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实证明我很有眼光。”罗子琴不慌不乱,“我找了只潜力股。”
*
接下去的几天宴随一直很忙,初来乍到宴森,要适应和学习的事情不少,她加入度假酒店的项目并没有带着什么实质的领导称谓去,每天起早贪黑在家和公司两点一线跑,朋友喊她出去放松她一并推脱了。
罗子琴满意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张罗着要给她配个助理。
“慈母多败儿。”宴其盛不同意,“这还没干点什么呢,就要她在公司里当大小姐了?”
“不用。”宴随微微一笑,毕竟宴连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没有配备助理。这种时候,宴其盛一定会一视同仁。
不过就算没有一官半职,宴随毕竟顶着宴姓,一来就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参与各类重要会议,谁都知道这是老板的小女儿,而且是老板现任妻子的女儿,分量比公司里另一个小宴总只重不轻,一个个巴她巴得紧。她勤奋,底下员工哪敢不学样,而且得比她更勤奋,可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贼晚,周末时间也“自愿”奉献出来加班。
当然,私下怨声载道,指责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宴随说了好几次,别人只当她在口头客气,越发兢兢业业。她也没辙,任由他们陪着乱。
这么过了一个多星期,度假酒店项目组终于迎来久违的正常时间下班。博洋派了两个人过来做汇报,李睿没来,他在公司有急事走不开。会议结束以后宴随回了办公室,很快又拎着包走出来。
宴随之所以早走,并不是因为她良心发现想体贴公司员工,是因为半下午她接到祝凯旋的电话。
祝凯旋说,傅明灼的状态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让傅行此担心,她白天装做个没事人似的,但人一旦休息不好立刻就会现出憔悴,傅行此很快发现她每晚都噩梦连连睡不好觉,枕头都是哭湿的。傅行此给她请了心理医生,但她很抗拒。
“行此现在每天不得不趴在她床头柜上睡觉陪她。”
宴随无可奈何,她不是神仙,纵然心疼傅明灼,但她没法拯救世界。
“灼灼说你答应请她吃饭的。行此不让她打扰你,她不敢找你。”祝凯旋语气里带着点请求,“小朋友一直在惦记你答应过的话,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兑现承诺,就这一次,把答应她的做到。不管你和行此怎么回事,灼灼无辜。”
宴随沉默片刻,还是应下来:“行,那我把晶晶也叫上吧。”
祝凯旋不住道谢:“谢谢啊,谢谢。”
挂断电话,宴随苦笑一声。
她总是在空下来的时候想起傅明灼,想起初见时她的天真无邪,想起捡到她那天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想起她在母亲坟前撕心裂肺的认错哭泣,每当这时候宴随都会有负罪感,觉得自己因为大人之间的恩怨辜负了一个孩子的喜欢和信任,而且是在这个孩子最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刻。
这让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在路边见到两只瑟瑟发抖的小狗动了恻隐之心,但是罗子琴讨厌家里养宠物,所以她只能偷偷带回家,藏在卧室里,拿旧衣服把两只幼崽裹住,塑料袋里装羊奶,挤破个小口子喂给他们喝。
不过幼崽很吵,很快就被罗子琴发现了。
罗子琴本来就不是喜欢宠物的人,何况那是两只再普通不过的土狗幼崽,黑不溜秋,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她要宴随立刻把它们丢掉。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丢掉它们等于直接送它们去死。
不管宴随怎么求,罗子琴都不为所动,甚至因为宴随的不听话大动肝火,叫了阿姨代劳,宴随只能徒劳地反抗,看着阿姨带着两只小狗离开。
那个时候,宴其盛还很宠她,下班回家看到她哭,问出缘由,然后哄她:“你别哭,爸爸去帮你把它们找回来好不好?”
有了宴其盛撑腰,宴随不怕罗子琴了:“好。”
宴其盛是空手回来的,表情轻松:“那个地方空了,一定是有好心人把它们捡走了。你就放心吧。”
但是那天晚上他和罗子琴大吵一架。
小时候宴随信以为真,后来再长大些,便明白那只是父亲善意的谎言。
那时候她因为年幼,无能为力。
现如今,她有能力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小家伙了。
但是她没有办法,和傅行此的妹妹保持亲密的联系,算什么呢?
