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生们不以为意,男生又神秘一笑,低声道:“不过他爸也神气不了多久了,离进去的日子不远咯!”
女生问:“进去?进哪儿去?”
男生得意地笑:“蹲大狱啊!还能去哪儿?你说他爸可笑不可笑?出了那么大事儿,就找个乡下人来转移视线,鬼知道是不是做戏的。”
女生惊讶:“昨天我也看新闻了,那乡下人应该不是演员吧,看着跟傻子似的,哪有人能演得这么傻……”
砰——哗啦——
烧烤支架被一脚踹倒,带着火星的钢炭滚了满地,吓出了一阵惊呼。
明朗的脸掩在兜帽之下,隐隐带着煞气,眼神紧紧锁住刚才嚼舌根的那几人,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揍人。
李绍听到声响转过身,对着一地狼藉傻了眼:“这么了这是?明朗,谁又惹你了?”
方文正在不远处围着陈潇献殷勤,没看清经过,不问缘由地冲过来和稀泥:“误会误会,啊,都是误会,班长帮忙收拾下。朗哥走走,我们去那边看他们钓鱼!”
明朗被方文正拖着走出老远,才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扯了扯衣领。
“拽着我干嘛。”
方文正眼睛一瞪:“不拽着,你能当着大家的面把人给打了!这时候闹事,你年都过不好,谢谢我吧!”
明朗皱眉:“我又不打女生。”
方文正还想问,转头瞥见明朗的脸色,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啥,听陈潇说,晚上他们要住这儿,你留下来不?”
正好两人走到湖边,山风夹着湿气吹来,冻得明朗直缩脖子。
他臭着脸,语气冷硬:“不住。穷乡僻壤的,无聊死,我要回去。”
话虽这么说,可明朗还是在山上待到了10点过。
下午没过多久,李绍就揪着乱说话的男生来给明朗道歉,明朗漠然以对,但没再吵着要离开。
晚饭后,简书瑶又拉着他去唱歌。
明朗声音不错,但轻易不开嗓,再加上今日心情不美好,便冷着脸,窝在沙发上打了一整晚游戏,连输三把后,火气窜了上来,起身就走。
简书瑶见拦不住,只好叫方文正也陪着,别让他一人开车走山路。
方文正憋了一肚子情话,想要在花前月下跟女神表白,突然被拉走当陪客,气得半死,一上车就唠叨,明朗塞上耳机,在夜色里全程80飙回了市区。
等他到家时,已经接近2点了,小区安静得连蟋蟀都睡着了。
明朗掏出手机,见简书瑶发了好几条语音信息过来,便就着耳机点开了。
他一边听信息,一边打开房门,径直朝厨房走,想要拿瓶水,谁知刚走过客厅,蓦地瞥见一个黑影!
明朗心中一跳,猛地转过头:“谁?”
客厅的顶灯在下一秒大亮,谢长风披着棉衣,脸上带着七分睡意三分茫然,傻傻地看向明朗。
而明朗的蓝牙耳机在他转头时掉落出来,手机自动切换成公放模式,简书瑶的声音轻轻柔柔地飘散开来。
“……别那么任性,把脾气收一收,想让我在美国还担心你吗?”
第7章
静谧无声的夜色里,乍然响起的女声,怎么听都带了几分缱绻。
像是被人撞破隐晦的心事,明朗莫名有些烦躁,横了谢长风一眼,俯身捡起了耳机。
“不睡觉在这儿写作业?”
明朗扫过谢长风面前摊开的试卷,没好气地赶人:“你屋里没书桌?回你自己房间去。”
谢长风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嘴里含糊地说着:“回、回来了。现在要吃吗?”
“什么?”
明朗不耐烦地抬高声音,吓得谢长风立刻停下了往厨房走的脚步,她抬起头,陪着小心问:“你现在要吃烤栗子吗?张婶教了我怎么用微波炉,打两分钟就热了,很快的。”
烤栗子?
明朗想了好几秒,才记起早上似乎有这么一说,他又看了眼谢长风,见她左脸上印着好几道压着书页睡觉留下的痕迹,忽地明白了。
“你是一直在客厅等我回来?”
虽然是问句,但不等谢长风回答,明朗就知道了答案。
餐桌上放着试卷笔袋和草稿纸,右手边的水杯空了大半,一看就是坐了很久的架势。
一楼没地暖又没开空调,冷得跟冰窖似的,谢长风裹着头一天穿过的脏棉衣,仍在微微发抖,眼睛里还残着些睡意,就这么朦朦胧胧地冲明朗点头。
跟路边没人要的小狗似的!
