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妇裹着厚厚的棉袄,眼圈红红的,“是巧云啊,我正要去支书家找念书,他好一阵子没来我家了,我……我有点担心他。”
苏巧云不好意思地拽了拽围巾,“他没在家,在我那儿呢,不然去我家吧?”
“欸!好!谢谢你啊巧云。”
“这有什么好谢的,应该的。”
想起之前对刘寡妇的误解,苏巧云有点过意不去,不管他们母子有什么矛盾,她这个准媳妇儿得懂事。
她亲热地上前挽住刘寡妇的胳膊,真心想搞好婆媳关系,如果能顺便解开他们母子俩的心结就更好了。
刘寡妇有点受宠若惊,不时转头看她一眼,笑得客气。
一大早的,又是这种天气,走了半天也没遇见一个人,帽子围巾倒是裹了一层雪,刘寡妇突然站住脚。
“哎呀!糟了!”
“怎么了婶子?”
“我给念书做了身新衣裳,想说给他顺道拿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还赶得急改,再晚了就赶不上过年穿了。”
苏巧云安抚道:“没事,不差这一会儿,等下到家,让念书送你回家,顺便试试。”
刘寡妇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气着我呢,我还是回去拿了再来找他吧。”
“这来回这么远,路又不好走,还是……”
不等苏巧云说完,刘寡妇道:“要不你跟我去拿吧,我正好还有点话想跟你说。”
苏巧云有些迟疑。
刘寡妇又道:“上次我在念书跟前说了你两句不是,念书还气着我呢,我也是想跟你赔个礼,你别介意。我家确实也有点远,我就随口说说,你不用陪我,我自个儿去就行,赶紧回吧,天儿冷。”
苏巧云这人,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刘寡妇这么一说,她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可是顾念书的亲妈,别说陪着她跑一趟,就是指使她单独去拿也是应该的。
“婶子说的什么话,你是长辈,说小辈儿两句也是应该的,要不这样,我去拿,你先去我家,你给我说说衣服放哪儿了?”
刘寡妇感激地笑了笑,“你能陪我我就很高兴了,咱一块儿去,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
两人淌着雪,朝村外走去。
刘寡妇道:“你走我后面吧,这样少趟一溜雪,好走点。”
天儿冷,好在没风,雪花飘得也静,两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说,也没觉得冻得慌。
刘寡妇问了问她的家庭情况,几口人啊都有谁啊做什么工作啊之类的,苏巧云有问必答。
不知不觉进了林子。
“巧云啊,我跟你说,我们念书真的不错,你眼光真好。”
苏巧云笑着附和:“是,念书的确很好。”
“你俩啥时候成亲?”
“这个,等上了大学再说。”
“你俩都要上大学?”
“对。”
“哦。”
不知不觉,走到杏林深处。
“巧云啊,不是我说你,我个农村妇女都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考这大学,怕是不好吧?”
一路都是气氛和谐的,突然来这么一句,苏巧云尴尬地笑笑。
“现在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男女都一样的。”
刘寡妇转眸瞧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连念书这种人见人怕的疯狗都敢勾引!”
苏巧云一怔,好歹是自己儿子,她怎么能跟着旁人一块儿喊“疯狗”?何况现在旁人都已经不这么喊了。
刘寡妇又道:“巧云啊,你跟我说实话,念书是你勾引的第几个男人?”
苏巧云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勉强保持着客气。
“婶子,我能理解你对念书的关心,不过你问这话,不仅是对我,也是对念书的不尊重。”
刘寡妇轻笑:“怎么?不敢答了?别跟我扯什么尊重不尊重,婊子还想立什么牌坊?”
“婶子,就算你是念书的亲妈,说这话也过分了吧?我好歹也是念书未来的媳妇儿。”
刘寡妇皱眉,“亲妈?念书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
“是,我和他无话不谈。”
刘寡妇冷嗤:“我看也未必,上次我跟他说的那些话,你就未必知道。”
苏巧云的确不知道。
“他不告诉我,必然有他的道理,比如,不想惹我不开心。”
“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刘寡妇彻底撕破了脸。
“苏巧云!我郑重警告你,离顾念书远点!他不是你该招惹的人!”
