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接收感应,不给其他人反应,抬起蹄子就跑。
好在驯养员等几人撤得快,没被马蹄踩到,望着几乎一溜烟撤远的马匹,他们心神未定,升起不好的预感。
其实这马此时跑的速度并不快,只是他们怕苏轻焰不小心摔下来,加上马的情绪没有安抚好,两者都是惨重的损失。
饶是苏轻焰对骑马有所了解,出现这样的意外,不知如何掌控,凌风吹得大脑乱糟糟的,长发从头盔中披散出来,她下意识俯下身,把手中的缰绳攥得更紧。
外人看来,她所做出的急救动作是业余中的专业。
只有苏轻焰自己知道,她有多慌。
尤其当这匹马似乎觉得她很好欺负的样子,不再在草地上驰骋,壮起胆量,往路道上奔跑,前蹄撒开,越过一道栏杆。
苏轻焰的胆子差点被吓出来,攥着缰绳的手心捏出的细汗越来越多。
突然,一道口哨声响起。
感知到身下的马逐渐降低了移速,而且有停下的趋势,苏轻焰逐渐缓过呼吸,艰难地抬头看一眼。
“下来。”江行宁沉沉的嗓音传来。
苏轻焰被风差点吹跑的半个魂魄灰溜溜地回来了。
眼睛眨巴几下,没什么骨气地看着他。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看起来挺狼狈,没半点气势。
“还不下来,是想我抱你?”他又道。
苏轻焰低声道:“腿,腿麻了。”
他没有再催促,手抚了抚白马的脖子,没有多余的指令,白马半睁半眯的小眼看到他,见了爹似的,刚才的躁动一扫而尽,听话地跟在他前面走。
人前人后不同态度。
比苏轻焰还会演。
坐在马背上的苏轻焰缓神后,有的没的瞄着前方的男人。
“你不是有事吗,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其实我会骑马的,就是你这马脾气不好。”
“你那哨子给我瞧瞧呗?”
最后一句是重点。
直到走到马厩,江行宁都没把哨子给她。
他养的马都不是好惹的,哪适合小孩骑,驯养员大概是想讨好苏轻焰,没注意这些细节,他不便责怪。
“你先下来。”江行宁伸出一只手去接应她。
马背上的苏轻焰动了动脚,还是有点麻木,但也不好赖在这马上。
下马时,刚才没缓好的脚起了作用,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落。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大脑片刻迟疑后,她发现自己准确无误地跌入男人硬实的怀中。
他大手大概,好像,应该是抱着腰身。
也许要偏上。
不是也许。
是肯定。
苏轻焰意识他抱的是哪里时,终于不再自己骗自己,两颊烧热,神经被切断似的,双脚麻木便算了,胳膊也僵硬着不动,甚至忘记推开他。
外人看来,她不过是像只树懒似的抱着树,树也抱着她。
只有本身清楚地意识到。
隔着衣物抱在一起的压迫感。
偏偏。
她大脑这个时候还能一热,道:“软吗?”
江行宁:“……”
她成功把他也拉入尴尬的漩涡。
有些男人,占了便宜表面上不说,心里不知偷着乐多久。
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单纯的拥抱,目的是为了防止她摔伤,被苏轻焰那两个字问得,突破道德底线。
也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
江行宁把人松开,看着明明自己脸红得不行也要调戏男人的苏轻焰,英眉微蹙,“你就不能……”
矜持点?
想来又作罢,不教训了。
方才他见过苏家以前的老管家,大抵了解苏轻焰以前的事,矜持两个字就算揉烂化成水也和她融不到一块儿去。
苏轻焰坐在草地上,拍了拍因血液不循环而反麻的小腿,时不时抬头看那匹差点把她心肝吓出来的白马。
那边的驯养员和侍应忙过来道歉,不敢看江行宁的眼睛,头低成啄米的小鸡,解释这匹马刚才的屁股可能被人拍了下,所以才导致疯癫。
听到这儿,苏轻焰便想到尹尹。
这女孩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事都敢做,上回夜阳给她的教训还不够,没多久又满血复活地找麻烦。
尹尹拍了马屁股后,马不受控制,驯养员们做了各种应急措施,都没什么用,毕竟很难两全。
不能让人受伤。
马也不能受伤,太贵。
贵重到即便惹了祸,也没人敢打一句骂一句。
苏轻焰看着此时此刻乖巧得不行站在马厩里吃食的白马。
陷入一阵沉思。
沉思了会,她看向江行宁:“我饿了。”
江行宁:“马肉不好吃。”
“……噢。”
处理好这边的事,江行宁再一次叮嘱侍应,看好苏轻焰,类似于骑马的危险运动就不要让她玩了。
苏轻焰:“那我玩什么?”
