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她哥抽出空来,追根究底地查这鬼风声到底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流言就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传,就算查不到源头,找到最先说的是那一堆人也不难。据说是几个正巧在那家餐厅看过她跟方行端见面的人……成亦秋直接忽略这些人是怎么知道方行端跟俞雅的事的,八卦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反正彼此都稀里糊涂就是了——直接找上门去。
女的放过了,男的被成亦秋逮着就是狠狠揍了顿。
她爸原先是从军的,军队系统那边的关系还很铁,她跟她哥小时候都在军营里混过,就算是特种兵的本事也见识过,手上的功夫并不差。揍几个人而已,不费吹灰之力。边揍还边放言,敢污蔑她就要付出代价,再胡说八道见一次揍一次!一个下午就把这事给了了。
刚拍拍屁股走人就接到她妈的电话。
她妈压抑着生气的口吻,努力装作平静的模样说,想与她谈谈……显然这边发生的事早就被人告知她了,她很难想象自己一向乖巧成熟的女儿为什么忽然暴脾气揍人。
成亦秋才不怕。她是故意把事闹成这样的。打几个人算什么呢。一来,圈里的同龄人,长辈插不了手。二来,师出有名,没影儿的事也敢乱传,或许这些人只是觉得有意思嘻嘻哈哈嚼巴两句,被有心人推波助澜才传开,但清白名声玷污容易洗净难,别说打一顿了,就是揍进医院都没人敢说她的不是——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是么?三来,男孩子,揍一顿也就揍一顿了,连一个女孩都打不过,再拿这个说事不嫌丢脸么!
说到底成亦秋就仗着她爸是成国栋她妈是董清荣!这种事总是解释起来难,想证明清白,不如直接上手揍来得明白。
成亦秋不想向她妈解释什么。之前那通电话的内容还梗在她心里,让她莫名地有些忿然又有些气馁,再说她妈就算想跟她谈也没约在家里,避的是谁不言而喻,以她对她妈的了解大概能想到她妈是想跟她聊些什么,很是无力,因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答应。
冷静拒绝,然后打车直奔家里。
魏彤彤又邀了人在家喝茶,刚碰了面还没进花厅,就看到大姐风风火火赶回来,高跟鞋啪嗒啪嗒踩在大理石上,声音格外清脆。她只来得及喊了声,就见着成亦秋脚步猛地一停,回头看她:“俞雅在家?”
魏彤彤呆呆点点头,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见着成亦秋像阵旋风般就往后头刮去了。
魏彤彤回过神心间就是咯噔一下,抬步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跟上。
而她那些所谓的闺蜜各个都无比兴奋,互相推推搡搡脸上带着诡秘的笑,眼睛亮得像是要见证什么世纪新闻。明显都是知道成家的超级大八卦的。
俞雅在给鹤望兰喷水。大白蹲在窗台上晒太阳。
俞雅也会喜欢美丽馥郁的花卉,只是那些飘散的花粉却会很恼人。小心翼翼维持着身体的健康状态,需要去注意的东西多了,也就越发讨厌麻烦了。在收到这些鹤望兰之前,她挺喜欢的盆栽其实是绿萝。多有生命力的植物啊,给水,给光,永远不用去在意绿萝的生长。
窗户与门都开着通气,因而走廊上有声音传来的话很明显。她听着那脚步声一连串从远及近,才慢慢放下喷壶跟擦拭尘埃的手绢,转过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
成亦秋在门口站定,缓缓吁出口气来,然后挺直腰板,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充满着阳光气息的灿烂笑容。俞雅骤然间有种方才窗户大开,阳光铺天盖地撒下来的那种错觉。
“抱歉,小雅。”她这么说道,“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明朗与通透的光。俞雅怔了怔,然后也笑了。
成大小姐不是一个被虚伪的赞誉与假意的追捧宠坏的蠢货,也不是一个能被轻易指使做出头鸟的人。你把她推坑里,擦干净手走人,她确实能忍下这口气一声不吭吃下亏,但绝不会放任自己沾满污泥,也不会任由自己身上的淤泥玷污无辜的人。
俞雅对成亦秋的兴味很足。上回在医院成亦秋来探望,寥寥数眼接触不深,只觉得对方滴水不漏看不出任何错误,这会儿一交谈,就戳明白,这个人满底子的阳光正直。
——是个很幸福的孩子。要在何其幸福的家庭幸福的教育中,才能长成这样光明磊落不带阴霾的模样呢?
董女士匆匆赶回家,发现成亦秋又走了。连忙打电话。
“妈,没事,我就是回家看看马上要走的……我不解释,有事你去找他们!……啊我已经在机场了,对我进去了……回头再聊!”