苏巧云气笑了,她闲的,没事来受这气干嘛?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这就是你所谓的赔礼?”
刘寡妇冷冷盯着她,视线诡异,“我要说的,可不止这些,至于赔礼,我还没开始呢。”
苏巧云四下看了一圈,本来她就不怎么认路,如今白茫茫一片,她就更不认了。
这是到哪儿了?感觉走了很久了,怎么还没到?
雪厚不好走,所以觉得时间过的久?
不管还有多远,她都不打算继续了。
“我下午还要赶车,得回去收拾东西了,你到家就别来回折腾了,天儿冷雪滑的,等下午念书送过我,我让他来找你。”
刘寡妇也跟着顿住了脚,“也行,反正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苏巧云礼貌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身后风声带过,她心头一凛,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砖头闷在了她后脑勺。
天旋地转。
她颤巍巍转过身,眼前腥色滑过,雪花在飘,刘寡妇扭曲的笑脸忽远忽近,渐渐模糊……
第52章 你去自首吧
顾念书忙里忙外收拾着, 自留地产的不多的红辣椒,他亲手用杏木烧的蜡鸭, 还有念念的蛋闷的松花蛋,要不是怕她带着沉,他原本还想把新磨的白面给她带上。
包袱打好了,苏巧云还没回来。顾念书等不及,出门去大队迎她, 迎了一路也没见着人。
孙队长负责看电话, 见他笑道:“你也打电话?咱们今天可只对知青, 你打要拿钱的。”
顾念书看了一圈没剩几个人的屋子,“苏巧云呢?”
“她早走了, 第一个打的。”
“几点走的?”
孙队长看了看大队的挂钟,“早了, 8点吧?”
现在都十点多了!
这两个多小时她去哪儿了?
顾念书心慌意乱, 先跑回家, 顾解放还没起床, 顾老爹在屋子里听广播, 顾三妞在烧饭。
“苏巧云有没有来过?”
齐齐摇头。
顾老爹问:“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顾念书顾不得解释, 想了想, 又跑去了张翠萍家。
也没在。
她能去哪儿?她明明知道下午就要走了, 最后半天时间,不留着跟他说说话,还能去哪儿?!
顾念书心急如焚,呼咚咚又跑回了大队。
“大喇叭让我用用!”
孙队长也有点慌了, “怎么了?还没找着?不会是……不会是潘建国回来了吧?”
这也正是顾念书担心的。
广播室的大喇叭接连吆喝了十几遍。
【苏巧云同志,请马上到大队!】
确定只要她在村里绝对能听见后,孙队长才关了广播。
等了十几分钟,不见半个人来,顾念书实在等不下去了,他从没有这么心慌过,那种心脏恨不得跳出胸口的感觉难以形容。
“孙队,报警吧!”
“呃……啊?这才几个小时就报警,会不会太早了?起码等到晚上,她要还不回来再……”
Duang!
顾念书一脚踹在了门上!
“到时候就晚了!!!”
孙队长吓了一跳,看了眼门檐上震下的雪,“好,现在就报警。”
派出所很重视,立马承诺出警过来,风雪无阻,让他们等着,可顾念书哪里等得住。
不行!他要去找!
一个人不够,又回去找了顾解放一起。
顾解放打着呵欠,慢悠悠穿衣服。
“我说哥,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不就一会儿没见吗?她这马上要走了,就不能有点儿事儿,跟人告个别啥的?”
“她关系不错的几个我都找遍了,没人见,我就怕是潘建国。”
一出门,寒气刺骨,顾解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缩起脖子。
“是谁都不可能是他,这么冷的天,外头哪儿呆的住人?他就是来也冻死了。与其怀疑他,不如想想还有谁家是你没想到的?对了!刘寡妇家你去了没?你跟刘寡妇关系那么好,有没有可能嫂子是去跟她告别了?”