*
宴随离开公司后,有人带头,众人一边齐声欢呼,一边收拾东西赶紧准备走人,生怕她杀个回马枪。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一道男声突然响起,脱缰的野马纷纷急刹车,停止狂奔。
正是度假酒店项目的一把手杨林标,他身边还有宴连。
度假酒店项目组是从各部门抽取精英新组建的,办公区域也是新规划的,杨林标宴连之类的集团中高层领导的办公室并没有搬过来,维持在原地,只偶尔过来视察。
“没什么没什么。”众人纷纷噤声,“我们约着下班一块吃火锅呢。”
杨林标看一眼宴随办公室,从未合上的百叶窗望进去空无一人,他意外道:“嗬哟,你们随总今天难得,居然走这么早?”
“随总跟博洋的人开完会,刚走不久。”
宴随还不是什么总,不过一开始大家就都叫她小宴总,她不想和宴连共享称呼,强调过几遍让人直接喊她名字,不过没人敢,后来称呼就演变成了随总,杨林标也跟着开玩笑叫。
正这么说着,博洋的两个员工整理好资料从办公室出来,向杨林标及宴连打招呼。
宴森在三家设计公司之中的选择到了揭晓答案的边缘时刻。客套的寒暄过后,四人一起边聊项目边等电梯下楼。
博洋其中一个员工正和直属上司汇报情况,等电梯的时候还在噼里啪啦不停打字。领导打着官腔回复了几条,大概嫌打字麻烦,发来一条语音。
电梯到来,他一边跟着众人进了电梯厅,一边点开语音,不料手机默认的扬声器播放。
领导年纪不大,声音带着年轻人的轻快:“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毕竟咱们有宴家千金这条大腿……”
他同事当即变了脸色,他自个也惊到,手忙脚乱想停止播放,却不料手一靠近屏幕,屏幕便感受到温度自动黑屏并转化为听筒模式,他一时慌了神,完全没想到可以直接锁屏。
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听筒模式依然清晰可闻——
“让李睿加把劲,把小公主拿下嘛,我就不信他老丈人还会不给他面子。”
电梯里的气氛可谓尴尬到极点,没有人说话,电梯下到地下一楼停车库,杨林标和宴连连招呼也没打,率先走出,留下博洋两位面面相觑的员工。
好一会,员工A忐忑道:“要不要跟睿哥说一声啊?”
员工B小声道:“别了吧,我怕他气疯。”
第33章
宴随车开到半道才记起自己因为太忙, 还没有通知罗晶晶今晚有饭局, 于是拨了个电话给她:“晚上有空没?一起吃饭吧。”
罗晶晶最近几次约她都被她拒绝, 此时邀请方与受邀方反过来, 占领了高地的罗晶晶阴阳怪气地嘲她:“哼, 宴总终于想起世界上还有个卑微渺小的我了?”
“别介别介,前段时间菜鸟入职, 难免有个适应期。”宴随干笑两声,“来嘛,我请客,灼灼和祝凯旋也一起,怎么样, 来不来?”
听到祝凯旋的名字, 罗晶晶并不像以前一样激动, 犹豫一会:“算了吧,我就不去了。”
语气中的失落满满当当, 宴随想说点话安慰她:“水萝卜……”
罗晶晶打断:“我想去整容了。”
宴随斟酌着用词:“我不是说整容不好, 但这毕竟是没法回头的事情,风险也很大,你要慎重, 不要轻易因为一个男人做这种决定。”
“不是因为祝凯旋……”罗晶晶又改口, “至少不全是因为他。”说着说着她烦躁地哀嚎, “算了, 你长成这样, 根本不会理解我的烦恼。”
最后宴随独自赴约, 祝凯旋已经带着傅明灼在了,如祝凯旋所说,傅明灼的精神状况显然不太好,整个人憔悴一大圈。
祝凯旋看宴随只身前来,随口问道:“晶晶不来?”
宴随摸摸傅明灼的脑袋和她打了个招呼,这才回应祝凯旋,“渣男,”她半开玩笑地指责道,“你怎么着水萝卜了?”
祝凯旋喊冤:“渣男?天地良心,我干什么了?六月飞雪了要。”
私心来讲,宴随当然喜欢罗晶晶得偿所愿,但她也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开个玩笑就过了,接下来的全程,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傅明灼身上。
祝凯旋觉得怪怪的,他希望罗晶晶也过来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觉得跟宴随两个人单独带着个孩子出来不太合适,任谁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情侣。尤其宴随这种全程不提傅行此的态度,更是让他产生一种心疼兄弟的仗义。
他干咳一声,给傅行此刷存在感:“行此不知道我带着灼灼来找你,不然估计不肯放行。”
“哦?”提及傅行此,宴随并不避讳,举手投足没透露任何情绪,只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为什么不肯放行,难道我会把他妹妹怎么样吗?”
