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随隔着塑料袋把玩着小的那个,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跟着旋律哼完一段,到间奏部分,他已经重新起步,她揶揄道:“家里没有?”
傅行此看她一眼。
“顾忌灼灼在,所以不带女人回家?”
傅行此不搭理她,专心开车,车进小区门,栏杆处智能检测到车牌给予放行。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继续发问:“那我是第几个?”
“……”
“第一个?”
“……”
他似乎不愿承认她的特殊。
宴随自己跟自己对话:“没关系,我可以去问灼灼。”
“……”
看傅行此吃瘪,宴随得逞轻笑。这些答案,其实早都从与傅明灼的聊天中知晓。
傅行此开家门的时候她又有新的问题冒出来:“灼灼要是不喜欢我,你还带我回家吗?”
傅行此推开门,不咸不淡地奚落她:“以前也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啊。”
宴随跟进去:“以前也不见你会不理我啊。”
傅行此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道小小的人影赤着脚跑下来:“哥哥!”
后面有保姆追着喊:“灼灼,把鞋穿上!”
傅明灼见到宴随,脚步一顿,眼睛眨了眨,吃惊的表情瞬间转化成狂喜:“姐姐姐姐!!!”
看着三步并作两步跑来的傅明灼,宴随干咳一声,装作不经意把手背到了身后。
傅行此听到这声暗示意味很重的咳嗽声,回头看她一眼,看到她的眼神,他在短暂的莫名之后随即了然,不动声色走到她身后拿过了她手里装着安/全/套的袋子。
*
傅行此认识祝凯旋很多年,一直觉得这人有时候眼光过于毒辣,甚至可以说到了未卜先知的恐怖水准。比如见宴随第一眼,他只不过说她一句“也就那样吧”,他自己都没觉察出自己对宴随有什么别样的感觉,结果祝凯旋上蹿下跳拼命给他刷存在感,问他为什么,他说:“以前要是让你看美女你只会给个面子说‘还行吧’,绝对不会这么刻薄。这叫什么?这叫典型的口是心非外加死鸭子嘴硬。”
这算是什么鬼理由?
最初傅行此不屑一顾。
很快他就栽得心服口服。
虽然被人看穿一切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但傅行此不得不承认,祝凯旋确实看的准。
不过,祝凯旋这辈子最狠的未卜先知,并不是这个。
而是……
——灼灼现在黏着小随儿是好事,但是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她要是以后一直都黏着小随儿睡觉,你怎么办啊?
这狗东西竟一语成谶。
当晚,傅行此独自在自个卧室里,面对床尾只剩一个盒子的塑料袋子,啼笑皆非地给祝凯旋发了微信骂他:「傻逼祝凯旋出来受死。」
祝凯旋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就挨了他的骂:「你才傻逼,我他妈怎么你了?????」
深夜两点多,傅行此睡一觉,从梦中醒来,口渴准备下楼去客厅倒杯水喝,他打开房门,看到走廊另一头傅明灼的房间房门下透出亮光来。
这两人这么晚还不睡觉?
担心是傅明灼又做了噩梦,傅行此轻轻推门而入。
她们似乎只是忘了关灯,傅明灼蜷在宴随身边紧紧抱着她的胳膊,依赖之情不言而喻。
宴随平躺着,睡颜恬静,她穿着他的T恤,双臂露在被子外面,细长的手搭在小腹上,是很优雅的睡姿。
床头,梁赫之的照片70度斜角竖立,她眉眼温柔,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傅行此抬手关灯的动作顿住,站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发送了一封邮件。
这些年来,他总是会给这个邮箱发消息,有时说说自己和妹妹的近况,有时单纯把它当个树洞,他所有的脆弱和负面情绪都可以在这里毫不掩饰地发泄。
有时长篇大论,有时寥寥数语。
只是收件人从不给他回信。
这次他的邮件很短,只有一句话,还有个附件。
「妈妈,我给你们拍了张合照。」
第35章
翌日早上, 傅行此被卫生间里噼里啪啦的动静给吵醒, 噪音连绵不绝, 即便他把头埋进被子也无济于事。他前一晚没怎么睡好, 眼睛酸涩无比, 眯眼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
才不过六点十五分。
卫生间里的人完全没有考虑他还在睡觉的自觉,动静颇大, 甚至连卫生间的门都懒得给他关。
昨天他明明一个人在房间睡的觉,至于此时此刻谁会出现在他房间的卫生间,答案显而易见。
“宴随。”傅行此坐起身叫道。
喊了两声,卫生间里面水龙头的流水声停下来,宴随的脑袋从卫生间探出:“干嘛?”
