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太好诉说,但还是轻轻笑了:“而这些,才是他真正的礼物呀。”
‘不是图片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礼物……?’
董女士有好一会儿没懂她的意思。在女儿慢吞吞又翻了几页册子之后的某一时刻,福至心灵,骤然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隐意。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震惊,大脑嗡的一声,思绪漏了好几拍,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屏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瞪得有多大,回神的瞬间听到自己说的一句话:“这怎么可以!”
然后她才觉察到,自己说的是竟然不是“这怎么可能”,而是“这怎么可以”——也就是说,她潜意识中觉得女儿是对的,这果然是方行端能做出来的事……所以她本能说出口的是不可以这么做……
董女士头皮发麻。
这可不是一件珍贵的珠宝,而是一整个珠宝库!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而——而方行端就这么轻描淡写把这一切当做礼物精心准备后送出去?她的心中涌现出巨大的荒谬感。
她想说,你怎么确定他是要送你,而不是单纯地展示给你看看自己的作品?就算真是礼物,也许是叫你挑选几件呢?你怎么能确定他留了这些册子上所有的样式,就准备着送给你呢?努力想说服自己,但到底是败在女儿淡定到无动于衷的表现下。
——女儿身上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邪性。你根本无从质疑她所作出的任何判断!而方行端也挺不靠谱的,哪个人追求心上人是这么干的啊!上来就是价值连城的珠宝库?!八字都没一撇,或者说,这两个人甚至还在试探的解除阶段,就玩那么大真的好么!——她作为旁观者都要被吓死了!
沉默半晌之后,还是道:“小雅……你怎么看?”
送不送是方行端的事,收不收是女儿的事,而无论是谁,无论作出什么选择,都不是她能置喙的。如果女儿开口询问她的意见或者说征求她的建议,那她会劝的,但女儿不问,她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讨嫌的好。
俞雅眨了眨眼:“没有看法。”她很平静,只是用欣赏与期待的眼神探索着那些蕴藏在珠宝首饰中的心意,毕竟这是在很多年的时间里,一个男人偷偷为她铸凿的心血——但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方行端这种行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只是想看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虽说习惯被追求……她的人生毕竟太过漫长了不是吗?但这份“礼物”一出,就算是俞雅,也不得不赞叹一声“用情至深”。
细水长流式的追求手段或许不容易引起反感,但绝对是这样石破天惊的方式来得更犀利有效。情不知所起,这个男人在确信自己与她毫无可能的前提下,深埋着自己的情感不曾吐露丝毫,但当他发觉命运给了自己何等巨大的恩赐时,他毫不犹豫伸手紧紧抓牢这个契机不肯放松,就像是飞蛾般不顾一切都要奔向光源,他也用尽力量试图将自己的存在牢牢刻进俞雅的脑海,叫她再不能轻易忘怀。
一直以来,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留给俞雅鲜明到与众不同的记忆。很多年里他留给她的印象,就是外公的病人的高富帅孙子,没有什么念念不忘的过往,也毫无复杂深刻的交流。但或许是因为他是自己所能见到的来自于外界的寥寥数人之一,且相对于别人已经算是“频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所以他在她脑海中的色彩并未黯淡到只是背景。
然而,现在的俞雅觉得他很有趣。真的很有趣。大概是在于叫她知道了这个人对她保留的长久的情感吧,所以纵然是风平浪静的过往,也稍微有了点值得探究的意义。
更何况,她看到了他的作品中自己的倒影,看到了那座大山的倒影。在他的眼中,她与山都是瑰丽烂漫的。
多么奇妙——有人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瑰丽烂漫的色彩!
常人或许很难理解,那样遥远封闭甚至于贫穷苦寒的大山,会叫来自文明世界享受过科技所带来便利的人产生什么好感,然而在心怀着某种隐秘情感的人眼中,或许是一丛杂草一棵枯树也有着与众不同的魅力吧。
董女士犹豫地张了张嘴巴,但就跟之前那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我过了那么多年才知道,哥,其实你真的挺疯的。”方行知无可奈何道。
他哥已经兴致勃勃在工作室里待了好几天,翻来覆去挑拣着自己压在案头多年的设计。很多人知道方行端是个极其出色的珠宝设计师,但少人清楚他在服装设计、形象设计甚至是景观设计领域都有自己的见解。当然也未有方行知明白,他哥在这些领域所有的灵感来源都来自于一个女人。
方行端仍埋头在工作台前,无视他的存在。凌乱的书页纸张,散落的各色笔墨,不停地翻找思忖,偶尔停下来快速写写画画……忙得团团转。
方行知倚在书架上,注意到他手上那些纸张里密密麻麻全是各式各样的时装——从上衣下装到裙子长袜,从帽子鞋子到腰带佩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哥,你懂我想到了什么吗?”
