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柳司契难得休沐,想要去找顾茗瑶。偏偏姜楚挺着隆起的肚子从隔壁来串门,两个人在屋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他只有在门外捧着一盆迎春花晒太阳的份儿。
但屋子里的闲谈声总能飘到他耳朵里。
顾茗瑶:“嫂嫂,你肚子变大了不少啊。”
姜楚:“对啊,他乖巧地不行,很少乱动,不知道是不是被你二哥吓的。”
顾茗瑶:“那我二哥肯定是心疼你的。”
姜楚:“我看你面色很好,小侯爷把你照顾的不错呀,你也要好好对他,听父王说他最近很是辛苦。”
柳司契在门外的寒风中竖起了耳朵,他向来不干这等偷听墙角的事儿,但及其想知道他在顾茗瑶心中是什么样子。
顾茗瑶停了一会儿,像是思考了一番:“小侯爷他喜欢吃板粟烧野鸡,喜欢吃糖点豆腐,也喜欢吃雪菜黄鱼,他还喜欢喝桂花酿。”
柳司契听墙角听地一脸兴奋,下一刻脸色便有些暗沉。
顾茗瑶:“他饭量很大的,我要准备很多才够他吃。”
敢情还嫌弃他吃的多了?当天晚上柳司契用的饭菜没以往那么多。
顾茗瑶很是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吃的这么少,要不要……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
他说不用,默默又拿起了刚放下的碗筷,沉着脸吃光了剩下的饭菜。
柳司契用饭的时间越来越长,最长的一次是吃到半夜,顾茗瑶忍不住困意,直接靠着床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当时天还未亮,她摸索着点燃蜡烛。
看到了柳司契趴在桌子上睡熟的侧颜,初冬天气转凉,趴在桌上睡觉最容易感染风寒,她只得过去叫醒柳司契。
柳司契睡得正香,以为顾茗瑶要赶自己回书房,哼声道:“书房太冷了。不去那里睡。”
半晌,才听到小姑娘细微的声音,“那你也不能在桌子上睡觉啊,过去躺下盖着棉被睡吧。”
“哦。”柳司契移步床榻上,滚进床的里侧,紧紧贴着墙壁,占据着最小的地方,动作一气呵成。他生怕顾茗瑶后悔。
末了,还好心地替顾茗瑶掀起被角,示意着她也钻进来。
第六十四章
其实顾茗瑶并不磨蹭, 一直都很从容淡定。但在柳司契那里,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的焦躁与紧张促使着他开始催人:“再不进来, 被窝要凉了。”
顾茗瑶总觉得柳司契不对劲儿, 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慢慢平躺下,双手把被角扯上去。
两人共用一张棉被, 柳司契紧贴着墙,中间空了很大的间隙, 凉飕飕的,她问:“要不要单独给你拿一床棉被?”
“你就这么嫌弃我?”
顾茗瑶一怔, 习惯性的摇头,想起这是黑漆漆的夜晚,出声解释:“没有, 我怕你冷。”
她说的是实话。柳司契却自嘲地笑了笑,“睡吧。”
顾茗瑶觉得这个人情绪也太怪了,她明明是在关心他, 却被这样冷淡地对待。但转眼一想,柳司契这段时间是挺累的, 可能是影响了情绪,心情不太好。
这样想着, 心里便好受多了,她体贴地往里凑了凑,两人的间隙没有了刚才那样大, 不再有风钻进来,这样就不会生病了。她满意地弯了弯唇,很快进入梦乡。
徒留柳司契一个人瞪着大眼在黑暗中失神,顾茗瑶这是什么意思,往他跟前凑是几个意思?他侧耳,听着小姑娘平稳的呼吸,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从南想到北,缭乱地不行。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小姑娘睡着了,下意识往暖和的地方凑。而恰巧,他这里比较热乎。也只能这样想了,柳司契想清楚后,才有了一丝睡意。
天光亮起来时,柳司契揉着眼镜醒过来,先是闭着眼睛打个哈欠,后来又伸展腿脚,侧身向外。周围不再是冷冰冰的墙壁或者桌子,反而香香的软软的,他猛地睁开眼睛。
撞进顾茗瑶清亮澄澈的双瞳里,他垂眼看了眼自己的睡姿,头枕在人家小姑娘细软的胳膊上,腿搭在小姑娘的身上,手还搂着小姑娘的纤腰。
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现在这副样子,活脱脱一个在男人怀里撒娇的姑娘家,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顾茗瑶依然很从容,“你的口水,把我衣服浸湿了。”
柳司契:“……”他赶紧抹了一把嘴角,促使自己冷静下来:“怎么醒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顾茗瑶:“你枕得我胳膊麻了。”
……
这一整天,柳司契都心不在焉的,他越想越觉得难受,看到街头抢了老奶奶钱袋的贼人时,脸色异常凶狠,贼人没跑两步,就被他一杆红缨枪给挑在了半空中。
那贼人口中大喊着大人饶命,吸引了一圈的人观看,众人拍手叫好,打他揍他的喧闹声混成一团。他没好气地将人往地上一摔,立刻有巡逻的士兵过来接手。
京城不安稳,见不得一堆人聚在一起,怕惹出事端。领头的士兵开始赶人,疏散街道,“都散开都散开,让出路来,小心撞到。”
刀剑无眼,百姓们拥着挤着往外散,人挤人,柳司契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人堆里的顾茗瑶。他翻身下马,冷着脸过去,提起小姑娘就往外走。
小领兵以为出了什么事,迅速跑过来,“怎么了?内奸吗?花样这么多,还派个女的过来?”