她在洗头, 头发混着绵密白色泡沫堆在头顶, 砌得老高。
傅行此不说话, 一张脸上写满对她一大早扰他清梦的无声控诉。
宴随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她并不觉得抱歉, 留下一句“总不能吵到你妹妹吧”就把头缩了回去。
二楼一共三个房间, 傅明灼那边怕吵到孩子,他父母的房间虽然没人居住但总归不方便去,唯一没任何心理负担的就是他这里。
水流声继续响起。
“宴随。”傅行此又喊道。
宴随关了水龙头:“干嘛?”
“把门关上。”
“自己来关。”水流再次哗哗流得欢快。
傅行此:“……”
料想她洗个头也花不了太久的时间, 傅行此又躺回去, 想着忍忍就算了。果然, 没多久卫生间里就消停了, 她踩着拖鞋的脚步离开他的房间。
但他显然错了, 约莫一分钟后她又回来了, 卫生间里再次开启不太平模式,隔上几秒便发出瓶瓶罐罐被拿起放下磕在洗手台边的声响,砰砰乓乓,不绝如缕。
傅行此就是再困也架不住她这个打扰法,百般无奈地拿过手机浏览新闻。
她的折腾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傅行此。”
“啊?”
伴随着翻箱倒柜的询问声:“吹风机呢?”
“没有。”他一个大老爷们,头发十几二十分钟就自然风干了,根本用不着电吹风这种鸡肋的东西。
“吹风机都没有。”宴随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了,“那你记得给我买一个。”
傅行此抬眸看她,本想说傅明灼那边有,却一时失语。她一头浓密卷发湿漉漉地披散,脸上已经画好了精致干净的妆容,身上还穿着昨天用来当睡衣的他的T恤,没过臀部的长度,两条白花花的长腿晃在外面,她接受他的新身份接受得很顺畅,完全不避讳他,没穿内衣,曲线轮廓在单薄布料下无处遁形。
傅行此看着她走近,在他床边坐下来,幽香阵阵,红唇不断开合施号发令:“还要卷发棒,直板夹,睡衣,拖鞋,卫生棉条,换洗的衣物,护肤品化妆品,牌子我一会列给你,我不是每次出门都刚好带着化妆品的……哦还有皮绳发卡发箍之类的小玩意也要给我备好。”
看他心不在焉,宴随皱眉:“你记住没有啊。”
“太多了,怎么记得住。”傅行此垂了眼目光重新回到手机,“今天早点下班,带你去商场买吧。”
“干嘛,找我约会啊?”
傅行此眼睛也不抬,默认:“这不也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之一么?”
“嗯。”宴随点头认可,伸手去遮他屏幕,“那你也有你的责任和义务。”
傅行此:“比如呢?”
她一点没变,要求和多年前如出一辙:“秀恩爱,改密码,交账号。”
傅行此维持了一早上的面无表情终于有所松动,生动不少,类似于啼笑皆非,不过还是把手机给了她,补充道:“密码没有改过,微信的密码也沿用了你设置的那个。”
微信的兴起在他们分手之后。
宴随装作不知,露出个诧异的表情:“为什么不改?”
