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你的事,是我追求你的,要怪都怪我。”尚修杰见她自责,连忙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裴欣彤低了低头:“是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怎么能都怪你。”
尚修杰顿了顿:“以后我们想办法补偿她。”
“好。”裴欣彤神情明显松快不少。
尚修杰拉着她往前走:“别想这些了,走吧,我娘应该等着了。”
裴欣彤顿时顾不上愧疚不安了,忐忑:“伯母会不会不喜欢我?”
尚修杰笑:“怎么可能,你这么好,我爹娘一定会喜欢你的,不然怎么会请你来家中做客。”
裴欣彤嘴角忍不住上翘。
对于尚修杰和裴欣彤的提前抵达,尚夫人十分惊讶,不是说明天到的怎么提前了。
尚修杰道:“左右没事,就提前来了。”
尚夫人笑眯眯点头,和蔼可亲的看着裴欣彤,褪下手腕上的玉镯:“真是个齐整的孩子,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就这玉镯是我陪嫁的时候我娘给的。”
小丫鬟双手接过,送到裴欣彤面前。
裴欣彤面带羞涩,睇了一眼尚修杰。
尚修杰轻轻点头。
“谢谢伯母!”
尚夫人笑呵呵的:“好孩子。”接着道:“老爷不知道你们来了,还在所里坐班,我派人和老爷说一声,让老爷早些下班回家。”
裴欣彤忙道:“公事要紧,我一个晚辈,哪里值当惊动伯父。”
话说的客气,尚夫人目光更加满意,本以为是个骄纵的千金小姐,如此看来,是个知礼数的,那就好。没见面前,她就怕来个跋扈的,委屈儿子。
宾主尽欢的寒暄片刻,尚夫人让尚修杰带着裴欣彤下去歇会儿。
出了门,裴欣彤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就这么紧张?”尚修杰戏谑。
裴欣彤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将未来婆婆能不紧张嘛,幸好,看样子,尚夫人挺喜欢她,裴欣彤眉开眼笑。
尚修杰跟着笑。
“你家里好漂亮,带我逛逛吧,苏州园林甲天下,我得见识见识。”裴欣彤拉着尚修杰的胳膊撒娇。
尚修杰自然愿意,只是担心:“你不累?”
“不累,不累,一点都不累。”裴欣彤摇头。
尚修杰便带着裴欣彤游园,尚家住宅是一座古典私家园林,占地七十多亩,内里凉台燠馆,风亭月榭,高高下下,迤逦相属。是故去的尚老爷子斥巨资置下的产业,在城内都排得上号。
裴欣彤惊叹连连:“我以前觉得洋房住的舒服,现在发现,还是老一辈会享受,不出城就可获山林乐趣。”
尚修杰慢吞吞笑:“你也可以这么享受。”
裴欣彤羞红了脸,毫无威力地瞪他一眼。
尚修杰低低的笑。
笑得裴欣彤脸蛋更红,生硬转移话题:“那是什么地方,好多桂花。”
循着裴欣彤手指望过去的尚修杰笑容一僵,那是庄秋语以前的院落,没来由的,他想起上个月,自己无意间经过,看见一群下人在往外面搬东西,不知怎么回事绊了一下,东西掉了一地,是一柜子书。
不是经史子集而是化学,他好奇之下拿了一本细看,发现不仅有化学入门书还有日文书,上面有翻阅研读的痕迹。
院子里的管事丫鬟说,夫人下令将这个院子腾空,这些都是庄秋语没带走的书,除了这些还两大箱。
他忍不住都看了一遍,在里面找到了小学一直到中学的教材,都有用过的痕迹。
丫鬟说:“少奶奶没事的时候,就在书房里一边看书做题,一边教小少爷小小姐认字。”
他在日本学攻读化学专业,庄秋语学习日文学习化学是不是因为他?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是的。
打一开始他就不喜欢庄秋语,她受的是旧式教育,没上过新式学堂。梳着发髻穿着繁复古老的长裙,写毛笔字弹古琴,沉默寡言,就像是前朝走出来的女人。
他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话都懒得和她说,待她怀孕,逃也似的去了日本。
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自学小学中学的知识,学日文,学化学,她在试图接近他?
这个认知让他喘不过气来。
“阿杰?阿杰!”
