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霹雳]掌心花——紫焱
时间:2019-07-08 09:48:38

  黛玉欲哭无泪的坐了起来,正欲呼唤紫鹃,将这个夜半喧哗的无礼之徒搜出来好生教导一番,话到了口边却又生生抑住。此刻月明如水,自窗纱映入,整座潇湘馆便如沐浴着月华的水晶宫一般浸透在了一派空明绵泊之中,紫鹃侧卧在被中,睡容安静,显然是睡意正浓。
  自己的丫鬟自己知道,紫鹃睡眠向来颇为警醒,夜间黛玉稍有出声,她都会立即醒转。若是黛玉浅觉难眠,便会陪她说会话;若是抑郁难解,还会开导几句;要是黛玉病势忽重,还会轻手轻脚的起身煎了药与她吃——黛玉的丫鬟里,雪雁是她自姑苏带来的,年纪虽小,却是真真正正打小儿跟着她一起的,照理说应该倍受倚重才是,可黛玉却最看重紫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以紫鹃的轻警,黛玉都已经不胜其扰,她却兀自沉眠未醒,这代表着什么?黛玉朝外望去,果见竹影婆娑,清夜寥寥之中一切皆是沉静,独有几声虫鸣充作了唯一的声响。
  这口哨声,是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
  满腔恼意像春日的薄冰,稍稍一点日光微暖,便悄然的消融开来。黛玉笑了一下,在心中呼唤道:赦生,我知道你来了,又躲在哪里去了?
  少年的身影自窗棂前一点一点的清晰,若放在初见时,看见这一幕黛玉只会疑心是撞了邪、闹了鬼,如今看得惯了、顺了,便只觉得说不出的神奇好看。
  “落了东西,未交予你。”几点流光散入各处,确定潇湘馆中人都陷入了沉睡,赦生这才解释说。
  落下了什么东西?为何白日里不一并转交,特特的还要夜里再跑一趟?她可不认为赦生是丢三落四之人。黛玉正想询问,忽然住了口。即使分立屋子的两端,即使隔了若许夜色,她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适才赦生说话时的情绪……有着无法诉诸于口的淡淡的赧然。
  无需询问,也无需解释,当你渴望见到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挖空心思想着些欲盖弥彰甚至于强词夺理的借口,只为着能多见对方一面、多看对方一眼。
  黛玉一时眉目含了浅浅的笑,起身披衣,亲自掌了灯,也不揭穿赦生的小小心机,只顺着他的话去问:“白天你送我的玉已是极好了,再这么送下去,我都不敢收了。”
  赦生才不把她这撒娇似的话当真,老老实实的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三只箱子,往地上就是一摞,又蹲在地上掏出钥匙来一一的开了锁。黛玉上前,随手掀开了最小的一只,登时明光透盖而出,金的、蓝的、绿的、红的,幻彩流光,映在壁上说不出的绚烂好看。黛玉被惊得后退了一下,略略阖眼,待适应了光线之后方才定睛细看。这一看,却是止不住的好笑起来。原来里面装的不是别的,却是一方方香袋大小的绢袋,将箱子填得满满当当,内中宝光蕴蕴,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黛玉粗粗捡出一看,便有渤海的蜜蜡、冻石、红宝、蓝宝,鞑靼的玛瑙、绿松石,回疆的诸色美玉。一个个品相皆是上佳,单拿出来一样搁在外头都是珍奇之物,若是再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价值怕不再翻上十来倍,赦生却径直把这么多珍贵的原石摞在了一个箱子里,其品味之简单粗暴,简直把黛玉这里当成了匠人的加工作坊,暴发户得无与伦比,也难怪黛玉会觉得好笑。
  最大的箱子里装的则是药材,无非是人参、鹿茸、茯苓等物,以箱子的容量与规模判断,哪怕是黛玉拿药材当饭吃,这么多的东西没个一两月也是吃不完的。黛玉看了不觉失笑,第三只箱子也无心去看了——奇珍已有了,就差了异兽,以赦生的作风判断,她还真怕最后一只箱子打开时里面会冷不丁的蹿出一窝野兽来。
