂亮,像宫殿一样。”
眼见宴随转身要进屋,傅行此顾不上回应傅明灼,留下一句“你在这里别动,等哥哥一会”就匆匆朝宴随走去。
走两步,他感觉到什么,抬头一看,看到二楼西间宴连拉开了窗帘看着他。
他颔首做回应,脚步不停,跑上台阶,抵住将将要被从里面关上的门。
论力气,宴随当然抵不过他,很快被他推开了门,抓着手臂从里面揪了出来。
“干什么?”宴随挣扎。
“我们聊聊。”她动静太大,手胡乱挥舞,傅行此把她另一个手也抓住。
“有什么好聊的?”没了手的自由活动权还有腿,她胡乱地踢,“最后一次,你以后别再拿你妹妹做借口。”
但很快双腿也被他拿膝盖顶住抵在门上,傅行此眸色深深:“你不管她了?”
她只剩语言可以反击。
宴随看一眼傅明灼,确定她听不到,降低了音量反问:“我为什么要管?又不是我妹妹。”
“你以前不是说要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么?”
都分了这么多年了,当年那点年少不懂事许下的承诺有什么值得提的,宴随冷笑,反唇相讥:“你还说永远喜欢我呢。”
傅行此把她制得更紧些,盯了她半晌。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做到呢?”
第31章
宴随止住徒劳的挣扎, 卸过妆的脸原本被月光照的有几分惨白, 但因为方才的用力染上一层绯色, 僵持许久, 她忽而露出个古怪的微笑, 带一抹讥诮,语气也转为轻佻:“所以你做到了?”
她的表情和口吻都不是令人愉悦的类型, 十分打击心平气和聊一聊的积极性。傅行此手中力道松懈下来,那趋势似乎是下一刻就会松开她,然并没有,他重新握紧她的手臂,力道比之前更甚几分。
他并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
任由他抓着, 宴随懒懒散散靠上背后的门板, 红木的温度透过夏日轻薄的衣料慢慢渗透到皮肤, 带来丝丝凉意,她下巴朝上方扬一扬, 意有所指:“松开吧, 我姐可在家呢。吶,正看着你呢。”
有屋檐挡着,宴连房间窗户望出来和这里是完全被阻隔的, 哪里看的到什么。
不过这不是重点, 傅行此知道她的重点只有“我姐”两个字。
“跟她有什么关系?”他头也不回, 没因她的话起任何波澜, “就因为我给她妈妈送了花?”
宴随定定地看着他很久, 不再是戏谑的表情, 那种眼神特别像她当年看他的眼神。她两度想张口,最后说出口的话显得很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追我?”
傅行此并不想说些高中生才乐此不彼的幼稚情话,他反问:“男人追女人,还能是什么理由?”
“我问八年前。”宴随说。
八年前,年少轻狂可以被原谅,矫情也可以肆无忌惮,所有的喜欢都可以光明正大,谈及往事,他并不遮遮掩掩,选择直言不讳:“因为喜欢。”
个骗子。
宴随扯着嘴角凉凉笑了笑:“那你为什么追齐刘海……哦,就是李倩。也是因为喜欢吗?”
她显然低估了男人避重就轻的本事。
“我哪里追她了?”傅行此四平八稳。
嗯,失策。
一时忘了是齐刘海追的傅行此。
“那答应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吗?”
这个问题傅行此不再那般得心应手,顿了顿,张了嘴却又噤声,眼神转了个弯朝屋内望去了。
夜很静,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很清晰,宴随从门口探出脑袋,也朝里面望去。
宴连踩着拖鞋匆匆下楼来,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
“还不松开?”宴随收回身来,扭了扭手腕,表情很戏谑,“真要被她看见了呢。”
傅行此真的松了手,不过倒不是因为宴连,而是因为门口停下辆漆黑澄亮的大奔,后座门打开,醉醺醺的宴其盛一条腿摇摇晃晃地迈下了车。
在人家的地盘,当着人家的面,对人家的女儿动手动脚,影响实在不太好。
宴其盛看着大门口捉草地上蚂蚱的傅明灼,又看看屋子门口的傅行此,因为傅行此差不多完全挡住了宴随,他没有看到她,唯二看到的两个都是陌生人,他以为是走错了家门,要把腿收回去。
“爸爸。”宴连从门里走出来,对门口纠缠不清的二人视若无睹,脚步未停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直奔宴其盛而去。
听到大女儿的声音,宴其盛又把收了一半的腿重新放下。
司机和宴连一块把他从车里扶了下来,没走两步,他手撑着围墙的门框开始吐,奈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好一阵干呕。
宴随站在原地不动,默无声息地看着那一幕,眼神渐渐冰冷。
她手机就在她的口袋里,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
宴其盛喝醉了,没有打电话给她让她来接,他只找了宴连。
宴连给宴其盛顺着背,埋怨道:“爸,你干嘛又喝这么多酒?”