柳司契踹了他一脚:“内奸个屁,叫嫂子。”
小领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他仗着柳司契平时对他还不错,就瞎扯起话来:“嫂子,真是失礼了,主要是我们都没见过嫂子长什么样儿,今儿一见,怪不得把我们柳哥迷的神魂颠倒的。”
顾茗瑶是上街来买布匹的。昨天夜里柳司契一直往她怀里钻,口中大概是在说梦话,直嚷嚷着冷,她在家中闲来无事,便想亲自做两身棉衣,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柳司契。
“无碍的,你们先忙,不用管我。”
小领兵见她不像别家的夫人那般高高在上,更加恭敬了:“嫂子,下次见着您,我一定不会认错了。”
顾茗瑶看了眼脸色冰冷的柳司契,他平时没将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别人不知道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为什么不介绍给别人,大概是没那么喜欢她吧,所以也就没必要。
而此时的柳司契分明是生气了的模样。她冲着小领兵淡道:“没什么的,你可以不必把见我的事张扬出去。”
小领兵惊诧道:“为什么啊,柳哥就该带您到兵营里转一圈儿,让兄弟们混个脸熟,我们平时就是管理京城治安的,街上碰见了还能帮衬点……”
顾茗瑶见柳司契脸色越来越难堪,扯了扯他袖子:“你要是不高兴,我现在就回去,以后不出来了。”
柳司契扫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她旁边的丫鬟:“又没说不让你出门,但出趟门就带个小丫鬟?有什么用,刚才要是我不过去的话,你就被人撞倒了知不知道?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自己?”
顾茗瑶蔫嗒嗒地垂头:“嗯……给你添麻烦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顾茗瑶原本想回府的,反正她已经挑好了布匹,但柳司契没准:“街上乱,现在先去营里,晚上跟我一起回家。”
顾茗瑶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受待见,柳司契竟然真的带她去营地,心情也开始愉悦起来。
路上,小领兵碎嘴个不停:“柳哥,您金屋藏娇藏的也太严实了吧,虽然大伙儿都知道您成亲了,但都没见过您带着嫂子一块出现,今天回营,他们大概都要激动死了。”
柳司契之所以不带顾茗瑶出来,是因为总觉得小姑娘以后会走,他既然答应了放她离开,就不该在众人面前将她暴露。以前顾茗瑶就够低调,等离了柳家,也没多少人认识她,日子就过也会自在点。
但没想到,他舍不得了。每天一想到家里有个小姑娘在巴巴地等着他喂甜汤,心里面就高兴地不行,这种归属感越来越厚重,小姑娘要是走了,疯的人铁定得是他。
既然今天碰上了,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众人,顾茗瑶是他柳司契的夫人,反正,小姑娘也没反抗不是?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眉间的忧色一消而散。
小领兵见柳司契不理他,又拐到了顾茗瑶这边:“嫂子,柳哥太有福气了。他不愧是有了娇妻的人,怪不得每天时辰一到就往家里走,也不跟兄弟们吃酒聊天,总之,就是回家回的可勤快了。”
……
听了一路军营里的事,顾茗瑶也没觉得烦,只是,到了营地,被那震天响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排列整齐的士兵大声齐喝:“嫂子好,给嫂子问安。”
柳司契觉得不愧是自己训出来的,眼力见儿比以往强了许多倍,他拉着被吓到的顾茗瑶,道:“平时跟他们称兄道弟习惯了,便叫你嫂子,没有不恭敬的意思。”
顾茗瑶还是有些不自在,虽说士兵们不敢光明正大地瞧她,但气氛似乎没她想象地那么好,看那样子像是不敢上前同她说话。
她有那么可怕吗?
伙食房的顺子把饭菜给柳司契呈了上来,“将军,这饭是热过了的,您请吃,不知道夫人也来了,所以没有准备多余的饭菜,还请夫人见谅,您想吃什么,我这都去准备。”
现在才吃午饭?而且看这样子其他人都吃过了,只有柳司契还没吃,这么忙的吗?
