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人去年的开始是为了善始善终,我本能地在想,我让你口是开始,你为我口是结束,所以会觉得这是不是你所构想的善事善终。”赵可轻声道,“我第六感一向很准。”
“……”陈月洲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赵可低头看着怀里的陈月洲。
“什么?”
“为什么这么着急着和我道别?”
“……”
赵可眼中的伤感逐渐流露于面部:“这半年以来,我想不到任何你想和我道别的理由……”
他说着:“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虽然我未必会站在你的身后毅然决然地挺着你,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爱护着你,我们两个人的相处是愉快的……除非……”
赵可的的眼神写满失落:“除非,对你而言,这半年的时光,我在你心中依旧没有任何地位……”
“不是的,你在我心中是有份量的。”陈月洲慌忙解释道。
“那为什么?”
“因为……因为……”陈月洲犹豫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赵可总是对自己表达着:“我能承担你所经历的,哪怕你在地狱。”
可是,实际上,自己很清楚,赵可脑内所想到的“地狱”,对自己而言,可能根本就不是“地狱”。
无论是男版的自己还是女版的自己,成长环境虽然有所差异,但是大体背景是相似的,三观即使不同,但并非不能尝试着理解;可他们和赵可之间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哪怕是看一株地上的花苗,都有着或许截然不同的视角。
三观和意识的形成本来就在刚出生开始到青春期那么几年,一旦定型,就会形成一则公式,这则公式会换算出来一个人之后几乎所有的行为,即使未来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过是在这则公式上加了新的小公式,换算结果虽然有偏差,但在自己看来,根基并不会发生太巨大的变化。
这不是谈恋爱和结婚之后通过沟通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他从小都坚信着“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是正确的,从内到外,从灵魂到物质都是正确的。
他和赵可本质上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结果,无法理解彼此、无法体贴彼此、无法真正的保护彼此。
沉默了片刻,陈月洲认真答复了赵可:“因为我的世界对你来说太遥远、太疲惫了。”
赵可一怔:“你爸妈的事情我最近考虑过,等他们出来之后,我会去替他们办一份贫困补助之类的或者低保,我最近咨询了一些有关人士,大概了解到他们能申请怎么样的政策,至于你弟弟,他这个人好逸恶劳,我觉得签一些远地方的工程比较好,他们……”
赵可还在继续说着,陈月洲却伸手轻轻的点住了他的嘴唇:“可可,我的人生不只有父母是拖累,父母只是人生拖累的一部分,对于有些人而言,活着,连自己都在拖累自己……”
仿佛从出生就戴着枷锁,无论是被爱也好、不被爱也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向上爬也好、跌落谷底也好……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沉重到让自己窒息。
但是,赵可是不会理解的。
陈月洲只能拿赵世风的事情出来讲:“你不是知道吗?我的过去可以拍成一部恐怖片……”
赵可顿时沉默了,但很快就反驳道:“可是那已经过去了。”
陈月洲摇了摇头:“不,那一切过不去,除非他死,否则那一切都过不去。”
赵可顿时露出不理解的眼神:“他死或者不死对你现在的人生都没有任何影响,你现在只需要过好你自己,不要再去想着过去发生的那些事,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是一个人如果想要活下去,除了这么想,没有任何办法来安慰自己……”
陈月洲顿时露出了悲凉的笑容:“可是如果那个人不只有冒犯过我没被抓,还杀过人没被抓,而我恰好又知道他杀人的真相,怎么办呢?”
赵可顿时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他杀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陈月洲淡淡道。
“那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他杀人的事实栽赃给了另一个人。”
“那只要你知道真相,去公安局举报不就好了?”赵可问。
“被栽赃的那个人已经死了。”陈月洲想了一下,“不,不如说根本就不是他栽赃的,他只是好命而已,对方卷入了政治斗争,他捡了便宜……”
赵可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陈月洲定睛看着赵可:“被栽赃的那个人叫做江陈辉,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这一刹那,赵可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结了。
即使再不怎么关注新闻,但这种当年北川人尽皆知的冤案他赵可还是知道的。
因为堂哥的关系,自己对这件事了解还算不少,自然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房间内一片死寂,直到有人的手机响了一声,赵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所以……你是在说……当年江陈辉的冤案的真凶是他吗……是那个对你犯下大错的人……”
说到这里,赵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条子才会对你……”
陈月洲点头:“我失去的记忆里面,或许有他犯案的关键证据,只要他不死或者我不亡,我们两就会一直做斗争,即便如此,你也能接受这样子的我吗?”
赵可一时间卡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于向来只会小打小闹、不老实却又平凡地生活着的赵可而言,政治斗争、官僚站队、冤案杀人……这些都是只会在反贪反腐的电视里面看到的剧情,在现实中根本不敢想象。
所以,当事情就这么摆在眼前时,赵可呆住了。
他的脑袋根本无法思考这个重量级的内容,一时间有些宕机了。
面对这样的赵可,陈月洲笑了笑:“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有事还要出门。”
说完,他也没有再去看赵可脸上的表情,转身盖上了被子睡觉。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不踏实,而赵可则是彻底的失眠了,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但就是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陈月洲七点钟就醒了,向来睡懒觉的赵可比他醒……不,比他起得还要早,六点半就招呼保姆做了早饭。
陈月洲从楼上下来,赵可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推了推桌上的奶油包子:“这个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吗?刚好保姆做多了,你就都吃了吧。”
陈月洲应了声,走过去吃饭。
饭桌上,两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保姆左看看右看看,以为是两人昨晚那方面不和谐,也不敢多问,端着小盘子回自己房间看电视去了。
等吃完饭,赵可去三楼画画,陈月洲在一楼看电视,依旧没有说过一次话。
直到中午过后,陈月中开始换衣服化妆,赵可下楼看到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声音很响,仿佛是在警惕着:“你要去哪?”