明朗想起同学的嘲笑,再看看眼前这人,果真是从头到脚都透着傻气。
又一股无名火起,明朗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不吃”,回身朝楼上走了。
谢长风等明朗离开后才慢吞吞地收拾起餐桌上的纸笔。
栗子是谢长风下午就烤好了的,还拿给张婶跟严宝华尝过,再给明朗留了一小碗。
在明家谢长风不用干活,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刷题上,临走前小肖老师托人给她弄了宣城一中的真题集,她要赶在开学前全部刷一遍。
晚饭后,谢长风本是在房间里做题,想到张婶说明朗出去玩回家没个准点儿,怕错过他回家的时间,便把东西搬到了客厅里。
但谢长风作息固定,熬到11点就哈欠连天,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要不是明朗把她吵醒,趴在外面睡一晚肯定要发烧。
即使只睡了几小时,谢长风也感冒了,鼻子堵得不透气,嗓子也肿了,不过这种小病,对山里的孩子而言是常态,比被蚊子咬了个包还要不起眼。
加上谢长风除三餐外,足不出户地闭门学习,连张婶也没发现异常。
*
明朗的寒假潇洒照旧,闷了出去玩,累了窝家里看片打游戏,晨昏颠倒过的是美国时间。
所以,当严宝华在早上9点踏进他的房间,拉开窗帘,让冬日晨阳照到他的眼皮上时,明朗还沉浸在某个枪林弹雨的梦境里。
“今天要去给谢长风买衣服,你开车送我们。”
严宝华扯开明朗的被子,语气不容置疑。
明朗费力睁开眼,看向严宝华的目光是涣散的,好半天,他才将思绪聚拢,发出疑问:“老黄呢?为什么要我开车?”
“回家过年了。你知道今天都几号了?赶紧起来。”
说完,严宝华就要往外走,到门口时蓦地停下,转身又补了一句:“等会儿出门时你叫上谢长风。”
明朗抓着一头乱发,连打了几十个哈欠才换好衣服,等他走下楼,严宝华已经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了。
“去哪儿啊?”
明朗动手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屁股还没沾到椅面,就被严宝华用眼神逼着又站了起来。
“去叫人,赶紧出门。”
严宝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10点半前必须到江北的‘益成’百货。”
连早饭都不让人吃!
明朗无奈,几口吞下咖啡,再拿了个可颂叼在嘴里,朝谢长风的客房走去。
谢长风的房门半敞着,明朗想也没想就走进去叫人:“我妈叫你出门,快点儿。”
谢长风伏在书桌前看书,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一对泛红的眼眶看得明朗一怔,脱口而出:“干嘛,这题有这么难做吗?”
谢长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吸着鼻子收拾好书桌,瓮声瓮气地问明朗:“要去什么哪里买衣服?我、我没什么钱……”
没钱就没钱,至于一副小媳妇的怂样吗?
明朗特瞧不上娘气的男生,看着谢长风那小心唯诺的样子就心烦,他嚼着面包不客气地回道:“又不要你给钱。别磨蹭了,快走。”
上车后,谢长风朝严宝华拘谨地问了声好,严宝华随口问了她两句,谢长风刚想回话,嗓子一痒,猛地咳了起来。
这一咳就有些收不了势,还夹着些痰音,严宝华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抬手降下了车窗玻璃。
冷风嗖嗖地从窗户灌进来,吹得明朗后颈发凉,他朝后视镜里看了看,见谢长风把头埋在肘弯里,憋得满脸通红,心道这人是真会找麻烦,趁着等红灯,弯腰在副驾前面的置物格里翻出个什么,扔到谢长风怀里。
谢长风展开见是个口罩,忙给自己戴上,严宝华这才重把窗户升了上去。
到了江北,严宝华领着谢长风在步行街口下了车,让明朗自去益成百货停车。
年关将至,步行街上人影川流不息,都是赶着置办年货的。严宝华环顾四周,理了理襟口的围巾,径直朝着益成百货的大楼走去。
大楼附近有市区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过往群众,那记者瞥见严宝华,顿时眼前一亮,立刻让镜头对准了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您好,女士,我们是宣城卫视《百姓谈》栏目组。”
记者拦下严宝华,笑吟吟地示意她看向镜头。
“今天是小年夜,家家户户都在进行最后的年货采购,不知道这位女士今天要买点什么呢?能跟大家分享下您家里会怎么过年吗?”
