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天如玉
时间:2019-06-19 09:37:00

  秋霜捂嘴噤声,与新露对视一眼,再不敢多说了。
  栖迟转回头去,回想着那男人的眼神,那将她堵在门口的一身英悍气,手背在脸颊上靠了靠。
  她宗室出身,县主位尊,从未对一个男人说过这般露骨之言。
  除了伏廷。
  倚门许久,才想了起来,她原本是打算去看罗小义的。
  ※
  罗小义毕竟是个做到将军的人,岂是那等身娇肉贵的,军棍虽重,他知道他三哥也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哪里至于晕过去。
  不过就是想装个可怜,好叫他三哥原谅他罢了。
  也是好心,不想他三哥有机会去寻那位县主嫂嫂的不快。
  正趴在前院长条凳上,一手掩着衣摆,忍痛佯装着,远远瞄见一人大步而来。
  不是他三哥是谁。
  他忙拿开手,闭上眼。
  伏廷走过来,冷声说:“滚,不滚再添二十!”
  罗小义立即睁了眼,从凳子上翻下地。
  刚想与三哥说几句好话,却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他脸上是何神情也未瞧清楚。
  罗小义扶着腰站起来。
  想想这许久下来,也没听见后院有什么动静,料想他那位县主嫂嫂还是有本事的,应付得了他三哥,多少宽了些心。
  而后才一瘸一拐地出府去了。
  伏廷一手推开书房的门。
  房中还未掌灯,一室昏暗。
  他伸手去扯腰带,摸到带扣的瞬间,就又想起了那女人。
  想起了她手指勾着,轻轻拉了一下的模样。
  扯腰带的手伸到怀里,摸出了酒袋。
  两个仆从进来点上了灯座,又退出去了。
  他好似没发现,仰脖灌了口酒,眼睛扫到案头。
  案上放着剥开的橘子,是先前栖迟在这里剥开的,还原封不动的放着。
  她差点送入口中的那一瓣就挨着皮放着,上面浅浅的沾了一点朱红。
  是她唇上的胭脂。
  伏廷撰着酒袋,看着案头,耳边似又听见她先前那一句轻轻的话音。
  她说:我还想取悦你。
  他当时腿上抵紧了,声沉着:你再说一遍。
  她眼睫垂下又掀起,轻声说:便是说十遍又如何?你是我夫君,我想取悦你,有何不可?
  说罢抬眼,看着他,又唤一声:夫君,有错吗?
  那一刹那,他竟要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去她房里的了。
  伏廷抹一下嘴,抵住后槽牙。
  她想必不知道,说出那番话后,她乌黑鬓发下的一双耳朵已经红透,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李栖迟,可真够有勇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想想这在古代,其实也是表白了吧~0.0
  谢特,又让大都护赚了。
  先心疼罗将军一百秒……
 
 
第十四章 
  一抹朝光的斜影拖在廊下。
  栖迟站在窗前,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位置,推算着已经流逝掉的时辰。
  顺便也计算着,已经过去了几天。
  旁边探过来一张粉白的脸。
  是李砚,他唤一声:“姑姑,我已算完了。”
  栖迟回过身,见他手里拿着密密麻麻的一页纸。
  她朝纸上看了一遍,伸手指了两处,说:“这里,还有这里,算错了。”
  李砚今日没课,一早就在她跟前玩着推演算术。
  其实他没算错,只是见姑姑眼总瞄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就故意算错了两个地方,不想她还是看出来了。
  他坐回去,握着笔,心里琢磨着姑姑出神的缘由,忽而想到什么,看一眼门外,头又转回来:“说起来,有好几日都没见着姑父了。”
  栖迟看他一眼,心里默默说:连他都发现了。
  自那晚伏廷走后,她就没再见过他。
  他在书房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入军中,之后就没再回来。
  这几日,一直都住在军中。
  “家主,”新露小步从门外走进来,唤回了她的思绪,禀报说:“罗将军来了。”
  自那一通军棍后,这也是罗小义头一回再登门。
  栖迟正想问问他伤势,说:“请他过来说话。”
  新露出去,不多时,领着罗小义到了门口。
  “嫂嫂安好。”罗小义在门口站定,抱拳见了个礼。
  栖迟略略打量他一遍,他身着胡衣,外面加一层甲胄,显然是从军中来的。
  她问:“你那伤如何了?”
  罗小义笑道:“嫂嫂放心好了,我一身糙骨头,几下军棍算什么,养了几日就又能走能跳了,否则今日又如何能过来。”
  栖迟见他还能笑,就放心了:“那过来是有事?”