陈月洲转过头看着赵可:“我还能去哪里?”
赵可顿时摇了摇头,三步并两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抓住陈月洲的胳膊,一脸坚持:“别去。”
陈月洲顿时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我还没说我要去哪里,你怎么就直接让我别去?”
赵可看着陈月洲,眼神凝重,声音比刚才还要坚定:“你有心事出门还是没心事出门,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别去没关系吗?”
“……”赵可沉默片刻。
“别去的话,他就会找上门来。”陈月洲挣脱开赵可的桎梏,和他保持距离。
“他找上门了又怎么样?难道我就不能保护你了吗?”赵可对着陈月洲伸出手,认认真真一字一顿道,“留下来,不要去,没有任何必要去,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留在我身边,什么都别想,我会保护好你。”
陈月洲看着赵可伸出的这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眼赵可一脸认真且信誓旦旦的表情,还有眼底那即使努力压着也遮掩不住的动摇和恍惚……也是,怎么会不动摇呢,一般人谁能承受得了这些。
陈月洲:“昨晚你一夜没睡,这就是你的出的结论吗?”
赵可:“你都知道?”
“我昨晚也睡得不踏实,所以知道你来来回回翻身。”
“既然你知道这是我考虑了一夜的结果,那就别去。”赵可,“我能保护你,我可以……”
“可是——”陈月洲打断了他,“那个人不但会找上你的门,还会找上你父母的门,你也能接受吗?他是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的恶徒,他已经杀了一个人了,你要知道,这些杀过人的家伙,内心都已经不再是人了,即使如此,你也能够接受吗?”
赵可被噎住了,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
陈月洲继续:“为了我而选择将父母置身于危险之中,你真的能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也能说服你父母做出这样的心理准备吗?”
赵可:“所以我们让警……”
“他背后所牵扯的斗争是政治的斗争。”陈月洲再次打断道,“你父母虽然有钱,但不过是个商人,你也不过是普通人,你真的不害怕,因为他被牵连进去吗?”
“……”
“你知道一旦涉足就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了,条子那样的人生你不觉得可怕吗?”
“……”
“跟我在一起,你不但要负担我们家那一群一定会缠上你要钱的寄生虫,还要提心吊胆一个杀人犯,还要让父母为难,这一辈子可能都不得安宁,你可能根本没法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即便如此,你也能够接受吗?”
“……”赵可伸向陈月洲的手在颤抖,可是他就是倔强地不肯放下。
赵天喻可以为了死去的吕佳音顶撞父母离职出国读书,为什么自己连喜欢的女孩子都不能守护?
那个家伙到今天为止所有的成绩不过是从一开始就有个“大雪球”做为基础资金,越滚越大罢了。
自己没有他那么执着、那么强烈的奋斗欲望,所以懒得去做。
说到底自己比不上赵天喻的不过就是学习成绩而已……可是凭什么,他可以那么肆无忌惮,而自己却要眼睁睁地面对失去这么无力?
“赵可,不要拿我和吕佳音做比较。”陈月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一语点破道,“吕佳音已经死了,她对赵天喻制造的伤害需要时间和分散注意力才会消除,所以赵天喻的选择没什么问题,可是你呢?”
“……”
“你选择了我,是选择持久伤害的开始。”
“……”
“不能一概而论,我是为了你好。”
赵可露出有些窘迫的表情低吟:“为什么……”
“……”
“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说这些话?”
“……”陈月洲沉默。
“明明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你如果什么都别告诉我……等那个家伙找上门我未必没有办法应对……可是为什么现在要把所有最坏的假设全都摆在我的面前……”赵可双眼泛红,写满悲哀的双眼中透出一丝绝望,“为什么要不断地给我们之间的关系施压?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放开你!可是为什么要不断地让我的理智和感情作斗争!为什么?”
“可可……”陈月洲的语气软了下来,有些无力地开口,“我不是想让你为难,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值得,为我踏出这一步。”
赵可:“……”
陈月洲:“这一步,迈出去不一定会成功,但一定会痛苦。”
就像是他一直觉得成熟并不是一个褒义词,而是一个‘悲义词’。
因为无奈、因为窘迫、因为没有人遮风避雨、因为要活不下去了……所以不得不成熟,不得不改变自己。
它是悲伤的词语,不值得任何人去称赞,更不值得任何活在幸福中的孩子去学习。
陈月洲眼睛发酸:“那样的未来太可悲了,一旦你为我跨出那一步,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你的人生是悲伤的……”
他道:“而如果我不在了,你的人生再也不会接触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会很幸福……”
赵可没有说话,他垂着脑袋,那伸出去的手仍然固执地抬在空中,即使指尖已经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他多想告诉她:人生从来不会是美满的,放手你也许会有一个暂时不用涉险的未来,但也会有一个永远埋在心头的心病。
人不会对长长久久陪在身边的东西念念不忘,却总是会对已经失去或者患得患失的事物牵肠挂肚。
他不想做一个对前任执着到仿佛痴情的男人,然后活得像堂哥那样在彻底失去之后落魄成好像感情的世界从来都是一无所有的模样。
他只想现在抱着她、和她好,然后等真的到了感情退散的时候,漂漂亮亮分手就是了。
可是,陈月洲却对着他道:“时间会抹平一切,就算未来有些东西还残留在心底,但是,人还是得装作不知道地前进。”
赵可心脏抽疼到难以呼吸,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