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误会,但陆晔被她这么一喊,不自觉地脸上有了颜色,干咳了两声,道:“小念回来了就是好事,那日你消失之后,我总是后怕……”
顾念心有所动,问道:“怕什么?”
陆晔严肃的面孔转而一笑,“怕回去之后,你爷爷要取我的命啊。”
“陆晔你——!”
顾念嘴上凶,却被他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没有什么喜悦,比失而复得,久别重逢更来得珍贵。
顾念转头扫了眼愈来愈亮堂的天际,才发觉已经过了不少时间,道:“你背我回去吧,再不走,那些士兵就要醒了。”
陆晔点点头,却是将她横抱在怀中,小心地将少女沾满鲜血的左腿倚靠在了自己身上。
顾念被他抱得死死的,羞得脸红起来,“你……”
话才出口,却又不知如何继续下去,顾念气不过,只得把脸继续埋在他胸前装死。
陆晔见她这样,嘴角悄悄扬起一道弧度,道:“你受伤的是腿,不能用背的。”
“嗯……”
顾念在少年怀里轻轻嘟囔了一声,便靠着这人的胸口安心地眯起了眼。
陆晔的呼吸时而打在耳边,顾念才逐渐有了“回家”的真实感。
她总算回来了。
*
顾念再次醒来时,是躺在一张还算舒适的软床上。
她动了动手臂,觉着浑身都没劲,骨头也酥软麻木,几乎动弹不得。
顾念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总算是打着颤睁开了眼睑。
“渴吗?”
她半眯着眼,迷糊地咕哝了一声。就听那人脚步忽远忽近,赶着拿了一个皮质水袋递了过来。
顾念在他的搀扶下撑起身子,有失斯文地捧着水袋灌了两口下去。清凉的液体贯入干燥刺痛的喉咙,总算是叫她恢复了些精神。
陆晔瞧着她喝的心急的模样,温和地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见少女点头应着,他动作稍稍一滞,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恢复了血色的面孔。
未等顾念开口问,陆晔便先一步开了口。
“小念。”
“怎么了?”
“那玉坠子,是你带来的东西?”
顾念双瞳骤缩,摸向自己心口处,忽地发现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换去。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慌乱,赶忙岔开话题道:“我……我这身衣服是你换的?”
陆晔动作一顿,阖眼道:“是苟家的女眷为你换的。”
顾念心虚地撇过头,“噢……”
可陆晔丝毫没有要转移话题的意思,欺身将她按住,逼近了她的面孔。
“小念,那玉坠子,真是你带来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甜~
飞鸷马:我是马,为什么要让我吃狗粮………
第二十章
顾念猛然才想起秦墨之所叮嘱的——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这玉坠。
但她不明白,若是真给人见着了,又会怎样。
她见着如此之近的陆晔,心虚地向床后缩去,抵着墙问道:“玉坠怎么了……?”
“你……”陆晔刚想要再上前,才发觉自己都要扑到少女床上来了。
男女有别,少年识相地收敛了一分情绪。
他站起身子,缓步走到了一旁的木柜前,从中取出了那块美丽无暇的白玉坠。
这营中没什么光亮,唯独这块白玉凤凰闪烁着灿白的异光,似要摄人心魄。
“小念,这坠子是你的?”
陆晔一手勾着红绳,眼里专注地瞧着顾念的反应。
顾念赶忙摇了摇头,却发觉自己明显是做错了反应——都挂在她脖子上了,怎么会还是别人的东西?!
陆晔难得地面色沉闷起来,眯起眼道:“若不是小念的,那怎么会——”
顾念压低声音道:“这,这是我从爷爷那儿拿的……”
按照秦墨之的说法,这块神秘的白玉坠子该与自己的爷爷有些关系才对。
况且,把她那贵为第一军师的爷爷搬出来,陆晔总不能再有什么意见了……吧。
陆晔眼里确实闪过一丝动摇,“顾青城?”
“嗯嗯。”她心急地点点头。
闻言,少年才迟疑地放下了手,打量起掌上捧着的这白玉凤凰。半晌,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顾军师,有这白凤凰也不奇怪。”
顾念心里好奇,追问道:“陆晔,这玉坠到底是……”
“你不知道?”陆晔坐在他床边把玩着那块精美的纯白美玉,“不知道就算了,这事,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顾念见他恢复了平日的态度,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放松了下来。
她挑衅似地戳了戳少年的脸颊,“陆,晔——你又有事瞒我?”