应酬避免不了。宴其盛摆摆手,过了好一会那阵恶心感才淡下去,他擦擦嘴角,直起身,指指一旁瞪大眼睛回视的傅明灼:“这小孩是谁,门口男的是谁,咱们家有客人吗?”
宴连默了一会,回答:“阿随的朋友。”
宴其盛没当回事,大着舌头招呼傅明灼:“小朋友进去坐。”
上台阶的时候,宴其盛又招呼傅行此:“在外面干什么,进去坐啊。”话说到一半,他便发现了被傅行此遮挡的宴随:“阿随也在啊。”
傅行此虽是松开了宴随,但并未拉开和她的距离,两人依然挨得很近,这种架势,宴其盛就是喝的路都走不稳了家都认不清了,也能一眼看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停下脚步,尽力赶走眼前的晕眩,将傅行此从头到脚扫视一圈,扭头问宴随:“阿随,这是男朋友啊?”
宴随似笑非笑地看完傅行此,又去看搀着宴其盛的宴连,这两人倒是都把云淡风轻诠释的很到位。
视频的事情过后,宴随很多次想象过有朝一日他们三个面对面聚到一块会是什么样,想必一定是一出好戏,反正不管怎么想,都有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共同点——傅行此和宴连在同一队,她单打独斗。
虽说实况似乎和想象有很大出入,不过那种诡异的感觉和想象中如出一辙,磁场疯狂扭曲的感觉。
傅行此无视她的不怀好意,退开一步,朝宴其盛颔首打招呼:“叔叔你好。”
宴其盛连说了两声“你好”,依然没停止目光露骨地打量拱自家白菜的猪,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这么来回看了三四遍,终于又开口了:“几岁了?”
“27。”傅行此说的是虚岁,因为锦城老一辈都惯用虚岁。
“嗯…”宴其盛还是没停止打量傅行此,似乎想用自己犀利的看人眼光透过现象看本质,“在哪里高就呢?”
傅行此刚想回答,宴随打断:“爸,喝醉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事情显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因为和邻居富太太们打完麻将的罗子琴也回来了,先是问了门口的傅明灼:“你是谁家的孩子?”
傅明灼没忘记宴随的叮嘱,张口就来:“阿姨好,我是晶晶姐姐的妹妹。”
“你好。”罗子琴没怀疑,朝屋子门口那堆人望了一眼,没看到罗晶晶,随口问傅明灼,“晶晶来了啊。”
“晶晶姐姐没有来。”
罗子琴和傅明灼掰扯的时间里,宴随食指穿过傅行此纽扣间的空隙勾住他的衣服把他勾近些:“诶,我妈也回来了。我妈比我爸难缠多了。”
她继续把他拉进,踮起脚尖,用仅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可想清楚哦,我妈可没醉,要澄清赶紧澄清,不然到时候……他们怕是没法接受你跟姐妹两个都牵扯不清。”
她说的神神秘秘没头没脑,但傅行此听得懂,她的意思是如果将来宴连带他给父亲和继母介绍认识,有今晚的事情打底,情况将会变得非常棘手,天底下没有谁家的父母可以接受女婿和两个女儿都有牵扯。
嘴上说的大方又体贴,但是这动手动脚表演亲昵的架势可丝毫没有打算让他全身而退的意思。
衣服因为她的动作绷得很紧,傅行此顺着她的力道前近一步,清楚看到他的动作令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解。
罗子琴果然注意到这一幕,也顾不上招呼傅明灼了,立刻前来围观拱自家白菜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傅行此不卑不亢地问好:“阿姨好。”
宴其盛指着傅行此给罗子琴介绍:“这是阿随的男朋友。”
和宴其盛一样,罗子琴也把傅行此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最后不动声色地笑笑:“进去坐啊,站在外面不热么?”