过了会,傅行此说:“懒得。”
接下来,傅行此眼观鼻鼻关心看着她翻了一圈他的微信通讯录,她根据头像点进几个聊天记录,删了几个她觉得目的不纯的女人,不过并没有删纪晓初和宴连,她手指停在宴连的名字上头片刻,却最终没有点下去。
傅行此注意到,干脆自己动手点开了聊天记录,他和宴连的聊天加起来只有半页内容,前一次扫墓给彼此母亲送花后的客套感谢话。
宴随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点返回,埋怨道:“干嘛啊,我又没想看。”
再往下,就是她自己了,她把自己设置成星标好友,消息置顶,然后去了他朋友圈,确认他一条朋友圈都没有,而不是有状态设置成了什么指定好友可见。
上一次秀恩爱,照片是现拍的,不过这次好像不太适合现拍,背景是床头,他穿着睡衣,她穿着过于宽大的一看就不是自己的T恤,头发湿着,实在是过于旖旎的画面,怎么看怎么令人浮想联翩。就算她不是个很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也不代表她喜欢向别人展露这种较为隐私的瞬间。
于是她去自己朋友圈挑了两张照片保存下来,反正发个人照和发合照效果差不多。
状态输入框里,宴随简单粗暴打了个红色爱心就当完成了文案,接着点进图片框去他相册选照片。
随着相册图片铺列开来,空气有几秒钟的冻结。
她看到前一晚他神不知鬼不觉拍的照片,也看到之前祝凯旋发给他然后被她勒令删除的照片,他存图的速度倒是快。
气氛霎时暧昧。
宴随眼眸垂着,睫毛遮住眼中所有情绪,她停止胡思乱想,将自己的自拍发送出去,盯着这条状态等了一会,点赞和评论爆炸式增长。他的微信好友不是惊讶于他居然发朋友圈怀疑他被盗号,就是夸他女朋友漂亮夸得天花乱坠。宴随满意了,评论一句“谢谢大家”,然后默不作声地把手机还给傅行此走了。
这么安静,倒不像是她一贯的作风。
傅行此正这么想着,手机收到祝凯旋发来的微信:
祝凯旋:「我操,你跟小随儿?!」
祝凯旋:「恭喜。」
祝凯旋:「早这样不就得了,死鸭子嘴硬什么?」
……
一阵疯狂的消息提醒震动后,傅行此的手机终于迎来短暂的休息。
然而以上这些显然不是祝凯旋的重点。老鸨依然敏锐到可怕,洞察人心到仿佛他是个无所不知的半仙。
祝凯旋:「所以你昨天骂我是因为灼灼把她霸占了吗?【奸笑】」
傅行此:“……”
与此同时,宴随也向他证明了她还是那个不省心的宴随。
「哥哥。」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想我想得都没睡好?」
第36章
傅行此的目光有短暂的停顿, 指尖落到屏幕上, 回复她的是一句毫无关联的「傅明灼那边有吹风机」。
宴随难得见好就收, 没再揪着他睡没睡好的问题不放:「我找不到。」
「你问她要啊。」
「那不是把她吵醒了?」
傅行此:“……”刚才在他房间造反的时候, 可没见她展示哪怕十分之一的素质, 那架势就差把他卫生间给拆了。
他叹一口气,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一分钟后再回来,手里多了个样式稍显老旧的吹风机,经久未用,他先把插头插上插座试了试它是否仍可正常使用,随着通电, 吹风机发出轰鸣声, 他关掉, 给宴随发了消息:「过来。」
料想到她没那么听话,傅行此又拍了张吹风机的照片给她发过去。
果然, 比他图片早那么零点几秒, 她的消息跃然屏上:「干嘛?」
宴随没回了,到的很快,拿着吹风机进了卫生间, 她把插头插上镜子旁的插座, 第一句话就是质疑:“你不是说没有吗?”
傅行此倚在门边上看着她, 回答:“我妈的。”
“啊?”宴随看着吹风机, 又看看他, 神色有点复杂。
看出她的异样, 傅行此面色冷下来,走进去朝她伸手:“怕?还我。”
“不是。”宴随手背到身后躲避,解释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用你妈妈的东西。”
傅行此沉默一小会:“你用,没事。”
换了别的事情,宴随一定是要打趣“你用”和“没事”究竟是因果关系还是并列关系的,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抖机灵亦或调情的时机。
她没再说话,他亦然。
十几年前的吹风机当然比不得现如今有那些个什么负离子冷热调节之类花里胡哨的功能,只有低风和高风两档风速可供选择,热风会对头发产生损伤,所以她开了低风档慢慢吹,因为头发又密又长,吹到八成干费了她很久的时间。
傅行此一直站在旁边,全程看着这一枯燥的过程,没有任何不耐,宴随料想到他可能透过她看到了母亲曾经的模样,以至于他的目光很柔软。
沉默且冗长的半个小时。
宴随将吹风机的线仔细收好,递还给他,道谢:“谢了。”
傅行此“嗯”一声,接过离开房间,过会又空手回来,回来看到她还在他房间里,面上闪过一丝意外:“怎么了?”
“你给我弄套衣服来。”宴随坐在桌前托着腮,“不然我穿着同一件衣服去上班,一看就是夜不归宿。”
方才的氛围瞬间散尽,傅行此嗤笑:“可你不就是夜不归宿吗?”
“那我有必要让别人知道吗?”宴随睨他一眼,“待会你去上班,如果别人看到你问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你也不可能告诉他你是想宴随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