严宝华对着镜头愣怔了几秒,随即绽开浅笑,落落大方地回道:“我今天是带孩子来买新衣服的。”
说着,她朝谢长风招了招手:“长风,来。”
第8章
谢长风看看左右,迟疑地走了过去。
严宝华伸手揽过谢长风,冲着镜头微笑:“我家先生工作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跟家人好好聚一下,所以我们家对过年很重视,穿新衣过新年嘛。”
严宝华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搭在谢长风肩头的手也格外温暖,她跟记者对话时,还不时转过头冲谢长风笑笑,有那么一瞬间,谢长风似乎看到了记忆中妈妈的样子。
街头采访很快结束,严宝华走进商场大楼,神色立刻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镜头前的那几丝温情给了谢长风勇气,她赶上严宝华,轻声问:“阿姨,明伯伯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严宝华莫名其妙地扫了她一眼,淡道:“大人的事,你少管。”
谢长风亮着神采的双眼闪了闪,很快被一排长睫掩了起来,她习惯性地垂下头,轻不可闻地回了个‘好’。
*
明朗第一次停地下车库,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停车位,等他上到商场平街层,严宝华已经在大门口等他了。
“这么慢。”
严宝华盯着手机回信息,“待会儿我要去你外公家,你几个姨妈都在,去不去?”
“不去!”
明朗一想到严家那堆亲戚就头疼,飞速拒绝:“我跟朋友约好了看电影。你自己打车吧,这边闹市区随招随有。”
严宝华也不强求,关掉手机叮嘱了明朗几句,转身就要离开。
明朗左右看了看,问:“他呢?”
“谁?”
严宝华疑惑挑眉。
“谢长风啊。”
明朗见他妈要走,突感不妙——难道要他陪着那傻子买衣服?
“哦,买完衣服她说要去洗手间,我就先走了。”
严宝华拢着大衣,轻描淡写地说:“不用管她,玩你的去吧。过两天你爸回来,就别出门了。”
明朗送走了严宝华,无所事事地在商场里转着,手机找了几个人都没回音,他们那帮夜猫子,不到中午是不会起床的。
见时间还早,明朗索性上楼,去看看有没有早场电影可看。
益成百货是这两年新建的高档商场,楼层设计精妙,大堂中空,几盏璀璨的水晶灯从顶楼吊下来,成为商场一景,据说这些灯就花了好几千万。
乘电扶梯时,明朗下意识地瞥向水晶灯,眼风却扫到一个趴在三楼栏杆处的身影,正举着手机上上下下地拍水晶灯。
出入这商场的人非富即贵,如此傻缺的行为,也只有一人能做得出来。
明朗停在三楼的电扶梯旁,眼神看向上行电梯,糟心得要命。
管吧,那人跟行为都太掉价,实在丢脸;不管吧,就那傻逼样,怕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明朗搭在栏杆上的手指轻敲了几下,长吐了口气,转过身,不耐烦地冲正拿着手机猛拍的谢长风叫道:“喂,过来。”
语气活像唤街边的流浪狗。
谢长风听到声音,转头看见明朗,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蹭蹭就朝他跑了过去。
“明朗哥!”
她身上换了套运动服,也是明朗的旧衣,略大了些,手腕跟裤腿挽了好几道折,脚下是一双旧得有些破烂的运动鞋。
这样的流浪狗,除了自己也不会有人捡了。
明朗在心里又叹了口气,眼神扫过谢长风手里挎着的Adidas纸袋,随意问道:“衣服买好了?”
“嗯,阿姨给我买了一整套,衣服裤子都有!”
谢长风还戴着口罩,看不见表情,但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一套阿迪达斯就高兴成这样,真是给块肉就能拐跑。
不知怎的,见谢长风高兴,明朗也觉着心烦,他低头打开手机,不再跟谢长风对视。
“知道怎么回家吗?”
“我知道小区的名字和地址。”
谢长风的声音沙哑,但带着掩不住的开心,“我会坐公交车,看看站牌就明白了。”
公交车?
从江北区回他家,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坐公交怕是能坐一下午。
明朗正想出声,谢长风又问:“哥,这里有书店吗?我想买教辅材料。”
“书店?”
明朗愣愣地抬起头,这问题可把他这个学渣给难住了。
若是问电影院、滑冰场、专卖店什么的,他能如数家珍地报出来,可书店……
明朗仰头,目光在各个楼层间逡巡,蓦地停在一处,伸手指道:“我就知道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