  “正是,”他收敛了笑,正经道:“我是来接嫂嫂去同三哥会合的,他需出行一趟,要带上嫂嫂同行。”
  栖迟眉头轻轻挑一下,有些意外。
  随即就想起那晚自己说过的话,两耳又微微地热了起来,问:“他为何不自己来,是在回避我?”
  罗小义可不知那晚发生了什么,诧异道:“嫂嫂怎会这么想?三哥若要回避你就不会叫我来接你了,不过就是……”
  他眼神往李砚身上一飘,不好直言,讪讪说:“军务繁忙罢了。”
  栖迟心里有数了。
  还是因为那钱的事。
  是她低估了那男人的一身骨气了。
  那他现在又派人来接她,是肯揭过了么?
  “嫂嫂如何说?”罗小义见她不做声,怀疑她是不想去了。
  甚至想问一问,那晚是不是因为钱的事跟他三哥怄上气了。
  难得他三哥发了话要他来接人,可别她这头又撂挑子,那这对夫妻岂不是要因为一笔钱就此杠上了?
  栖迟看见他脸上表情,终究点了个头,说:“去。”
  而后吩咐新露去收拾一下。
  罗小义插了句话,帮他三哥也收拾几件衣裳。
  栖迟心里回味,那男人说出行就出行,只派人来接人,竟连东西都不回来取一趟。
  想完一转头,就瞧见李砚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她有些好笑,问罗小义:“我再带上一个可行么?”
  罗小义也早眼尖地瞧见小世子的模样了,笑道:“嫂嫂发话,自然可行。”
  李砚顿时两眼发亮。
  他不比他姑姑,出去的地方少,听到出行的消息时就竖起了耳朵。
  罗小义虽然没说要去什么地方,但至少是可以出这道府门的。
  他来了北地许久却还没出去走动过,现在有这机会,自然心动。
  车马很快准备好,由罗小义带来的一队兵守着。
  栖迟出门前罩上一件连帽的厚披风,坐进车里时,李砚已由新露和秋霜先一步领着进到车里了。
  他一向乖巧安静,此刻难得雀跃,忽而一惊,懊恼道:“不好,还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去几天,我竟忘了与先生告假了。”
  栖迟掀下兜帽说:“放心吧,叫人替你留话了。”
  他吐口气,这才安心了。
  车马上路。
  栖迟知道罗小义在旁打马护车,隔着窗格垂帘问了句:“路途远吗?”
  罗小义在外面回:“不远,是我与三哥每年都去的地方。”
  左右赶路无聊,他索性在外面与她细细解释。
  要去的地方是都护府辖下的皋兰州。
  只因那里有马场,每年只有冬日他们才有空闲,会去走一趟,主要就是为了看马。
  原本今年早该去了,先是因为追捕那几个突厥探子拖延了许久,紧接着她这位大都护夫人就忽然过来了。
  前前后后,才拖到了今日。
  其实也是因为那笔钱,他被他三哥晾了好几天,又是一阵耽搁。
  这个他就不提了。
  提了怕这位嫂嫂花了钱还不快。
  栖迟问:“既是看马,又何必要带上我?”
  罗小义答:“皋兰州每年都来其他州府的达官贵人,今年听闻都带了家眷的。三哥身为大都护,万一遇上可不好,往年嫂嫂没来也便罢了,
  今年都来了,怎能不带上嫂嫂呢。”
  栖迟闻言不禁心中一闷,抿住了唇。
  还以为是那男人想通了,却原来只是因为不得不带上她。
  罗小义在外面听不到她声音,补了一句:“嫂嫂安坐着吧,等到会合的地方我会说的。”
  栖迟轻轻应了一声,转眼看到李砚将双手拢在袖中仔细搓着,才想起走得匆忙,轻装简从的,竟也没在车内准备盆炭火。
  她想一定是她性子太好了,几日不见,那男人一句话她便答应同去了。
  ※
  车马应当是出了城,能听见车轮滚过城门下时的回声。
  而后就没什么声响了。
  直到中途停顿了一下,栖迟才察觉过去许久了。
  身旁的李砚都开始打瞌睡,到现在也没再听见罗小义的声音。
  她隔着窗格问了句:“到哪里了?”
