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天如玉
时间:2019-06-19 09:37:00

  罗小义想了起来:“是了是了,你们鱼形商号那家,我记得,的确是到处都有买卖。”
  伏廷说:“那你报个价。”
  柜上的一愣。
  罗小义精明得很,知道他三哥意思,当即接话:“正是,你们是这里最大的商号,由你们报价,别家又能说什么,他们不服,这买卖独独交由你家来做!”
  这话一说,在座的各商户都有些变了脸色,纷纷看向那柜上的。
  秋霜忽而小步走了过来,垂首小声说:“大都护,家主请您过去说两句话。”
  伏廷眼朝假山看了眼,果然看见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左右看了一眼,说:“你们继续。”
  秋霜告退,朝柜上的看了一眼。
  那柜上的趁机告罪,说要去如厕。
  罗小义叫个仆人带他去,一面与仆固京讨论了两句。
  仆固辛云看着伏廷的背影,他已走出视线,看不见了。
  ……
  那头,伏廷低头走去假山后。
  这假山是栖迟来后修的,南方式样,低矮的很,他一进去,几乎就要碰到头,只能一直将头低着,看着身前的女人。
  “要说什么?”
  两边狭窄,栖迟几乎要贴着他,低低说:“也没什么,只是想说,方才我不该与你在廊上斗嘴。”
  伏廷想了起来,先前她说过一句他有时也够坏。
  “就这个?”
  “嗯。”
  他想笑,看不见她神情,手一托,抬起她下巴:“你是有心耍弄我不成?”
  这个时候把他叫来,就为了说这个。
  栖迟不妨他忽而托起自己下巴,倏然对上他脸,心口一撞。
  他的脸近在眼前看愈发深刻,深目挺鼻,她心说难怪能叫人家小姑娘念念不忘。
  伏廷一下对上她的脸,也顿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她的唇。
  彼此竟有一瞬谁也没说话。
  “如何?”栖迟拖了片刻,稳住了,露出了笑来:“你我夫妻,耍弄一下也不成么?”
  他似好笑,点两下头:“成。”
  说完头一低,转身出去了。
  栖迟目送他离去,缓缓靠在假山上,摸摸耳根,想笑。
  多少次了,都与他有夫妻之实了,怎么还如此薄面皮。
  秋霜回来了,悄悄说:“家主,已送到了。”
  她点头,走出假山。
  方才在这里观望了许久,她计算了一番成本,估出了个价来,叫秋霜设法递给柜上的。
  既然已经送到,便也不用待了。
  她做了能做的,剩下的只要交给伏廷就好了。
  ……
  伏廷回到场中,柜上的也匆匆返回了,写好了价在纸上。
  罗小义接过来,递给他,顺带也看了一眼,脱口道:“可算有个正经谈事的了,这个价倒是还能议上一议。”
  伏廷将纸递给仆固京。
  老人家看了眼神一亮,甚至都起了身:“就凭此价,尚觉得商人之中仍有重义者,敢问贵家商号,从此以后,永为我仆固部友人。”
  柜上的忙起身见礼,亮了手中的一方鱼形木牌:“首领盛赞,这便是东家的商号。”
  伏廷扫了一眼那鱼形商号。
  先前他们被突厥盯上,刚烧了半间铺子,如今又报出如此实诚的价来,未免有些不计损失。
  他忽而觉得,这一家似乎太向着他的都护府了。
  仆固部却是高兴的,仆固辛云也露了笑,替她祖父说:“你们东家必定是个仁义之人,此后若到我部中,必定礼待有加。”
  仆固京点头,算是默认了。
  柜上的连声道谢。
  远处,栖迟边走边笑。
  仆固辛云的话她已听见了。
  那个仁义的东家,便在眼前,还是抢了她们北地情郎的中原女人。
  ※
  暮色四合,前院的动静才终于转小了,应当是商户们陆续告退了。
  这一通议价,竟然持续了几个时辰。
  栖迟收起刚看完的账册,站在窗边,给灯座里添灯火。
  忽而听见外面罗小义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今日多亏了那商号,事情办得太顺利了,该庆祝一下才是。”
  仆固京说:“那堪称是北地的义商了。”
  仆固辛云跟着笑道:“祖父可瞧见那其他商户的脸色了,不甘心可又无可奈何,谁叫人家家大业大他们比不上呀。”
  随即是附和她的几声笑。
  栖迟听了,唇边抿出淡淡的笑。
  这世上哪有凭空而降的好事,她身为大都护夫人,可是估完了价,还特地降了一成的,算是给各胡部的让利了。
  只要来年牛羊肥硕,都护府收了税,一样是回本,何况,还赚了个口碑。
  于百姓民生,也是大大的好事。
  这样的买卖,一本万利,做的很值。
  眼前忽而多出一道人影,她抬头,才发现伏廷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刚解下的佩剑。
  她转头朝窗外看了眼:“你没去与他们一同庆祝?”