陆晔轻轻拍开她那只乱戳乱揉的小手,无奈道:“这可是你爷爷的丰功伟业,只是听起来有些血腥罢了。你既然没听他讲过,看来顾青城也真是拿你当宝贝疼了。”
“那不是肯定?”顾念微露喜色,来了精神,“所以这玉坠到底怎么了?”
陆晔微妙地瞧了她一眼,“我说了,你就千万别再同任何人讲这事。”
“好好好,我不说。”她把身子凑过来,“你快跟我说就行了。”
陆晔环顾四周,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这玉坠是……”
“嗯?”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忽地从帐外传来,每一步都势要地动山摇,毫无预兆地就向着他们逼近过来。
陆晔闻声面色大惊,立刻将那白玉藏入了顾念身后的枕下。
他手刚缩回来,那营帐的帘子就被一道巨力掀起——
“陆晔——!你小子人呢!”
她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异常高大壮硕的中年男子闯入营帐,嘴里还喊着陆晔的名字,实在让人不解。
顾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此人身披黑色玄甲,相貌刚毅不凡,两道浓眉似火,目如铜铃,而身后张扬的披风将他的身形衬托的愈发强壮,叫人一眼便觉此人气宇非凡。
陆晔匆匆下床,半跪作揖道:“苟将军好!”
顾念心下微动,这人就是那位狗粮将军?
“好——什么好!”魁梧将军大吼一声,又是要地动山摇的架势。“你小子!装什么礼貌呢——!!”
这大清早的,这一吼把四周几个营帐的人也都一并吵醒了过来,但大家习以为常,都不敢抱怨什么。
毕竟这位苟梁可是此战的总将,同时也是金国名将,自然是谁也不敢有所招惹的大人物。
苟梁那有神的双目直勾勾地看向了床板上的瘦小姑娘,浓眉一弯,“陆晔!怪不得——这不来呢!原来是要过来见——”
“等等,苟将军您嘴下留情……”陆晔鲜少在她面前有这样紧张的模样,叫顾念觉得稀奇,“小念她在这儿的事不能叫旁人知道了,否则怕是要按军纪做罚了。”
苟梁收了声,埋头思索了片刻,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闷哼一声才作罢。
这般魁梧的男子像个小孩儿似的哼气,倒让顾念觉着十分有趣,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声。
苟梁扫了她一眼,干咳着清了清嗓子,压声对陆晔道:“你小子,倒是开了窍了?”
陆晔皱眉,“什么窍?”
“装个什么蒜呢,你这毛头小子这现在打仗还会带女人来了,你说你没开窍?”
苟梁虽是极尽压低了声音,但那粗嗓子实在太独特,叫顾念怎样才能听不清?
陆晔无奈地苦笑道:“小念是顾军师的孙女。”
苟梁两眼一瞪,惊道:“顾老虎?!”
顾念闻声,心觉奇怪,“我爷爷是老虎?”
在胡人嘴里顾青城被骂做顾老狗,怎么到了金国这里,又被叫成了老虎?
“怎么不是老虎?”苟梁揉了把紧皱的眉头,“但这老虎可是夸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你这小丫头也别介意!”
顾念听得嘴角抽搐:这还是夸?
“啧,顾老虎从前威风的时候可真是不得了,当年那胡人,还有唐甄那帮人被我们打的哇哇叫,真是痛快啊!”