  也没人回。
  疑惑着,伸出根手指,挑帘看出去,一眼看见车旁一匹黑亮高大的战马。
  男人的腿踩着镫压在上面,腰身紧收,后挂佩刀,身下是她曾亲手系上去的马鞍。
  她手指挑高,将帘子全掀起,看见了他的侧脸。
  伏廷眼观前方,目不斜视。
  谁也没料到他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罗小义已去了后方,车旁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他和他的近卫军。
  栖迟手指捻着细密的锦缎帘布,眼睛盯着他。
  他脸偏过来,与她视线一触,又转了回去。
  身后罗小义唤了声三哥。
  栖迟放下了帘布。
  眼神却仍落在缝隙处,布帘偶尔被外面大风吹起一下,她便能看见他一片军服的衣角。
  到后来才拉紧了,是怕风灌进来冻着旁边的李砚。
  伏廷打着马,身旁跟上来罗小义。
  “三哥,停下休整一下吧,这又不是行军。”
  他们习惯使然,赶路太快,一早入府接了人就走,直到现在,都赶大半天路了。
  可这次不同以往,是带了家眷的,又是女人又是孩子,体力可比不上他们这些行伍里的。
  伏廷看一眼身旁马车,勒了马。
  车在十里亭旁停下,李砚第一个从车里跳下来。
  他嫌冷,拉紧了身上裹着的大氅,搓着手,脚步动着。
  外面日头还在,倒比车里暖和些。
  罗小义看见,叫人在亭外生了丛火。
  李砚靠过去,仔细掖着衣摆蹲下,烤着手,眼往旁边瞄一下,唤:“姑父。”
  伏廷坐在台阶上,身侧是刚刚解下的刀。
  他看一眼旁边的孩子,见他鼻尖冻红了,一手从怀里摸出酒袋,抛过去:“喝一口。”
  李砚两手兜住,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诧异地看着他。
  许久,又看一眼怀里酒袋,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喝酒。”
  伏廷是想叫他暖个身罢了,一条胳膊搭上膝,说:“别多喝就行。”
  罗小义在后面给他鼓劲:“世子莫怂,你可是光王府的世子,要做顶天立地的男人,岂能不会喝酒呢。”
  伏廷看他一眼。
  罗小义闭了嘴。
  钱的事还没过去,他身上伤才见好,暂且还是少在他三哥面前玩笑比较好。
  李砚又看一眼伏廷,见他就这么席地坐着,再看自己,却是如此毫不松懈,一抿唇,便也松了衣摆,干干脆脆席地坐下。
  而后,终于拧开酒袋上的塞子,抿了一小口。
  只一点,也烈气冲鼻,他捂着嘴,脸红起来,但很快身上就热乎了。
  “谢谢姑父。”李砚道着谢,将酒袋又还回去,拧上塞子前还不忘用袖口拭了一下。
  伏廷发觉他有点过于懂事乖巧,再坐着怕他拘谨,拿了酒袋起身离开火旁。
  罗小义见他走开,才坐到李砚跟前去,放开来打趣:“世子就该这样,来了这北地就不要再端着光州的样子了,那么正经做什么,不如我再
  给你喝点?”
  说着又去怀里摸出酒袋。
  ……
  伏廷一直走到亭后,站住了。
  栖迟倚着亭栏在他眼前站着,双手拢在披风中,脸掩在兜帽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一定是看着他从火堆那里走过来的,手中酒袋在腿上敲一下,问:“难道你也想喝一口?”
  栖迟看了眼他手里的酒袋,说:“我不会饮酒。”
  说了和她侄子一样的话。
  伏廷看着她白生生的脸,想起了那晚,似是好笑。
  他低头,也低了声:“现在不取悦我了?”
  栖迟心突地一跳,眼睛在他身上一扫。
  他目光猎猎,盯着她脸,似在激她。
  她不禁有些气恼,转过脸去,淡淡嗯了一声:“倘若在你眼里这是个笑话,便当我没说过好了。”
  说完转身要走。
  男人的身体挡了一下,她又被他结结实实堵住了路。
  伏廷将酒袋塞到她怀里。
  “喝吧。”他说。
  早已看到她冻得发白的唇。
  他心说或许就不该带她走这趟。
  在军中本已准备直接上路了,被罗小义几句话一劝,最后还是去接了她。
  栖迟拿了,看他眉眼沉定,也不知到底气消了几分,语声便也缓和了:“喝了真能暖和?”
  他眼抬一下:“嗯。”
  她手伸到塞子上,又松开了:“算了,怕会醉,不成规矩。”
  伏廷心道连往军中投钱的事都敢干的女人,这时候又说起规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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