附近有池塘边钓鱼的老头,也有躲在树后捉迷藏的小盆友。
以及几只你追我赶的狗狗。
她不觉得自己能和他们玩到一块儿。
可能被她那句“软吗”稍稍震撼,江行宁没和她多说几句话就走了,自然也没有回答问题。
苏轻焰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才知道他之所以能这么快赶来,是因为他就在附近的茶楼谈事情。
茶楼的窗户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这让她想到先前看过的视频,熊猫妈妈一边啃竹子,一边回头,时不时看一看自己的崽子在哪,是否平安……
连老公都不算,就操了老妈子的心。
…………
傍晚,大喷泉附近有个不大不小的自助烧烤,票一百一人,苏轻焰让侍应送几张给尹尹他们。
尹尹做了坏事,可能会心虚溜走,但如果苏轻焰不找上门的话,她又抱侥幸心理。
苏轻焰正愁没事做,江行宁忙了一下午也没见人影,她只能自我消遣,不仅没把尹尹轰走,暗中悄咪咪地送券,让他们留下来。
在死老鼠出现之前,苏轻焰对尹尹这人没什么感觉,偶尔还会有短暂的同情心。
为了嫁给拆二代,尹尹每隔一段时间跑一趟医院或者寺庙,只为给子宫求子,各种法子都试了,但孩子始终没来,好在拆二代虽然没谈结婚的事,但也没抛弃她。
不过拆二代是否真心,有待考证。
苏轻焰问旁边的侍应:“你知道这附近有美女如云的地方吗?”
侍应想了想:“游泳馆附近?”
游泳馆附近未必是美女,但肯定有女的,而且是容易激起异性荷尔蒙那种。
侍应觉得苏轻焰这问法有点不对:“苏小姐,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法。”
“其实你要是看那人不顺眼,和江总说声就行,他会帮你处理的。”
“我说了我没有,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侍应默默看了眼他们此时此刻所在的位置,一个非常隐秘且适合偷窥的地方,他和苏轻焰站了挺长时间,只为观察尹尹他们。
这不是不小气,是还没想到整人方法吧。
“这样吧。”苏轻焰拉过侍应,“你再让人给他们送点游泳馆的券,要是能找几个小姐姐勾搭那个拆二代就更好了。”
“……苏小姐要棒打鸳鸯?”
“我这是帮她试探男人的感情。”不小气的苏轻焰如是说道。
侍应对于她的要求,只能答应下来,怕苏轻焰乱跑,便让她在这里稍等片刻,他办完事就回来。
“我去游泳馆那边和你会和。”苏轻焰觉得能想出这种法子的自己牛逼坏了,得提前过去看好戏。
离游泳馆相差不到五百米,苏轻焰步行过去,路道人来人往,两旁有当地人卖花灯,谈不上有多热闹,但看着人舒心。
踏过一块又一块方形地砖,苏轻焰很快到了游泳馆。
游泳馆附近有个不大的小游泳池,天气转冷后,基本荒废了,因为白天要面对游客,里面的水倒是按时更换。
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苏轻焰下意识回头看。
什么都没有。
身子转过来那一刹那,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升起,眼前灰蒙蒙的,恍惚之间,她看见夜阳的面孔。
“夜……”
苏轻焰只吐出一个字。
后背突然被重重一拍,身子顺着惯性,跌进冰凉的泳池内。
毫无准备,扑腾地溅起水花,动静不小,但附近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毕竟是晚上。
黑色的环境,是夜阳喜欢的。
他看着在泳池里扑腾的苏轻焰,俊脸从面无表情,到唇角勾起薄削的弧度,情绪变化不大,看样子,是事先就有这个打算。
淹死她的打算。
这个泳池不浅不深,不至于立刻淹死,当然如果她继续这样扑腾,找不到一点自救的方法,可能就离去黄泉的路上不远了。
人落水后,是不会像电视剧中有大喊大叫的机会,多数的情况下,是从一开始的几秒挣扎,到无声地沉没。
夜阳看着不算平静的水面。
十秒后,他的脚下多了一件黑色的男士外套。
紧接着,又一个扑腾声响起。
周围黑蒙蒙的,水下更是又凉又暗,几乎摸不到方向,好在池子不大,凭着感觉能摸到池沿,再一点点地探索。
混沌之中,夜阳抓住苏轻焰的肩膀。
人没有想象中那般被他轻易地往上提拉,反而有一股不小的挣扎力在和他抗衡。
对于不会水性的人来说,很难抵御水压,更何况在晃荡之间挣扎。
一个念头在夜阳脑海中响起。
“你会游泳?”
