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啦,我这老头讨人厌,不打扰二位了。”老兵乐呵地回头,甩了甩手里的铜令牌。“我这还要巡逻,你们随意坐坐吧。”
在未出兵时,军营里的士兵是不让随意取用武器的,只有被派去巡逻的士兵能用令牌去交换红缨枪,而当自己的巡逻结束后,又必须将每个人的红缨枪归还到保管处,将令牌交还到轮班的士兵手里。
这样既可以保证军营生活的安全,又可以防止一些穷苦的士兵把武器拿去变卖。
金国对于武人的要求颇为严格,虽然这些人只是普通的农民征兵,但也得遵守军人的条例法则。
顾念瞧着老人已经掀起帘子,忽地出声唤住了他。
她本想着为之前那事道声谢谢,可是见老人真的回过头来,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顾念挠了挠自己的手心,一时间竟忘了道谢那回事,只好干笑道:“老伯你……你女儿长得好看吗?”
毛糙的老兵听了一愣,马上又笑嘻嘻地回道:“我自家闺女当然好看啊,跟你差不多好看!”
说罢,他就挥挥手出了帐子,那自在的模样,好似是山上骑着驴的道士,不带一丝烦恼。
换做是现代,这样年纪的老人,想来已是在家过着子孙满堂,颐养天年的日子了。再不济,也是在敬老院里消磨着日子。
然而时代有别,在这里,他并不是能享福的老人,只能作为一户人家的男丁,被征发入伍,派去这遥远又凄冷的国境……
顾念的双眼微微眯起,眺望着空洞无光的帐帘一角。
……所谓心境的变化,便是指此情此景中的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这几章可能有些慢热TvT但因为女主是成长型穿越者,才会一点点意识到自己所必须要背负的事,不想写成小白文。
(醒目)↓↓↓重要的事
苦命的作者来请个假,由于换季+我没做好保暖,估计是要断更1-2天T-T
作者今天发高烧了,吃药好不了的话一会儿还得去医院打个针,还不知道打哪儿了,慌死我了
第二十五章
听着帘外的脚步声渐远,她才松了口气,回头小声道:“陆晔,我们还是快些去将军营吧。”
不料陆晔竟然已经走进这营帐另一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道了一声“嘘”。
“嘘什么嘘。”
一直躺在床上的那人突然出了声,那声音沉闷干哑,又透着一丝直白的怒意,把顾念好生吓了一跳。
陆晔脸色一僵,不情愿地朝着那张木床单膝跪下,作揖道:“朱军师好。”
是那个军师猪剩?!
“臭小子……”朱盛半身都缠满着白色的绑带,虚弱地咒骂了几声,“你们还要去哪儿啊?这就是将军营……!”
闻言,顾念仔仔细细地朝周身一看:铺满各类卷轴的案台,毛笔被杂乱摆放在其上,甚至没有洗去笔头的沉墨;角落里衣物随意堆积,更是乱得像一处杂草堆,其中甚至还丢着一件不算完整的染血铠甲。
这仿佛是破烂堆一样的脏地方,但凡是见者都不禁侧目而避,难以相信这里竟是堂堂将军的大营。
朱盛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军师,身子早已架不住这样的边疆远征。此番他肩上中箭受伤,更是阳气大挫,面无血色,每吞吐一口气都如苟延残喘,叫人看得揪心。
顾念虽跟着跪了,但还是悄悄抬眼瞧了眼朱盛半瘫在床头的侧颜,不禁想起了朱毅在她上车前嘱托她的话——“看好我的父亲。”
她一边悄悄揉着有些不适的前膝,一边心底琢磨着:为什么陆晔遇到苟梁不跪,遇到这朱盛就得半跪着?
当然,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小子,我渴了。”
“好。”
“小子,我要笔。”
“行。”
“臭小子,这墨都干了,给我去洗!”
“……”
“我还要……”
“……”
这朱盛老军师实在是倚老卖老,倚病卖病,刚一逮着陆晔,便仗着自己这受伤的壳子对他一通使唤。
顾念席地而坐,悄悄缩在角落里,看着陆晔黑着脸为这个老刻薄奔来跑去,心里总有些不自在。
当然不是觉得这位老病人不该被照顾,只是她从心底里,隐隐有些抵触朱毅朱盛这对父子的臭脾气罢了。
朱毅虽然脾气臭,脸色也总不好看,但对比他爹这样子,倒也显得有些可爱了……
在她还在暗地里生闷气的时候,那位倚老卖老的主角忽然冷不丁冒了一声:“我听老狗都说了,那个,顾什么什么?”