  “真难为你心这么实,怎地搜罗了这么多……”话到了这里,黛玉努力再三,终于止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形容词,然而口虽得以止住,眼神却无法控制,看向赦生的目光早明明白白的挂出来了仨字——暴发户。
  可惜黛玉复杂的眼光,落在赦生眼里惟余欲说还休的羞涩,他不仅一点也不以自己土豪的品味为愧,反而光明正大的正色道:“情场如治军,倾尽全力供其所乏,济其所需,投其所好,此乃银鍠家训。”
  这条家训是自赦生的爷爷弃天帝时便积累下的经验之谈,无论是弃天帝追求赦生的祖母鬼后,还是朱武追求赦生的母后九祸,都是遵循了这条铁律而抱得美人归的。轮到赦生自己,自然也要借鉴前辈们的成功经验。毕竟,讲武堂的师父们教会给他如何拿起武器战斗,朱武教会给他更加精深的武学,母后与父王教会给他处世之道,两位兄长教会给他超越强者的意志……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教给他,如何与心爱的女孩子相处,让她幸福,让她开心,让她快乐。
  赦生严肃的说罢,盯了黛玉几眼,直觉上的敏锐终于压倒了对于父祖辈成功经验的盲目迷信,有些迟疑的问:“你不喜欢?”
  可白日里送的玉,她明明挺开心的吗?可惜差不多的玉再遍寻不到,他只好搜罗了一堆宝石出来。质虽有所不及,好歹可以以量取胜。照理来说,她应该如白日那般欢喜才对,怎么看现下的神情……似乎不大对?
  黛玉默默的用两手捂住了脸。
  她是该遵从本心笑呢?还是该装出几分感动之色好呢?
  他只是一片好意,想把所有最好的都一股脑儿的拿来给我,又不懂这些细微之处的讲究而已,我才不该笑他暴发户的。她一面在心底劝说着自己,一面强忍着不要笑出声,忍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柔白玉润的两颊也闷得绯红。
  真不该笑他,可是、可是……
  历代都是这般粗莽无文的直白作风,这银鍠氏居然还能一代代的延续至今,这每一代嫁进银鍠家的女子都怪有牺牲精神的。亦或是,她们也同黛玉自己一般,被这简单耿直单纯不做作的作风给离奇的萌到了?
  多年以后,当黛玉将这段心事讲给赦生的母后听时,看到异度女后沉艳的神情隐约抽搐了一下,半晌,异色的樱唇之畔流露出一缕一言难尽的复杂笑容:“……孩子,你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赦生温柔神情,这一章的他就成了暴发户,其实他就是单纯正直不做作而已——
赦霸天:我就是我,是最不一样的烟火。
感谢花饫亲的手榴弹、人面桃花亲和rocksugar亲的地雷
 
  ☆、山水同看
 
  由来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是以黛玉胡思乱想之下冒出的念头,与那惨烈的银鍠家史虽不中,亦不远矣。
  遥想魔界当年,弃天帝初降了,羽扇纶巾,啊不,黑衣如夜,波斯猫也似的异色瞳所注视之处,樯橹灰飞烟灭。这位强大得完全脱离了认知的大神玩够了毁灭世界的游戏之后,决心完成最后一桩心愿之后便返回九天之界宅去,而这最后的一桩心愿便是传承。简而言之,魔神大人想结婚生娃了。
  身为魔神之妻、母仪魔界之后、未来魔皇的母亲,这名女子的血统、色相、实力、能为、头脑等诸方面必须极尽完美,而在彼时的异度,完全符合这条标准的确有一人——当年的伏婴一族的族长、也是如今的伏婴师的亲姑姑。以伏婴氏对弃天帝的忠诚,只要一句召令,她绝对会主动献身别无二话,然而弃天帝天才的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情场如治军,必须倾尽全力供其所乏,济其所需,投其所好。以权势逼压,无味!”
