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钟意眼巴巴地瞅一眼去年爸爸妈妈陪她去看动物大迁徙的照片墙，说自己喜欢小豹子小狮子小老虎。
还要永远不会长大的那种。
前者倒是好实现，可以在境外给女儿弄个小型的私人动物园。但是后者就不好实现了。
不过张明远还是拍胸脯，说包在爸爸身上。
可惜小颜钟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颜书一盆冷水扑灭了念头。
颜书问她，你拿人家当宠物养，养一年，长大了，你还喜欢么？
小颜钟意把长发甩得呼呼的，拒绝让小幼崽长大。她就只喜欢猛兽幼崽，觉得奶凶奶凶的，又小小一只，那眼神水汪汪的，可爱爆了。
长大了就不可爱了。毕竟是猛兽，只会想远离。
张明远说那好办，长大了就转给别的动物园，再给你弄一只小的回来养呗。
但家里颜书教授说了算，她说不行就不行，小颜钟意的美好愿望，未足一刻，无疾而终，只好泪眼汪汪地嘀咕着空口许诺的爸爸是骗子。
爸爸心虚，尤其见不得宝贝女儿掉眼泪，揽着夫人撒娇，说她破坏父女感情，快帮忙把女儿哄好。
颜书把五六岁的女儿抱了起来，跟她说：“那我只喜欢小宝宝，把你养到十岁，你长大了，不可爱了，不奶萌了，我不喜欢了，扔了你，再换一个，行吗？”
小颜钟意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嘟嘴巴：“不准扔了我！不许换一个！”
妈妈还没完呢，继续暴击她：“那你天生就活得好好的，特自由，想撒欢撒欢，想奔跑奔跑，但我太喜欢你了，决定找个卧室把你锁起来，让你只属于我，等我有空的时候我才去看看你，陪你玩，行吗？”
小颜钟意垂头丧气，举手投降，表示爸爸从来吵不赢妈妈，一定是有道理的。教书的，一定都特别特别会吵架。
此刻颜钟意看着这个混合了她最爱的青涩状态、却又突兀地露出一点她不喜欢的棱角的蒋凌西，突然地就想起了幼时的往事。
当然了，她没养过蒋凌西，蒋凌西不是她的宠物，也不是她的儿子，如果真的不爱了，没有道理为了责任也得把恋爱谈到天荒地老。
但她就是莫名想起了这段往事。
她喜欢蒋凌西，尤其喜欢初识那半年的蒋凌西，又青涩，会脸红，任她游刃有余地调戏也不反抗，恋爱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新鲜又快乐的。
但不代表她最喜欢的这种状态可以永恒，也不代表蒋凌西能永远地停留在她最喜欢的那个状态之上。
当蒋凌西想要更多，隐约让她觉得脱离控制的时候，她就撤退了。
这感觉微妙的有点相似。
还是她当初喜欢的那只幼崽，但是崽会长大，不会永远都是那个任她盘弄的幼兽，会开始试图翻身争夺关系里的主控权，也会开始有他想要的但她不想要的东西，对未来的期望和计划也会不一致了。
颜钟意不相信真爱论，这世上大几十亿人口，怎么可能有且只有那么恰恰好的一个人，是属于你的，只属于你的，是你严丝合缝的那个半圆。
如果真的有 ，大概率是这辈子也没见过对方。
蒋凌西自然不是她严丝合缝的那个半圆，她也不认为会有严丝合缝的那个半圆。
但喜欢是真的，回忆是真的，吸引也是真的。
但磨合很痛苦，也是真的。
告诉对方，我只喜欢这样的你，也只喜欢你这样，是很残忍的。
而空口白话地说一句，不论如何，我都喜欢你的一切，那是骗人骗己的妄言。
她不喜欢蒋凌西抽烟，不喜欢蒋凌西的强势，不喜欢蒋凌西干涉她，不喜欢蒋凌西独占欲过强，不想考虑承诺与婚姻。
蒋凌西不喜欢她过于自由，不喜欢她接爱情戏，不喜欢她选择两人异地，不喜欢她的分手还是朋友，不喜欢她不考虑承诺与婚姻。
有了不舒服的地方，颜钟意选择放手选择得很痛快。
蒋凌西用他的坚持证明了，他的底线是不分手，别的都可以谈。
此刻颜钟意晃悠在混合着烤肉香气的夜风里，瞥了眼旁边托盘上剃刺去壳的鱼虾，想想明明很相爱，但也曾经被妈妈训哭的自己，也常惹妈妈生气的爸爸，唇角微微翘了翘，轻声问蒋凌西道：“不让我吃饭了啊？”
蒋凌西扣住颜钟意腕骨的手掌，便稍稍松了点力度。
但等到颜钟意把手往外抽，她的手背和蒋凌西的掌心相错而过、被动地轻轻摩挲时，又被蒋凌西一把握住了手。
蒋凌西的表现就像是当初片场拍第一场吻戏时一样，死活不肯松手，颜钟意也没生气，她似笑非笑地横了蒋凌西一眼，说话声音都懒洋洋的，既温且软：“捏了一下耳朵而已，这就算追到啦？蒋凌西，你这个正正经经的追求，未免也太容易了。”
听到颜钟意说她只是“捏了一下耳朵而已”，蒋凌西沉默无言地望着她，忍不住轻轻回捏了一下颜钟意被自己握在手中的纤细手指。
