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多心了,”春常在拉着她到罗汉床的两边坐下,安慰道:“圣上一向勤勉于政事,这些日子少来后宫也是人尽皆知的,怎么会是冷落妹妹呢。现在六宫中人人都羡慕妹妹得到皇上恩宠,妹妹你命中的富贵,可非宫中寻常人能比的。”
“姐姐说的极是,”芸贵人终于疏散了阴郁,甜笑道:“我本是家中独女,且是嫡出女儿,自小在家中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合府围着我转,进宫之前母亲还三番五次嘱咐我,要收敛心性,可真进了宫,才发现这皇宫里头的人也不过如此,我有皇上的恩宠,连皇后都要让着我几分,等我晋升了嫔位,再过几年,便是妃位,贵妃,若是侥幸皇后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准我也可以像咱们这位当今皇后一样,由贵妃扶正为继皇后呢。”
“妹妹!”春常在脸色瞬间白了,忙喝止了她,紧张道:“这话可千万说不得。”
“这不是没人嘛,”芸贵人讪讪笑道:“我只和姐姐说呢。我有如今的地位恩宠,还是全靠姐姐当日举荐之功,这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可以争个你死我活,姐姐连恩宠都可以分我,若说旁人害我,都有可能,若说姐姐害我,我死也不信!到了我出头那一日,便封姐姐个妃位罢。”
“娘娘!”
景仁宫里,简嫔气得在内室来回走动,“您瞧芸贵人今天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臣妾看了真是生气。皇后娘娘到底还要忍这个小贱人多久?”
荣常在是简嫔宫里的人,倒没她那么生气,简嫔扫她一眼,她便跟着吹风道,“諴妃娘娘,她话里还敢指摘内务府的不是呢,内务府谁不知道是諴妃娘娘的人,她这话里话外,指着娘娘您骂无能呢。”
諴妃坐在上位,沉着脸色瞥了她二人一眼,简嫔和荣常在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二人有些无措,从潜邸里,諴妃娘娘惯是笑里藏刀的做派,纵然生气,面上也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很少见到娘娘如此郁郁不乐。
好在这时候娘娘的贴身侍婢忍釉从外头走进来,在諴妃耳边轻声回禀:“娘娘安心些,莹嫔亲自去永和宫后边了,人应该平安无虞。”
諴妃听了,这才坐得端正了些,人也有了点精神,她瞧瞧忍釉,呢喃着什么,“但愿莹嫔她……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放心吧娘娘,每回不都是莹嫔娘娘从中劝和的。”
諴妃点点头,“到底还是莹嫔,不枉本宫从潜邸的时候栽培她这些年。”
简嫔和荣常在在边上站着,面面相觑,有些赧然。简嫔笑着打圆场道:“我们哪里比得莹嫔为娘娘的功劳,倒是在小事儿上还能尽一尽心,芸贵人那边,已经安插了人手进去了,还有春常在在一旁给那个草包吹风,什么时候娘娘看芸氏不顺眼,嫔妾们就为諴妃娘娘了结了她。”
“不急。”諴妃揉了揉眉心,声音慵懒:“这么一个小贱人,本宫根本懒得对她动手,凭她,能掀起多大风浪?”
“那娘娘您的意思……”
“这些不过是顺水推舟,卖皇后娘娘一个人情。皇后她想做千古贤后,不愿动手残害嫔妃,这个恶名,就只有本宫替她担着了,也总算本宫对得起从皇后手中分走的治理六宫的权力。”
简嫔疑惑道:“可、可嫔妾见皇后娘娘是一直厚待芸贵人的呀?怎会是皇后娘娘想要芸贵人的命?”
諴妃哼了一声,“简嫔,你跟着本宫的时候也不短了,就连皇后娘娘这点儿心思都猜不透,叫本宫说你什么好!芸贵人这时候正得皇上的恩宠,皇后怎么会挑芸氏得宠的时候跟她过不去!你还瞧不出来么,咱们这位中宫娘娘,明摆着这是要捧杀她。”
捧杀?
简嫔反复思量,这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芸氏在后宫如此放肆,皇后娘娘却没有惩治的意思,原来是皇后娘娘看透了芸贵人的性子,捧得她渐渐得意忘形,越来越失规矩,惹得合宫抱怨,以致皇上都嫌弃她的时候,她就无力回天了啊!”
