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她,把她捆在身边,揉碎了碾进骨血里,亲口问问她,到底怎么忍心才对他说得出……
她不爱他。
她不要他。
她跟他分手,最后叫一声哥,再也不见面。
顾承炎不能想,稍一撬开这几句梦魇的口子,头就像被数万个重锤往死里敲打,疼得他站不住要跪下去。
偌大卫生间里死寂凝滞。
姜成揪扯头发发泄了两声气音,咬着牙下定决心,蓦地伸手指向门外:“走!赶紧走!你救过我一次,就当我还你!”
“但是你给我记住了,顾承炎没有弃赛!是突发急病,必须马上回国就医!”
“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内归队备战冬奥会,拿到大满贯,破了500米世界纪录,今天的事一笔勾销!如果有一条做不到,你就是国家队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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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医用最快速度给顾承炎做了检查,确定是剧烈呕吐导致的胃粘膜撕裂,引发呕血以及急性角膜炎,留下姜成需要的诊断书后,忧心劝了一句:“小炎儿,你的状况实在不适合现在就坐飞机——”
他没说完,顾承炎拿到护照,攥着命似的死死抓在手里,扭头朝馆外狂奔。
首尔到家里无需中转,有直达航班,两小时后落地。
顾承炎第一时间去拨秦幼音的电话,抖着手听到那句反反复复的“关机”,他明白,她是决绝地斩断联系,不会再用这个号码了。
他太阳穴里有如洪钟在响,胃里抽得痉挛,挺直脊背快步走出机场。
陈年惊惶地守在车里,急忙跳下去给他开门:“哥!我真没发现小嫂子有啥异常啊!到底出啥事了!”
他没等到顾承炎说话,却看见他摘了眼镜,差点让露出来的两窝血红给吓死。
顾承炎手背上青筋紧绷,手机打字扔给陈年:“送我去医大,问清楚这一个星期市里有没有人身伤害的新闻。”
音音说她离开医大了。
他不能信,她一个字他都不信,必须自己去确认。
辛月提前收到消息,心惊胆寒跑去离中医学院楼最近的医大侧门,刚到就看见本该身在异国的顾承炎从车上下来,更加确定出大事了。
顾承炎不需要问,辛月意识到严重性,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美容院被砸了。
赵雪岚生意上向来收敛,从不结仇,况且有他的影响镇着,市内没人敢乱动。
有人蓄意恐吓或是报复。
他很久不涉那些泥潭,针对的不是他。
是音音。
顾承炎冲上中医学院楼,逼到张教授桌前,他嗓子已经说不出话,硬是扭曲地挤出来:“秦幼音去哪了。”
张教授震惊看他一眼,认出是谁,到了嘴边的官方回答变成:“她去哪连你都不知道?!”
顾承炎用力按住桌沿,胃里扭得更甚。
张教授脸色难看,把请假条拿出来:“她本来要休学,是我强逼着才签了长假,她只告诉我家里有事,具体原因啥也没说!”
顾承炎模糊看着纸面上她亲笔写的字。
歪斜颤抖,笔画凌乱。
他仍不能相信,赶去她这节课的教室,一声不响站在后门,把座无虚席的上百个座位挨个打量。
没有,没有。
那么多人,哪个也不是他的音音。
顾承炎从医大出来,不知道第几次去拨秦宇电话,关机,王闯无人接听。
陈年把整理的消息一一说给他,最后提到:“一周之前的半夜,城郊高速口发生了场枪战,据说有个中年警察中弹受伤,但是没闹大,可能怕影响不好给压下去了。”
越野车一路飙到市刑警大队。
门口的小警察被长驱直入的高大男人震得一愣,赶忙拦下:“哎,你找谁?这儿不能乱闯!”
“秦宇!”
小警察眼神一闪,生硬说:“秦宇调走了!你找他什么事!”
不光他反应异常,整个刑警队大厅里听到秦宇的名字人人色变。
顾承炎敏锐察觉出问题,往小警察面前逼了一步,立刻有几个穿警服的过来把他去路堵上:“王副队交代了,不管谁来问秦宇,扣住再说。”
顾承炎一把甩开钳制,阴寒冷笑:“扣?我正好找他!”
他盯准了里面正副队长的办公室,任凭三四个警察也制不住,快步冲进去把两扇门分别踹开,空空荡荡。
警察怒喝着把他拽住要扭起来,顾承炎眼镜掉落,血红一片回眸:“找你们王副队长问问,他有没有底气拷我!”
他状态太过异常,真的有人去拨电话,王闯吃惊问他:“你不是在比赛?!”
