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招工人心想，卡车司机也算技术工种了，这个李明不会，倒也不奇怪，“那在工地上搬砖怎么样？活是不少，按天按次数结算。累是累了些，但没经验也能做。”
李明为难地扶了扶腰，尴尬地说道：“我腰不好，重体力活做不大动。有没有那种不费力气的？”
李明这样说，并非是因为懒。他讲的全是真心话。别看他样子年纪轻轻，但实际上他已经五百多岁，相当于地球人八十岁上下的年纪。
“那么……”招工人皱了皱眉，想着李明许是身体有隐疾，不能太累。于是，他再次向李明建议道，“刮大白怎么样？在屋里做，也不用拿重物。虽然工资不如搬砖头的多，工时也长些，但你能学到门技术。熟练了后，你的工资也就跟着涨上来了。”
“实不相瞒，”李明说话文邹邹、慢条斯理的，他虽然两眼眯缝着，但闪烁着真挚的光彩，“我不能闻到洋灰，会过敏，一嗅到就会喘得厉害。”
“这样啊……”现在为难的，倒成了招工的人了，最后，他不得不对李明说道，“要不，你再到别处去看看。我们这里，是没有适合你的工作了。”
于是，李明只得又往别处寻去。在一家劳务中介的桌前，他停下了脚步。
劳务中介翻了翻手边现有岗位的名单，问李明道：“这样吧，说说你有什么特长，有什么要求，我看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给你。”
“特长？”李明绞尽脑汁地想到，觉得自己除了活得长些，似乎没什么特别的长处。最后，他极其实诚的回答劳务中介道：“完全没有。”
“那，你对工作有什么样的要求？”
“这个嘛，”李明觉得这个问题倒不难回答，“就是最好动的时候少，坐的时候多。不用体力劳动，也不用被太阳晒。能有个房间让我呆着就更好了，空闲时候，我还能听听广播。”
和之前工地招工的人一样，劳务中介听了李明的话后，也沉默了。他翻了翻手边的资料，上面登记了一排排不同工厂的空缺岗位。
李明看劳务中介久久没有讲话，以为又是没戏了，不由得有些沮丧。
“有了！”
劳务中介突如其来的话，立时让李明精神大振。
“有个厂在招看大门的，”劳务中介比对着纸上的内容说道，“你只要在上班的时候，一直坐在个房间里就行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李明信心满满地说道，“那我做起来，完全不是问题。”
就这样，李明费劲周折，终于重新找到了份门卫的工作。
同一时间，李惠美也在找着适合她做的工作。
不管是人才市场，还是劳务市场，李惠美兜了圈后，发现女人比男人找工作难得多了。
人才市场招女人的不少，但都要文凭，李惠美没有这个。劳务市场不需要文凭，但招的大多数是干重体力活的男人。
李惠美又到单位食堂和国营饭店去试，想找个厨子的工作。只可惜，这些地方，大多属于国营单位。如果想进去，得需要介绍信。
辗转了半个多月，实在没有办法的李惠美，只能到外星人聚集的百货公司和农贸市场去碰运气。她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个火星人。听说，有不少火星人兼职干职业介绍的活。
在百货公司东游西逛的李惠美，引起了个火星人的注意。他主动接近了李惠美，拉她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像特务接头一样，鬼鬼祟祟地对李惠美说道：“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
这火星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尖。李惠美看他的模样，还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只见这火星人对她说话时，眼睛滴溜溜地转。他黑色的瞳孔在眼白里，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
蓦地，火星人的奸猾模样，让李惠美记起来了。原来，这就是卖她梅骨鱼的那个火星人。
“你叫我阿四就好了，”火星人热络地向李惠美自我介绍道，“我们认识就算朋友了，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想找个工作。”
“这个容易，”阿四连想都没想一下，就满口答应了下来，“我刚好知道有个发廊缺人。”
“做理发师，这我不会啊？”
“这个不重要，”阿四打包票道，“你只要会用剪刀就行了。”
“那，我要给你多少钱？”李惠美知道，火星人无利不起早，没好处的事，他们是不会干的。
“我只要你头两个月的薪水。如果你困难的话，也可以分期一年给，但你要付利息。”
李惠美急等着用钱，她选择了用分期的方法，来付给阿四。