“有个哲学家叫狄德罗,有一天,朋友送他一件质地精良、做工考究、图案高雅的酒红色睡袍,他非常喜欢。可他穿着华贵的睡袍在家里寻找感觉,却觉得家具风格不对,于是他换了家具,过了几天发现地毯的针脚也粗得吓人,于是换了地毯,书房的档次跟上了睡袍,但他开始看自己的房子不顺眼……嗯对,我说的就是配套效应。”
方行知砸吧砸吧嘴,不管对方在不在听,都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你看看你,俞小姐如果戴上你亲手制作的首饰,你觉得她的衣服不对,如果她穿上你做设计的衣服,我估计你会觉得她待的房间不对,你连房子都一并设计建造装修了,我相信你会认为花园配不上她——强迫症的世界本来就很糟糕了,一个不知满足的强迫症……”
他猛然闪身躲过朝自己砸过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到看清那是只笔时,嘻嘻笑着又倚了回去:“我说真的,哥,你这真的在追求俞小姐吗?我怎么觉得你就差把她供在神坛上了?”
“你不懂。”方行端平静道。又顺手拿了只新的铅笔继续涂抹。
“但恋爱不是你这么谈的啊!”方行知无奈道,“我更想不通——哥,你对俞小姐甚至还用敬语!”他的表情很不可思议,“敬语啊哥!”
方行端很想继续无视他,但双手确实停在那半天没动作,他思考了一下,慢慢道:“你不懂。”
这话连说了两遍,让方行知完全无语,摊了摊手,表情无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乐趣,做这些让我感觉很快乐,那我为什么要改变呢?”只不过这些乐趣所有的载体都是同一个人而已。方行端随手将笔抛到工作台上,直起身走到一边倒了杯水,边喝边说,“只能说你不够了解我。毕竟我从小就对手工情有独钟。”
方行知呵呵两声:“我还真不知道!事实上在你大学硬要去玩雕塑之前,我并不知道我哥还有这点兴趣爱好!”他摸摸下巴,看了眼他工作台上铺得乱七八糟的服装各部件手稿,“甚至还包括给女孩子设计衣服。”
方行端看了弟弟一眼,似笑非笑:“所以你也不知道,我从小就挺觊觎小姑姑那些娃娃的。”他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没玩到娃娃的遗憾。
方行知猛地瞪大眼睛,忍不住爆了粗口:“靠!”
他们小姑姑是方老爷子的老来女,年纪比方行端还要小两岁。方老爷子生了仨儿子,后来竟然有了个女儿,将之视为掌上明珠极尽疼宠。方老爷子这种人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什么呢?他觉得女孩子就该玩娃娃,所以从芭比到人偶,从公仔到人形,看到什么给买什么,小姑姑甚至有个专门的娃娃屋,巨大——然而小姑姑本人对娃娃并不感冒——反倒是方行端,打小拍着篮球打着游戏,帮弟弟打过架,跟校霸对过仗,瞧着酷酷帅帅要多爷们有多爷们,实际上心底暗搓搓对那些女孩子的玩具觊觎好久……
“哥!等等别说了!”方行知差点流汗,“再说下去你在我心里就没形象了!还是让我保持几分对你的尊敬吧!!”
他长长吁了口气:“我就看着你这种求爱方式会有怎么个后果!”
第97章 豪门继女08
魏彤彤被关在书房里抄书——跟成耀明打了一架不但没打赢, 还被成老爷子训得狗血淋头加重罚——她当然是不可能服气的,一面恶狠狠拿笔尖戳着纸张一戳一个洞,好像凌虐的是成耀明的肉,一面愤愤不平地骂着成老爷子是个重男轻女的死封建,完全忽略了是自己心血来潮先撩乐子结果被揪住痛打的事实。
听到外面传来狗叫声的时候她实在是无聊透了,老爷子积威甚重, 不挨到点不给放出去, 没人敢冒大不韪给她来开门, 包括她亲娘。闲着也是闲着, 摔了笔窜到窗口看狗……然而狗没瞅着, 看见一男一女并肩往外走的背影。
这间书房的地理位置优越, 正对着庭院, 没有树木阻隔视野,于是魏彤彤很容易就认出来女的是成雪丽那贱人, 本来以为另一个是她男朋友袁正, 心想她还在被禁足这对奸夫淫-妇双双跑到成家来干什么, 皱着眉定睛一看, 才发现身材不对,衣着不对, 发型也不对。
楼下这男的要高大些,倒也不是说健壮, 只是相较于一般的弱鸡,这身材明显是勤于锻炼出来的修长流畅。干脆利落的短碎发,却在脑袋后有一撮稍长, 用皮筋绑了束小辫子,十分俏皮——T恤短裤,穿着休闲,年纪不会大,举手投足有种大家子弟的优雅自如——虽然没有瞧见正脸,但容貌也应当是很不错。
而袁正本人的书生气十分重,博士后在读,长得是清俊白净,但常年做学问,缺乏锻炼身材要瘦削得多。书香门庭说的就是袁家,袁父是个外交官,袁母是国内知名的大翻译,袁姑是个作家,袁妹也博士在读研究的是史学,这家子学历最低也是个博士,更别说袁家爷爷还是著名高校的校长……魏彤彤早些年也喜欢这样的人,没奈何袁正这种学问脑读书读傻了脑袋,就偏爱喝绿茶,看多了这货与成雪丽黏黏糊糊你侬我侬之后,把她恶心得对这类型彻底敬谢不敏……扯远了。
魏彤彤摸着下巴觉得有点意思。特别是见到成雪丽走着走着被绊了一下,身侧那人条件反射伸手扶住她时,成雪丽作出来的扭捏矫情的情态……也是这贱人一贯的手段了。
所以这是谁?……嗯,好胆,把姘头带家里来了?