顾承炎的嗓子里刀割一样:“音音在哪!”
“不知道!”
“那人提前出狱,回来报复了?秦宇受了枪伤?你把音音和他一起藏起来了是不是?!”
王闯搞不懂二十出头的孩子怎么会三言两语把他问到胆寒,也气势凛然低斥:“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不管你问多少遍都是这个回答!你再不走,马上以扰乱治安拘留十天!”
顾承炎合上眼,嘶哑笑了:“好。”
他明白了,王闯不会说,谁也不会说,无论他在这里守多少天,用什么极端的办法,只是浪费时间。
离开刑警大队时天已黑了,陈年带人找到距事发地最近的医院,问出只言片语。
顾承炎确定秦宇是重伤昏迷,他开车把市内所有大小医院跑遍,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看,找不到音音的影子,到后半夜医院都熄灯了,他找不到也看不清,才无处可去地回了出租房。
他打开门进去,在玄关站了许久,愣愣盯着客厅的茶几。
灯黑着,茶几上影影绰绰,却能分辨得出。
他和赵雪岚给过音音的银行卡。
他送音音的大小礼物,七夕那晚的几个盒子,就摆在显眼的地方。
她的痕迹没了,气息也消失得干干净净,然而数不清的相拥画面又鲜活锐利地一起狠狠砸向他。
顾承炎脱力靠在门上,低声说:“宝宝,我回来了。”
她该穿着小裙子,哒哒哒跑过来跳进他怀里。
他喃喃:“宝宝,我胃疼。”
她一定担心,细心给他揉揉,把手伸进衣服给他暖着。
可没有了。
顾承炎望着卧室的方向,发不出声,字句含糊在刺痛的喉咙里:“我今天眼睛不好,你别躲着我,你让我看一眼,一眼也行……”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沉默。
顾承炎走进卧室,衣柜里她的衣服都被打包起来放在角落,她带不走,她也无处带。
他拿出一件,抱怀里蹲下身,汲取着她的星点暖香,一个人蜷去床边角落。
秦宇枪伤昏迷,不可能在一周内出院,市内没有,那就意味着被转移。
他的伤情注定经不起长途跋涉,只能开车短途,绝对出不了东北的范围,对医疗设施也有基本要求,无法去住不达标的小医院。
凌晨,顾承炎把周围开车五六个小时内能到达的所有市县全部列出,由近及远排列,上网查到叫得上名字的医院一个一个在导航里标注,其他的,等到了再补充。
不等天亮,他带好必需品,开车从家里出发,同时把筛选出来的几条线路交代给陈年,安排自己人分头去找,再分一拨去保护赵雪岚。
陈年有了哭腔:“哥,这跟大海捞针有啥区别!能找到小嫂子吗!”
顾承炎在黯淡晨辉里开上高速,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直视前方:“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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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秋意寒凉,东北的气温下降很快,已能感觉到初冬凛冽。
松县一家综合医院里,顶楼病房人满为患,有家属指指点点议论:“哎,那床的啥病啊,多少天了一直昏迷?”
“护士说植物人,估计醒不了了,还离不开医院,活受罪,这不耽误孩子嘛。”
“那小丫头是他闺女啊?瞅着也就十五六。”
“我猜的,她也不吱声,谁知道呢——”
正说着,病房门推开,走进一个细瘦的身影,她穿得朴素,剪齐耳短发,远看像个小男孩,离近才看得清一张精致的苍白小脸,没个巴掌宽,更衬得眼睛大而乌黑,却雾沉沉的全是死气。
家属们不由得闭了嘴,看着她熟练操作导流管,默不作声给床上那病人鼻饲。
背影瘦得就剩皮包骨,穿得厚也挡不住那股可怜。
“闺女,这是你爸还是你叔?啥病啊?”
