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天如玉
时间:2019-06-19 09:37:00

  栖迟想了想:“那我骑马与你一道去。”
  伏廷看她一眼,走出去,吩咐一句:“牵匹马来。”
  新露闻言,立即去为家主取了披风来。
  栖迟披在身上,边系边出了帐门。
  仆固部轻装简从来的,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很快就收拾好了。
  军中出了一队兵护送。
  一行人上了马背,整装待发,忽见大帐方向,大都护和夫人一前一后骑着马过来了。
  仆固京连忙调转马头来道谢:“怎敢有劳大都护和夫人亲自来送行。”
  伏廷说:“无妨,走吧。”
  栖迟跟着他,不疾不徐,看见队伍里的仆固辛云。
  小姑娘穿着云纹胡衣,头发绑成一束,坐在马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下的马,似乎没想到她会骑马,随即就转过头去了。
  出了军营,一路无话。
  直到上了山道,道路难行,众人走成了细细的一列,才彼此有了话语。
  栖迟看那窄道,羊肠一般,不过只一段,过去便是坦途。
  再左右看一眼,的确要比走官道省了一大圈。
  伏廷自前面回头说:“跟紧了。”
  她抓着马缰,看了一眼山道下方,虽不深,却也有些危险。
  再看前面,伏廷的马走得笔直,她的马似找到了头目一般,循着他的马走,一点没歪,很顺利地就过去了。
  上了坦途,忽而传来轻轻的歌谣。
  栖迟看过去,是仆固辛云在唱歌,唱的是胡语,回荡在众人耳边。
  有的仆固部人甚至在跟着唱。
  栖迟赶上伏廷,问:“她唱的什么歌?”
  伏廷看她一眼,说:“不知道。”
  栖迟有些不信,他连突厥语都会,岂会连北地自家的胡语不懂,何况仆固部也与突厥很有渊源。
  她又问一遍:“你真听不懂?”
  他抓着缰绳在手上绕了一道:“不懂。”
  栖迟信了,也不问了。
  伏廷岂会不懂。
  那是北地胡部的情歌,唱给有情郎听的。
  但既无瓜葛,他不需要懂。
  歌声停时,队伍也停了。
  仆固京又回头来向大都护和夫人见礼,请他们不必再送了,到此便可以了。
  伏廷打马出去一步,示意他过去说话。
  是要说些民生上的事。
  栖迟自马上转头,看向仆固辛云。
  她也正着这里。
  “保重。”如初见时一样,栖迟冲她笑了一下。
  仆固辛云回礼,没说话。
  伏廷话说完了,打马回来,扯缰转了方向:“不回军中了,直接回府。”
  接着又说一句:“放心,李砚会有人好生送回。”
  栖迟听他还提及侄子便笑了:“他如今跟着你们大有变化,我倒没那么担心了。”
  伏廷没说什么。
  道上,仆固辛云看着他们走远。
  仆固京在旁拍了拍她的头,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胡语。
  她垂下头,默默无言。
  别人看不出来,自家祖父岂会看不出来她这点心思。
  仆固京劝她:大都护是驯服这北地八府十四州的人,这种男人是天上的雄鹰,不服驯的,除非他眼里有你,才会收翅。
  可他眼里已装了别人了。
  ……
  至瀚海府城门口,伏廷将随行的人遣回了军营,只带着近卫跟着。
  一入城,他的马踩到平地,就行快了。
  栖迟有些赶不上,一夹马腹,让马小跑着,才追上去。
  “你走太快了。”
  伏廷放缓了马速,看她一眼:“你分明也能追上。”
  她马术不差,他看得出来,不过是碍着县主之尊,在城中顾及仪态罢了。
  果然,就听她低低说:“你要我在这城中追着你跑不成?”