这话一开头,是个人都明白:这是要找顾念的麻烦了。
“她是顾老军师的孙女顾念。”
陆晔立刻先一步开口,替她挡了话,想去叫这位老刻薄分心。
当然,陆晔自然是被老军师狠狠甩了一记眼刀。
“我问你了?”
“……没有。”
顾念赶紧识相地走上前,躬身道:“小女子名念……”
“什么小女子?”瘫在床上的老军师听了这话,气得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你是要领这五千人打仗的军师!还什么小女子,咳咳咳……听了我就气……!”
老军师按着肩,苦苦咳了好一阵子,嘴角处滑下了好些混着血丝的唾沫星子。
那紧扭着面孔,痛苦难耐的样子,叫人看着实在都于心不忍。顾念在货箱里一顿翻,找出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灰色抹布,赶忙为朱盛拭去了流到脸上的脏污。
朱盛是军师,而不是将军,并没有苟梁将军那一把年纪还强健依旧的好体魄。他的脸上尤其干瘦,都凹下了一道道沟壑,丝毫不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
也难怪朱毅要特意托她多看看朱盛:父亲上了年纪,还要来这冷风咆哮的边境荒地里受苦,叫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放心!
但朱盛也是个倔驴脾气,他拽着少女的衣袍一角,嘶声道:“你,你给我好好再说一遍……”
她没想到这一个称呼,竟然让这老人如此挂意,便认真应了一句:“我叫顾念。”
“对了。”朱盛抽回了手,疲惫地阖上了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嘴里还喃喃不休,“这才是顾老虎的孙女……”
顾念原本对他还有些偏见,可如今望见这位老军师这样无力疲软的一面,便又不由自主地心软下来。
老军师躺得安稳,脸上连根毛都不带动,像极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青白色的下唇微微颤了颤,从期间漏出了一道声音:“我听说你有马贼的情报?说来听听。”
“……这情报也是我偷听来的,不能确定真实与否。”
老将军淡眉微皱,“别废话,说。”
陆晔心下关照着她别的情况,也并没有问过关于这情报的事,不禁好奇地向她看了过来。
顾念推敲了一下措辞,道:“明日在大营西面,马贼会从那里的峡谷处突袭。”
“明日?你这臭驴!”朱盛忽地睁了眼,怒目圆睁地咒骂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顾念淡然道:“因为不急。”
“不急个屁!”朱盛满脸怒色,几乎是恨不得从这病榻上一跃而起把她掐死,“这帮臭人根本没做好打仗的准备!”
“……我回营帐时正巧经过那里,有观察到地形。”顾念语气沉稳,并没有因朱盛的态度而动摇,“若他们真是从那处峡谷攻来,对我们绝对有利。”
她坐在一边的蒲团上,清明的眸子闪过一丝坚决,“不,已经不是单单可以说有利了,我能保证,沂安此战的伤亡绝对屈指可数。”
朱盛闻言,嘴里的咒骂总算是听了下来,他眼皮底下的暗珠疑惑地转动了几下,却又丝毫不肯松开那紧皱如麻花的眉梢。
“你这打仗都没打过的臭孩子,可别给我耍白纸黑字上的那一套。”
“自然不会。”
顾念暗自攥紧了手心。
手心里渗出的丝丝薄汗,凉不透她那小小野心。
只要秦墨之给的是真情报,她便有七成以上的自信说出四个算得上狂妄的字眼——此战必胜!
作者有话要说: 打胜仗容易,胜得漂亮难啊。
西风我烧已经退了(握拳)继续努力更新了,战场文不比宫斗文人气高,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啦=v=
第二十六章
顾念刚想去找地图,才一伸手,便接过了陆晔递来的黄皮纸,丝毫没费一点力气。
她被这样的默契逗得开心,朝他悄悄眨了眨眼,送去一横秋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总是同外人不一样的。
他们一眉来二眼去,敏锐的老军师哪里会看不出来?朱盛呼出一口闷气,不耐烦道:“你要有什么鬼点子,就快说吧。”
顾念正过身子来,清了清嗓子,才道:“西峡谷的地形,朱大人是清楚的吧?”