  “没有。”他交给罗小义了。
  栖迟转头合窗,忽听外面仆固辛云的声音在问话,隐约听见了大都护怎么没来。
  她看一眼伏廷:“又在叫你呢。”
  伏廷朝窗外看了一眼,不语,走到她身边,一把拉上了窗。
  栖迟心说先前不是还说听见了,这回怎么不说了。
  她胳膊与他相抵,轻声问:“若无圣人赐婚,你会娶她么?”
  他像是听见了笑话:“什么?”
  栖迟手指撩一下耳边发丝,“都说了夫妻间耍个趣也没什么。”看着他,似玩笑,似试探地问:“还那么小的姑娘,你可下得去手?”
  伏廷是真笑了,被气笑的。
  他就当那是个孩子,若非仆固京带来,都已忘了世上还有这个人了。
  她不在意还说这个,不是耍趣,是要探探他的底了。
  他束带一抽,一扔,一把捞起她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我对她下不去手,对你下得去手。
  栖迟被他抱了起来。
  这感觉熟悉,她瞬间又有些回忆起醉酒后的情形,他似乎也是这么抱着她的。
  但清醒时与醉酒时不同,她心跳又快了。
  “门。”她轻轻说。
  门还没关。
  伏廷手臂一收,直接抱着她走到门边,脚带上了门,顺势就将她抵在门上。
  栖迟的衣裳已被他剥开。
  外面忽而传来新露的声音:“家主不在?”
  她心一紧,紧抿住唇,生怕被听见动静。
  伏廷手上未停。
  栖迟颈上忽的贴上他的唇,怔一下,是他又亲在了她脖子上。
  却不止,不止脖子。
  她张了张唇,又连忙咬住,怕出声。
  他还亲到了她身上……
  除了她的唇,他该碰的都碰了。
  她心跳疯了,浑身如浸沸水。
  他是在故意折磨她,却叫她头一次有了方寸大乱的感觉。
  仿佛无比漫长的触碰,直到她身开始轻颤的时候,他似是肯放过她了,才终于抱起她去床上。
  整个过程,伏廷如在罚她。
  又见她咬了唇,他手指拨开。
  栖迟出了声,听见他低沉的话:“我是莽夫,你也不必在我跟前端县主的仪态。”
  他要她出声。
  她伸手想抓什么,最后紧紧抵到他心口。
  那漫长的折磨后,每一下都是更磨人的煎熬。
  伏廷终于在她脸上见到无措,一手按着她贴在心口的那只手,咬着牙根,在她耳边问:这地方你想要?
  她茫然地抓了一下,似回了神,又抓了一下,声碎了:你给么?