裴欣彤轻轻的推了下面色发白的尚修杰。
散修恍然回神,掩饰性的笑了笑:“赶了一天的路,有点累到了。”
裴欣彤不放心的看着他:“那不逛了,我们去休息下,待会儿再接着逛。”
尚修杰说好,带着她回客院。
裴欣彤回头看了看那个金桂出墙的院子,轻轻一皱眉,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地方,心里有些不得劲。
下午四点,尚老爷提前归家,不满地斥责尚夫人:“我听说庄氏和阿杰裴小姐起了争执。”
尚夫人心里一紧,不敢吱声。
尚老爷气得吹胡子:“以后让她少见阿元阿宝,没得给两个孩子说些有的没的,教坏了孩子。”
尚夫人诺诺应是。
尚老爷瞪着眼:“还有,既然知道阿杰他们回来了,你怎么不拦一下,就让庄氏把阿元阿宝带走了,这让裴小姐怎么想?”
尚夫人小声道:“我不知道阿杰他们提前到了,要知道肯定不让秋语带出去。后来想着都遇上了,再反口,让裴小姐见了也大好。”
尚老爷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揭过这一茬子:“阿元回来了吗?”
“还没呢!”尚夫人缩了缩脖子:“不过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尚老爷皱眉:“以后不能让庄氏老带孩子出去了,既然离了婚,就该注意分寸。我这也是为了阿元阿宝好,趁着孩子小,还能跟继母培养感情,对他们以后只有好的。”
“老爷说的是,我晓得了。”尚夫人忙忙应承。
尚老爷点点头。
“老爷,夫人,少爷裴小姐来了。”
尚老爷理了理情绪,微笑着道:“让他们进来。”
尚老爷的态度严肃中不乏和蔼。
裴欣彤彻底放下了担心,阿杰的父母比她想象中开明和善。
四个人气氛融洽的说着闲话,一直说到了晚饭时分。
尚夫人着急起来:“孩子怎么还没回来,别是出事了。”
尚修杰:“可能玩的忘了时间。”
尚老爷不满地皱了皱眉,当着裴欣彤的面没有说前儿媳妇不着调,吩咐下人去找找。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尚夫人急的坐立不安:“这能去哪儿,秋语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会不会出事了?”
其他人也慌起来,这世道不太平,绑架勒索屡见不鲜,这会儿还没人想到阿渔带着孩子跑了,他们压根想不到她有胆子干出这种事。
胆战心惊过了一天,没等来勒索信,隐约察觉不妙的尚修杰亲自去了小楼,小楼内的佣人也因为阿渔和周婶一夜未归惶惶不安。
进去后一查,首饰古董都不翼而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不剩,细问之下发现下人多发过一个月的薪水。
尚修杰再蠢也反应过来了。庄秋语带着两个孩子跑了,显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
她会去哪?
扬州?不可能!
然后呢?
尚修杰脑子里一片空白,华国这么大,她能去的地方太多了。
惊闻噩耗,尚夫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瘫在椅子里哭嚎:“她怎么能这样啊,那是我们尚家的骨肉,她这是要我的命啊!”
尚老爷火冒三丈:“胡闹胡闹,外面这么乱,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是要去送死吗,岂有此理!”
尚修杰也在担心这个,纵然父子父女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可那也是他的亲骨肉,在这世道里下落不明,他如何不担心。
裴欣彤犹豫了下,小声道:“我让我家里帮忙找一下。”
尚夫人如遇救星,一把抓住裴欣彤的手:“彤彤,彤彤,你一定要帮忙找到他们,阿元阿宝哪里受得了外面的罪。”
尚修杰知道让裴家帮忙不方便,但是他实在没办法,论能量,他们尚家是远不如裴家的,他动了动嘴角,感激的望着裴欣彤。
裴欣彤宽慰一笑:“你们给我几张照片。”
“咣嗤咣嗤”铁皮火车奔驰在轨道上,两边山林不断后退,走马灯一般变幻不定。
“哇!”
“哇!”