四个字蕴藏沉闷的歇斯底里,只不过都被黑暗掩藏下来。
苏轻焰一开口,嘴里全是水,鼻孔,耳朵,全身都被水浸透了,憋得她胸腔难受至极,仅仅凭着本能挣扎,和推她入水又脑残地想救她上岸的夜阳抵抗。
其实是徒劳的抵抗。
“放……开……”
嘴唇张开,水汩汩往嗓子里吞,呛得她连声咳嗽,又没支撑的地方,不知凭着一股什么劲儿,拒绝他的挽救,死命扑腾。
扑腾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意外能从他手中逃脱。
夜阳空了的手只抓住层层水波,以为她会游泳,但迟迟没见听见头从水面上露出的动静。
你到底会不会游泳……
念头在脑海里没盘旋多久,夜阳这一次,一头载入泳池深处,从最底下,摸到她逐渐下沉的身子。
人救上岸,身体已冻僵,比海边的寒风还凉。
把她放在他刚才脱下的外套上,夜阳维持双手抓着她肩膀的动作,脸上大滴大滴的水凝结落下,碰到她的肌肤上后化开。
“苏轻焰……别给老子装死……”
他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从她的脸蛋上停留,最终停靠在紧闭的双眼上,睫毛长得挠人,每一层触感都让他心提上一层。
总有几个瞬间,他希望两人都在地狱中死了算。
指腹探到她鼻口处,指尖在颤抖,衡量出她此时的呼吸频率微弱,脸色也在过分暗淡的周围显得苍白。
嘴里应该呛了水。
需要人工呼吸。
他始终呈现出跪在她旁边称臣的姿势,那只曾保驾护航,也曾扼过她生命的手,此时拂过她沾在脸上湿漉漉的碎发,让唇瓣显露出来。
红唇微抿,有着被水浸过后的湿润软嫩。
让人产生一种冲动。
最终。
还是没在这个时候失态。
夜阳起身,用外套裹着苏轻焰的身子,将她打横抱起。
只走两步,跟前的路就被人挡了去。
“把她放下。”
路灯下的江行宁,长身玉立,侧脸忽明忽暗,语气是刻不容缓的冷淡。
第二十七章 27
即便夜阳浑身湿透, 黑发贴着额头, 狼狈中仍然具有卓然的姿态, 狂野又不羁,唇际似抿非抿出的弧度,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嘲讽别人也嘲讽自己。
这是两人第一次当面对峙, 完全可以把暗话搬明面上说。
“你是以什么资格这样要求。”夜阳面庞冷峻,抱着怀里人的手也不由得紧上三分。
紧得他自己都意外。
大脑和内心都明明白白, 但是肢体动作, 诚实又不安。
比其他的隐忍, 江行宁显得随意而自然,上前一步, 淡淡吐出两个吐出两个字:“给我——”
把人给他。
真是傲慢又他妈没有任何理由的要求呢。
可就是没有理由,也比夜阳强,他不是没理由,他是不该。
对于他来说, 他此时的行为是最不可取的。
抱着她去哪?安置到房间?然后等她醒来,两人对峙吗。
愚蠢到至极的行为。
“你是以她未婚夫身份命令我吗。”夜阳呵笑两声,“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嫁给你的。”
也不会嫁给任何人。
那信誓旦旦的语气, 像个好不容易找到食物的蝼蚁一般, 觉得自己还能苟活,还有微弱的希望。
他这话不错, 江行宁知道。
在此之前,江行宁对苏轻焰提过许多次。
都被她半开玩笑地婉拒。
她不愿嫁给他的态度看似迷糊, 实则明确得彻底,她宁愿当他见不得光的金丝雀,也不想让自己成为花瓶。
对于岌岌可危的苏家来说,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苏轻焰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怎么想的。
“她不嫁给我,难道嫁给你吗。”江行宁已经走到他的跟前,抬手便能将他怀里的苏轻焰抱走,但是比起直接抱走,不加修饰地侮辱这个男人,似乎让人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