朱盛故作不屑地挪了挪嘴皮子,摆出要挑刺的架势。
“小毛孩,真当我是个病秧子了?我可比你这软骨头强!”
顾念自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挑衅所干扰,她给朱盛指出了地图上的峡谷所在地,便开始解释自己心中所想。
“这峡谷两壁都是万尺悬崖,谷口却因为崖壁一侧坍塌,分成了两道距离极长的缺口。”
顾念落在黄皮纸上的指尖微微下滑,停在了地图上那仅有半块指甲宽的谷口处。
“而两边的崖口都正对着我军的大本营,如果他们突袭而来,便要在此分散军力。我们军队只五千步兵,再要分成两拨人马,恐怕便难以取胜了。”
身旁幽幽传来三字:“我不瞎。”
这话说完,似乎朱盛自己都觉着过于刻薄,于是便又加了一句:“说你的看法。”
她颔首落目,瞧着这两道至关重要的口子。
这类地形,关键就在于“堵”还是“不堵”。
朱盛和她,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堵一道口,虽然将敌方的军力限制在一处,却也凝聚了他们的战力。
一旦让善于平原战的马贼出了谷口,两方硬碰硬,伤亡便会上升到最大。能赢,却不会赢得好看。
若是堵两道口,于峡壁上放箭,更是有弊无利了。
一是对于弓箭的损耗太大,回收起来麻烦;二是马贼见势不妙,立刻便可以掉头回程,叫他们空手而归。
顾念要的既不是险胜,也不是退敌,她要的是胡将元戚的人头!
朱盛惜字如金,只问了一字: “堵?”
“不堵。”
答案明了。
“不堵?”老刻薄难得地没有出来挑刺,闷哼一声便道:“说下去。”
顾念点点头,接着道:“我们此战的唯一优势,就在于这些胡人还并不知道我们得了情报。”
“我希望能抽出两个小队的人马,分别布置在两个谷口处,扮做是夜巡的守卫。”
朱盛微微摇了摇头,“两小队的死士不好找。”
死士,便是敢于赴死的将士。
若是将军亲自率领的正规军队,一呼百应,自属寻常。
可这些士兵,都是从农村乡镇应征入伍的农民军人。他们可都等着打完仗,领着俸禄回家疼老婆爱孩子。
叫他们放弃温暖的热炕头,选择在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送死,必定是强人所难。
“不用招死士,一会儿请苟将军找些骑兵和教程快的好马来便可。”
顾念点在地图上的手指又一次下滑,指在了峡谷口外宽敞的平原位置。
“以此地为中心,在两边埋伏上弓箭手,以长蛇阵一字排开。只要两队骑兵将所有胡人引出峡谷,汇于此地,再立刻折返回谷口封上去路,想必就万无一失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在两队回程包夹时,也是有可能被弓箭手误伤的……”
朱盛忽然阴森森勾起了嘴角,“都是年轻人,被两支箭捅捅,死不了。”
那日马贼对他们营里放箭,其他人都没什么伤亡,唯独偏偏刺了他军师朱盛的肩膀,也真是奇了怪了。
朱盛心想他这一把老骨头插根箭都没死透呢,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上多道疤又怎么了?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叫顾念听得心里发毛——这样的狠老头,真是比现代那些车前碰瓷的还要吓人得多。
但朱盛口气再怪,那也只是性格问题。同利同益,倒也不至于恶意刁难她。
顾念平静道:“朱大人觉得我此计如何?”
“……这些我早想到了,就这么办。”
“啊?”
顾念怎么都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朱盛这意思,是直接就同意了?
她过去写方案或者敲代码,可都没这么顺利就给通过的上司啊?
老军师翻着白眼,怒道:“啊个啥?要我再说一遍啊!”
她边摆手边往身后缩, “不用不用,自然不用……”
朱盛横眉急皱,骂骂咧咧了大半天,待到嘴里的唾沫星子飞完了,骂的自己都口舌发干才罢休。
老军师紧皱的灰眉随着一声叹息缓缓平复,“……你这风格,倒是像极了顾老虎了。”
朱盛自认是个兵法天才。只可惜,人上有人。
“我爷爷?”
顾念来了兴趣。毕竟苟梁与朱盛都是与他爷爷同辈的武将军师,恐怕比她更要了解那个神秘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