  伏廷嘴角一动,忍了笑,看了眼眼前宽阔的大街,日头照着,人不算多。
  忽而想让她少些庄重,反正在他面前也不庄重过那么多回了。
  他说:“不妨试试。”
  语毕,策马驰出。
  栖迟蹙眉,看着他箭一般的背影,又看了眼身后紧跟着的近卫,觉得被他们看了热闹,反倒不好意思留着了。
  她戴上披风兜帽,抓紧缰绳,疾驰出去。
  一路疾行,快到都护府时才看到伏廷骑着马的身影。
  随即又不见了。
  栖迟已数次被这男人故意的行径耍弄过,本想不追了,可已要到府门口了,干脆还是一路驰马到底。
  到了府门外,她灵巧地跃下,将缰绳递给仆从,就进了门。
  伏廷早已进了府,立在廊下饮了口酒袋里的烈刀烧,好笑。
  他没事逗弄她做什么。
  转头,就看见栖迟快步而来。
  她很少这样走得迅速,上一次这般急切,好像还是为了她的侄子。
  伏廷看着她斜斜绾着的鬓发,微挑的眉,走动时轻轻抿住的唇,低头将酒袋塞进怀里,两条腿站直。
  栖迟走在廊下时还左右看了一眼,没看到他,待走到主屋外,忽而伸来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门合上,伏廷抱住了她。
  她一惊,推他。
  这还是白天。
  他已抱着她走向床。
  一放下她人,就跟着压了上来。
  ……
  又如上次一般的折磨。
  栖迟身颤轻曳,不自觉地就忍了声。
  到后来一条胳膊勾着他颈,化作了水一般,又像是故意的,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怎么这么急。
  很快她就不说话了,是说不出来了。
  一旦他真狠了起来,便叫她无法思索了。
  伏廷身紧绷着,被她这句话弄得紧了牙关。
  直到看见她无力思索的脸,才算放过她一回,缓和了一些。
  女人面若桃李,如花盛放。
  他对这样的李栖迟,简直百看不厌。
  ……
  李砚回来时,已过去许久了。
  罗小义送他回来的,如常要去教他习武,走至廊下,看见他三哥自房中出来,笑着说了句:“仆固部的事忙完了,接下来三哥也可以好生歇上一阵了。”
  伏廷翻折着军服上的领口,嗯一声。
  罗小义顺嘴问:“嫂嫂呢,不是与三哥一同送人去了?”
  栖迟跟在伏廷身后走了出来,脸颊尚有未退尽的红晕。
  李砚唤她一声:“姑姑。”
  她应了,声轻飘飘的。
  罗小义笑着搓两下手:“嫂嫂,我今日也留在府上吃饭可行?”
  “行。”栖迟冲他笑笑,瞥一眼伏廷。
  他立在那里,长身挺拔,已将军服整好了。
 
 
第四十二章 
  其实罗小义说了些什么, 栖迟都没怎么听。
  全然就是顺着他的话在接罢了。
  伏廷军服整好了, 朝她看了过来。
  看了一眼,又去看罗小义:“还有事?”
  罗小义忽而觉得这一眼不善, 好似嫌他妨碍了他们似的。
  他方才就觉得他三哥和嫂嫂有些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一个整着军服, 一个红着脸,却又不像是吵了架的样子。
  他嘿嘿笑一声:“我们方才是不是打搅到三哥与嫂嫂了?”
  听到这话, 栖迟脸上更热,只是还能压着,镇定地一笑:“没有的事。”
  罗小义拉一下李砚, 解释:“只不过世子一回来就要来见嫂嫂,我才跟着过来的罢了,可不是有心打扰。”
  被卖了的李砚听到姑父那么问, 虽不明缘由, 还是怕他不悦,忙说:“我没什么事了, 这便回院里去了。”
  说完又看栖迟:“姑姑,我回去了。”
  “嗯。”栖迟仍回得心不在焉。
  罗小义走之前问一句:“三哥与嫂嫂也还没用饭吧, 可要吩咐了一起?”
  栖迟谁也没看, 低低说:“不了, 我在房中用。”
  伏廷说:“你去吃你的。”
  罗小义听他三哥这么说,又是在赶人的架势了,赶紧走人:“我还是与世子一同吃吧。”
  说完拽一下李砚, 一起走了。
  伏廷这才转过身,面朝向栖迟:“你不累?”
  栖迟乍听到这句,脸上刚退下的热度又要起来了,紧接着又听他说:“跟出来做什么。”
  不禁看他一眼,他眼里沉黑,偏偏脸色整肃。
  她眼移开,口中轻轻说:“我没说错,你这人,果然还是坏的。”
  伏廷看着她,声沉沉的:“就因为在白日?”
  她脸又红了,眼勾在他身上,不做声。
  他被她眼勾着,脚一动,忽而走近一步,低头说:“不是说了,这事我说了算。”
  栖迟眼轻轻一转,低语:“你就是这般做大都护的?”