  他沉笑一声。
  她现在这神情,让他觉得,谁套牢谁还不一定。
  ※
  天已亮了。
  栖迟睁开眼,看了眼身旁。
  伏廷闭着眼,连睡着时也是刚正的眉眼。
  她不禁侧过身,盯着他脸看。
  平常这时候他早已起身走了,今日却还在。
  不禁又想起昨晚,几乎忘了是何时结束的。
  她几乎没了任何思绪。
  有一瞬间,甚至一片空白,手不自觉抓在了他身上。
  她耳热起来,悄悄起身,不再想了。
  昨晚不曾有人打扰过他们。
  甚至新露秋霜都未来请用晚饭。
  她猜她们一定是知道房中光景了,披着衣裳坐在镜前时,脸上也红了。
  早知道说那番话试探他做什么。
  一个小姑娘罢了,只要他无心,本也不值得她在意。
  她对着镜子坐着,忽而扫到床上,伏廷已经起身了。
  他套了胡裤,赤着上身,朝她看过来。
  栖迟手指勾开妆奁抽屉,装作在认真选饰物。
  他忽而走了过来,俯身,在她抽屉里拿了根钗出来,按在她眼前:“这次我帮你选一根。”
  她一怔,自镜中看他。
  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铜镜昏黄,映着两人的脸。
  他亦从镜中盯着她。
  紧接着又说:“戴了应当能比人家小姑娘强。”
  栖迟眉一蹙,才知他是有心的。
  他嘴一动,似笑了下,起身去穿军服。
  作者有话要说:大都护表示,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栖迟:……
 
 
第四十章 
  一晃, 已至三月中。
  春阳笼罩, 已稍稍浓烈起来了,风吹到脸上, 也有了春暖的气息。
  军营里,一群人正在击鞠。
  是仆固部里的几个胡人和军中的几个新兵在互抗,双方骑在马上, 抢着以杆击球。
  场中马蹄翻飞,泥土飞溅, 双方谁也不让谁。
  仆固京和仆固辛云在场边看着,到精彩处,时不时抚掌而笑。
  他们部族原本脱胎于突厥, 善战一族,尤其喜爱待在军中地方。
  在瀚海府待了快半月,这两日才算是彻底将牲畜买卖的事给敲定了, 他们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 便又常随着伏廷出入军营。
  仆固辛云看了一阵,想起来, 今日他们先到了,却还未见到大都护现身。
  紧接着, 就听见车马声, 转头看去, 一队近卫护送着一辆马车驶来。
  大都护贴车打马,身旁跟着的是罗将军,还有都护府里见过一面的少年。
  她看了一眼便知道, 来的是谁。
  秋霜打起车帘,栖迟自车中下来,新露立即将手里的一件薄披风为她罩上。
  栖迟左右看了看,营帐铺陈开去,竟一眼看不见头,至远处,一丛一丛,就如开在北地上的白花。
  在府中待了快有半个多月才有机会再出门,却是第一回 来伏廷的军营。
  李砚自马背上下来,感慨:“姑父的军营竟这么大。”
  她听了莞尔,似乎每一次见到这男人的兵马,都会被震慑。
  伏廷松了马缰,看过来:“跟我来。”
  她跟上去:“今日怎会带我来军中?”
  他脚步不停:“怕你闷坏了又跑出去,还得再救你一回。”
  她斜睨一眼他背,想起了被突厥女掳走的事,暗自气闷无言。
  伏廷说完回头看了她一眼,瞥见她脸色,只觉好笑。
  至中军大帐,他站在门口,揭了帘。
  栖迟走入。
  帐中陈设简单,两侧竖着兵器架和地图架。
  最里面摆着一张旧榻,搭着他的衣物。
  光这般看,可一点看不出来这是个大都护的大帐。
  帐门外,罗小义唤了一声三哥,伏廷走了出去。
  场中一阵人呼马嘶,正抢得激烈。
  仆固京祖孙俩一见到他,就过来见礼。
  有什么朝眼前飞了过来,伏廷手一抬,接住了。
  是他们击鞠的球。
  他把球丢了回去,拍了两下手。
  仆固京道:“大都护何不上场一展身手,这本也是军中演武的把戏。”
  “祖父说得对。”仆固辛云附和。
  击鞠本就是自军中演练而生的,伏廷是个中好手,但他早已不大耍这些了。
  刚要拒绝,却听罗小义道:“三哥,要不就耍一场,我看世子已有些摩拳擦掌了。”
  李砚正盯着场中,闻言脸红一下:“小义叔莫要取笑我了,我是在看规则罢了。”
  伏廷看过去,李砚眉目与栖迟有些相似,特别是脸红那一下,神情也很像,他心说真是一对亲姑侄。
  他问:“你想不想上?”
  李砚说:“我没击过。”
  “想,还是不想。”
  他犹豫一瞬,点了头:“想。”
  伏廷紧袖:“那就来一场。”
  罗小义掏出根带子为李砚绑袖口,一面笑道:“你姑父疼你吧?”
  李砚嗯一声,想着姑姑的话,要对姑父好,姑父就会对他好。
  可他觉得自己并未替姑父做过什么,姑父对他也不差。
  ……
  栖迟在帐中坐了片刻,听见外面一阵山呼声,便走了出去。
  新露和秋霜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与她说着方才的情形——
  “家主,世子下场去击鞠了。”
  “是大都护领着去的。”
  栖迟一直走到场边,果然看见他们已在场中。
  李砚拿着杆,在马上被风吹着,脸上红扑扑的,谨慎地左躲右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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