解决了工作问题，李惠美的心里压着最重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她回到家时，天色刚刚黑下来。在楼下，她又遇上了正回来的李明。今天的李明和李惠美一样，舒坦愉悦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惠美，小明，可了不得了！”
李惠美和李明还没上楼，宋大妈就心急火燎地向他们跑来了。
“你们奶奶出事了，”一到李惠美和李明跟前，宋大妈就气喘吁吁地说道，“因为摆摊的地儿被占，她跟一个卖爆米花的老头打起来了。”
“那老头怎么样了？”李惠美一点不为李招娣担心，因为她深信自己哥哥的厉害，他向来只有打人的份，从来不可能被打。
这时候，李国正也听到楼下的响动，下楼来了。
“那老头倒没事，”宋大妈继续说道，“说起来你奶奶也挺厉害，拳头一挥，怪吓人的，那老头当场就怂了，她也就算了。”
“那你说她出事？”
“她啊，是之后为了躲避辆自行车，就跳到了马路上。刚巧迎面就被辆公车给撞上了！”
“什么？”
李惠美、李明和李国正当场听得头皮发麻，吓得脸色都青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宋大妈咽了口口水，顺过来了些气，再又说道：“她反应真不是一般得快，那车一撞她，她当即就趴了下来，让车子从她身上过去，她一点事都没有。”
听到这里，李惠美、李明和李国正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啊，”没想到，宋大妈的话竟然还没说完，“是爬起来后，往路边走，一脚踏空，就掉到井里了。那井是旱的，才刚救上来时候，她的一条腿啊，断了。”
宋大妈终于把话说完了。李惠美、李明和李国正立即往事发地跑。他们赶到的时候，正有几个医护人员把李招娣抬在担架上，要把她送上医护车。
躺在担架上的李招娣，怎么都不愿配合，手舞足蹈地说不要去医院。
“李奶奶，你别担心医药费，”有热心的街坊安慰李招娣道，“如果经济上有困难，我们会帮助你的！”
李招娣不愿意去医院，倒确实有怕花钱的缘故，不过更多的，还是她不能让人类用X光照她，以致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李惠美他们一见李招娣被抬上车了，赶忙上前把救护车拦住。李国正抬李招娣的上半身，李惠美和李明抬着李招娣的两腿。他们不顾旁人的阻拦，一溜小跑地拎着断了腿的李招娣逃进了茫茫夜色里。
由于李招娣这回伤得实在重，终于无可避免的，李国正他们只得把李招娣送进外星人综合医院了。
外星人综合医院坐落在市中心第一小学的下面。操场上用来跳远的沙坑里，有一个深洞。从这个深洞爬下去，会进入一块偌大的空地。在这块空地上，坐落着本市唯一一家正规的外星人综合医院。
刚把李招娣送进急诊，护士就出来让李国正交押金。只有押金交了，才会有医生愿意来给李招娣看她的腿。
李国正交钱时，李惠美和李明就在她身边。他们都见到了，李国正把押金一交，她的钱包里，便再没一分钱了。据李国正说，那钱里，本来大部分是用来交改建房子的钱的。
安置过李招娣后，李国正和李惠美、李明商量着该怎么看护李招娣。李惠美的意思是，他们可以轮流着来。
“白天都我一个人来吧，”李国正叹气道，“最近我已经停课了，学校说，我得先通过职称考试。否则，就要劝退。刚好这段时间，我能好好复习下。”
“儿媳妇，”李明沉默了下后，认真地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钱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李明心想，作为家里的长辈，在这样的时候，他一定得想法把家里的重担挑起来。
第二天，李明并没有去那家工厂做守门人。他又去了一趟劳务市场，和建筑工地的招工人说好了后，在当天下午，便到本市的一个大型建筑工地去搬砖头了。
第033章
李国正决定早上不吃酱茄子了。这东西鲜香适口。让人每次吃了, 都忍不住多喝两碗稀饭, 多啃两个馒头。为了节省起见, 他把这道特别开胃的小菜从早点的菜单里删去了。
一家人, 除了李招娣, 仍像往日般坐在桌边吃饭。后头的广播里, 介绍中国文化的播音员, 正在讲解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伤得怎么样？”何启弘关心李招娣的伤势，向李惠美询问道，“今天我去看看她吧？”
“没事的, 等她再好些了，你再去吧！”李惠美拿话搪塞道。在她看来，何启弘一个地球人, 怎么能让她去外星人开的医院。那样的话, 岂不是全露馅了。
咚咚咚咚……
宋大妈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屋里人立时屏声静气，生怕被宋大妈发现, 他们都还在家里。