她那真不叫捏，是轻轻柔柔地拿手指指尖连着温热柔软的掌侧边缘，捂了上来，沿着他的耳廓从上到下、半蹭不蹭地抚弄而过。
要不是她一触即走，没有再多停留片刻，他的生理反应恐怕就不只是不受控制的脸红而已了。
“太恶劣了啊。”蒋凌西无奈道，但还是松开了颜钟意的手，放她去拿餐盘吃东西了，“那我捏你耳朵一下？”
“你不是说追求是个单方面的行动，不用被批准么？”颜钟意拿叉子叉起来一只被蒋凌西烤熟又解体的大虾残躯，隔空轻轻点了点他，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也是单方面不平等条约。我可以，你不行。”
行吧，蒋凌西默默叹口气。
如今他算是慢慢摸准了颜钟意的脉，同样的一颗果子，明明是颜钟意喜欢的，想要的，可要是果子拼了命地无视她的饱腹程度，往她嘴里塞，她也宁可当自己不喜欢，再也不碰了。
她就喜欢主动，喜欢自己伸手来摘果子。
果子太主动了，她还不乐意。
当然也不妨碍果子主动跳得离她手边近一点。
要拿追求人比喻成钓鱼，颜钟意肯定不是为了爱情舍了嗓音也要上岸的小美人鱼。
她大概是条鲨鱼。
休想拿诱饵把她勾到船上来，从此以后让她辛辛苦苦地融入到人类世界里生活。
你要是爱她，那就只有被她连人带饵地拖下去，陪她一起去海中世界生活的份儿。
第25章 勾引
其实烧烤台离四周这些围了一圈的座位也不远, 颜钟意和蒋凌西在秋千椅这儿你捏我一下耳朵，我抓你一下手腕，小动作不断, 蒋师夷宛若一只睁眼瞎子兼聋子, 浑当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满心满眼满耳朵里只有滋滋冒油的烤肉。
等到颜钟意终于开始端着餐盘吃东西了，弟弟看起来也消停了，大哥才端了满满两盘子烤肉回来了，先递到了蒋凌西手里让他端着，回身去冰桶里拿第二瓶冰啤酒。
之前那瓶嘛, 肉还没烤好，在烤肉的过程中，蒋师夷闻着烧烤味儿, 就已经喝完了。
结果蒋师夷拿完了酒，一扭头，就瞅见蒋凌西把手里端的盘子都递到了颜钟意面前，问她要不要先叉两片尝尝。
“啧啧啧，借花献佛啊。也不谢谢一下辛苦的厨子。”蒋师夷抱着他的冰酒瓶，往右侧迈了两步，毫不讲究地从一旁勾了个黑色音箱过来当凳子, 方便坐着吃饭说话。
“泳池边上有椅子，你也不至于坐音箱吧。”蒋凌西把餐盘放在托板上，起身要去泳池边上给大哥搬个单人椅子过来。
“行了行了, 别搬了。”蒋师夷瞅着这满露台的椅子都不舒服，“不是双人秋千椅就是躺椅，还不如这音箱坐着舒服呢。”
要不是刚刚上来的时候，蒋师夷嫌弃这音箱播放的靡靡之音太吵，让服务生把循环的歌单都给关掉了，这会儿他拿着音箱当凳子使，面对面地坐着聊天都要听不见彼此声音了。
蒋师夷烤肉烤得很是辛苦，但却没什么一片一片细细品味的闲工夫，拿着叉子笃笃笃地连续叉满好多片，一口下肚，幸福地喟叹出声。
不到两分钟，辛苦烤完的肉，就全吃完了。
颜钟意算是知道以前蒋凌西一个人烤，不够两个哥哥吃是个什么场景了。
“哎，一个人在外面住是爽啊。”蒋师夷眨眨眼，肚子暂时填了个两成饱，又有闲工夫和颜钟意八卦了，“颜颜我给你说，现在有小西这种叛逆子孙在前头顶着，我和制夷的日子好过多了。”
颜钟意捧着酒杯笑：“他也算叛逆么。”
“算啊，怎么不算。”蒋师夷笑了起来，“每次爷爷一催，要给我安排相亲，说我都三十二了，制夷都二十九了，还不给他添重孙子，我俩就把小西往枪口上一顶，有了对比，老爷子看我俩就顺眼多了，相亲不成功，那也就不算个事儿了。”
颜钟意不接这话茬，弯了弯眼睛，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戳虾划鱼。
蒋凌西也不以为意，问大哥道：“你还顶得住么？”
“快顶不住了。二弟现在都宁可不休假不回家了。”蒋师夷做了个苦瓜脸，“毕竟老爷子眼里，制夷二十九也是快三十了，我都三十二了，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我都快被训傻了。”
蒋师夷长叹一声：“还是你好啊。我和二弟一直什么事都听老爷子的，也就娶老婆这事儿不听，爷爷还特不能接受。你看你这一步路岔得太远，值得生气的事太多了，你找个什么样的姑娘都排不上最让爷爷生气的事儿了，是吧。”
蒋凌西没吱声，直接抬脚踹他，那意思让他别乱说话。
蒋师夷笑笑，利索地躲开，半点不影响嘴巴的功能：“颜颜我和你说，这小子当年为了娶你……”
“蒋师夷！”蒋凌西都毫不客气地连名带姓称呼大哥了，“没吃饱你继续烤肉去！”
蒋师夷被蒋凌西拽起来拖走了，两个人都去烤肉去了。
蒋凌西站起来的时候太急太快，带着颜钟意的秋千椅又开始晃悠了起来。