“别了吧。”宴随指指百无聊赖转圈圈的傅明灼,对傅行此说,“这么晚了你妹都困了,早点带回去休息吧。”
罗子琴诧异:“她说她是晶晶的妹妹啊。”
傅行此脑子稍微那么一转就能猜到宴随和傅明灼达成了什么交易而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他啼笑皆非地澄清,不过把锅都甩到了傅明灼头上:“是我妹妹,不好意思,小孩子比较淘气。”
为时已晚,且宴其盛醉醺醺地话都不清楚,确实不是什么了解女儿男朋友的好时机,罗子琴也不强求,客套完“下次来”就放了行。
宴随把兄妹俩送到门口,因为他方才的毫不避讳,她的目光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傅明灼困得哈欠连天,拉着傅行此要走:“姐姐再见。”
“再见。”
傅行此却定住脚步,按住傅明灼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憩,他斟酌着开了口:“我和宴连,毕业后联系就少下来了,准确地说,自从和你在一起、你提了要求开始,就少下来了,到现在我们只剩每年看望彼此母亲的关联。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产生我和她关系匪浅的错觉,如果是因为这样才让你改变主意拒绝我……”
宴随打断:“那曾经呢,你喜欢过她吗?你们一起没了妈妈,却只是朋友吗,没产生什么同病相怜的共鸣,没有惺惺相惜抱团取暖吗?”
即便没有那通视频,只要设身处地地将自己代入他们任意一个,便能轻易想象在一旦那种境遇中出现一个同伴,可以理解其所有蚀骨噬心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绝望,那个人会成为绝对的灵魂伴侣和精神依靠,同时,这个人和自己年龄相仿,品貌上乘,后来还成为了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班同学。
平心而论,宴随觉得自己完全没法逃脱爱上对方的命运。
沉默很久,她听到傅行此的回答:“是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心中大石头彻底落地,自嘲之余,她仍有疑虑:“她也喜欢你,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傅行此沉默很久:“这么久以前的事,都过去吧,行吗?”
“行。”宴随大方点头,“哦对了,我拒绝你不是因为宴连,是我没有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第32章
宴随拉开客厅的门, 就听到宴其盛瘫在沙发上醉醺醺地教训宴连:“你妹妹都把男朋友带上门了, 你呢?你呢?能不能学着点, 到时候她嫁人了你这个当姐姐的还没对象, 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你就打算这么赖在家里赖到八十岁还是条老光棍啊,我怎么对得起你妈?”
罗子琴端着蜂蜜水从厨房出来, 听到最后一句话明显不悦。
宴随视而不见,径直上楼回房间,罗子琴在后面假意咳了好几声,她不搭理,装作没听到。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 罗子琴来她房间, 门也没敲直接闯了进来, 反手关上门就是劈头盖脑的一顿责备:“宴随!你怎么回事?你爸喝醉了你姐姐知道留在客厅照顾你爸,你呢?我提醒你你当我咽喉炎吗?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宴随脸上有面膜, 唇周不好有太大的动静, 嗓音压得很扁:“一个你一个宴连一个阿姨,三个人照顾他了,还不够?”
罗子琴气得手指都发抖了:“这是够不够的问题吗?这是心意, 你爸已经很偏心你姐了你还不抓紧表现, 你脑子在想什么我有时候真想打开来看看, 非要跟他硬碰硬对你有什么好处?!爱哭的孩子有奶喝这个道理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 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越长大这性子越来越刁钻古怪!”
“有道理。”宴随扯下面膜坐起身, “那我现在去把他叫起来照顾他。”
罗子琴非常生气,但也不知怎么的被宴随气笑了,这一笑威严就去了大半,她尴尬干咳一声,重新板了脸:“给我站住,一天天无法无天的。”
罗子琴来找宴随,教训宴随脾气倔不懂事是其次,更重要的目的是盘问男友,之前罗子琴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人都送到家门口来了,她岂能继续坐视不理。罗子琴对女婿的要求非常简单,要么是可以随意操控的傀儡上门女婿,要么是家世显赫的公子哥,至于人品相貌,能及格就行,她并不太看重这些,利益才是永恒的,真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对付罗子琴宴随熟门熟路,一通四两拨千斤,半点重要的信息都没让罗子琴捞到,罗子琴眯起眼,怀疑女儿看上的是人家的美色:“阿随,你不要脑子拎不灵清,男人的相貌是最次要的,皮囊都会随着时间衰老,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当年怎么就看上我爸了呢?”宴随嗤笑,“你怎么不找个丑的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