电话那头毫不犹豫挂断了,董女士沉默着放下手机。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女儿会如此明显地抗拒与她交流。她想弄明白那件事难道不对吗?怕刺激到小雅,又不好去询问她,事情没搞清楚方行端那边又不好去兴师问罪,当事人可不就剩下亦秋了么……结果亦秋跑去揍了些人。
“你急什么,”成先生忙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关于这狗屎的流言也听过点皮毛,但只是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间,揉着太阳穴放松放松,见妻子忧郁得团团转的模样,不免插嘴,“亦秋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事情不就这么了了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事情究竟是什么模样。”
董女士恼:“牵扯到我两个女儿——我为什么不能探究到底!”
成先生闭目养神:“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小雅与方家小子是你一路看着过来的,这两人之间有外人插足的空间?至于亦秋,自己养大的,亦秋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可是……”董女士犹犹豫豫。骨子里属于文人那种多愁善感优柔寡断就让她想得太多。
成先生道:“非把它究明白没用,你不如想想到底是谁要找孩子们麻烦。”这流言没根没据那么一潮来,又一波去,如果不是有心人操控,为什么找上他成家?“你怎么这个时候就糊涂了,想想小雅,小雅一直深居简出的,谁知道她?谁非找她麻烦不可!”
董女士愣住。
成先生睁开眼,自己的妻子她还不了解,叹了口气道:“清荣啊,亦秋皮实,虽然打小养得糙,但心思细腻想得全,正义感有些过头了……你的偏袒对于她来说是负累……你知道吗?”那孩子能感觉到在自己与妹妹之间,母亲似乎在偏袒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那种,虽然她没干过坏事,但还是觉得羞愧。
董女士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丈夫,眉头紧皱:“成国栋,你什么意思?”
“你究竟在怀疑什么?”成先生又把这个问题道了一遍,“你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流言确确实实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为什么还会去想亦秋跟方家小子真的有瓜葛的可能?为什么看不透这事就是方家小子他妈在针对小雅?”
他有一种旁观者清的冷静:“你不就是在可惜,为什么让方家小子情深如许的不是亦秋,而是多病缠身天不假年的小雅!”
董女士脑袋嗡的一声,有那么瞬间都是一片空白的。
她张口想反驳,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口干舌燥,心跳狂躁,有种荒谬至极的凉意就顺着脊椎骨慢慢攀爬,蜿蜒全身……那些隔着雾蒙着纱的模模糊糊的念头被这么一针刺破,凉得她直打哆嗦。
第102章 豪门继女13
周夫人很不开心。
不仅仅是因为成亦秋的不配合, 还有自家儿子与他心上人的按兵不动。
前者她早已有所预料。儿子虽然优秀,但没优秀到叫成大小姐这样的人一见钟情甚至明知是坑还往下跳的地步。成亦秋太骄傲,打小站在云端,她张扬自信的姿态不会因莫名其妙的造谣而动摇,就算流言泼到头上她都懒得计较,不屑置辩, 周夫人从一开始就没指望着成亦秋能主动参与进来, 她只想让儿子女友去找成亦秋麻烦, 以此把成亦秋带入局。
她想得很好。毕竟对于那种孱弱纤细甚至是静郁孤僻的人很有经验。糟糕的身体素质难免会带来性格上的自卑与敏感, 对于爱情这种奢侈的东西绝对是想紧紧抓在手里的, 越是在意越是会出错, 本身就寄居在成家, 对于成家标准的大小姐对自己恋人有意这种消息——直接受刺激犯病自然最好,就算扛住了, 但凡生出丝毫嫉妒与厌恶的心理, 她就有把握引出她心中最负面的情绪——而她儿子的美学里绝不包含这一种, 越是作他越是会厌弃, 她再清楚不过。
当然,遗憾没能知道得更早一些。如果知道俞雅的存在早在她安排相亲之前, 她能把一切都考虑得很周到详尽,而不是匆忙之下借用阴差阳错布个局……不是说她非对着那个女孩充满恶意, 而是那女孩真的不适合自己儿子,不但她关于自己儿媳的所有想象都不是那样的,而且——天底下哪有婆婆愿意要一个注定早死的儿媳?自己儿子油米不进顽固至今, 她只能从对方那里找下手点。
只是压根没想到,俞雅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夫人看着自己从医院暗中调出的病例档案沉默不语。不应该啊,这就是一朵必须放在温室中小心翼翼呵护的花,别说风吹雨打了,就算阳光偏一点都有可能直接枯萎,这样的人——连她之前都觉得一个不慎会叫她病情恶化抢救不急——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对于恋人与成亦秋相亲的传闻显得丝毫无动于衷。
她密切关注着成宅的消息。没听说有医生上门,也没见她离开成家,甚至于,这段时间内儿子也并没有前去。买通成宅的下人,得到的答案叫她很无言。
怎么会有人像一滩死水一样呢?石子落水,激起一圈涟漪,而涟漪停止,水面又复归死气沉沉,毫无波纹——那病秧子怎么会如此沉得住气?
