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外星人的舒心生活——海边的橘子树
时间:2019-06-29 10:19:50

  李惠美到了医院,先去付费窗交钱。
  “你是李招娣的家属?”窗口里的护士一看李惠美,脸色立时变了,“她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李惠美以为是李招娣病情加重了。她赶忙往李招娣的病房跑。李招娣的病床空荡荡的,所有的东西都被收拾干净了。
  一个路过的医生看见李惠美,指着李招娣的床位对她说道:“你是这个人的家属吧?她已经被移送到星际拘留所去了。”
  “拘留所?”
  “今天下午做身体检查时候,她非要把主治大夫当飞盘玩,害得我们刘医生断了脖子,小腿骨折,浑身上下十几处轻重不同的伤。要把他全接回原样,没十几次手术,根本不可能。”
  “你们对她做什么了?”李惠美激动地问道。她很确信,李招娣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绝对不是那种轻易重伤他人的人。
  “我们没做什么,”医生没好气地说道,“就是看她好得差不多了,想给她做个全身检查。没问题的话,等你们付清了钱,就让她出院。谁承想,做胃镜检查时,刚打了麻药,她就像发酒疯了一样,什么人都拦不住,追着我们刘医生到处跑。一边跑,还一边冲他喊着要拿他当飞盘玩。”
  “那,”李惠美自知理亏,她立时一改之前质问的语气,好声和医生商量道,“对不起,我们能做什么,可以让他出来?”
  医生看李惠美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瞬时间,他没那么气了,也改用温和些的语气对李惠美说道:“你哥哥可能是麻药过敏。虽然不全怪他,但他也得付上一些责任。这样吧,你把刘大夫的医药费付了,我们就当你们有道歉的诚意,让拘留所把你哥哥放出来。”
  医生以为给李惠美了条可行的办法,不用让李招娣坐牢,只需费些钱。他哪里知道,对于李惠美来说,没什么要比让家里拿钱出来,更为难的了。
  从医院出来后,李惠美没急着回家。她忧心忡忡地在马路上踱着步子。算来算去,家里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什么钱了。这就好像有一条她知道必须走的路,务必要走过去,却被面厚厚的、叫做“没钱”墙给挡上了。这面墙,让她无处可去,又无计可施。
  路过一家邮局,看见街边的墨绿色大邮筒,李惠美蹲坐在了马路牙上。她身前的街不宽,窄窄的,没有车,也没有行人,很安静。借着昏黄的街灯,李惠美写了封信给李明。这时候,除了全家人一起努力,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李惠美相信,人无论多倒霉,也终是能有过去的时候的。就像暴雨总会停歇,黑夜终将天明。
  在信里,李惠美关于李招娣的事,是这样写的:大哥因为把主治大夫当飞盘玩,已经被关进了拘留所。医院说,只有我们承担主治大夫的治疗费用,才能放他出来……
  把信投入邮筒,李惠美环视四周,忽然发现自己就在上班的茶室的后一条街上。她看时间还没到打烊的时候,便想着顺道去看下。
  茶室的灯还亮着,门也大敞着。李惠美一绕过街角,就见到茶室前站了好些个公安。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那个人也正巧见到了她。
  “这间茶室出什么事了?”李惠美一看到孙德兴,就预感到没好事了。
  “老板非法经营赌博场所,”孙德兴回答李惠美道,“已经被我们逮捕了。”
 
 
第035章 
  李明不在家, 收音机也渐渐沉寂下来, 没有人听了。
  家里只剩下了李国正、李惠美和何启弘三人。一下子, 原先闹哄哄的家冷清了不少。
  为了近一步节省开支。李国正决定每天只吃一顿饭。早上起来, 所有人都只喝水来充饥, 最多再含两片姜片。辛辣的姜味暖了胃, 让饿挨得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对门的翠花婶家新买了台带收音机功能的录音机, “燕舞牌”的,手提式、四个喇叭、大型、双卡。自从买了这时髦玩意后,翠花婶便终日将它放在窗台上。从早到晚, 敞开了窗户,让其音量开到最大。仿佛生怕杨柳北里,还有谁不知道她买了个录音机似的。
  “欢迎大家收听中华大讲堂栏目……”
  李惠美即便在厨房水槽上刷牙时, 也能将隔壁录音机播放出来的内容, 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我们要给大家讲到的成语是,雪上加霜……”
  李惠美刷完牙后, 将桌上杯子里的热水一饮而尽。不觉得间, 她感到自己空落落的肚子暖合起来。虽然仍有些饿, 但胀着水, 总比完全空着的要好。
  喳喳喳……喳喳喳……
  李惠美听见窗外有鸟叫声, 她好奇地步入阳台,看见正对着他们家窗户的树枝上, 正停了只黑白相间的鸟儿。和煦阳光的照耀下,它拖着条中间宽末端尖的尾巴, 栖息在树上, 不时地跟随着鸣叫声,上下翘动。
  “你在看什么?”