土包子阿元阿宝趴在窗玻璃上,只剩下哇哇哇惊叹的份。
三个大人则看着他们乐,他们正坐在去广州的火车上,这年头头等车厢是权贵专属,是以他们只能买二等车厢,没有卧铺只能坐着,但是一人一座比走道上满满都是人的普通车厢要好不少。
周婶剥了橘子一人喂一口:“精神头可真好,从昨天到现在一点都不累。”
阿渔笑:“他们吃了睡睡了吃累什么。”两孩子刚三周岁懵懵懂懂,有坐火车的兴奋劲在,身边都是熟悉的亲人,不哭也不闹。
彷佛知道在说她,阿宝扭头看了看阿渔,腻歪的趴到她肩头,开心的抓着她的辫子玩:“辫子,我也有辫子。”她得意地摸了摸的自己的羊角辫,咯咯咯笑起来。
上车前,阿渔特意换了装扮,旧大衣长辫子,面部也化了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普通。
站在对面周晓峰腿上的阿元不甘示弱,隔着桌子要扑过来。
阿渔伸出一只手接了过来,让两个孩子各坐一边腿,坐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扭来扭去要站起来。
周婶搭了一把手,抱过阿元。
阿渔无限感激,感激周婶母子愿意随着她离开苏州,不然带着两个孩子,麻烦成倍增加。
“呜——呜——”
又到车站了,不过不是广州站。
一部分旅客开始闹哄哄下车,一部人又上来,周晓峰旁边的旅客打了一个招呼后提着行李起离开。
窗外出现很多拿着东西售卖的小摊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嚣着,这是阿元阿宝最兴奋的时候,伸着胖手指这个也要那个也要。
一般而言,阿渔都会答应他们,旅途漫漫,只求两个小祖宗开心点少折腾点。
“四个烤番薯。”阿渔拿出铜板,大人一人一个,小孩一人半个。
周婶心疼钱,说自己不要,虽然小姐带出来不少钱可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饭,去了南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钱还是得省着点花。
阿渔笑笑,径直付了钱,她要是连家都养不起,那这些年就白活了。
拿着热气腾腾烤番薯转过身的阿渔眉头微不可见的顿了顿,不着痕的打量着站在周晓峰旁边的男人。
对方穿着一件洗得微微发毛的黑大衣,手里拎着常见的皮箱,见阿渔几个都看过来,礼貌一笑,放好皮箱,坐了下去。
阿渔的视线在他狭长凤目上点了点,五官里最难乔装的就是眼睛,这个人在掩盖真容,而且,阿渔动了动鼻子,他受伤了。
第150章 民国下堂妇8
霍峋一得知父亲遇刺昏迷的消息,立刻回国,途中遇到数次刺杀。就在三天前,他最后一个保镖牺牲,而他自己也在那次刺杀中受伤。
霍峋手指不着痕地拂过腹部,子弹已经取出,但是伤口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或轻或重的疼痛感一阵接着一阵。霍峋手伸进口袋,摸出一颗止疼药,借着喝水的功夫咽下,疼痛感稍褪。
一低头,正好对上对面小女孩的眼睛,小女孩大约三四岁,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也小小的圆圆的,看着格外讨喜可人。
刚入座,霍峋便在暗中观察这一家,听话头是一家五口,阿婆,舅舅,妈妈和儿女,看打扮像是普通人家。但是霍峋留意到两个孩子与母亲露在外面的手十分细腻,显然一直养尊处优,而男人和老妇人,无论从脸还是双手以及说话行事来看,都不像富贵人家。细观男人和老妇人的态度,霍峋觉得,这一行人应该是主仆关系,可能是家道中落了或者旁的原由。
见小姑娘好奇的瞅着他,霍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不想小姑娘像是吓到了似的,圆眼睛瞪得更大,往大人怀里一缩。
霍峋好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来自己这样子挺吓人的。霍峋不再看那小姑娘,随意一抬眸,目光一定,那位年轻的母亲似乎在观察她,再看过去,就见那位年轻的母亲侧着脸轻声道,“婶子你眯一会儿,我来抱。”
“我不累。”
不过年轻女人还是把小姑娘抱了过去,
小姑娘到了母亲怀里又兴奋起来,嘀哩咕噜说了会儿童言稚语,被母亲温柔地哄睡。
声音轻缓柔和,在药效下脑袋逐渐发沉的霍峋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一脚踩空,失重感令霍峋骤然惊醒,眼神瞬息之间清明,全身肌肉也随之绷紧,右手本能地扣住口袋中的□□。
嘈杂声顷刻间入耳,对面的小姑娘抓着一块巧克力啃得满脸都是。
霍峋怔了怔,用力抹了一把脸,又看一眼手腕上的表,14:24分,他居然就这么睡了一个小时。
面无表情的脸下是凝重,自己这身体状况还能坚持多久,一旦倒下,只怕就再没醒来的机会。
父亲重伤,大哥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掌兵,他在德国军校,这几年老二在部队混的风生水起,眼下于老二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老二绝不会让他轻易回到府里。
霍峋吐出一口郁气,在推着小车售卖吃食的列车服务员经过时买了些食水填肚子,随后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午睡醒了的阿元阿宝精力充沛,站起来开始闹腾。
“不许跳,舅舅会疼。”阿渔轻责站在周晓峰腿上跳着玩的阿元。
周晓峰是个疼孩子,乐呵呵道,“没事,没事,他这分量就跟按摩似的,正好。”
话音未落,阿元一脚落空,正在和阿渔说话的周晓峰慢了半拍去捞,抬起的却撞在中间的木几上,登时麻到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