“只是……”简嫔皱眉道:“皇后娘娘这法子虽好,见效却慢,何日才能等到这小贱人登高跌重的一天呢。”
諴妃挑眉叹了叹气,“若说呀,这六宫的人还总是偷偷抱怨本宫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其实本宫的心可比皇后宽多了,不过就是个小贱人,在宫里多蹦跶几天又能怎么样?皇上最多宠她个一两年,热劲儿也就过去了,可咱们皇后娘娘心里酸着,等不了贱人黏着皇上身边那么久,这捧杀的功夫,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见成效,到最后,也只好本宫出手,替皇后分忧了。”
“还有,”她的目光在简嫔身上扫过,面色阴狠了些,“你毕竟是本宫的人,上回迁宫的事儿,她当着本宫的面给你难堪,本宫也该为你出了这一口恶气。”
简嫔听了自然窃喜,她从座位上站起,屈身谢道:“諴妃娘娘如此眷顾,嫔妾受点委屈也就算不得委屈。娘娘只管放心,芸贵人那边,春常在已经打点的十分妥当。说起来,这个春常在到还算机灵,她在潜邸时不过是皇后的一个婢女,咱们不过稍稍示意,她便懂得拿捏分寸,还一心想要靠拢娘娘,为娘娘您分忧呢。不知娘娘可否有考虑,将春常在收为己用?”
諴妃漫不经心地听着,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本宫手里从来不缺人,且先由着她去,等她有本事,自己熬上了一宫主位再说罢。”
这样的无心一说,却是抬举了跟随諴妃的简嫔和荣常在,二人心里自然高兴。
諴妃瞧着她们,笑了笑,“你们都是潜邸里跟着本宫过来的老人儿了,本宫待你们,自然不同旁人。”
“得了,本宫今天实在没什么兴致,你们退吧。”
简嫔同荣常在便依着吩咐起身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諴妃突然叫住了简嫔。
“简嫔,本宫提醒你一句,你要多叮嘱你那个表哥,凡事做得别太过,这些日子连本宫的耳朵里都刮过了几阵风,你们要从内务府里捞银子,本来是没什么,可凡事儿都要有度!做得太绝了,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本宫可也保不了你们。”
简嫔讨巧着笑了一句:“怎会呢,这后宫一切尽掌握在娘娘手里,有諴妃娘娘在,谁敢多质疑一句。即便是皇后娘娘过问,事关諴妃娘娘,也少不得要给您几分面子。”
简嫔笑盈盈出了门,忍釉看着諴妃的脸色,从旁道:“娘娘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奴婢看简嫔娘娘却还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真难为娘娘一直要为她们操心。”
諴妃将手里的丝绢甩在桌上,“简嫔从前在府中是庶出,日子一直过得苦,没见过什么是银子,在潜邸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个格格,出身搁在那,难怪她眼界上不去,本宫费心思抬举她为嫔位,也是太抬举她了。
“是呢,”忍釉附和道:“奴婢都看得出来,娘娘待简嫔她们简直不能再好了,常齐才是娘娘您的心腹,却扶了她那远房表哥姚胜为内务府的正总管。娘娘如此大公无私,奴婢真是佩服。”
諴妃侧目,瞄了忍釉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出声。
从储秀宫请安出来,绣玥是盼着即刻回延禧宫去的,怎耐走到半路,却生生被钮祜禄秀瑶强唤进了启祥宫的偏殿。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要打榜,周一三更,周三请假一天,周四深夜更新,以后日更。鞠躬谢谢大家这些日子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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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绣玥坐在罗汉床的一边,四下瞧了一圈钮祜禄秀瑶住的西偏殿,看摆设布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滋润。想来启祥宫的主位简嫔娘娘并不好相处,明明东偏殿宽敞明亮,启祥宫又只有低位份的荣常在住着,却还让这位从前的秀贵人屈身在西偏殿挤着。
听说后宫里属简嫔娘娘立的规矩最多,但凡她启祥宫的人,每日要早中晚三次给这个主位娘娘去请安,只这一项便要耗费大半时辰,再加上别的规矩,想来钮祜禄秀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绣玥不禁有些感念逊嫔娘娘的宽和,相较之下,逊嫔娘娘对她可算是十分大度,即便上次在延禧宫因为她,连累逊嫔娘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娘娘也并没说一句苛责她的话。
进宫这四个月以来,绣玥分到延禧宫的日子虽然清贫些,却还是钮祜禄秀瑶看起来面容更加憔悴。
秀常在走过来端给她一杯茶,然后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
她笑得如从前在善府那般,谦和,温柔。“妹妹,自打你进宫以来,还是头一次过来姐姐宫里坐坐。”
绣玥实在不想看她那副表面无害内心如蝎的嘴脸,这副面孔在她眼前晃动,从前那些不愿提及的往事便一幕幕涌上心头,她低下头道:“我还要回去给逊嫔娘娘请安,如果没有特别的什么事儿,这茶就不喝了。”
说着便想起身,带宝燕离开,秀常在却急忙再一次拦下了,“妹妹,如今姐姐遭难,被降了位分,你与皇上走的近些,能否向皇上求求情呢。”
绣玥深深拧起眉头,她与皇上走的近?她哪只眼睛看出来,她与皇上走的近?