顺子小心翼翼地等候着命令,顾茗瑶朝他笑笑:“我用过午饭了,你不用忙,快去休息吧。”
顺子绷紧了的身子一下子的到了解脱,他跟被大赦了的罪人似的,向全天下昭告着他没被骂。
后来陆陆续续地有人过来找她搭话,都是些明面上的虚话,顾茗瑶没忽视,一一道谢。士兵们见她亲切,这才实诚起来,倒是把她当自己人了。
顺子摸着头过来,“夫人,您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没想到您这么柔和,太让我们这些猜忌过您的人羞愧了,我们还以为您是个狠人嘞,毕竟您姐姐五皇妃的事迹谁不清楚,还以为您跟您姐姐一样。”
他们实诚起来把心底话都道出口,立刻有人接话:“世人都知道将军是什么性子,脚不沾家,整天在外面酒桌上瞎混,就连当过尚书的老侯爷都管不住他,但成了亲整个人变得都不像他了。”
“如今夜里乖乖回家不说,还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南街给您买甜汤,若太忙的话就派我们这些小喽啰去。要求可多了,不能放凉了也不能洒在外面。兄弟们谁都不愿意干这项苦差事,但将军干的贼顺溜。这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他娶了个悍妻,所以都私下里觉得您是个母老虎,谁知道这么大相行径。”
顾茗瑶还真没把柳司契的变化归功于自己,她只是觉得家国动荡,柳司契太忙太累了没时间也没精力在外面瞎混罢了。
柳司契用完饭后,走了过来,看到那些汉子们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十分欢快,但总觉得有人在告他的黑状,步伐逐渐加快。
汉子们羡慕地盯着秀秀手中的布匹,“哇,嫂子,这是您给将军挑选的布料啊,这种饱含爱意的布料做出来的棉衣光是想着,就觉得暖和,将军真是有福气。”
柳司契脚下差点站不稳,心里欢喜地不行,他起初是不信的,但看了看这个布料的颜色,除了他似乎别人也穿不了,他脸上强装镇定:“给我挑的?”
顾茗瑶点点头,但他看起来没那么高兴,要穿新衣服了难道不开心吗?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给我二哥做。”姜楚肚子很大了,已经没办法再做针线活,若柳司契不喜欢,刚好可以送给二哥,反正二哥没这么挑剔,顾茗瑶是这样想的。
柳司契炸了:“送给顾明衍做什么,我的东西哪能送给他!”
顾茗瑶:“……”行吧,还以为你不喜欢。
众人:“……”身为妹夫还敢跟二哥争风?
……
直至把顾茗瑶介绍给他的一群兄弟后,柳司契才感觉到那么一点舒爽。
他总算能跟顾茗瑶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夜里依然不敢乱动,但每天早上醒来,却是真实地蜷缩在人小姑娘的怀里,他改不了这个毛病。
口水,梦话,都改了,偏偏改不掉这个毛病,但仔细想想也还不错,起码关系更进一步了,这也算是两人之间的拥抱吧!
他终日诚惶诚恐的,怕顾茗瑶一个嫌弃他就不让他上床,但小姑娘似乎是不在意这些细节,看着他时杏眼亮澄澄的,倒显得他很不是东西一样。
每次他感到愧疚时,总是拿自己是她夫君的理由压下这股愧疚,夫妻之间,同床共枕本就天经地义,到他这儿就像在刀口舔血一样。
刺激又惊险,他真是越来越离不开小姑娘了。呵,反正小姑娘也没说不要他。
第六十五章
京城的天阴沉沉的, 外面寒风瑟瑟,枯枝更舔些许凄凉,柳司契终于穿上了新衣, 他悠哉悠哉地坐在城墙上, 眯眼看着远方的官路。
蜿蜒曲折,被雾霭蒙住,不免太过平静。这种无休止的战争, 也该快结束了吧,他还要等着看一场大戏。
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唱着, 大花脸黑白脸,涂地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的响个不停……这是五皇妃办的宴会,邀请了诸多高贵门第来参加。
顾茗雪脸上的状容艳丽无比, 眼中透露出的骄傲太过凌人,她扫了眼下坐的人,先是将眼神定格在顾茗瑶身上, “小五嫁的还不错,当上了侯爷夫人, 听说是父王亲自为你挑选的夫婿?”
顾茗瑶点点头。
顾茗雪阴阳怪调道:“当初我嫁人时怎么没有答应地这么爽快,那又怎样, 现在顾家的几个女儿中不还是我嫁的最好?”
“可能是父王不舍得四姐太早嫁人吧。”
顾明雪抿了口茶,想起五皇子院里的几个侍妾,没好气道:“你也别高兴地太早, 柳小侯爷风流倜傥,从前长混迹于青楼,以后就会现出原形,跟以前不是跟皇上的那个如妃是个相好的么?”
丁尚书家的丁霓云看见顾茗瑶就来气,柳司契真是眼瞎,竟然放着她不要,来娶这个蔫嗒嗒的小金花,她既然得不到,这个小金花也别想快活,她道:“以前小侯爷可是天天找人家如意姑娘,两个人琴瑟和鸣的,那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