  冷不防的,何启弘从屋里出来,惊地鸟儿飞走了。
  “没什么,我刚才看见了只像是乌鸦的黑鸟。”李惠美曾在本画册上,见到过乌鸦。她觉得刚才的那只鸟和它长得很像。
  “可能看错了吧,”何启弘知道乌鸦不祥,它如果出现,总不是个好兆头,“像鹩哥之类的,也和乌鸦挺像,但总归不是。”
  李惠美看时间又有些晚了,忙着收拾了东西出门。何启弘看她走得急,便把本来要说的话压了下来,和她约道:“有件事找你,晚上回来时候,我们好好谈下。”
  李惠美没做多想,答应了下来。她出门后,何启弘也跟着走了。
  临出门前,何启弘和在桌上写信的李国正打招呼道:“表叔,我出门了。您也别太操心了,钱的事,说不定很快就解决了。”
  李国正忙着给那美克星的亲戚们写信借钱,何启弘对他说的话,耳边风一样,他只随口应了声,便算是回答了。
  从得知李招娣被抓进拘留所后,李国正一直在想办法。他写信给亲戚们借钱,奈何娘家的亲戚有钱却不愿意借,婆家的亲戚们愿意借却一个赛一个的穷。所有寄出去的信,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任何回信。
  何启弘下楼时,从厨房外阳台下走过。突然,他听到头顶有喳喳的鸟叫声,他抬头一看,枝头上正有只李惠美说的那种黑色鸟儿在叫。
  “什么乌鸦啊,”何启弘抬头笑道,“分明是喜鹊来给她报喜了,她还不知道。”
  不久前,阿四好不容易又给李惠美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纸烟店里做店员。说来也巧,这纸烟店的老板,正是前面被捕了的发廊和茶室老板的弟弟。
  李惠美一到店里,纸烟店老板就向她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拿了执照的外星人心理疾病医生。
  “心理疾病?”李惠美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个行当。
  “人类会有心理疾病,”纸烟店老板耐心对李惠美解释道,“外星人也一样有。并且,占总人口数量的比数还不小呢。有不少来地球后,没法适应这里生活的人得了抑郁症,过不了两年就自杀了。还有的人因为长期受到人类的歧视和排挤,内心的郁结没能及时调整,演化成了躁狂症,闯了祸,就被移民公司遣送回去了。这样的例子啊,简直不胜枚举。”
  听纸烟店老板这么一说,李惠美顿时觉得自己的工作,格外有意义起来。
  “医院里的护士看过么?你要做的工作,和她们差不多。”
  说着,纸烟店老板给李惠美看玻璃柜后面的地上,有一扇小门。这小门用块脚垫盖着,若没有翻看,常人根本想不到下面竟别有洞天,还藏了个二十来平米的房间。房间里有张桌子。桌子后,是纸烟店老板给人看病的位置。桌子前的椅子上,坐的通常是他的外星人病人。除了这几样外,房间里还有个诊疗床。对于一些病得厉害的外星人,纸烟店老板还得给他们开出相应的药,以此来舒缓他们紧张的神经。
  于是,凭着对护士做的工作的记忆,李惠美被简单地培训了番后,就仓促上岗了。
  纸烟店老板的诊所里,统共就纸烟店老板一个医生和李惠美一个护士。
  平日里,李惠美一开门,陆陆续续地就会有外星人来看病了。
  李惠美会按照先后次序,依次让他们到底下的房间,找纸烟店老板寻求治疗。
  等着看病的人,李惠美就安排他们在门口排队。看完病的人上来后,李惠美还根据他们拿的方子,在明着是小商品柜,其实是药品柜的里面,给他们抓药。
  有的时候,生意很好,来找老板看病的人能排上十多米的距离。每当这时候,都会引起路人疑惑的目光。他们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纸烟店,怎么会有人为了买东西,排那么长的队伍。
  李惠美每天的工作大都忙忙碌碌的,难得空闲的时候,她还会帮纸烟店老板做下店里的清洁工作。
  在一个玻璃柜里,李惠美被摆在其中的一个人像所吸引了。她好奇地上下打量它。
  只见这人像,丹凤眼,卧蝉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他身着绿锦战袍,戴绿色头巾,一手扶着胸前长髯,一手拿了柄青龙偃月刀。
  “这是关公,关二爷,”纸烟店老板看李惠美对人像很感兴趣,便向她讲解道,“地球人很信他,我也信。只要心诚,有求必应。”
  李惠美看纸烟店老板说得肯定,立时也对关二爷崇敬深信不已。自此后,店里一旦没人了,她便会跑去仔细地擦拭供着关二爷桌上的浮尘。再之后,她会学着纸烟店老板的样子,给关二爷上香。上香的时候,她无不是诚心祷告,念念有词。
  “求关二爷保佑,”李惠美总是这样念道,“让我们家能尽快有钱赎回我哥,让我们家能尽快有钱交改建费。”
  一眨眼,李惠美在纸烟店做了小半个月了。
  这天,也就是“何启弘约李惠美晚上有话说的”这日,到了下午,李惠美一如既往地去给附近的国营饭店打碗馄饨给老板。由于生意太好,纸烟店老板的中饭总是要放在下午吃。
  回来时,李惠美蓦地又见到了孙德兴的身影。她见他隐蔽在暗处,正在悄悄地注视着她工作的那个纸烟店。在孙德兴的边上,她还看到了几张熟悉面孔,全是那几次在派出所里见到的。
  “你们又在抓人?”李惠美故作不懂事地靠近孙德兴,一脸无辜样地问他道。
  孙德兴被冷不防的、不知哪里蹦出来的李惠美吓了一跳。
  “你住在附近?”孙德兴瞥见了李惠美端着馄饨。他不忘盯着纸烟店,在和李惠美说话的功夫,不时地又往店那边看去。
  李惠美先是点头回答了孙德兴的问题,又接着问他道:“那个纸烟店有问题?”