  魔界谋臣们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弃天帝紧接着抛出了一个问题:“伏婴有什么喜好?”
  众魔面面相觑。作为鬼族的首席大臣,伏婴氏是一名无懈可击的魔女,无懈可击到你甚至根本无法自那张淡漠的脸上找出一丝爱憎的情绪。硬要说她喜欢什么的话,是个异度魔都说得出答案——异度魔界繁荣强盛,吾皇弃天武运昌隆——然而彼时的异度魔界因为有弃天帝的存在,已经强盛得不能再强盛、武运昌隆得不能再昌隆了。
  弃天帝自然不会被这么一点小困难困住,没有喜好是么?那么就换着花样赏赐于她,今天不成等明天,一样不成再换一样,魔界没有就开三道连接其他世界去重金购进,砸也要给他砸一个喜好出来。
  于是伏婴氏果然嫁给了他——作为一名随时随地皆有为国牺牲的觉悟的臣子,她有责任阻止这名挥霍无度的昏君败光魔界的国库。
  伏婴氏的缜密理智遗传给了她的孩子,自小被当做继任魔皇培养的银鍠朱武除了继承了弃天帝的强大与任性之外,总算在弃天帝的理论基础上好险不险的额外悟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幸运的是邪族的公主九祸也不是鬼后那般全然失却爱憎的人物,九祸的喜好与她的厌憎同样分明——她喜爱强者,憎恶弱者,就这么简单。
  真是上天作美,放眼整个魔界,除了弃天帝,还真再无一魔能够胜过朱武。为了向心爱的女子展示自己登峰造极的勇武,朱武对九祸是一三五挑战,二四六比武,还一次都不肯放水,终于成功的当上了九祸心目中的……平生第一大敌,不让其从世间蒸发便寝食难安的那种。
  好在邪族王女的隐忍城府与她的美丽同样出众,本着软刀子杀魔更不见血的精神,她蓄意的接近了朱武,试图在摸清此魔的弱点后给予他雷霆一击,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成了——因为九祸发现这位强大而轻狂的年轻战神几近完美,他只有一个弱点,而那弱点居然是她自己。
  在单身狗横行的魔界,就这样竟然还能让父子二人抱得美人归,可见弃天帝的神品与朱武的魔品皆为上佳。自然,由黛玉明明心里好笑得紧可为免损了赦生的颜面硬是不肯笑出声的表现来看——
  赦生的魔品更是绝代。
  为了克制住即将喷薄的笑意,黛玉甚至勉强自己移转了注意力,打开了第三只小箱子。
  她不想笑了。比起笑,她现在的表情只剩下一片不明所以的空白。
  最后一箱里装的皆是些小玩意儿,与之前诸物的名贵珍奇相比,这些小玩意儿极是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是普通得黛玉连名目都说不上来——譬如这块冰,怎么看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冰块而已,难为它在这五月的天气里居然没有半点融化的意思,硬梆梆的独居一隅散发着凛凛寒气;还有这片叶子,应该是虎耳草不错,可既被珍而重之的放在里面,自然有其不凡之处,只是黛玉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依旧觉得它就是一片再常见不过的虎耳草的草叶。
  还有这些……嗯,裹着蝴蝶的琥珀倒是有点趣味。
  这是……不知名动物的牙齿?
  一串粗粗糙糙的佛珠。
  两块丑不拉几的石头。
  居然还有一束洁白的动物毛发!可惜黛玉眼拙,半点也认不出究竟是出自于何种奇珍异兽。
  见黛玉满眼皆是讶色,赦生斟酌了下措辞:“沿途所见,纪念之物。”他这趟远行,见到了太多风光,在他而言虽是寻常,但只要想到黛玉自生下来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生所见的唯一一点外界的风景还是从帘子里向外偷偷摸摸的看到的,他便不由自主的想带些意义非凡的纪念品回去。
  黛玉眼眸一亮:“能让你特特的带了这么多纪念之物回来,想是极异样的风光了?”