祝凯旋否认:“当然不是啊,只是这样容易让别人误会不是,他怕打扰你。”
宴随笑笑:“我喜欢灼灼只是因为我喜欢灼灼,跟别人没有关系。”她冲傅明灼耸耸鼻子,做了个逗趣的表情,“是不是呀,小可爱。”
这时,她包里手机开始响。
李睿的电话。
“学长?”
“喂,阿随。”
宴随应一声,问道:“怎么了?”
“是这样……”李睿的语气听起来很为难,似乎每句话都在斟酌措辞,“这边出点小意外,我想我还是得知会你一声。”
李睿的同事最终还是把电梯里的车祸事件告诉了李睿,自从知道李睿和宴随是旧友之后,博洋内部饭后茶余或者工作空隙偶尔会开点玩笑,李睿明令禁止了好几次,这才勉强消停。但那天李睿请宴随吃饭的事情过后,这个玩笑便又如春草野火烧不尽地重新兴旺起来。
他们那小领导是个关系户,没什么真本事,嘴还贱。
平常公司内部开开玩笑倒是无伤大雅,没想到一时之失,丢脸丢到了正主面前。
宴随听完事情始末,一言不发。
李睿十分内疚:“阿随,实在抱歉,是我没把控好不实谣言,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但是杨总和小宴总都听到了,我担心会给你造成麻烦。”
相比李睿的诚惶诚恐,宴随显得很置身之外:“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说实话,李睿打电话告知宴随之前有过犹豫,他不是不担心宴随到时候会因此避嫌,刻意选别的设计组,令博洋大半个月以来日以继夜的辛苦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他没法昧着良心隐瞒她。
宴随撂了电话,祝凯旋关心道:“有事?看你表情好像有点严肃。”
“没,一点工作而已。”
“要是有急事可以先走。”祝凯旋说,“我陪灼灼就好。”
“真的没事。”宴随再次否定。
一来确实是木已成舟,二来,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陪傅明灼了,她嘴里说着喜欢傅明灼和傅行此无关,但事实上现在关系确实不合适了。所以这最后一次陪伴她想尽自己最大的真诚,更想有一个完整的道别。
包括祝凯旋,没有傅行此在中间,也没有罗晶晶在中间,大概以后同样不会再有什么联络。
用完餐,三人朝停车场走,宴随送祝凯旋和傅明灼上车,她趴在后座门的车窗口,捏捏傅明灼的脸:“灼灼,以后你的姐姐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她要是对你不好,你记得跟你哥哥告状,让他再给你换个姐姐。”
祝凯旋在前面哭笑不得:“你怎么教坏小孩呢?”
宴随说:“本来就是,对吧灼灼?”
道了别,她直起身退开两步,朝两位挥挥手。
祝凯旋松开脚刹,车子缓缓起步,没开上两米,他又一脚刹车停下来:“小随儿。”
“嗯?”
“我以为你今天会逮着我问些事情。”
宴随微笑:“比如呢?”
她的态度不咸不淡,祝凯旋叹气:“你信我,行此就算和你姐有什么,也都是在你之前,他们现在真的没什么联络。他妈……”顾忌后座的傅明灼,祝凯旋含糊带过,“那事以后,你是唯一给他过过生日的人。”
宴随头发在夜风里被吹乱,片刻,她拨开脸上飞舞的发丝:“那我真的太感谢他给我这样的殊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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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博洋设计团队将完工的初步方案带来宴森。
会议室里,李睿刻意和宴随避嫌,坐得离她远远的。
宴连倒是没什么异常,但杨林标看他们的眼神明显带了点探究的意味,宴随装作看不到,李睿上去讲解的时候,她还公事公办地问了几个问题。
等到会议结束,她目不斜视地走到李睿身边,在满场心怀鬼胎的注视下,风淡云轻向其发出共进午餐的邀请:“学长,有空一起吃个午饭么?”
大庭广众之下,李睿纵使觉得不妥,但不可能悖了她的面子拒绝她,还是跟着她一块下了楼。
“阿随,这样不会给你造成更大的麻烦么?”
“那就造吧。”宴随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跟朋友吃顿饭,难道还要跟他们打份报告么?”
剩下两家设计工作室的初步方案一个比博洋早一天,另一家也在一天后交给宴森。
三个方案到齐,到了宴森做决策的时候。
度假酒店项目组召开高层会议,加上宴随一共5个人,总的来说,三个设计团队中,最先交上来的那组中规中矩,勉勉强强,大家的意见集中在博洋的和最后一组的方案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