  “嗯,”孙德兴迟迟没把视线转到李惠美这边来,他的注意力,全在纸烟店上,“这家店可能涉嫌买卖毒/品,容留他人吸毒。有人举报到那儿买东西的人,出来时,神色极其不正常。”
  “那,要判刑吗?”
  “如果是真的,当然要判了。”
  “对了,”李惠美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两个老板,她顺便一起问孙德兴道,“之前那个涉嫌卖/淫/嫖/娼的和聚众赌/博的,也要判吗?”
  “他们不用,最多拘留十五天。”
  “哦,那这个也该是差不多吧?”
  “怎么可能!”孙德兴被李惠美的正经语气逗乐了。在他看来,李惠美或许是真的不懂。
  “像他这种藏/毒贩/毒的,”孙德兴继续说道,“只要定了罪,那死刑就一准儿没跑了。”
  李惠美听到死刑两字,头皮立时被震地嗡了一声。她两手发软,差点打翻了手里的馄饨。
  “不行!我得救他!”李惠美在心里发誓道。她觉得纸烟店老板是好人,不该枉死在地球上。
  李惠美知道孙德兴随时都可能冲进纸烟店,算起来,留给她的时间可不多了。
  纸烟店已经被公安们团团围住,任何人逃出来是不可能了。每个出来的人,立时就会落入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大口袋里。
  李惠美决意想出个法子来,能让纸烟店店老板,在公安们的眼皮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忽然,李惠美记起了李招娣的那扇随意门来。与此同时,一个看来可行的办法,在李惠美的脑子里形成了。
  好在纸烟店离家不远,李惠美当即就往回跑去。她端着的馄饨被随手放在路边,店里的皮包,她也不在乎了,反正那里面也没有钱。
  一到家,李惠美直冲阳台,背了随意门就往外跑。
  李国正看她风风火火的,问她出什么事了。李惠美这时已经跑出了门外,压根儿没听见李国正问话的内容。她只用一阵响亮的关门声,就算是给李国正的答复了。
  背着随意门穿过葡萄架时,李惠美和宋大妈刚巧打了个照面。宋大妈上来就拉着李惠美问改建费的事。李惠美执拗不过她,便假意给宋大妈指了个方向,引她往那边瞧。接着,趁着宋大妈扭头的功夫,李惠美火速钻入了随意门。等宋大妈再回头时,李惠美已经连门带人全不见了。
  跑回纸烟店时,纸烟店外已经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孙德兴在勒令地垫下面的人出来。李惠美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包括那些来看病的人,大家已经全藏进地下面去了。
  挨着纸烟店的一边,有家公共澡堂子。李惠美看中了那里。趁着门口卖票的大妈还没注意到,她径直将门背了进去。
  在标着男浴的门边上,李惠美把随意门装了上去。
  打开随意门,穿过一条条曲折巷道,李惠美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纸烟店老板他们。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这些人正一脸惊恐地躲在地下,寄期望于能有奇迹发生。
  所有人离开前,李惠美留心了下孙德兴他们在上面的声音。
  “算了,你去找人来,直接把这门卸了!”
  李惠美一听孙德兴的话,立时暗暗庆幸自己做了个对的决定。在他们那些公安冲下来前,她总算是把所有人都转移了。
  从靠在男浴室的随意门中出来,大难不死的纸烟店老板,带领着他的病患们,各买了套或花、或方格子的棉布料睡衣。换上睡衣后,他们走出澡堂。在靠近杨柳北里一代,穿着睡衣满大街逛的人到处都是。因此,这些脚踩拖鞋,身穿睡衣的外星人们不但没显得过于出众,反倒因为自身平民的装束,而很轻易地就融入到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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