绣玥伸手揉了揉留着指印的那半边脸,“秀常在,你可真会说笑,我与皇上走的这样近,还不多亏有你的功劳?以我如今在皇上心里的印象,要我在皇上面前给你求情,恐怕明天你就变成答应了。”
她这样冷言冷语,秀常在却还不生气,语气一如往常,浅笑道:“倒也不是叫妹妹真的在皇上跟前进言,进言这种事儿,自然有更合适的人来做。姐姐想的是,皇上如今时常宣妹妹侍寝,妹妹空有侍寝的机会却不讨皇上喜欢,实在是浪费了,若把机会换给姐姐,姐姐出身世家,举止得体,伺候皇上稳妥得当,想来必然能一举赢得皇上的喜爱。”
她见绣玥脸色有些冷,便忙又改口道:“但这也不是妹妹的错啊,妹妹从小粗野惯了,不懂世家礼仪,举手投足间惹皇上不快自然也是难免的。”
绣玥冷笑着对她点点头,她瞧着放在炕桌边上自己没喝的那杯茶,想着要不要掷到秀常在脸上。
秀常在说着话,从袖中拿出一只镯子,“我知道妹妹在延禧宫日子过得清苦,这只镯子尚且值个四五十两银子,不如赠予妹妹,也能解些燃眉之急。”
“不必了!”绣玥将那镯子一把推了回去,站起身叫上宝燕,“咱们走。”
“钮祜禄绣玥!”
秀常在见她如此不通情理,向前追了几步,“你当真执意要如此?别忘了,宫外头还有杨府的人受着善府的恩惠,你若是……”
“秀常在!”
绣玥恼怒地转回身,语气寒冷至极:“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我已经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你平安,你承诺照料杨府一世周全!”
“话不能这样说呀妹妹,”秀常在上下打量着她:“你如今安然无恙站在这里,还取代姐姐承了圣上的恩宠雨露,说起来,倒是你还欠我的才是,那一日,明明是姐姐我侍寝的日子,到头来白白便宜了妹妹,如今你还给姐姐我一次,也属合情合理啊?”
绣玥虽心里恼怒,但她从小就见识了,与钮祜禄秀瑶这种人根本没道理可说,給宝燕一个脸色,二人便欲出门去。
方转过身,迎面大咧咧走过来一个年岁不大浓眉大眼的太监,太监目不斜视,根本没瞧站在门边的绣玥和宝燕,径直朝着门里道:“秀常在,咱家给小主请安来了!”说着,便起身大摇大摆的进了殿内。
匆匆一瞥,这人绣玥仿佛有印象。宝燕被抓进慎刑司那一回,她到内务府去求,后来闹得常齐从里边屋子出来,掀了帘子那一瞬间,她隐约看见内室里的桌上凌乱散落着些银票银子,还有盅蛊骰子,里边的太监似乎正赌在兴头上,当时此人隐约就在上位。
倒是秀常在见了来人态度立刻热情起来,即刻笑着迎上几步道:“秋公公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了,快请进来先喝杯茶。”
绣玥站在门边,瞧着这太监好大的威风,她转过身低声道,“那是谁?”
宝燕在她耳边小声说:“那个是总管太监鄂罗哩的亲弟弟鄂秋,他仰仗着鄂啰哩的权势,在内务府净事房混了个做绿头牌的闲职,平日里作威作福,瞧这样,八成又是赌输了银子,手头紧了。”
果然鄂秋眼皮翻了翻,兴致并不在喝茶上,随手掀开了茶盖子,便将盖子丢到桌上,磕出一声脆响。
“秀常在,您说好端端的贵人您不做,偏要把自己折腾成个常在,这也不打紧,奴才熬几个晚上新给您做的绿头牌,这才挂上几天哪?皇上连翻都没翻呢,这就要拿去砸碎扔掉,还要奴才再重新给您做块新的,小主是不是瞧着奴才手里的活儿太清闲,变着法儿的要给奴才找些晦气!”
他斜了一眼屋里摆着的锦上添花长颈葫芦瓶,“得了,秀常在,奴才过来,也就是告诉小主一声,既然小主这么着折腾奴才,奴才的差事且多着呢,小主你那新的绿头牌想要做好,且等三两个月的罢。”
“那如何使得呀?”
绿头牌做不好,钮祜禄秀瑶三两个月都没法给圣上翻牌子,更不能侍寝!只是这鄂秋明摆着惹不起,他这样是非颠倒,秀常在却只能忍着赔笑道:“秋公公,您这说的哪里的话,劳烦公公这样辛苦,我心里也实在不安,”她给翠鸢一个眼色,翠鸢立刻捧了那锦上添花长颈葫芦瓶过来,秀常在亲自递于鄂秋,讨巧着道:“只当是我对公公辛苦的一点谢意,还望公公千万不要推辞了。”
绣玥见事不关己,更无心听他们的事,便打算离开,见到钮祜禄秀瑶手里捧着的瓷瓶却微微顿了顿。
那个花瓶,她从前在善府见过,那是善庆百般喜爱的物件,他那时经常拿在手里细瞧擦拭,想不到如今却辗转被糟践至此。为了钮祜禄秀瑶,为了自保,善庆他如今算倾尽了所有了。
绣玥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这是谁呀,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