同样的,儿子的漠不关心也叫她觉得奇怪。这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是喜欢到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喜欢却不值得为她与自己母亲过不去?
换做是别人,她只会认为这是个看不透局面的蠢货。但方行端会蠢?他打小聪明到叫她这个妈都需要小心翼翼捧着。而且,如果他不太喜欢,缘何跟自己僵持,不就是说一声的事么。周夫人甚至觉得这种沉默隐隐有种暴雨欲来要放大招之前的风平浪静。
她被怔住,于是决定再观望一下,毕竟目前这种局面叫她实在有些看不透,她得再分析分析儿子的这段恋情的始尾。
出于某种母亲的自负与高姿态让她根本不愿俯下身主动去寻儿子,对于儿子女友的轻视与不屑叫她更不愿找上门去——她宁愿儿子孤独终老,也不想他娶一个短命的妻子;宁愿他花心滥情,也好过情深不寿。
*
成家姐妹争夫的流言来得莫名其妙,也散得稀里糊涂。但八卦谁都爱,成家有位体弱多病的继小姐这件事也随之入了很多人的眼,这个走向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之前就有传闻,毕竟被狗吓到发病连救护车都上门这种事不是多见的,只是没有什么人放在心上,这会儿咂摸过来,咦,继小姐……是董女士前头留下的女儿吧!
他们这种人家,二婚嫁娶二婚是没什么值得挂嘴上的,高娶低也不是没有,但像成国栋这种人,单身到三十多岁又闪婚了个二婚,二婚的出身还是低到不能再低的那种,这操作就令人窒息了——在成国栋是成家唯一的顶梁柱的情况下,难为当初成家老爷子真松了口让儿子娶——当然,后来因为董女士个人的出色能力硬生生叫人压下了对她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来历的讨论,只是这会儿由于这个女儿,又给翻出来了。
据说被放在老家十多年从来没有带出来过?据说这十多年不闻不问连面都没去见过?据说是家里唯一一个长辈离世才不得不带在身边?……可真是狠啊。说起来成家这些小姐们身份都挺有意思的啊……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比比皆是。但也只是私下的议论,毕竟董女士如今势成,成家有还在顶上,不是那么好作为谈资的。
外人怎么说,董女士暂时不知道,此刻来自丈夫一针见血的话语已经刺穿她心胸,把她竭力隐藏甚至连自己也瞒过的心思袒露得干干净净——她没法接受自己竟然是这样想的,这样卑劣的想法竟然出自她的脑海——她更没想到,看她看得如此透的竟然是自己的丈夫!
所有的自欺欺人在破碎的那一刻,一切光亮照见的就都是自己的卑劣与可鄙。
她赞美过太多的真善美,贬斥过太多的假恶丑——她有自己的审美与价值评判体系——可因为太分得清美丑善恶,所以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每个人都想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光风霁月郎白如初见,有什么比心底埋藏最深的丑陋却为枕边人洞悉更来得可怕呢?有时候,越是亲密的人越不能接受被对方看透,所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才能出落得如此美好。
夫妻俩都沉默下来。成先生话都出口了才觉出失言。别说官场徜徉擅长明哲保身有什么不好,其实夫妻相处之道也是和稀泥。话不能说得太透,如同人不能看得太明白。该藏就得藏,该糊涂就要糊涂,人心是最叵测的事物。
董女士没有吵没有闹,没有辩解没有发脾气,她只是坐在床边发呆。事实上跟成先生这样的人也很难吵得起来,一直以来他对她的包容与怜惜就毫无理由甚至没有底限。她总以为这是对她的爱,但或许实际来说,正是因为他看她看得太透,所以怜爱中带着一点对愚者的纵容呢?
于是忽然之间就觉得很累。
努力想成为对方眼中皎白的月光,可或许连根子里的烂臭淤泥都为对方一目了然。
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地说:“还有呢?”她安静的表情有种近乎悲凉的落寞,“自欺欺人久了,竟然也就当真了——你既然看得明白——总不至于只看到了那么一点。”
成先生无言半晌。凝滞的空气却并不因他的沉默融解半点。
他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只能开口:“你在嫉妒。”他注视着妻子,目光平和而宽容,“你嫉妒着那个孩子。”
董女士如遭雷击。
*
俞雅玩恋爱游戏从没通关过。
所有的恋爱苗头总是莫名其妙夭折,选择的线路往往拐到奇怪的方向,有个友情结局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反目成仇与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没有。她叹了口气放下游戏机,觉得真是糟糕啊这破游戏。
“白啊,我们大概要走了。”她对身边的大白鹅说道,“住不长了吧。”想想又有点期待,“哎呀,不知道阿端准备的住所是怎么个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