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有利的条件,她竟然才想起来用上!
在这对大小将军的争执中,只听少女那银铃般好听的声音幽幽传来,可那话中所说的内容,却让这两人动作瞬时一滞。
顾念淡淡道:“我有胡人的情报。”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两人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脸上都流露着几分惊讶。
陆晔迟疑道:“小念,你真有那些胡贼的情报?”
她□□这两人紧盯着自己的视线,捧起水袋,跟个没事人一样喝起水来。待到她动作斯文,慢条斯理的模样耗去了老将军不少的耐心后,才放下水袋,“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顾念有心要耗苟梁的脾气,只有这样,这人才能重视自己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
见少女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苟梁的面色愈发沉重起来,问道:“是什么情报?小丫头说就是了。”
她悄悄瞥了略带茫然的陆晔一眼,“这我不能说。”
苟梁追问她:“为何不说?”
“这是我重要的条件,自然不能随口而说了。”顾念正眼瞧着面色严肃的老将军,“我用这个情报来交换军师的位子,如何?”
“荒唐!”苟梁的面色起了变化,气场一改,竟是显出几分怒色来,“你空口无凭,我怎么敢就让你坐上这位子来?”
顾念无所谓地摆摆手,看上去对此满不在乎,回道:“那就可惜了,不过正好也替我省了麻烦,将军就装作没听过这些闲话吧。”
“你……”苟梁气不过,两道浓眉之间紧紧皱出了两条深沟,“你倒是先说这情报是哪里来的!否则我怎么知道可不可以信你!”
顾念心下暗喜,却还是故作淡定道:“我是托陆晔把我偷偷送过来的,这件事,将军您知道吧?”
“不知道。”
“……那现在算知道了。”顾念清了清嗓子,“我前些日子遇着了马贼,被他们误拐到了附近的一处旧村子,才发现抓错了人。”
她余光瞥见他们神色认真,才接着道:“看守不牢,我就悄悄带上马溜走了,走时正巧路过了那马贼头目议事的小屋,听到他们说……”
苟梁探出身子,攥着胡须急道:“他们说什么了?”
顾念淡然道:“他们还能说什么?自然就是过几日出兵突袭的情报了。”
不论是谁,此时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苟梁横眉一挑,若有所思地摸了把气得发直的胡须,似乎是在权衡些什么。
陆晔坐在顾念身侧,也正紧盯着苟老将军的反应,不敢错过他面上一分一毫的变化。
苟梁阖眼抚须,半晌,才终于出了声。
“……小丫头,你可记得那马贼头目的长相?”
“记得。”顾念点点头,那样“标志”的长相,她还是忘不了的。
她微眯着眼回忆道:“长得很怪,前额都被头发给挡着了,看不清眼睛怎么了……”
她那平淡的语气,衬得苟梁那张满是怒火的脸愈发恐怖起来,老将军狠狠瞪向营帐一角,嘴里怒吼一声:“元——戚!”
顾念有些被他的反应吓到,问道:“元戚是谁?”
老将军自觉失态,气得继续顺起胡须来,“是我一辈子都没抓到的人。”
坐在一旁的陆晔微微动了神色,冲苟梁问道:“元戚,难道是当年胡国招纳的那位土匪将军?”
苟梁一听到“土匪”二字,又是心里窝火得不行,恼怒道:“还不就是那个山里来的土匪!这地痞流氓来打仗,那是说逃就逃,害我一直逮不着这贼人!我看他脸上故意给头发遮住,指不定就是个长毛狐狸精!”
顾念暗暗心道:哪有把男人叫做狐狸精的?
虽然很想吐槽,但她转念一想,忽地就发现此事有些蹊跷了。
“我们不是来平沂安马贼之乱的吗?”顾念忽地开口,打断了狗粮将军嘴里唾沫四溅的咒骂,“为什么马贼的头目是胡国的将军?”
虽是在发问,但几人的心中都隐隐有了答案。
而一时间,却无人再开口出声——正因为有了某个不可说的答案,才不敢开口。
还是陆晔最先沉不住气,打破了沉默。
“这是向胡国宣战的好机会。”
苟梁伸出手,示意他不可再说下去。
苟老将军虽然是个性子直率放肆的铮铮男儿,可毕竟他多年以来朝堂沙场两头跑,绝不会被热血冲昏头脑。
“国与国之争,不可草率决定。”
顾念礼貌地问道:“还请老将军赐教,宣战的条件是什么?”