苟梁一提到顾青城,就不禁开始回首他们几人从前征战四方的光辉岁月,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激情。
顾念点头附和。
她爷爷,确实是这样了不得的人物。金国国土面积不算大,还被三国紧围其中,各方势力都以为金国在这乱世之中苟活不了多久。
然而在顾青城那一代,金国大力提拔武将人才,又靠着官位和俸禄吸引了无数武学奇才的投奔,这才为金国力挽狂澜,死死守住了这片乡土。
其中最最出名的,就是顾青城,苟梁等青年军师与武将了。
而顾青城手段极狠,凭借活埋二十万胡军那一回,便可了解的清楚……
顾念思索至此,不觉点了点头:他爷爷,倒确实配得上顾老虎这个称号。
“哎,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苟梁满怀激情地讲了许久,不知是到了哪一处令人心伤的故事,忽地闭上了眼,面色悲戚地摇了摇头。“唐甄的事不宜多说,还是讲讲那要命的胡人——”
陆晔坐在床边,边附和着将军的豪言,边用后背默默挡着那块软和的枕头。
昔日的荣耀好似那陈年的酒,越品越有味,苟梁兴致高昂,愈是说下去,脸上便愈是涨红了。
顾念见他聊得这样激动,倒也不介意,面带微笑地听了下去。
可陆晔心怕他在这儿耗上一天,待苟梁又激情澎湃地说完一场战事后,马上道:“苟将军,你不是来找我谈正事的吗?先把这正事解决了吧。”
“对!!”苟梁“啪”地一拍脑袋,两眼一瞪,仿佛是大梦初醒,“这正事忘记跟你讲了!”
陆晔额上悬着的冷汗总算落下,“什么正事?还请将军赶紧说吧。”
苟梁叹道:“老猪不行了!”
老猪?
顾念皱皱眉,不知道他是在说哪位大人。
而陆晔却两眼怒睁,猛地站起身子,“朱大人怎么了?!”
顾念一愣,才发觉这老猪说的就是此战的军师朱盛。
苟梁方才那张扬的脾气一扫而光,叹息道:“哎,也没死,昨晚那些胡贼在营外放箭,正巧把老猪的肩膀给射穿了。现在没了他,光叫我对付这些胡贼……”
他揉了揉额边的太阳穴,难掩疲惫地叹了声气。
“难啊——”
陆晔先是跟着苟梁一道叹息一声,又忽然愣住身子,回头看了眼正靠在床上的顾念。
顾念身子不经意地一颤,觉着自己仿佛像是被猎人盯上的小鹿般。
“军师……”陆晔眼里放光,“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军师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虎一狗一猪
可以开武将动物园了23
3文文以后会有许多打仗的小常识hhh竭力做到还原现实
国庆第六更~还差四更(望天)
第二十一章
陆晔这话一出,叫帐里的另外两人一并愣住了脸色。
“你是军师?”苟梁睁开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你这小丫头身子薄得很,会懂打仗?”
顾念现在换的这身,是她托陆晔随行带来的一件百合轻罗裙。
这轻罗裙不着重彩,柔裙纤衫,衬得少女的一颦一笑似风中荷动,清丽可人。
也难怪苟梁会起疑——谁能猜得到,这样美好的姑娘竟是懂那些排兵布阵的一位军师呢?
听了苟梁的这一番话,顾念自然不服气,抬眼争辩道:“我爷爷同你打仗,莫非是亲自去上前线打的?”
苟梁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是,顾老虎那么狠的人,怎么会让你在闺房里闲着!”
顾念满意地点点头,却又听苟梁接着道:“你大战没打过,总平过乱吧,跟我好好说说,我看看能不能把你替上去。”
“……没打过仗。”
苟梁摸了把胡子,浓眉骤然抬起,“一次都没有?”
见顾念微微颔首,这位老将军脸上起了难色,“这可有点不好说……”
她才有起色的心情,忽地又一落千丈。
顾念能理解这位狗粮将军的做法——能够实战点千军得胜的军师,与空有纸上谈兵之才的军师,虽然都身为军师,能力上却是天差地别。
陆晔拦在二人之间,求情道,“小念在学堂里曾胜过朱毅,实力不俗,将军急于用人,不如便让她试试吧。我当时跟着您打前线,不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吗?”
陆晔的父亲虽也是沙场名将,可在战争中落了隐疾,只得拿着俸禄卧居于陆府之中。
于是当时尚且年幼的陆晔便被托付给了将军苟梁,自小便跟着他征战四方,舞枪弄棒,两人之间早已情同父子。
苟梁虽是个粗犷的糙人,却也不忍见到这桀骜不驯的少年向他示弱。老将军在这二人之间轻轻扫了一眼,道:“让她来将军帐学习可以,但是军师的工作实在不好交予外人,如果你……”
见着二人争论不休,顾念心下却有别的一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