  伏廷并不在意这点反击,颔首:“不错,这北地八府十四州都是我说了算,你也一样。”
  她想着今日何止是丢了一回的县主仪态,脸上的红褪了又起,差点又要说一句“莽夫”。
  对上他黑定定的眼,又忍住了。
  伏廷这才又问一遍:“出来做什么?”
  她说:“想唤人来备汤沐浴。”
  他抿唇,忍了笑,是因为知道原因。
  她方才,身上出了汗。
  那一幅汗津津柔弱无骨的样子似还印在眼里,他摸一下脖子,停了回味,绝不会说出来。
  想起她的侍女还没回来,他才说:“唤两个婢女来安排。”
  栖迟唤了一声“来人”,转身进了房。
  伏廷看着她进去的,不妨碍她,先去书房。
  ……
  罗小义吃了个饭,又教了李砚一番,就时候不早了。
  听一个下人说他三哥人在书房,他这回才总算放心地过去找人。
  门一推开,却见伏廷正从屏风后出来,身上套着衣服,似是刚擦洗过身子的样子,他啧一句:“三哥大白日的怎么如此讲究。”
  伏廷身上穿着便服,将衣袍一掖,系着腰带说:“又有什么事?”
  罗小义说:“先前不好妨碍三哥与嫂嫂,我没直说。”
  伏廷说:“少废话,直说。”
  他这才笑着说:“是好事,我自军中回来时特地去过问了一下胡部买卖的事,其他铺子都还没有动静,唯有鱼形商号那家已着手做了,这不就想来告诉三哥一声。”
  伏廷看着他:“他们动作这么快?”
  “是啊,我也惊奇,因此才特地来与三哥说的。”罗小义感慨:“这牛羊牲畜毕竟是活物,要找货源,要安排人手,还要规划好运送的商路,哪一项不需要费时费钱的。这才多久,仆固部可才刚走呢,那家商号便已进展得这么快,我只能说,可真他娘的财大气粗,否则哪有这本事!”
  他语气里全是羡慕。
  伏廷一只手折着袖口,又想起那日议价,那柜上的说他们商号到底有多少家铺子具体都不清楚。
  “同样都是做买卖,为何他们家总是格外尽心?”他忽而问。
  罗小义被他问的一愣,挠两下鼻子,想了想说:“这家向来是尽心的,料想正如仆固部所言,是仁义之商。”
  伏廷思索一瞬,说:“随我出去一趟。”
  罗小义也不知他忽而怎么了,赶紧跟上他。
  ……
  新露和秋霜回来时,天色将晚。
  栖迟在胡椅上坐着,换了身衣裳,在饮茶汤。
  屋中一直没开窗,气息一直没散出去,最多的是沐浴热汤的香气,隐约的,是其他的气味。
  栖迟觉得那是伏廷身上的气味。
  她在他军服上闻到过不止一回,被他抱着时闻得最清楚,不难闻,很独特,大约是专属于这北地男人的气息。
  “家主。”秋霜近前,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番有关胡部买卖的事。
  她和秋霜回来前顺带去几个铺中走了一趟,得知进展顺利,便赶紧回来了。
  栖迟凝神,听完后,点点头。
  是她特地吩咐要越快越好的,手下才能办得如此迅速。
  新露在旁,一面点灯一面道:“大都护和罗将军似是一同出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栖迟闻言,放下茶盏,起身坐去榻上,招一下手:“拿新账来,趁他不在,我看一会儿。”
  几乎一整日都被伏廷弄得心不在焉的,她想找些事情做。
  新露去为她取了来。
  她拿了,又道:“去外面守着。”
  新露和秋霜一并退了出去。
  一直守到快入夜了,秋霜忍不住推一下新露,小声提醒她:莫叫家主看了,大都护一直不回,就不叫她休息了不成?
  新露进了房,却见家主已经倚在榻上睡着了,悄悄拿下她手中账册,仔细收了起来。
  正要回头来叫醒她,外面传出秋霜唤大都护的声音。
  她忙垂手退了出去。
  伏廷出去一趟,到现在才回。
  进了门,就见栖迟倚在榻上。
  他刚在想这么晚了竟还没睡,是她精力太好了,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已是睡着了。
  他看了眼床,又看了眼她。
  她睡觉一向安分,一动不动,灯火里长睫轻掩,安宁得有些不真实。
  他手一动,才察觉还拿着马鞭,放了下来,走近,俯身,一只手臂伸去她颈下,一只手臂伸进她膝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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