他默默抚过胡须,见着这对兴致高昂的年轻男女,不禁想起了那个曾几何时,埋头于战乱中华的自己。
苟梁双目划过一丝狠色,回道:“元戚的人头。”
“只要他的人头到了手,我们就有了胡人侵略的证据。”
这一句狠话,并没有将顾念吓退。
身形单薄的少女双唇轻启,而声音却坚定有力。
“我若能助你拿到元戚的人头,是不是就可以做此战的军师了?”
苟梁闻言,抬起眼来,不可置信地瞧着这说出此等豪言壮语的少女。
“若你真能助我逮着元戚,那当然可以!”
他瞧着少女坚定的模样,心下狐疑:这元戚狡黠如狐,自己都这一把年纪了,仍未能成功逮着他。
这顾青城的孙女,莫非是真的有什么奇策不可?
纵使苟梁心中怎样猜疑,他都不会想到,那一番话其实是顾念赌上性命的说辞。
她的筹码,只是一个真假不定的情报。
可顾念决不会忘记自己曾发誓过的——她要做一个原主没能成为的,胜百仗点千军的好军师!
如今,这机遇从天而降,岂有不拿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虎的孙女——顾小老虎XD
国庆第七更!
觉得我评论区的小可爱都超级和谐(抹泪)我一定加油写
第二十二章
兵营军帐,有一张木床立于帐角。
床上一人,床旁一人,床边一人。
听完少女的豪言壮语后,白须的老将军阖眼垂眸,并没有作声,叫帐里原本活跃的氛围也逐渐压抑起来。
屏息,沉默,再沉默……
随着时间慢慢凝固,顾念白皙的颈后慢慢滑落下一丝薄汗。
她心知,苟梁完全没有必要答应自己荒唐的要求。
但苟梁是杀敌的武将,即便再老谋深算,骨子里也该有一分热血。
顾念要去赌他这一分的热血,到底够不够载她去沙场走一遭。
可长久的沉默下来,她自然也是紧张的。
顾念暗自咽了口口水,才发觉喉间干哑,竟是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
她余光瞥了一眼陆晔,发觉那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竟正盯着自己出神。
那眼神关切,顾念自然看出了其中的担忧与关切——他也在为自己紧张。
她悄悄挪了挪手,抚在了陆晔僵硬的手背上,感受着那一瞬他指尖传来的微颤。
纤指微动,在那双饱经风霜的手腕上悄悄滑动,写下了“没事”二字。
那两字写完后,顾念便又悄悄抽离了双手,忽地想起什么,在陆晔疑惑的目光下莞尔一笑。
不知怎么的,她方才忽然觉得,陆晔好像产房外焦急苦等的孩子他爸。
——明明不是自己在受苦,却也一同承受着煎熬。
顾念能否成为此战的军师,其实都与陆晔没什么关系。他仍是将军,而自己仍会陪在他身边。
可他心系自己,才会有所动摇,紧张。
能成为他的特别,总归是幸福的。
顾念轻抹在少年手上的一笔一划,似乎也传去了安慰。
陆晔叹了口气,绷紧的身子也放松了许多。
他剑眉一挑,眼睑半启,道:“将军,您怎么看?”
“嗯……”
苟梁皱眉沉思,喉里还冒出阵阵古怪的咕哝声,叫人摸不清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老将军身披黑色玄甲,显得他的身子更加精壮强健。若是细看,还能发现他面上布满一道道淡红色的旧疤,想来便是曾经征战落下的痕迹了。
苟梁攥着长白的胡须,浓眉一横,大眼一睁,从喉里传出一声闷哼。
“不愧是顾老虎的孙女,真是跟他一样,长了张吃人的虎口!”
“将军所言极是。”顾念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暗笑道,“可不吃人,又怎么打得了胜仗?”
此般戏言,听得苟梁一拍膝盖,摸着胡子大笑了三声,“好!好一个吃人!我就看看你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丫头,到底能给我吃多少人!!”