刘水莲?!
顾念书猛拍了顾解放肩膀一下,“你去西头找找,我去杏林!”
“行,你慢点!别慌!不会有事的!”
顾念书一路急奔,直往刘寡妇家淌去。
猛地推开屋门,刘寡妇正在屋里守着暖炉炖汤。
“念书!”一见他,她又惊又喜,赶紧站了起来。
顾念书环视了一圈,“苏巧云来过吗?”
刘寡妇愣了下,“没有啊,怎么了?她没跟你一起吗?”
这一路过来有淌雪的痕迹,说明她出去过。
“你刚去村里了?”
“对,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本来想给你送去的,走到半道又……又有点怕,怕你还怪我上次说错话,就又拐回来了。”
顾念书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
“要是见了她,让她赶紧去大队。”
“到底怎么回事?”刘寡妇追上他。
“没事。”
“没事你这么着急跑我这儿?你俩吵架了?”
“她失踪了。”
“啊?!!!天啊!不会是潘建国回来了吧?!!!”刘寡妇震惊地踉跄了一下,“这可怎么办?那潘建国可是亡命之徒,真要是他,那巧云岂不是……”
顾念书脸色发青,绕过她往外疾走:“不会的!绝对不会!”
刘寡妇拍了拍胸口,“对对对,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巧云那么好,绝对不会有事的!我跟你一块儿去找!”
顾念书没有拒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刘寡妇围上围巾跟着跑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朝林外去。
走到篱笆小门,顾念书突然顿住了脚。
“你刚说给我送衣裳?”
“嗯,对。”
“衣裳呢?”
“在屋里。”
“拿来,我顺道带走。”
刘寡妇小心翼翼望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还是听话的回屋去拿。
顾念书跟着她进了屋,看着她从箱底取出崭新的衣裳交到他手里。
顾念书摸了摸那衣裳,又摸了摸刘寡妇的肩袄,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光如刀!
“她在哪儿?!”
这一声石破天惊,在这空荡的屋里尤其震耳,刘寡妇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幽暗的墨瞳跳动着火焰,那是足以让她灰飞烟灭的愤怒!
“她如果有什么好歹,不管你是谁,我都会让你偿命!”
刘寡妇瞬间脸上便失了血色:“她失踪跟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相信我!”
“没关系?!”
顾念书举起手中的衣裳。
“那你解释一下,外面下着雪,你从这里到村里,再从村里拐回来这么远的路,冻黏在肩上的雪拍不干净,进屋融化,浸湿了布料,到现在还有湿印儿,为什么这衣裳上丁点痕迹都没有?!”
刘寡妇惊慌失措的看了看他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我,我怕弄湿衣服用包袱皮裹着的。”
刘寡妇赶紧到床上翻出了一块粗布,抖开来给他看。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外面下了雪,怕把衣裳给弄脏了,就包了包袱,还专门揣在怀里,所以包袱跟衣裳都是干净的。”
不念书看都没看那包袱皮一眼,拽着他拽到了门口,猛地推了出去。
“还想狡辩!你看看地上的脚印!”
刘寡妇这才仔细望去,雪越下越大,到处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从院里到院外有长长的两溜趟雪的痕迹,一溜是她的,一溜是顾念书的。
因为是从不同地方进的林子,两道雪印儿自然也是从不同方向过来,然后到了门口不远处回合成一道雪印儿。
走在其中并觉不出什么,可站在地势稍微高些的屋门口遥遥望去,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顾念书的脚印,只有来的,而刘寡妇的脚印,却只有去的!
他刚来,还不曾离开,只有来的脚印很正常,可刘寡妇呢?为什么她只有去的脚印,没有回的?
四下再张望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方向有脚印。
这简直就像是,刘寡妇凭空从林外瞬移到家门口附近,再淌雪过来一样!
“看清楚了吗?你是飞过来的?”