她不吭声,默默处理完,躺在病床和墙壁夹空中间的一张便携窄床上,把脸埋进薄薄的枕头里。
直到枕边没有上网功能的老年机响起,她才睁开眼接听。
“音音,你收拾一下,晚上转院。”
“……好。”
第三次了。
一个月里,换过两个县城,她不关心去哪,也不关心在哪,每天起早贪黑照顾病床上的秦宇。
秦宇化了名,次次入院登记的都是不同名字,她也按王闯说的,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不说关系,不说从哪来,只管有一天过一天。
从初次离开起,她始终没跟王闯见过,王闯也不曾随他们同行。
她心里都懂。
秦宇这次是大错,本应该受重罚,而且段老七暴露出来的也不过私藏枪械一项罪名,暂时构不成巨大威胁,近期又频遇大案,分配过来的警力越来越少。
如果把秦宇和她摆在明面上,也许早就能把段老七、至少是段老七的核心集团引来报复。
但王闯生怕他护不住,会危急秦宇生命,坚决抗拒这种方法,固执地让他们不断藏匿,自己则带着有限警力搜捕段老七,却一个月还是无果。
或许重伤未愈,或许暗中酝酿,总之本人踪影不露,而段老七的那些老巢和党羽,全烂在秦宇的肚子里,除了他,这些年轻警察对十几年前的要犯几乎一无所知,更何谈效率。
一个月里,分配过来的警察始终守在近处,抓住过几次来寻仇的,刀也曾逼到她的后背上,不过都是小角色,落网了也供不出重点。
秦幼音早已麻木,在一个月前的那通电话打完之后,她就不是她了。
没有秦幼音。
只是个机械的女儿,必须日夜照料昏迷的父亲。
随着段老七出狱,他沉寂多年的影响力在不断扩张,以前销声匿迹的走狗现在一波波往外冒,松县不安全了。
晚上连夜转院。
秦幼音再次坐上不知道开往哪里的车,在寒夜中孤零零缩进车角。
她走后两个小时,一辆沾满尘土的黑色越野车戛然停在医院楼下,男人推门下车,大步跑进住院部。
每一层,他拦住护士问:“有没有四五十岁的中年患者,长期昏迷,身边有个小女孩照顾?”
护士都说没有,却忍不住打量他惹眼的身影轮廓,可惜戴口罩看不到脸,嗓子也哑得刺耳难听。
他一层层往上,跑到顶层,护士刚换班,听他问完也说没有。
正好有个中年女人路过,自来熟地问:“哎,你找昏迷的男的?植物人,四五十岁,还有个漂亮小闺女,瞅着又瘦又小的?”
顾承炎耳朵里轰的寂静。
他缓缓转身,犹带血迹的眼睛看过去:“你见过?”
“我跟他一个病房来着!这不晚上刚转院走,也就两三个小时!那小闺女平时不爱说话,头发剪得可短。”
顾承炎死死盯着她,灼热呼吸涌进身体,一下下猛烈炙烤着胸腔:“长什么样子。”
女人掏出手机:“你说巧不巧,我瞅她长得好看,偷摸照了个相,就是不咋清楚,你瞧瞧——”
顾承炎的目光落上去。
分辨率并不太高的手机屏上,瘦弱的女孩坐在窄小床边,失神望着窗外,她头发很短,薄薄的刘海,侧脸如描似画,睫毛在脸颊映出晦暗的小小灰影。
“咋样?你是找她吗?”
女人奇怪这大帅哥咋没动静,边问边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夜里的医院走廊空旷寂静。
他站在阴影里,哭得一点声息也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只有眼泪一层层淌在脸上,把口罩慢慢浸湿。
第77章 欺负77下
几场秋雨过去, 东北三省的气温跌破新低。
阴天傍晚,县城主路上车流匆急,只有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越野车停靠在路边, 吸引了来往不少司机注意。
毕竟小地方,名车少见。
再想继续去打量驾驶座里的男人, 却看不清了,偶尔有人细瞧, 也就能瞥到个阴沉凌厉的侧影。
车内,手机正开着免提,陈年的声音叽里呱啦响着:“炎哥, 你划的东边这片, 三个市十一个县, 咱的人都扫过第二遍了,确定没有,中途碰上好几伙也在打听的, 直接按你说的全扭送公安局了。”
顾承炎撕开面包的包装袋, 沉默咽下一口。
胃里明显不适, 他皱了下眉, 不当回事地继续吃。
吃完了还要继续,天快黑了,今晚上有三家医院要去。
陈年叹气,小心翼翼提起时间:“两个月了啊……你说……”
说白了, 他根本不报什么希望, 本来盲目寻找就是困难重重, 何况得知目标还带随时转移的,那更是没指望。
整整两个月了,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也都犯了嘀咕。
但陈年不忍心和顾承炎开口,前几天他赶去见了炎哥一回,炎哥脸颊消瘦那么多,眼窝深得要凹下去,他看看都心里直剜,不知道有朝一日万一小嫂子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感觉。
顾承炎三两下吃完面包,随便喝了小半瓶矿泉水,把车启动,低声说:“让他们停吧,我自己找。”
“……炎哥?!”
“包括你在内,留现在的地方就行了,有变化通知我,其余的我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