已经是第三次这样了。从打李招娣住院后, 李国正便一直躲着宋大妈。而宋大妈呢, 也一直急赶着让李国正把改建的钱交清了。因为杨柳北里大多数人已经交齐了, 眼下就差李国正一家和个别老是出差的总也碰不到的住户了。
饭吃过后, 李明和李惠美在门口听了会儿。确认了宋大妈已经离开，他们才急匆匆离家出门。
何启弘跟在后面, 临出门前，他还不忘把身上的钱都给了李国正。
李国正劝何启弘身上留些钱, 何启弘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说中饭单位有提供，上下班他骑自行车，根本就用不上。
李明上班的工地，离家有些距离，坐电车要一个多钟头。李惠美要去的发廊倒是很近，只不过上班的时间很早。因此两人走得都很急，生怕迟到了。
雇佣李惠美的发廊老板来自新德克萨斯星球。
李惠美刚到店里时，一心以为老板会教她怎么剪头，至少会找个人带她。要不然，她什么都不会，雇她做什么呢？
谁承想，老板知道李惠美不会剪发后，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会不要紧，只要你会用剪刀就行。要是有人来剪头发，你随便在他们头上比划比划，就可以了。”
说完，发廊老板给李惠美指了指挂墙上的梳妆镜，说道：“只要是坐在这面镜子前，哪怕你给他们剃光头，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你剪的不好。因为他们只会看到自己希望看见的。”
李惠美对老板的话，将信将疑。老板对她交代完后，便到后面去忙了，独留她一个人在前面店里坐镇。
开店不久，一个中年女人，顶着头乱糟糟的长发走进店里。她手里拿着一张画片，上面有个齐肩直发的女明星。
“我要弄个和这一样的发型。”女人向李惠美要求道。
李惠美心里没底，到后面去找那发廊老板。
发廊老板正忙着打扫每个小房间呢。他让李惠美自由发挥，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就好。
李惠美不得不对眼前的女客人，忐忑地抄起剪刀。
她见女人的刘海有些长，便决定从这里剪起。只见剪刀从女人刘海最边上，稍一剪去，蓦地，数根头发即刻轻易地掉落下来。李惠美有些惊到了，她手里的剪刀不自觉地张开又合上。瞬时间，女人原先层次分明的刘海，被李惠美一剪刀，给彻底剪平了。
“嗯，不错！”女人看到自己的镜中模样，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还有些赞赏道，“对，就是这样！”
顿时，女人的满意态度，让李惠美大胆起来。她照着画片上的样子，齐耳减去了女人的过腰长发。现在，无论是女人的刘海，还是到肩膀处头发的发端，都是平平的了。
“糟糕！”李惠美再看女人的镜中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心里，她后悔道，“我把这女人剪成西瓜太郎了。”
最近时兴一种送画片的小孩零食。西瓜太郎是画片上的人物。他是个孩子，圆头圆脑，顶着半个西瓜瓢样的头发。从刘海，到过耳发尾，皆是平平的一刀切。
“剪完了？”李惠美发呆的功夫，女人自行站起身来。她对着镜子摆弄了番西瓜太郎式的发型。掏钱给李惠美时，她还夸赞了李惠美一句道：“剪得真不错！”
自此，李惠美有了信心。那镜子似乎对剪头发的人也有影响。但凡坐在镜子前，被剪头发的人觉得自己好看，剪头发的人也深信起自己手艺高超来。
后来，又有男人来剪头发。他们每个进来，要求都是千篇一律。
“清爽，干净些就行。”
李惠美手持把推子，认认真真的，给他们每人都剃了个光头。付钱时候，这些人无不摸着自己没了头发的脑壳，赞叹李惠美的手艺道：“不错，不错，真的很凉快。”
发廊里，并非只有李惠美一个员工。
每天一过正午，就会有各色的女人陆陆续续来上班了。这些女人各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将发廊里靠墙的一排椅子，坐得满满登登。当有熟客进店里时，会自行挑选个心仪的女人，往店后的那些昏暗的小房间走去。每对进去，不过一两个小时，是不会出来的。
说起店后的小房间。它们在店里的一扇侧门后。穿过侧门，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里，都亮着粉色小灯泡。灯光摇曳、影影绰绰的，暧昧不已。
有一天，李惠美实在好奇。她趁店前没人的时候，悄悄地溜到了后面，想看看那一个个的小房间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生意或秘密。
狭窄幽暗的过道里，有一个房门虚掩着，里面不时有细碎的说话声传出来。李惠美屏住呼吸，凑近门缝，看见屋里的小床上，卧着条干瘪的鱼。这鱼好像缺水得厉害，几乎奄奄一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