越脑补越兴奋,转身想冲下去抓个现形,但猛然记起来自己还在被紧闭,整张脸瞬间就拉下来了。再次将成耀明诅咒一遍,不解气地跑过去狠狠踢了两下门,就冲回窗边继续围观。
可惜两人走得再慢也到了拐角,几棵花开得正好的郁李遮住了通往大门的视野,任她再偏头眼巴巴望,都不见一片衣角。又等了毛十来分钟,才见着成雪丽那贱人迈着轻松的脚步笑吟吟走回来。
这么长时间敢情还恋恋不舍了都!魏彤彤心下暗骂,然而手抓在床边犹豫半天还是没直接开窗。她要敢当面叫住,这贱人就敢跟成老爷子告状,那老不死又不会管是非对错,只看是不是有人违反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她不好好关禁闭还敢招惹别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这么一想,心情就更不爽了。
好不容易捱到点,门从外面一开才只开了条缝她就直接一脚上去了。
给她开门的人是成家的哑巴自梳女佣。在成家做事的年纪跟魏彤彤她妈的岁数差不多,这些小孩几乎都是她看大,在成家很有些分量,成老夫人早年还在的时候就说了要给她养老的。这会儿魏彤彤见是这位老嬷嬷,心还是紧了下,好悬门没打到她。
对方从小看魏彤彤到大,深谙她性子有多暴躁,也没计较,笑着摆摆手叫她出去。成家小辈没一个敢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她在成老爷子面前“说”的话比他儿孙还要管用,连魏彤彤这样的人,再急着去找成雪丽麻烦也不由自主停了脚步,尴尬地道完歉才敢走。
运气就是那么好!
魏彤彤刚冲下楼梯,就在楼梯间正对的落地窗前见到了挂着恶心笑容打电话的成雪丽——这一看就知道是在跟男朋友煲电话粥啊——或者是姘头?
冤家路窄。两个人打了照面,成雪丽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魏彤彤却是瞬间绽开了笑容,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恶意:“呦,跟谁打电话呀?”她的声音提得很高,在楼梯间里甚至带起点回应,“难道是新姘头?”
成雪丽眉心一跳,语气却还是不温不火的:“你什么意思?”
装,接着装!魏彤彤翻了个白眼:“藏着掖着做什么,下午不是聊得很热切么?送个人出门还足足送了个半小时,这份殷勤怎么就不见你对正牌男朋友使?”
成雪丽停顿一下,眼中就有了讽刺的笑意。“胡说八道什么。”她端着腔调,说话不急不缓。
就是这种眼神这种笑!总把自己放在高地上俯视别人好像你们都是蠢货一样的表情!跟她站在一起,她能把任何人都当做自己的陪衬,绿茶的手段玩得是炉火纯青。魏彤彤烦透了这种情态,也没走下最后几节台阶,抬起下巴睨着她:“呵,再装,就快巴到人家身上去了,还说不是姘头。”
成雪丽用一种“你是蠢的”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手机捏在手里也没挂断,就算没有别人看见,脸上的表情依然温和得滴水不漏:“我单知道你眼神不好,不知道你这都快瞎了。”她轻笑道,“你没看见么,那是方家二少。”
方……呃,方行知?
魏彤彤眼皮一跳,定了有片刻才想起来方家指的是哪户人家,方家二少又是谁。方行知为什么会来成家?他跟成雪丽这俩是怎么会凑在一起的?
魏彤彤隐隐觉察到自己貌似会错意了,有方行端在,成雪丽还真不够胆招惹他弟,但死鸭子嘴硬讨点口舌便宜又怎样,直接梗到底了:“所以你都饥不择食连对小你好几岁的人都能出手?”
成雪丽也不气,似笑非笑:“这倒不至于。我有感情稳定的男友,还不至于看到个男人就满脑子龌龊——某些人啊,单身久了就容易变成蝴蝶。”
蝴蝶……蝴蝶……完全变态?妈的,贱人贱人贱人!魏彤彤耸拉着脸,眼神冰冷,看上去就像是要扑下去暴打她一顿:“我单不单不管你事,给别人戴绿帽这种就是你的问题了。勾搭个弟弟算什么,有本事去勾搭方行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