陆晔眼里一亮,“将军,这意思是……”
“陆晔!你小子也别给我担心了,好像谁看不出你那点心思似的!”苟梁大手一挥,心情十分振奋,“明早你让这顾……顾小老虎跟你一起去将军营就行了 !”
顾念心下一顿:这,她自己竟然也被叫做老虎了吗……
少女还下不了床,只得作揖道:“多谢将军,小女子姓顾名念。”
“对,顾念顾念,我这老东西不中用,总是记不住名字了!”
见事情发展得顺利,陆晔也心情颇好。
他眼里含笑,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苟梁猛地往背上一拍,差点叫他给扑到顾念身上去。
顾念看着这颗快挤到自己胸前的脑袋,默默往墙角又缩了缩。
……这大黄狗,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苟梁将军站起了身子,带着身上那些乌黑的玄甲也一并微晃起来,闪着深邃奇异的亮光。
“陆晔,你也别光顾着跟老虎亲热,有空过来看看老猪,他那老骨头可想你了。”
说完,老将军一边大笑,一边迈着步子走出了军帐。那笑声,震得四周营里的人又是身子一颤,都心知这狗粮将军是办完事了,纷纷自觉地捂住了耳朵。
顾念听着这地动山摇的声音逐渐远去,心情复杂地也捂上了耳朵。
她心道:果然人出名了,脾气也会变古怪……
这心里的悄悄话还没说完,身前坐着的少年突然往后一倒,直挺挺地躺在了她身侧。
顾念低头一看,不解道:“陆晔?”
少年孩子气一般地拖长了音,道:“我累了——”
顾念被逗笑了,戳了戳他还脱下的黑金玄甲,“你是小孩子吗?”
少年乖乖点了点头,又往她腰身那儿靠了靠,微弱的鼻息隔着罗裙打在顾念衣下的肌肤上,叫她觉着有些发痒。
男男女女,这样亲密总归……
顾念赶忙把他往外推了推,道:“你个大男人,怎么还学起来撒娇了?”
“小念,你还要怪我了?”陆晔撑起身子,朝她这儿一靠,瞬时就缩近了两人的距离。
顾念被他盯得脸红,一下结巴道:“怎、我怎么了……”
“你丢了那么多天,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找你。”陆晔垂下眼,似乎有些受伤,“军需不够,这新帐子里就一张床,还不许我躺着休息一下了?”
说完,陆晔就作势要起身,顾念哪里忍心看到自家大黄狗委屈的样子,立刻又把他拉了回来。
陆晔眉眼一动,戏言道:“怎么?顾小老虎改主意了?”
“你才是老虎!”顾念一听他也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一下气不过,“这床大的很,你自己随便躺就是了。”
“真的?”陆晔不等她回答,一下又整个人栽了回来,在她身上笑得快活。
陆晔枕在她腿上,一双有神的眼睛直直瞧着她,似乎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小念,你都睡了一整天了,我都快没劲死了,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顾念心窝里自然是温暖的,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情,只是翻了个白眼道:“你挺沉的。”
陆晔见她态度这样别扭,爽快地笑了起来。
她脸色微红,“陆晔!”
可陆晔忽然间变了脸色,眉间透着凌冽与严肃,淡淡唤了她一声:“小念。”
顾念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小心问道:“……怎么了?”
“明天起,我就是你的将军了。”
少年面露喜色,笑得张扬。
“那我就是你的军师。”顾念见他是在说笑,趁势捏了把少年的脸,“你得听我的,知道吗?”
“好,听你的。”陆晔微微颔首。“不光是我,这五千人全部听你的,小念,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神色一怔,眼睑微动,“意味着我要对你们的生命负责。”
他叹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讲。”
顾念愣神,“那我该做什么?”
陆晔轻轻扫了眼她额间落下的秀发,轻轻握在手里把玩。
“我们的性命,由我们自己守好便可。况且战场上,即便丢上几百几千条性命,也都是平常事罢了。”
“你要顾及的,只是怎样打赢这场仗,怎样把元戚的首级拿到手,仅此而已。”
顾念闻言,双瞳一缩,微微攥紧了手心。
正如陆晔所言,军师之于性命——非背负者,而是跨越者。
武将承载鲜血所以为强大,军师纵横生死所以为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