  赦生带了这么东西来,为的便是引着黛玉来问,然而果真听她这样问了,他却有些局促起来。他自幼寡言,即使每逢开口常有一针见血之辞,但到底并非能够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之辈,向来也鄙夷巧言令色之徒,可到了此刻,他却忽然遗憾起自己没能拥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来,好将自己所见风光一一描绘给黛玉去听,而不是捧着一堆破破烂烂不知所谓的玩意儿张口结舌。
  黛玉一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心绪,微笑着合住箱盖,柔声道:“这样就很好了,看着它们,便像是自己真的就去过那里似的——纵是白日里没去过,夜里梦里也会飘去亲眼看上一看的。”
  赦生忽然放松了,板结的口才也随之活泛了起来,捡起那块特立独行的冰晶道:“渤海雪山千年不化之冰,想让你看看,便以法术封存带回。”
  又拿起那片虎耳草叶:“遭遇暴风雪,觅得山洞暂时躲避,洞口所生草木。”
  黛玉以手托腮,听得出了神。一个恍然间,她似乎化作了一缕风,一丝云,随在赦生之旁。时而跟着他穿越踏过及膝深的落木朽叶,在古树下拾得一颗晶莹的琥珀;时而坐在火堆旁,看萍水相逢的喇嘛僧一面念着佶屈聱牙的佛经,一面拨动着粗糙破旧的佛珠;时而与游荡的土黄孤狼相遇,一拳走掉对方的数颗獠牙;时而在漫漫荒野上跋涉,被嶙峋突兀的戈壁枯石硌到了靴底;时而自满目黄沙后转出葱翠无垠的草原,皮毛丰厚的羊群款款挪动着,像盛开在碧蓝天幕下的洁白之花……
  千山万水,与君同看。
  黛玉简直听得入了迷,直到赦生的讲述结束了很久之后才缓缓回了神,唇畔逸出一丝轻而又轻的叹息:“真好。”
  简简单单两个字,赦生连就这么带着她离开贾府私奔的心都有了。好在他的理智足够坚定,才在“草寇头目黄某胆大包天,劫持国公府外孙女、钦封长乐县君林氏做压寨夫人”的惊天新闻曝出之前,险之又险的将其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可彼此欢悦的心境,到底是不负如初了。
  感觉到赦生心底隐忍的难过,知是因为她的缘故,黛玉不免有些愧疚,目光无意识的扫过三口箱子,忽然福至心灵的岔开了话题:“赦生,你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我该往哪儿搁?”
  先前的匕首,白日里的玉佩都还算小巧,或秘藏,或贴身戴好,要混过去并不算难,可谁想到赦生这回居然搬来了三口箱子?就算每一口都不算大,可要硬塞进以精致小巧著称的潇湘馆而又不为外人所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淡若墨云的眉轻蹙,黛玉本是随口一提,及至真的说出,却发现这果然是摆在她面前的一个再现实不过的问题,当下自己也犯了难:“不如宝石和药材你先带回去吧,横竖我又用不着它们,什么时候想要了,再管你要就是了。”其实那箱子纪念之物藏起来也十分不容易,可黛玉哪一样都舍不得不要,索性咬牙全留了下来。至于怎么藏,往哪儿藏,屋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她就不信想不出法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银鍠家的低情商是有源头的——那边那只弃总,不要以为没人看得到你!当然了,幸运值也是杠杠滴!
ps,伏婴氏与弃天帝的故事其实是个悲剧,详情参见作者菌另一小说《长生禋·坤劫卷·落樱之章》(就是还没写到,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