她靠在充满弹性的抱枕上，没说话，静静地摩挲着手中的玻璃酒杯。
颜钟意早就猜到了蒋凌西家里肯定是既不喜欢自己也不接受自己的，连亲孙子都赶出了家门，那何况是亲孙子找个“娱乐圈这种乌烟瘴气的戏子聚集之地”出来的“真戏子”呢。
颜钟意觉得无所谓，既没问过，也没在意过。
她不想结婚，而且哪怕是她想结婚，她也不会管这种事的。
但颜钟意也是真的没有料到，当年蒋凌西求婚，这流程走得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而且蒋凌西准备求婚之前，求婚失败之后，甚至即使分手远走异国时，也都没漏过半点口风，没诉苦一句你知不知道我遇到过什么困难，为了想和你结婚付出过什么。
这一晚上露台烧烤，蒋凌西再没给蒋师夷留下一点和颜钟意双人私语的空间。
但他严防死守也没什么用，现代科技手段发达，又不是只有面对面才能沟通交流。
吃完了晚饭，各回房间休息，颜钟意躺在床上，点开了蒋师夷的聊天头像，给他发消息。
蒋师夷都不用她细问，简直是如同竹筒里倒豆子：“当时小西跑回来，我还以为他求婚成功了，才回家跟爷爷低头的呢。但他说没有，他还没求婚。可他不能先搞定了你，再去搞定其他的困难。他想把其他的困难都搞定了，再回头去搞定你。一旦你点了头，前面应该是一马平川，而不是陪着他回家被羞辱。他不想让你知道你的职业被他的家人嫌弃，也不想让你感觉到他的家人不喜欢你。”
“我还以为这小子求婚就是临门一脚，万无一失呢，谁知道你们还分手了。”
“我爷爷脾气真的很暴的，家里没人敢反抗他。我跟你说，我们家从奶奶，到我爸那辈三兄弟娶的媳妇儿，再到我和二弟相亲的姑娘们，都是老爷子看中了才行。那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要多么能干或者有背景的姑娘，家世简单清白就行，反正嫁进来了也是当全职太太相夫教子，正好家属随军省得异地分居，性格温顺、柔弱、顾家就好。和你那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形象。”
“老爷子折腾了小西大半个月，才勉强点了头。要求有两条，第一，小西自己不准去国外读导演了，乖乖留在国内，为了兴趣读个书可以，毕业了得听爷爷安排。第二，你继续当演员可以，但是要低调，不能演那些不三不四的角色，有辱门楣。喂，颜颜，我只是转述啊，不是我说你演的角色不好啊！咳，那个什么，你毕业时候那个什么大剧里面不太好的那个角色，是我爸出面帮你换的，虽然你没去。”
“后来你们分了手，小西还是决定去国外读导演，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哎，我偷偷送他去机场的，他和我说，你没答应也好。是他太年轻，想要亲人和爱情能两全其美，自己又扛不起太多的压力和责任，如果到最后你和他都放弃了太多东西只为了结婚，久了也会成怨偶的。”
蒋师夷一番啰嗦，把弟弟卖了个底掉，结束语也毫不遮掩目的：“咳，颜颜，我直说了啊。本来你们分手了，小西要是真的往前看了，我也就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了。他要是带个新女朋友回来，我就当这些事情都没发生过。我也是看着小西回国了还追着你念念不忘，才想和你说的。”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想让你们俩复合。他是真的喜欢你。”
颜钟意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气还没叹完，手机上又冒出来一条消息，画风突变。
“当然了，也为了给我和二弟开条路，我俩也都不喜欢老爷子挑的姑娘！[高兴][高兴][高兴]”
颜钟意这晚睡得不算太好，蒋凌西悄悄潜入了她的梦里，把回忆翻来搅去。
醒过来，拉开主卧的门，还在套房客厅里看到了一个立正反省的大个子，边上竖着一个超大的行李箱子。
颜钟意拍拍脑袋，她都快把周常安忘了，说好了待一星期，今天是周常安返程的日子。
但周常安巨心虚，摸摸后脑勺：“颜颜姐，我早上醒来想着要走了，想去楼上无边泳池玩一玩，遇到了那什么……蒋导和他哥也在晨泳。我估计没睡醒，表……表现得不太好，我瞅着蒋导他哥冲我笑得怪怪的。可能给你露馅了。”
周飞飞嫌弃中：“要你何用！都跟你说了臭导演每天早上固定时间会上去晨泳，非要憋不住上去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